内室里，主仆二人正在调笑之间忽然听见外间门口传来了半夏有些不悦的声音：“珠儿妹妹，替小姐办事手脚总该麻利些，你这去了这么久，又让小姐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珠儿妹妹才是正经主子呢！”

    茯苓和杜婉清知道半夏是故意如此大声地对着珠儿冷嘲热讽，实则是在给内室的她们传递讯号——珠儿已经回来了。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收起了嬉笑的神态。杜婉清对着外间不冷不热地说到：“半夏，你在外面吵什么？可是珠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快些进来吧！”

    杜婉清的声音不大，但是话语里在责备谁帮着谁，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珠儿得意地剜了半夏一眼，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到了内间。

    “小姐，您要的梅花玉簪就在锦盒里，请小姐查阅。”

    珠儿压下脸上的得意和快意，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了那个长条形的檀木锦盒呈到杜婉清面前，心底里先前对杜婉清的那点儿怀疑完全的烟消云散了。

    杜婉清瞧见那熟悉的锦盒，难掩心中的激动，伸手抓过锦盒将暗扣一摁，“咯噔”一声响之后，盒子就打开了。杜婉清有些急切地从盒子里取出一根碧色的簪子握在手里，手指头在那簪头的梅花上仔细地摩挲，仿佛手中拿着的是这天下的至宝。

    珠儿退了一步站定，悄然拿眼看着杜婉清，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枚梅花簪子。那根簪子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过了，簪子用的玉质地并不是很好，只是普通的岫玉簪子，只不过簪子雕工了得，尤其是簪头双面雕的那几朵梅花，看上去极为逼真，很是好看。

    杜婉清有些忘情地摩挲着簪子，面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模样，猛地，她面色惊变，眉头一下子拧在了一起，猛地将簪子举到眼前：“你们让开些，不要挡着窗外的光！”

    茯苓和珠儿都被杜婉清语气里的生硬下了一跳，虽然不解其意，却也是赶忙各自往边儿上一闪，让开了一条道来。

    杜婉清举着簪子，对着光仔细又看了看，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堪，犹疑愤怒地目光在珠儿脸上扫了又扫，似乎正在竭力强压着内心的火气，仿佛随时都要发作一般。

    珠儿瞧见她突然变了副模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却暗道了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相询的时候，杜婉清饱含怒意的声音已经在房间里炸响：“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竟敢用假的簪子骗我!”

    杜婉清言毕手起，将手中握着的簪子猛地往地下一贯，素手愤怒地向前一指，正对着珠儿的方向将簪子狠狠地往地上一贯。

    事发突然，茯苓和珠儿都被杜婉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见得杜婉清要摔了那簪子，茯苓更是吓得“呀”的一声喊了出来，下意识地就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那簪子借由杜婉清的一掷之力飞出很远，没有如预期那样落在珠儿面前，反倒是掉到了珠儿身后的地毯之上。因着地毯柔软的缘故，簪子只是顺着毯子又滑了一小段出去，倒是没有摔坏。

    “小、小姐？”

    珠儿惊得目瞪口呆，看着杜婉清将整个扔簪子的过程一气呵成，见她面色凝重，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转过头去俯身拾起被杜婉清丢出去的簪子。

    珠儿将簪子拿在手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簪子还给杜婉清还是怎样，一时间面色和动作均是一滞，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游移不定。

    “小姐息怒，当、当心自己的身子呀！”茯苓缓过来之后，连声出言劝解着杜婉清不要动怒，见得杜婉清不为她的话所动，一时情急之下竟是焦急地冲着门口候着的半夏高声求救起来：“半夏姐姐！你快进来呀！小姐生大气啦！”

    屋外早就准备等候多时的半夏听见茯苓的声音之后，故意做出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就冲了进来，刚掀了帘子，连礼都来不及向杜婉清行周全，就浅浅地福了福身子便赶忙出言相询：“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哼！”杜婉清瞟了半夏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半夏你来得正好。”

    “小姐？”

    半夏瞧见杜婉清神色复杂，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故意停顿的样子，这一下似乎连她都不明白杜婉清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了，只好疑惑地望着杜婉清，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之前觉得你做事毛手毛脚，又出言顶撞于我，这才一怒之下将你降级成了二等丫鬟。”杜婉清的目光沉沉，从半夏脸上一扫而过，落在珠儿身上，“万万没想到，我将你赶下了掌院丫鬟的位置，却是迎来了一只贼胆包天的大老鼠！”

    “小姐！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还请小姐明示呀！”

    珠儿被杜婉清狠狠地剜了一眼，竟从杜婉清的眼底察觉出一丝杀机，一时间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俯身冲着杜婉清重重地一拜，声音莫名地有些颤抖了起来。

    “明示，还需要如何明示？珠儿，你还当真是大胆，我让你将母亲的梅花玉簪带来，你竟然敢拿一只做得极为逼真的假货来骗我！若不是我对母亲的东西都格外上心，差点儿还真被你糊弄过去了，是不是?”

    “小姐……小姐，您是说这簪子不是您要的那只？”珠儿在脑中快速地一琢磨，总算是听出了些许端倪来，虽然不敢确定，仍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还嘴硬不肯承认是吗？你可知被你掉包的簪子可是老夫人亲自送给母亲的！”

    珠儿最开始听见掉包簪子的事情，身子下意识地就是一哆嗦，若不是听了杜婉清后半截话，知道她扔在说那支梅花玉簪的事情，她差点以为是先前她打算将半夏的“福字簪”作为自己的那支留下的事情穿帮了。

    “小姐，我早就觉得这珠儿不是什么好货色，夫人那支梅花玉簪可是老夫人亲手赠与的，那不仅咱们杜府一家主母的地位象征，更是老夫人对咱们夫人作为杜家媳妇的认可。这个珠儿定是瞧见那簪子价值不菲，这才故意用一支假的来掉包，当真是用心险恶呀！”

    半夏从珠儿手里抢过那支簪子小心地递给杜婉清，眼神里透露着三分得意，七分阴险，落在珠儿眼中，只让她觉得心中一沉——连杜婉清都还没有发话，甚至连她都还没搞懂整件事是怎么回事，这个半夏就这么着急地落井下石给自己安插了一个“盗窃玉簪”的罪名，这些实在是有点反常。

    半夏这番行为的背后一定有古怪，自己说话可要仔细斟酌着，万万不能着了她的道儿，被扣上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偷窃主子财物的罪名本身可大可小，眼下被盗的可是杜婉清母亲留下的遗物，珠儿瞧着杜婉清如此气怒的模样，心中暗道不好：若是自己真被坐实了罪名，杜婉清对自己的惩罚必然不轻，只怕一番折磨下来，自己不死也是要脱层皮了。

    珠儿打定主意便将心思一横，眉毛一撇，一下子就换上了委屈的模样，高声喊冤：“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个簪子是假的呀！小姐，奴婢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太明白，小姐可别中了奸人的计，冤枉了对您忠心耿耿的奴婢呀！”

    “小姐，自古以来做贼被抓的没有一个是不喊冤枉的！”半夏见珠儿将她一下一下重重地往地下磕，知道她是在使苦肉计，赶忙出声吸引杜婉清的注意力，“小姐，定是这珠儿知道玉簪品质不凡，看起来又像极了普通岫玉，这才一时起了贪念，妄图以假乱真欺骗小姐！”

    听见半夏如是说，杜婉清眼底里原本涌起的一丝犹豫一下子消失殆尽：“哼，这只簪子可是上品的渊玉雕刻而成的，只不过绿得过分通透，看起来像普通岫玉罢了！”

    “可不是嘛，”听见杜婉清如是说，半夏赶紧附和道，妄图火上浇油，“珠儿定是觉得小姐您年幼，对这些并不甚在意，这才一时起了贼心，做出了这以假乱真的勾当来！”

    “你血口喷人！”听见半夏越说越离谱，珠儿当下心中一乱，大声喝道。

    见到屋内三人被她一喝都怔住了，她赶忙膝行到杜婉清的床前，涕泪齐流地哭诉喊冤。

    “小姐！奴婢纵然有一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情来呀！这簪子一直放在库房没有动过，奴婢也不知道这簪子被人掉包了！”

    杜婉清任由珠儿哭得似肝肠寸断的模样，却也不急着说话，只是将她的表现当成笑话来看。

    你连更胆大包天的事情都敢做，盗窃这件事，你也做得出来。

    杜婉清抬眸瞟了眼茯苓，恰好瞧见茯苓也在看她，两主仆默契地相视一笑，极快地又各自撇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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