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七幻
旌旗蔽空下,王世充在一众同宗将领和追随他多年的心腹大将簇拥下,登上临
时搭建位于皇城与宫城间的阅兵大广场南端、承天门外的木构帅台,亲自调兵遣将
,颁授兵符帅印。广场上列阵参与誓师大典的过万郑军,全属王世充的亲兵,乃支
持王世充帝权的核心力量,故人人士气高昂,战意甚浓。
文武百官,分立点将台两侧,足有三百余人。
寇仲在王玄恕引领下,来到张镇周和杨公卿之旁,三人对视苦笑,晓得在这样
的情况下,刺杀王世充一事提也休提。
王玄恕安顿好寇仲后,到帅台另一边加入以王氏宗亲为主的行列去。
寇仲环目一扫,认识他的如田瓒、杨庆、郎奉、宋蒙秋等纷纷向他含笑致意;
其他不认识者,亦礼貌地向他颔首点头,显示他寇仲在王世充诸将中是无人不识和
备受重视的人物。
张镇周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誓师大典后,王世充会立即发军慈涧,我们须另
寻机会。」
广场上虽聚集过万人,却是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
寇仲凝望台上安坐龙椅的王世充,身后站着十多名亲卫高手,贵为太子的王玄
应立在他右侧,讶道:「王世充在等甚么?」
张镇周答道:「他在等良辰吉时。」
话犹未已,承天门楼响起钟声,众将士同声呐喊,呼叫声浪直冲宫城上的晴空
。
王世充志得意满的长身而起,举起双手,待将士欢呼声逐渐收敛,才高声陈辞
道:「自隋室倾覆,唐起关中,郑帝河南,我王世充从没有北侵之意,现今李渊命
次子世民来犯,欲毁我家园,实是欺人太甚之举。朕受□登位……」接着是连串歌
颂自己功德的好话。
寇仲听得直摇头,只是从王世充的开场白,便晓得他仍只是割据称雄的心态,
比之李阀以一统天下为己任,明显给比下去。
再没听下去的兴趣,凑过去低声问杨公卿道:「慈涧形势如何?」
杨公卿亦压低声音道:「形势危急,李阀由秦叔宝和程知节率领的先头部队已
抵新安,与罗士信的叛军会合,随时进军慈涧。三人均曾为李密部将,合作上如鱼
得水,罗士信又深明我军虚实,所以慈涧这场硬仗绝不轻松。」
寇仲心中一阵难过,第一仗就要对上自己的朋友秦叔宝和程咬金,确是造化弄
人。苦笑道:「罗士信好好的为何要叛郑投唐?至少该等郑国出师不利时方投降亦
不嫌迟嘛!」
杨公卿无奈的道:「还不是王世充的多疑反覆累事,王世充本来对罗士信非常
厚待,后来见李密其他将领亦纷纷来降,对罗土信不再重视,还下诏命罗士信回洛
阳,摆明是要用其他将领代他镇守新安,罗士信遂一怒降唐,令慈涧陷于险境。」
此时王世充说话完毕,在王氏宗将带领下,郑军齐呼「我皇万岁!大郑必胜!
」掩盖两人的对话。
分派军权和职份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
※ ※ ※
徐子陵终于明白「没有破绽的石之轩」是怎样的一回事,且切身体会到师妃暄
千方百计阻止石之轩「复元」的苦心。
以前的石之轩身法归身法,不死印还不死印,两者只是互相配合;可是眼前的
石之轩,阔别十五年的两种功法,终重新汇合,结成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再没有
半点破绽瑕疵。
石之轩哑然失笑,似瞧不到徐子陵照面轰来的那一□般,道:「子陵可知不死
印其实只是一种高明的幻术。」
徐子陵心中叫苦,暗忖若连我这个与他多次交手的人,亦看不破他的幻术,其
他人更是不行。
「邪王」石之轩仍是神态悠闲的立在距他半丈许近处,且似快被自己的拳劲在
他脸上轰出个拳头般大的窟窿来,可是他却完全看不到石之轩有何应变之道。
石之轩既在那里,也似不是在那里,正出入于有无之间,动中含静,静里生动
。徐子陵完全把握不到他下一步的动向。
没有破绽的石之轩,就该是这个样子。
他这一拳再不敢用老,拳往后收,化为掌心向外,另一手移前会合,两手合拢
作莲花状,然后十指波浪般抖动,活似新荷盛放,颇有像能将某种玄妙的奥理释放
出来的秘异意态。
这朵以双手模拟出来的活莲花,本身亦是完美无瑕,同被视为他徐子陵式的不
攻。
石之轩饶有兴致的审视徐子陵疑真疑假的莲花手印,动容道:「我从没想过可
以这方法应付石某人的不死印,也令我生出妒才之心,怕终有一天你能成气候。子
陵勿要怪我无情,我是别无选择。」
左手探前,以迅疾无伦的手法在胸前连续画出近十个圆圈,大小不一角度各异
,古怪诡异至极点,登时气劲「环」空。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石之轩的动作,不敢有丝
毫遗漏,微笑道:「邪王若打开始就这么坦白,岂非不用浪费那么多唇舌吗?」
石之轩洒然一笑,左手功成身退似的重收背后,轮到右手撮指成刀,循着某一
玄异的路线灵蛇窜动般恰好穿过刚才虚画出来十多个气环每一个的核心,用劲神妙
得教人难以相信。
如此奇招,徐子陵作梦亦未想过,千多个充满杀伤力的气环全给「挂」在石之
轩的手腕处,右掌锋往徐子陵的莲花手印疾刺而来,取点是花蕊的正中心。
那是最强的一点,亦是最弱的一点。
徐子陵有十足把握可硬捱石之轩掌锋的戳击,却心知肚明无法应付继之而来十
多个充满杀伤力的气环进袭,所以最强的一点,立即沦为最大的破绽弱点。
没有人比徐子陵更了解石之轩的厉害,他曾与之多次交锋,更曾旁观他全力应
付师妃暄和祝玉妍的联攻,但那仍是有破绽的石之轩,不死印和幻魔身法尚未能如
现在般水乳交融、浑然无间。
徐子陵两手分开,迅又合拢,当掌心相距约半尺时,左右掌心分别吐出一卷劲
气,合而成螺旋的气球,往石之轩刺来的掌锋迎去。
这一下还击是无计可施下硬被迫出来的。
「蓬!蓬!」气劲交击之声不绝如缕,石之轩掌锋的劲气首先将徐子陵震退三
步,接着每一个气环,均把徐子陵冲得后退一步,徐子陵连续释放出十多团螺旋气
球,挡到最后一个气环时,「砰」的一声背脊撞上厅内西壁,喉头一甜,猛地喷出
一口鲜血。
石之轩出奇地没有乘胜追击,仰天笑道:「好!以圆破圆,亏你有此本领。我
从噩梦苏醒过来后,已将毕生所学融◆囊括、化繁为简于七式之内,名之为『不死
七幻』,这是第一幻法『以虚还实』,取其意而不重其实,千变万化,你能只伤不
死,非常难得。」
徐子陵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内伤经喷血减压后已大幅减轻,又凭长生气神
奇的疗治,故仍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石之轩这番话传进耳内,却令他知道石之轩
不但回复精神分裂前的原状,更作出突破,创出「不死七幻」的奇功。只是第一幻
他便挡得这么辛苦,其他六幻他凭甚么能捱得过去?但又隐隐感到此为石之轩的心
理战术,务要瓦解自己的斗志,若自己生出逃走之心,便正中其下怀。
他是绝跑不过石之轩的不死幻的。
石之轩看似从容潇洒,事实上他的劲气将他紧锁笼罩,且徐子陵更明白石之轩
有「借气窥敌」的本领,自己体内任何真气变化,均瞒不过他,他徐子陵稍有异动
,不论反击或逃遁,只会招来针对性的致命攻击。
不幸地他再不能从气劲接触中反窥对手动静,因为没有破绽的石之轩再无隙可
寻,无虚可窥。
这种形势若不能改变,明年今日将是他的周年忌辰。
徐子陵情愿面对毕玄,也不愿对上石之轩。
倏忽间他把体内真气保持在绝对的静态,从容笑道:「邪王请赐招!」
石之轩露出讶色,皱眉道:「子陵高明之处,确大出我意料之外。唉,你可知
我若不能一鼓作气,根本无法狠下心肠。」
劲气忽消。
徐子陵只觉虚虚荡荡,生出无处落实的难过感觉,心中叫糟,石之轩像从有转
无,再从无转有般出现身前五尺许近处,右手探出中指,往他眉心点至。
短短的距离内,石之轩的手法却是变化万千,每一刹那都作着微妙精奇的改变
,只要看不破其中任何一个变化,都是应指败亡的悲惨结局,且每一个变化都造成
一个幻觉,令人再分不出甚么是真,甚么是假。
※ ※ ※
寇仲随杨公卿的队伍出发,开赴慈涧。杨公卿本部有五千余人,都是追随他多
年的子弟兵,即使以王世充对人的多疑,亦不敢动杨公卿这支部队,例如以别人取
代杨公卿等举措,因为那只会立即惹来兵变。杨公卿本是著名的起义军领袖,后来
投诚王世充,故地位特殊。
这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队伍驻扎在洛阳城西洛水东岸,寇仲和杨公卿两人
轻骑出城,拔营起行,成为王世充开往慈涧的先锋军。张镇周则另有任务,被派往
守慈涧以南的寿安。若慈涧失陷,寿安是最有可能被攻击的另一重镇。
王世充摆明在安抚这两位最重要的将领,明知两人交情甚笃,故将杨公卿安排
在身旁,那张镇周若想反叛,亦须三思。他肯让寇仲与杨公卿一起上道,也是妙着
,因为寇仲是绝不会向李世民投降的人,只是没想过杨公卿早暗里向寇仲称臣而已
。
对兵权职份的分配,王世充仍是以本宗将领为主,外姓将领为辅。以楚王王世
伟、太子王玄应、齐王王世恽、汉王王玄恕、鲁王王道徇五将镇守洛阳。
东边最重要的虎牢由莉王王行本负责,附近重要的城池则出扬庆守管川、魏陆
守荣阳、王雄守郑阳、王要汉守汴州。这些将领大部份都是从旧隋随他过来的,又
成与他有密切关系,例如杨庆的妻子是王世充的侄女。
另一个比较特别的安排是派魏王王弘烈往襄阳,与钱独关联合坚守这洛阳最南
面的重镇,俾能与朱粲互相呼应。
其他有实力的大将如段达、单雄信、邴元真、陈智略、郭善才、跋野纲均被策
封为各种衔头的大将军,由王世充统御出征。
更厉害的一着是王世充公布全军只有郎奉、宋蒙秋和另一心腹将领张志方是有
资格为他传递诏令的使者,此着可见王世充的老谋深算,免去因手下叛变假传旨意
之祸。
杨公卿乃精通兵法者,把五千军马分作前、中、后三军,互相呼应,又派快马
先行,占领往慈涧沿途的掣高点,确保行军的安全。
寇仲与杨公卿在中军并骑而行,均有点意兴阑珊,没有谈笑的心情。
寇仲叹道:「杨公对王世充这人知得多少?」
杨公卿皱眉道:「你指那方面的事?」
寇仲望往前方看不到队头延绵不绝的兵马,沉声道:「我是指他的出身来历,
他既是胡人,为何炀帝仍肯重用他?」
杨公卿道:「我不太清楚,只听人说过他本姓支,属西域那一胡族恐怕没人晓
得。他的老爹幼时随母嫁霸城王氏,故改姓王。至于炀帝为何会重用他,应与他拍
马屁的工夫有关,对吗?哈!」
寇仲听出他语气里对王世充的憎厌鄙视,叹道:「然则杨公你为何肯为他效力
呢?」
杨公卿脸色一沉,满怀感触的道:「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但自从斗垮独孤
阀,更赶跑你,兼之大胜李密,便整个人都变了,且变得教人难以相信。若当年他
就是如今这副嘴脸,我宁愿自尽亦不会降他。」
接着往寇仲瞧来,目光闪闪,压低声音道:「少帅不是说过要我尽量保存实力
吗?」
寇仲暗吃一惊,低声道:「你不是想现在就掉头开溜吧?」
杨公卿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少帅一言可决。」
寇仲的心脏「霍霍」跃动,又颓然摇头,道:「若我们这样开溜,保证张镇周
第一个开城迎接唐军,而王世充则阵脚大乱,被李世民势如破竹的席卷而来,那时
我们的彭梁能捱得多久?」
杨公卿苦笑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要我和众兄弟为王世充这卑鄙
小人卖命,太不值得!」
寇仲摇头道:「我们不是为王世充,而是为自己的存亡奋斗。我有另一个较能
兼顾杨公感受的提议:就是假设我们能把李世民迫回新安, 酢鮇和王世充各行各
路,如何?」
杨公卿淡淡道:「你到过慈涧吗?」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骇然道:「慈涧不是洛阳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吗?」
杨公卿叹道:「王世充一直想联李渊对付窦建德,故把董淑妮嫁入关中作皇妃
,又为表示友好,所以没有对慈涧大造防御工事。加强慈涧与诸城问的军防是破李
密后的事,故此慈涧的城防远及不上虎牢与襄阳,比之你的彭梁城池也有不如,城
周只十多里,处于丘陵平野之地,无险可守。我们若要击退李世民,只能与他在城
外决战。」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心忖今趟王世充能发往慈涧战场的军队,包括杨公卿的兵
员在内,只在三万之数,其他人须驻守各战略要点,以应付李世民之外另四路军的
威胁进犯。至此才深切体会到李世民用兵的高明,迫得王世充无法集中全力迎击他
的主力。
杨公卿沉声道:「李世民天策府诸将悍勇无伦,所部玄甲铁骑虽只三千余人,
却有『天兵』之称,杂在唐军中往往能发挥出难以估计的突破力,薛举和刘武周均
因此吃大亏。今趟慈涧之战李世民有压倒性的兵力,又因罗士信的投降而对慈涧和
我方的形势了若指掌,且有新安作后援补充,少帅认为尚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想起自己的凿穿战术,如让李世民的勇将天兵对王军来个凿穿,不但慈涧
难保,三万大军能有多少人逃返洛阳亦成问题。
杨公卿续道:「所以若我们现在立即折往彭梁,再设法在李世民大军压境前先
一步攻下江都,应是明智之举。」
寇仲呼吸沉重起来,好一会才断然道:「我们绝不能就这样放弃洛阳,因为那
不但牵涉到巴蜀的未来动向,更令我生出不如李世民的心态。在我看来,洛阳之战
大有可能是唯一使李世民吃败仗的机会,在形势危急下,我有把握说动窦建德南下
来援,我的少帅军亦可藉机发挥作用。慈涧之战,我们不能退缩,否则退此一步,
即无死所。我们要打的是损耗战,李世民劳师远征,无论补给如何完善,人总是会
累的,我寇仲就以慈涧之战,同李世民证明我寇仲并非易与之辈。王世充不是封我
作甚么他娘的护驾军师吗?兵权虽欠奉,但在千军万马对垒沙场之际,那到他不听
我的话。」
杨公卿仰天笑道:「好!一切就如少帅所言,你若与我想法相同,就不是名震
天下无人不惧的寇少帅。」
第二章 死中求生
瞧着石之轩变化无穷的一指戳至,指风将他完全笼罩,其中气劲强弱分布又不
断微妙改动,使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徐子陵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贴墙往横滑移
开去,来个避之则吉。
可是石之轩接踵而来攻势如何应付?现在眼睁睁瞧着石之轩一指攻至,仍难以
掌握其变化,何况仓皇退避之时。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的在他心中掠过,徐子陵一掌劈出,角度亦不断变化,以应
付石之轩鬼神莫测的玄妙手法。
表面看来两人似是旗鼓相当,但徐子陵却晓得是被石之轩牵着鼻子走,因为他
每一个变化都是应石之轩新的变化而生,处于绝对的被动和下风。
眼看指掌交击,石之轩于几近不可能的情况下,长指摆扫,徐子陵想应变时,
时间已不容许。
指尖扫打掌锋。
徐子陵如给万斤大铁槌重重敲击,整条手臂自肩膊以下立时麻木至不觉疼痛,
至此始知石之轩这一指乃其全身魔功所聚,已硬给扫得贴墙往右跌开去,喷出第二
口鲜血。
徐子陵心知要糟,若依目前跌势,将没可能且更无力挡格石之轩的乘胜追击。
人急智生下,忙逆转体内受石之轩指劲驱动的真气,竟贴墙上升,后脚猛撑,离墙
斜冲上小厅主梁的位置。
石之轩运掌横劈,击在他刚才所立位置的空处,及墙而止,还保持那个姿势,
怪异至极点,显是徐子陵此着大出他意料之外。
徐子陵连续三个翻腾,落往另一边墙的窗子前,背向石之轩。
每个翻腾,他体内长生气都运转一遍,疗治体内伤势,到足踏实地时,他右手
回复感觉,阵阵发痛。
窗外阳光漫天,充满生气和光明,与厅内弥漫杀机的空间有如两个天地,对徐
子陵更生出庞大的诱惑力。
若他穿窗逃逸,石之轩该不敢在通衢大道,众目睽睽下追杀他吧?
石之轩出奇地没有攻来,只凝视他自己劈空的右掌,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
前浪,石某人想不认老也不行。子陵仍认为自己有胜算吗?」
说罢收回手掌,负手转身目光投往徐子陵临窗而立的背影。
徐子陵灵光乍闪,石之轩分明是予机会自己逃走,再凭其不死幻在自己逾越外
墙逃命之前把他截杀,否则就应继续出手。
但他为何采取这样的策略?唯一的解释是他因玉石俱焚而来的伤创仍未完全痊
愈,故每次全力出手之前,总要有一段时间凝聚魔功,否则会牵动伤势。
这或者是他徐子陵的唯一生机。
徐子陵绫缓转过身来,淡然自若道:「邪王这一指又有甚么名堂。」
石之轩负手举步,好整以暇的来到厅心圆桌坐下,目光投往徐子陵,欣然道:
「这是七幻里的『以偏概全』,子陵被迫得以巧对巧,正因看不破偏全之理。」
按着轻叹一口气道:「子陵!你不如立即动程往巴蜀好吗?只要你能立誓从此
隐居幽林小谷,再不出世,我石之轩破例放你一马。」
徐子陵涌起石之轩言不由衷的感觉,且尚是首次捕捉到石之轩的心意。
因为以石之轩的聪明才智,该清楚徐子陵是绝不受恐吓威迫的那类人,他若真
的希望徐子陵到幽林小谷长伴石青璇,就不该有最后的一句。这是否表示石之轩在
拖延时间,好在不影响伤势的情况下,提升功力,准备另一个可击杀徐子陵的猛烈
攻势。
徐子陵唇边露出一丝不屑神色,全身衣衫忽然猎猎作响,无风自拂,双目瞪明
清澈,凝定在石之轩身上,不放过他任何细微动静,沉声道:「希白兄是否已不在
人世?」
说话时一手负后,另一手探前,掌心向外,功力不住集中提聚。
石之轩仰天笑道:「我石之轩从不用回答无礼的问题。你天份虽高,可惜武功
仍未到『入微』的境界,比之师妃暄尚有不及。好话说尽,放马过来!」
徐子陵冷叱一声,右掌疾推,一球螺旋气劲从掌心吐出,以迅雷激电的高速,
横过丈许空间,照石之轩面门印去。
这是宝瓶印气的进一步提升,从一束化作一球,比拳头还小,更高度集中,更
难抗御。这是给石之轩迫出来的临时创作。经过塞外之行的修练,徐子陵无论在心
法和功力上均有长足的进展,长生气与和氏璧及邪帝舍利的异气浑融一体,成为古
今未有的真气,能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石之轩的说话,今他更肯定刚才这邪王对自己连施杀着,极可能早牵动内伤,
所以故意贬低他的武功,又指他不及师妃暄,事实只是要使他动气。
石之轩冷哼一声,仍安坐不动,张口吐出一股气箭,刺往圆球。
徐子陵右掌稍移,宝瓶气球竟改变方向,先往外弯出,堪堪避过气箭,改往石
之轩左脸颊撞去。神乎其技至使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石之轩显是想不到徐子陵两度受伤后,仍有此骇人之极的能耐,终于坐不稳椅
子,倏地仰身往后,一个翻腾,以毫□之差避过宝瓶气球,落往厅子另一边。
宝瓶气球凝定半空。
徐子陵刚闪过击空射至的气箭,以鬼魅般迅疾的身法,赶上来挥掌轻飘飘似是
全无力道的拍击凝在半空的宝瓶气球。
宝瓶气球如有实质的发出破空呼啸声,如影附形又像冤鬼缠身的往正向地板落
下的石之轩追去。
时间角度拿捏得天衣无缝,石之轩触地的一刻,正是劲气袭体之时。
交战至此,徐子陵首次抢得主动和上风,却是得来不易,如非看破石之轩确是
内伤未愈,他绝不敢孤注一掷的以全身劲力凝聚成这宝瓶气球,为自己的存亡豪赌
一铺。
石之轩双目杀机剧盛,再一声冷哼,探指疾戳。
气球再非直线前进,在空中画出弧线,往石之轩印去。
「波」!
劲气爆破,气劲卷飕。
任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如何厉害,也无法化解如此高度集中且螺旋急转,本身自
成一体,排斥外气,杀伤力极强的气劲,所以只能以硬碰硬,与徐子陵硬拚一招。
徐子陵看似终寻得破解不死印法的法门,可惜只能在石之轩内伤末愈的情况下
施展,因为以石之轩的绝世魔功,在正常的情况下自可轻易硬架他的气球,那时徐
子陵由于真气损耗过钜,将无以为继,败得更快。
离石之轩近两丈的徐子陵应指浑体剧震,喷出交战以来第三口鲜血,踉跄跌退
。
石之轩则惨哼一声,脸色转白,往后斜飞,「瞍」的一声穿窗而出,闪后没进
外面阳光普照的天地。徐子陵「咕咚」一声坐倒地上,浑身乏力,再吐出一口血。
※ ※ ※
徐子陵被启门声惊醒过来,此时体内激汤的真气平复下来,进入逐渐康复的过
程。且闻声整个人轻松起来,因为他辨认得是生死未卜的侯希白独有的足音。侯希
白推门瞥见徐子陵盘腿坐在地上,厅内处处血渍,大吃一惊,扑到徐子陵背后,手
掌按上他背心,输入真气,骇然道:「甚么人这么厉害,竟把子陵打成这个模样?
」
徐子陵苦笑道:「除你的石师外尚有何人?」
「若是石师的话,我便要奇怪你仍能活生生的在这里喘气?」
徐子陵沉声道:「□□猜得不错,你的石师仍是内伤未愈,否则我就是躺在地
上而非坐在地上。我们时间无多,一旦他功力尽复,我和你将没命离开长安,所以
讨香大计必须火速进行。」
侯希白俊脸一沉,皱眉道:「照你估计,石师需多久才能复原?」
徐子陵颓然道:「你的石师就像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明知他内伤未愈,仍没
法摸着他的底子。」
得侯希白真气助疗,徐子陵容色与伤势均大有改善。
徐子陵问道:「这叫错有错着,我还以为你给他宰掉,所以不顾后果的主动出
手,否则情况更不敢想像。」
侯希白感动的道:「你该主动逃走才对,石师绝不愿惊动李阀的人,故逃到街
上会安全很多。以前我是睡觉的高手,倒在床上可立即呼呼入睡,现在则失去这能
力,只好四处打听消息,藉以消遣该用来睡觉的时间。嘿!我怀疑杨虚彦已离长安
,却不知他□到那裹去。」
徐子陵一怔道:「这小子神出鬼没行迹诡秘,你见不到他并不代表他不在长安
。」
侯希白放下按在他背上的手,移到他对面盘膝坐下,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小杨的花园那几株由他亲手淋水培植的毒花毒草,这两天都改为由下人侍候。你
猜这小子到那里去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怎晓得呢?」
侯希白正容道:「我猜他是到洛阳去。」
徐子陵一震道:「洛阳?」
侯希白道:「我有很大的把握小杨是到洛阳去,且是奉石师之命,要到洛阳行
刺我们的兄弟『少帅』寇仲。因为你已来了长安,若你在寇仲身边,杨虚彦绝对无
机可乘。」
徐子陵肯定的道:「寇仲今趟塞外之行,在刀法上有重大的突破,杨虚彦想杀
他只是痴心妄想。」
侯希白道:「我却不像你那么信心十足。杨虚彦是当今世上最出色的刺客,而
刺客成功之道是掌握时机。在正常的情况下,当然奈何不了仲少,但试想在以下的
一种情况:洛阳外围所有城池均被攻陷,李世民率军狂攻洛阳,仲少奋不顾身日夜
守城,终至筋疲力竭,而养精蓄锐的杨虚彦则趁城内乱成一片,烽烟蔽天的一刻扮
成守军,接近仲少……」
徐子陵喘息道:「不要说下去,你这小子原来说起故事来懂这么绘影绘声的,
石之轩为何要杀寇仲,少帅军和洛阳王军的瓦解对他有甚么好处?」
侯希白叹道:「师傅是纵横家,常言智谋比千军万马更厉害,他的心性虽注定
他非是纵横沙场的人材,可是若论权谋手段,却数不出有那个能及得上他。这几天
我不住苦思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大概地把他的谋策理出一个轮廓,照我看是虽不
中亦不远矣,所以能猜到杨虚彦要去刺杀寇仲。他刚才想杀你,恰好证实我的想法
。」
徐子陵茫然问道:「此话何解?」
侯希白沉吟片晌,露出深思的神情,徐徐道:「石师是深谋远虑的人,当年以
巧计倾覆大隋的天下,不可能没有后着,而他的后着就是李渊,他更摸通摸透李渊
的性格和弱点,分别把两只重要的棋子安插在他身旁,就是杨虚彦和尹德妃。」
徐子陵点头道:「他对李渊看得非常准确,李渊现在已成最有机会一统天下的
霸主,唯一的障碍是李世民,假设李渊不是违诺改立李建成为继承人,你石师的心
血将尽付东流。然则既有尹德妃,为何又要把董淑妮弄入唐宫?」
侯希白沉声道:「因为尹德妃未能为年事已高的李渊生儿子,董淑妮近诞之儿
正好填补此一缺陷。至于那婴儿是否真是李渊的儿子,就要董淑妮自己才晓得。杨
虚彦意图害死张婕妤,正是为董淑妮争宠的手段。」
徐子陵仍是有些不解,皱眉道:「你这些推测合情合理,但与除去我和寇仲有
甚么关系?」
侯希白道:「当然大有关系,李阀愈早得到天下,对石师的阴谋愈是有利。最
理想是李世民破洛阳时以身殉战,由李元吉接收李世民的战功成果。因统一之战愈
拖得久,李世民的重要性势将不断增加。石师只要能控制李渊,剩下的李建成和李
元吉又转而互相争斗,石师更将有机可乘,混水摸鱼的接收李唐的天下。到时只要
把董淑妮的儿子捧出来作傀儡皇帝,后妃把政,兼有圣门作强大后盾,谁能与抗?
」
徐子陵不得不点头道:「这事确非没有可能。」
侯希白兴奋起来,道;「虽然其中尚有很多细节仍未想通,但事情的大致该是
这样子,所以石师最顾忌的人是寇仲,一来因他刀法盖世,在一般情况下除石师亲
自出马再没有人能收拾他,更因他有石师最顾忌的人之一『天刀』宋缺在背后支持
,就算石师通过建成与元吉成功除掉李世民,寇仲的反击力却不容轻估。又试想以
下的情况:世民与建成、元吉之争,变成元吉与建成之争,而寇仲则以为李世民抱
不平讨伐李家和圣门作号召,得到慈航静斋、宋缺和突利等全力的支持,会是怎样
一番情况?首先天策府诸将会全靠往寇仲这边去,对吗?」
徐子陵叹道:「我要到洛阳打个转,唉!我究竟该劝寇仲退出这场争天下之战
还是应请他继续坚持下去?你教教我好吗?」
侯希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道:「何不再化身为『霸刀』岳山,把李渊这多情
的老顽固点化。」
徐子陵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先不说李渊是否肯听岳山的话,这种管人家
事的行为绝不合岳山的性格。现在他该往岭南找宋缺决战才合理。」
侯希白道:「你去找寇仲,那么这里的事怎么办,难道要我假作失踪只扮司徒
□荣,小弟对典当业可没像你般好学。」
徐子陵道:「若我日夜兼程赶路,一来一回将是五、六天光景,回来时再非徐
子陵而是司徒□荣,有甚么问题?」
侯希白道:「你真那么有信心能掉下寇仲在洛阳不顾吗?」
徐子陵双目射出深邃的神色,语调却非常平静,道:「现在再非顾及个人得失
的时候,寇仲既作出他自己的选择,他就要面对所选择的命运。我现在最关心的是
天下百姓的□祉,他们已受够苦,再经不起摧残。若让你石师阴谋得逞,天下尚不
知乱至何时?我一定要阻止此事的发生,更希望清楚你的立场。」
侯希白苦笑道:「我已把心中所想和盘托上,还不清楚表明立场吗?唉!坦白
说,直至刚才知道你老哥为我不顾生死血战石师,我始能下此一决定,先前我还打
定主意不卷入石师的事情内,他要杀我杀个够吧!」
徐子陵探手抓着他肩头道:「我现在必须立即赶往洛阳,其他事例如联络李靖
和陈甫则改由你代劳,记着这再非个人荣辱,而是关乎到天下苍生。中原若乱下去
,突厥大军南来之日,将是我们沦为亡国奴的时刻。」
侯希白双目射出坚定神色,断然点头,道:「子陵即管吩咐。」
徐子陵想起纪倩,心忖此事要待他回来后才好处理。
第三章 友敌难分
「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
经过三天行军,杨公卿和寇仲的五千先头部队终抵达慈涧。慈涧守将右游击大
将军郭善才大喜出迎。经商议后,决定靠城立寨,以加强慈涧的防守力,因背靠坚
城,有险可恃,故采立攻击性的「偃月营」,指挥部所在的中军居中,兵力二千人
,然后再分左右两翼,各千五人,面向平原。又在偃月营阵前挖壕,深丈五,口宽
二丈,底宽丈二,由于口大底小,敌方兵马掉进去会遭到更大的伤害。
唐军此时尚未开始攻城,只在离城两里远处的丘陵高地设立木寨,大兴土木,
为李世民大军作好攻城前的准备工夫。估计其兵力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人间。
杨公卿、寇仲率亲兵赴前线察敌,在离敌营半里许处一座小丘顶上遥观敌寨的
情况。
日落西山,天地一片苍茫。
杨公卿叹道:「只看敌方营寨的布置,便知罗士信、秦叔宝和程知节是精于兵
法的将才,只可惜投诚李世民,否则若能为我所用,可大增胜算。」
寇仲点头同意,立营之要,是为达到「自固」和「扼敌」两大军事目标。不但
是宿营地和指挥部,保障安全的庇护所,储备粮草和器械的供应站,更是扼据战略
要点,阻止敌人进犯的军事要塞。对方能踞高地,择要隘,于此慈涧、新安两城问
的四通之地立营建寨,既对慈涧构成威胁,又令他们无法进逼新安,收复失地,正
深合「下营之法,择地为先」的要旨。
在杨公卿另一边他的头号心腹年青大将麻常道:「他们立的是方营阵,看其布
局,该可抵受任何一个方向的攻击,本身且能互相支援,达到营中有营、队中有队
的要旨。若我们向他们发动攻击,会正中其下怀,无任欢迎。」
寇仲审视立在将高地占据连绵近半里的敌寨,营内炊烟四起,隐见敌骑驰出寨
门,遥向他们指点说话,微笑道:「攻寨只比攻城好一点,咦!那不是秦叔宝和程
咬金?」
杨公卿和麻常凝神望去,果然看到从寨门陆续撩出的骑士中,秦程两人赫然在
内。
寇仲心中涌起万般滋味,暗想若这两位「兄弟」率兵来袭,自己该掉头走,还
是凭自己的身手刀法,借此良机斩杀这两员猛将于千军万马之中?后一想法令他不
寒而栗,他怎狠得下这般心肠。
麻常低喝道:「来哩!」
远方寨门的秦叔宝和程咬金排众而出,策骑冲下丘坡,快马加鞭,朝他们立身
的小丘笔直奔来,没有半个随从。
杨公卿一众近百亲兵立即紧张起来,手都按到刀剑和弓弦处,只待头子发令。
寇仲心中暗叹,沉声道:「千万不要动手,他们是信任我寇仲,我去看他们有
甚么话要说。」
一夹马腹,奔下丘坡往他们迎去,把杨公卿等留在后方。
双方迅速接近。
程咬金隔远喝道:「好小子!竟沦落至当王世充那兔崽子的先锋,还有脸目见
我们吗?」
双方在近处勒马收缰相遇。
秦叔宝从马上探过身来,紧握寇仲双手,神色凝重的道:「好兄弟,到我们这
边来吧!」
寇仲苦笑道:「你们好像今天才认识我?」
程咬金催骑来到他另一边,伸右手抓着他左肩胛,怒道:「信不信我将你废掉
,他娘的!你那时曾教我们如何反抗王世充,现在翘翘屁股却又去向王世充投诚效
力,算那门子英雄好汉?」
秦叔宝皱眉道:「老程给我放开你肮脏的臭手,大家兄弟怎可见面就动粗?惹
怒少帅保证你以后只能单臂上战场,嫖女人也再不能像以前般卖弄花式。」
寇仲哈哈失笑道:「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绝不会还手的。」
程咬金悻悻然的收回大手,仍忍不住再骂一轮粗话。
秦叔宝叹道:「老程和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处境,只是与王世充这种卑鄙小人合
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是为你设想。」
程咬金愤然道:「凭你那区区数万少帅军,其中至少一半只适合在家吃奶和带
孩子,与我大唐军硬撼根本是不自量力,不信的话可到我们营寨看看。」
寇仲虽不住被程咬金臭骂甚至侮辱,却不但不以为忤,且心中涌起友情的温暖
,苦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来助我搅好少帅军,却去投靠李世民那小子,
现在则来数我的不是。」
秦叔宝不悦道:「你怎能怪我们?那时你的少帅军军不成军,不成气候,我们
又敬重李靖是胸怀救国济民大志的好汉子。大丈夫立身于世,自要轰轰烈烈的干一
番大事。」
程咬金冷哼一声,沉声接道:「环顾中土,谁及得上秦王知人善用,豁达大度
,如机的就滚到我们这边来,一齐打破王世充的卵蛋。」
寇仲正容道:「大唐的太子若是世民而非李建成,小弟或会考虑两位老哥的提
议,因为说到底我也曾和李小子做过兄弟。可是现在唐室真正能作主的人是李渊,
合法的继承人是李建成那混蛋,不要怪我危言耸听,一旦你们的主子失去利用价值
,将是鸟尽弓藏长的一刻,不信的就放长眼光去看,瞧我有否猜错。」
秦叔宝叹道:「我们早知劝不动你的哩!但可否退出今趟洛阳之战,因为王世
充根本没有机会。罗士信和李君羡的降唐,难道还不能给你清楚的启示?」
程咬金移转方向,一把抓着他马儿的缰索,气呼呼的道:「来!到我们处看看
,你小寇仲并不是第一天到军队来混的□儿,该有眼睛看出谁更有胜算。」
寇伸大吃一惊,勒马道:「老程你似乎忘记我是你们唐军必欲斩杀的敌人!」
程咬金怒道:「你当我是甚么人,既敢把你请回寨内,当然能保证你的安全。
」
寇仲皱眉道:「你不怕李小子怪你私通敌人吗?」
奏叔□哈哈笑道:「李世民若是这种不识大体的混蛋,我们就不会口服心服的
为他卖命。他***,你寇少帅执迷不悟,大家就在战场上见个真章好啦。但兄弟
是兄弟,至少要喝饱一顿黄汤才拚个你死我活。」
寇仲豪气狂涌,道:「好古不过先要让我回去向老扬交待两句,才随你们去看
看你们的大唐兵是否人人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哈!」
※ ※ ※
大地逐渐暗黑下来。
徐子陵坐在关中平原一段黄河的南岸呆看着太阳消没在地平线下,心中满怀感
触。
远去的三艘大船仍可隐见帆影,是负责把粮草物资源源不绝送往关外,以供应
庞大军队所需的船队之一。
无论李阀国库如何充足,粮仓满溢,在连年战争,最近又有柏壁之战,可肯定
消耗李阀大部份的存粮。
唐室兵制是战争时徵集壮丁入伍,平时解甲归田,从事生产,除各王侯大将的
亲兵是终生服役外,其他戌务均是轮番值勤。像今趟发兵十余万远征关外,生产力
方面失去十多万壮丁,对农作收获当然有很大的影响,且要支持这些无暇生产战士
经年累月的需求,对民生打击极钜,即使以关中的富足,其子民仍不免要过着节衣
缩食的紧日子,其他远比不上关中的区域,更是民生凋零,加上人命的损失,战火
的破坏,法纪的败亡,战争的祸害确今人不敢深想。
甚么时候这一切才可停止?
徐子陵忽又强烈地想着石青璇,石之轩既要杀他,那为统一魔道,会否亦狠心
杀死自己唯一的女儿,对此他再无把握。
他脑海裹浮起一幅又一幅与这美女初遇、相交的动人情景,古庙的美丽背影,
荒僻山居的隔廉对话,中秋佳节成都灯会长街的惊艳,独尊堡凭窗的箫奏,恨不得
立刻抛开一切,赶到幽林小筑保护她,乖乖的守在她与世无争的天地里,再不理人
世间此起彼继的仇杀和斗事。
可是他现在却是无暇分身。
摆在他眼前急待解决的事太多哩,幸好石之轩重伤未愈,更要应付魔门的事情
,他徐子陵尚有空隙时间,待一切解决后,他会立即赶赴幽林小谷。
但他真可以解决正纠缠着他,牵连广泛,错综复杂的各种难题吗?
※ ※ ※
外观已是气象肃深,军容鼎盛,进入寨门,更感受到营寨坚大的防守力量,以
木栅为隔,高地为险,外辟壕堑,内设壁垒,围布蒺藜竹马,深栽鹿角,加上守以
强弩,只要粮水无缺,纵使王世充尽起大军,想攻下这营寨亦要大费工夫,且须付
出惨痛代价。
营寨的唐军知道己方主帅把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请回寨内,立即哄动全营,但
由于唐军军纪极严,没有人敢离开岗位或放下手头的工作,只是忍不住隔远偷眼看
他,既敬畏又带着浓烈的敌意。
只是这情况,已教寇仲心惊,他以前的少帅军比起来只是一盘散沙,只好希望
在宣永、白文原等通晓兵法的将领不断训练下,现在会比较似点样儿。
踏进寨门百通中央中军帅帐的走马兵道,秦叔宝低声道:「我和老程在一个月
前早潜来此地,勘察地形,为我大唐军预作准备。秦王委我们两人以≡邸魽一来是
因我们熟悉王军,二来是因我们和罗士信向有交情,更重要的是秦王对我们绝对信
任,如此明主,值得我们以肝脑涂地为报。」
寇仲心中感激,两人毫不避嫌的邀他入营参观,是要尽最后努力说服自己归唐
,而自家知自家事,他只好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
今晚大家仍是兄弟,明天将是务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另一边的程咬金道:「只是选这立寨的地方便几经反覆推敲,既不可距慈涧太
远,太近则易受攻击,所谓择地屯兵不能趋利避害,是驱万众自投死所,非天之灾
,将之过也。少帅并不是第一天出来混闯,看看我们的手足,无不是精挑出来的优
秀战士,至于王世充的手下,不用我说大家都晓得是甚么货色。」
秦叔宝接下去道:「今趟的东征军是秦王亲自监督挑选的,秦王选兵有他的一
套,首取胆气精神,次取膂力便捷,认为伶俐而无胆者,临敌必自利;有艺而无胆
者,临敌忘其技;有力无胆者,临敌必怯,俱败之道也。」
三人边行边说,所到之处营内唐军无不侧目。
程咬金哂道:「王世充的军队全是募兵和降兵,人心离散,只懂向利益看,我
们大唐行的是府兵制,人人有家有业,户籍明确,为保家园,不仅作战勇敢,且服
从军纪。老弟是精通兵法的人,当然知兵,可惜靠向王世充这不知兵的蠢人。」
寇仲苦笑道:「王世充不是那么不济吧?」
三人来至主帐前的空地,守兵同时吆喝致敬,整齐划一。
秦叔宝立定冷哼道:「王世充如何算得知兵。孙子兵法有云:兵以何为胜,以
治为胜。且必须治强盛之军。知兵还要懂用人,共书叉六:谁谓任贤而非军中之首
务也?天下贤才,自足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
知人而不能用。知而不善用之,与无人等。如此才能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若王
世充真的知人善用,我和老程就会留在他那边与你并肩作战,罗士信亦不会献城归
顺。他***,你这小子还要我们说多少话才梦醒?」
寇仲见所遇唐军,人人士气高扬,斗志鼎盛,早暗自心惊,兼之两人说话虽愈
来愈不客气,但均是良药苦口,句句从实,叹道:「府兵制并非没有弱点,至少对
秦王来说有一点非常不利,就是将不专兵,战争完毕,将帅归朝而府兵归府,府兵
不会受某一固定的统帅控制,更难向某个人效忠,只向国家负责。所以无论你们的
明主秦王如何军功盖世,无敌沙场、一旦变起不测将难以反抗李渊,若李建成网罗
得中外高手,他更是任由宰割,两位老哥有否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顿了顿续道:「我不是要当王世充的走狗,而是要借他来让我的少帅军争取时
间,你们要我说多少趟才明白我的为难处。」
秦叔宝和程咬金给他说得相对苦笑,无奈摇头。
蹄声响起,营寨另一边驰来一队人马,带头的将领身材健硕,颜容俊伟,充满
自信,隔远哈哈笑道:「士信见过少帅,素仰素仰。」
说罢与随身诸将跃下马来,迎往三人。
寇仲抱拳笑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罗士信将军,小弟早闻大名。」
罗士信见他只字不提叛郑归唐的事,心生好感。抢前拉起他的手恳切道:「与
王世充合作,等若与虎谋皮,少帅乃秦王最看重的人,若能改助我们,必得礼遇,
请少帅三思。」
寇仲苦笑道:「好意心领。只可惜小弟另有想法,详情可问我这两位直到此刻
仍是兄弟的兄弟。」
罗士信失望地放开他的手,望向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只能以无奈的苦涩笑容
回应。
罗士信皱眉道:「请恕我直话直说,战争是双方军力的较量,守城攻坚,临阵
斯杀,全凭将帅士气,现在王世充任用私人,只重同宗将领,士无斗志,寇少帅是
聪明人,怎会陪他一起送死?」
秦叔宝愤然道:「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兵;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
,不可以连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战。少帅还要我们费多少唇舌?」
程咬金沉声道:「王世充既失公允,再无诚信可言,无诚信则不能和众,最后
只能以饮恨收场。」
寇仲苦笑道:「你们究竟是请我来喝酒还是奚落教训我?」
罗士信随身诸将中有人踏前移位,来到罗士信身后,按剑喝道:「好话说尽,
少帅仍是不识时务,待小将领教一向明,看看少帅是否名如其实。」
包括罗士信在内,对此人的胆大包天均感愕然。
秦叔宝现出怒容,叱责道:「阮青你给我滚蛋,有那么远滚那么远,我不是要
维护自己的兄弟,而是要维护我大唐军的士气,不想白白送一个表演的机会予少帅
,乱我军心。滚!」
阮青大感错愕,往头子罗士信瞧去,脸色阵红阵白,尴尬非常。
所有人目光集中到罗士信身上,看他如何处置。
罗士信淡淡道:「秦将军的话就等若我的话,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阮青脸上血色退尽,羞惭无地的敬礼后掉头走了。
罗士信像作了微不足道的事般,漫不经意道:「以下犯上,不知自量,任何一
项已是犯下天条,这种人不要也罢。」
寇仲不得不对这未来的敌人重新估计。
程咬金伸手搭上他膊头道:「天塌下来是明天的事,今晚我们就喝他娘的一个
痛快。最理想是把你灌得不省人事,长卧醉乡,错过洛阳的大战役,哈!」
众人兴高采烈的入帐去。
第四章斩草除根
寇仲返回营地,城上城下灯火通明,挖壕等防御工程仍在火热地进行,
不因黑夜的来临停顿。最触目是在外围处建起八座一局达五丈的木架哨楼,顶
处分两层,每层箭楼上各有八名箭手守卫。
麻常正在指挥手下工作,见寇仲回来,忍不住问道:「有没有跟他们打
起来,咦!少帅不是刚喝过酒吧?」
寇仲搭着他眉头往主帐走去,道:「打是早晚要打,却不是今晚。你的
鼻子很灵,我只喝过三杯吧!」
麻常讶道:「李世民一向治军极严,军中禁酒,怎会有酒供应?」
寇仲欣然道:「那是老程那家伙在立寨前埋在地下最后一台珍藏,哈!
他娘的,所以上帅帐时这家伙要亲自监督,务要分□不差,我和老秦、老程
和老罗四个人躲在帐内偷偷喝酒,不知多么有趣刺激。」
麻常有感的道:「该是和我少时躲在房内夜读禁书差不多,不迭你啦!
大将军在帅帐内。今晚我们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照罗士倍的作风,今晚必
来偷袭、烧几个营帐示威,那叫我门的兵力比他差上一截。」
寇仲笑道:「放心吧!老罗怎都要给我一点面子,不是说他和我有甚么
交情,严格来说应是瞧在我的井中月份上,小规模的袭击,只会是白便宜
我。」
麻常露出崇慕的神色,肃然致敬,道:「少帅所言甚是,末将完全同
意。」
,
寇仲揭帐而入,解下盔甲的杨公卿席地而坐,左右各放置小几,左边几
子烧着一炉檀香,弄得满帐芬芳,另一边几子放着一□热茶和几只杯子。
这大将神态悠闲,见他回来微笑道:「来!喝一杯热茶再说。」
寇仲在茶几旁坐下,接过杨公卿斟满递来的热茶,笑道:「想不到杨公
在战场上仍这么懂享受生活。」
杨公卿叹道:「檀香和香茗是我消除紧张的独门秘方。对我来说,睡不
着觉才是兵家大忌。待会我还要和麻常轮班,不休息松弛一下怎行?」
寇仲道:「杨公即管睡他娘一个日上三竿,轮班的事,由我代劳便
成。」
杨公卿摇头道:「外面全是追随我多年的子弟兵,若他们发觉我偷懒不
与他们同甘共苦,心裹会很不舒服。你们谈出甚么结果来?」
寇仲苦笑道:「可以有甚么结果?唐室领头的人是李渊,太子是李建
成。」
杨公卿冷哼道:「李建成!」
寇仲见他双目射出炽热的仇恨,如他忆起旧恨,岔开道:「但罗士倍确
是个智勇兼备了不起的将才,不易应付。」
目光落到杯内深绿的茶水裹,心申剧震,醒悟到他正处于非常危险的情
况中,因为他已失去战胜李世民的信心。
王世充自作聪明的愚顽出乎他意料之外,与窦建德的失和更令他阵脚大
乱;而李世民挟柏壁之胜的余威东来,新安因罗士信归唐失守,加上朴姓诸
将密谋行刺王世充,内外交困的郑国就像一艘正不断下沉的船,使寇仲生出
独木难支的颓丧感觉。还有较早前被秦叔宝和程咬金硬拉他入唐营,深切感
受到唐兵军纪之严、士气的高昂和唐将对李世民的效死和崇拜,更摧毁了他
仅余下的少许斗志。若他保持着这种心态,慈涧一战必败无疑。
寇仲暗裹冒出一身冷汗,以往无论千军万马的大会战,叉成单打独斗的
事雄决胜,他能以弱胜强全仗对自己的信心和强大的斗志,故能保持在井申
月的至境,把兵法战略与刀道融◆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争取胜利。
所以现在他必须回复信心,在不可能的劣势下创造出不可能的成果,◆
千军万马的交战如棋奕,始能有胜望。
杨公卿的说话传入他其内道:「罗士倍当然不好应付,秦叔宝和程知节
又岂是易与?明天王世充的大军来时,若我没有料错,王世充会迫我们为他
打头阵进攻他们的营寨,白白牺牲大批儿郎。」
寇仲哑然失笑道:「好一个大蠢材!」
正要续说下去,麻常的声昔在帐外响起道:「美胡姬求见少帅。」
寇仲与杨公卿交换个眼色,应道:「快请她进来。」
麻常道:「地想在帐外见少帅。」
杨公卿皱眉向寇仲道:「去看她有甚么话要说的?小心点,她始终是王
世充的人。」
寇仲拍拍杨公卿眉头,示意他放心,揭帐而出,麻常道:「少帅请随我
来。」领路前行。
玲珑娇的倩影出现在营地外围边沿处,寇仲一手轻拍麻常,道:「麻将
军回去办事,由我应付她便成。」
麻常领命去后,寇仲朝玲珑娇举步走去,自那晚她在荣府放火助他逃
跑,他与她一直没有联络,不知如何,此刻竟生出少许陌生疏离的感觉,可
能因受杨公卿说话的影响,又或因她这时望向他的眼神。
两人终于脸脸相对。
在星光月色下,这美女巧俏的玉容平添几分神秘美。
玲珑娇低声道:「随我来!」展开身法,往营地外的暗黑掠去。
寇仲紧随她身后,百奔到慈涧西北十多里外丘陵起伏的山野,密林内现
出一道溪流,宁静地反映天上的月光。
玲珑娇在溪旁一块平坦的大石坐下,还示意他坐到她身旁,淡淡道:
「李世民已从黄河登岸,若连夜行军,明天可□此处。」
寇仲一呆道:「这小子来得真快。」
玲珑娇朝他瞧来,秀眸异光闪闪,道;「他的船队共有八十艘大船,只
有四十三艘船泊岸登陆,其他船只继续朝东航行,估计李世民的兵力在三万
到四万之间,另一批人大有可能是往攻洛阳。」
寇仲摇头道:「另四十艘船的兵员不会直扑洛阳,而是部署对洛阳外围
城市的攻击,最有可能是洛阳东北、大河南岸的回洛城,那不但是供应洛阳
所需的重要粮仓,更是大河的交通要塞,如能攻陷回洛,可与对岸的河阳隔
河呼应,截断大河以西的水路交通,把大河置于控制下,更可作为进攻另一
粮仓洛囗的后援基地,从而进犯虎牢,李世民这一着真厉害。」
玲珑娇把目光投在淌流着的溪水,轻轻道:「我只希望洛阳之战能快点
结束。」
寇仲愕然道:「你希望王世充赢还是输呢?」
玲珑娇不耐烦的道:「我不愿想这个问题。」
寇仲讶道:「你是否和王世充说过关于大明尊教的事?」
玲珑娇突然激动起来,急喘两囗气,摇头道:「不要问我,洛阳之战不
论谁胜谁负,我已完成娘对我的嘱咐。现在我只想返回自己的地方,再不理
任何人,更不管五采石的事,我也没能力去管。」
寇仲晓得她必是跟王世充曹大吵一场,所以变得如此心灰意冷,怜意大
生,柔声道:「娇小姐若要离开,何不立即离开,只要我寇仲死不去,终有
一天会为小姐取得五采石,送到小姐手上。哈!我也想到龟兹见识一下。」
玲珑娇轻叹道:「我现在仍未到走的时刻。」
说罢长身而起。
寇仲陪她站起来,愕然道:「就只说这几句话?」
玲珑娇耸肩道:「还不够吗?本来我是找杨公卿的,如你在那裹,忍不
住和你说两旬,你代人家通知杨公吧!我要走啦!」
寇仲皱眉道:「你要到那裹去?」
玲珑娇美眸射出茫然神色,摇头道:「我不知道,小心点,王世充对你
是不怀好意的。]
寇仲瞧着她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暗叹一囗气,他几可肯定李世民的大
军正往慈涧迫来,明天将会是艰难的一天。
徐子陵借夜色的掩护,附在一艘运送军事物资的大船底部,从水路偷出
潼关,出关后,弃船登岸,往慈涧赶去。他原本的目的地本是洛阳,幸好偷
听船上卫兵的说话,晓得李世民正率大军进犯慈涧,遂作出改变。
他脑海中不住浮现石青璇的信影,师妃暄则似变得在遥不可及的远处。
原因可能是基于他对石之轩生出恐惧,更可能是因他对石青璇的关心和思
念.
石青璇是首位令他生出爱慕的女子,对师妃暄他非是没有爱慕之意,却
由于她身份特殊,使他不得不蓄意抑制任何涉及男女间爱恋的情绪,故一百
是尊敬多于男女问的情爱。百至在龙泉这充弥异国情调的地方,对师妃暄的
苦恋才像不受控制的熔岩般喷发出来,差点不可收拾。
但对石青璇却没有如师妃暄的障碍,且这秀外慧中的美女对他的吸引力
比之师妃暄毫不逊色,又似乎对他另眼相看,肯为他奏箫献艺,让他看到她
的如花玉容,兼之其凄迷的身世,也今徐子陵情难自禁。
可是石青璇的表明心◆,有如一盘冷水照头淋下,使他在那时刻猛下决
心,尽力把她淡忘,否则后来不会有与师妃暄的龙泉之恋。
师妃暄已回静斋,极有可能永不再踏足尘世,龙泉变成一段毕生难忘的
回忆,回到中原后,尤其身在长安时,面对石之轩的威胁使他不断想起石青
璇,本如枯木死灰的心又复活过来。
他是否从不为自己去争取?
假若他努力争取,能否打动石青璇的芳心,让她放下丫角终老的意向?
徐子陵暗叹一囗气,心中苦笑,自家知自家事,他心知肚明在男女之事
上,他是绝不会主动去争取甚么。
当日在龙泉,只要师妃暄有一句决绝的话,他们的精神爱恋便不可能继
续下去。他不愿强人所难,纵使要承受最大的伤痛,付出终生只影形单的沉
重代价,他仍会把伤痛深深埋在心底裹。
这是他随遇而安的性格,师妃暄是一语中的。
唉!
为何自己不能因一位心仪的女子而改变?自己是否蠢蛋一名?
西方天际露出曙光,新的一天终于降临大地。
就在此时,他听到女子娇叱和兵器交击声,从左方里许远处的树林传
来,忙提一囗真气,全速赶去。
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寇仲和杨公卿登上营地的箭楼,凭一向远眺敌阵的
情况。
李世民的主力大军从西北方源源开至,进驻大寨,罗士信、秦叔宝和程
咬金则兵分三路,迫近慈涧,布下防御性的阵势,以防他们趁李世民主力军
阵脚末稳之际发动攻击。
寇仲惋惜的道:「若非有罗土倍等人在这禀立寨碍手碍脚,昨夜我们大
可突袭李小子,要他大吃一惊。」
杨公卿摇头道:「李世民一向作风稳健,思虑慎密,绝不会让敌人有偷
袭他的机会。现在看来,我们已陷于被动之势,只能待他来攻,看可守到甚
么时候。」
寇仲暗吃一惊,晓得杨公卿失去信心斗志,就像昨晚的自己,如不能激
起他争胜之心,极可能王世充大军末至,慈涧已守不住。从容笑道:「这岂
是致胜之道,进攻是最佳的防守。现在李小子挟柏壁之战的余威东来,士气
高昂,若被他们感到我们怯战,只会添长其气焰,使他们更势不可挡。」
杨公卿真的大吃一惊,朝他瞧来,愕然道:「少帅不是要凭我约五千兵
马,主动向对方超过五万的军力挑战吧?」
寇仲哈哈大笑起来,透露出强大的信心,点头道:「有何不可?李世民
的主力军初来甫到,兼之水路颠簸,昨夜又兼程赶路,连早饭也没时间进
食,此时能迎战的只有老罗的军队。我们不是没有可乘之机。只要打他娘的
一场硬仗,证明唐军并非那么可怕,我们才能压下敌人气焰,振奋我方士
气。否则若让李军休养一天,而王世充的援军到今晚才至,那我们会很难捱
至明天。」
杨公卿苦笑道:「少帅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单是老罗的军队人数是我
们的三倍,我们若顶不住他们的军力,败返慈涧,后果将更不堪想像。」
寇仲欣然道:「上兵伐谋,现在老罗的军队唯一的部署要着只是防御我
们袭击李小子筋疲力尽的远征军,更想不到我们敢发兵向他袭击,所以若我
们敢出兵,已成奇兵。正面交锋,我们当然要吃不完兜着走。可是我们却可
来个明是李军,暗为罗军的策略,只要依足我的妙计,我们定可避重就轻,
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大胜虽没有可能,小胜却可预期,只要今李小子吃惊一
番,我们便达到目的。」
杨公卿呆想片刻,点头道:「少帅作战的方略果然与别不同,更是胆大
包天,计将安出。」
寇仲凑过头去,附在他耳旁说出他妙想天开的计划。
在面对李世民大军压境的一刻,他完全回复一贯的自信。
林外空地激战约两男一女,全是徐子陵认识的。
两男是大明尊教五类魔的「熄火」阔羯和「恶风」羊漠,女的则是「美
胡姬」玲珑娇,正被前两者疾施杀手,迫得左支右绌、险象横生,娇躯多处
淌血,其势再难支持下去。
除子陵心申涌起怒火,加速前进,提累全身功力。
「熄火」阔羯的双刀和长得颇为文秀的羊漠的长剑,交织成天罗地网,
任玲珑娇如何努力突围,剑势仍被迫得不住收窄,无法遁逃。只能凭一局明的
轻身功夫,屡屡避过对方致命的杀着。
阔羯首先瞥见徐子陵以惊人的高速向战圈掠至,他并未见过徐子陵,虽
看出对方并不好对付,仍毫不畏惧道:「你去应付他!」
羊漠抽剑后撤,改往从密林掠出徐子陵迎去,叫道:「夜长梦多,快点
收抬她。」
阔羯狞笑一声,双刀如骤雨狂风般往玲珑娇攻去,后者见来的是徐子
陵,立时精神大振,竟堪堪挡住对方攻势。
羊漠手中剑化作激电,朝徐子陵射去,威势十足,不愧五类魔中的人
物。
除子陵连石之轩也奈何不了他,那会把羊漠放在心上,突然停下,像钉
子般立在草地,羊漠登时色变,作梦都想不到有人可在这疾冲的 鮨中全无
先兆的说停就停,为之大失预算,变招不及,惟有硬着头皮仍依势子照敌人
前胸刺去。
除子陵忽又冲前,似要把胸膛迎上剑锋时,倏然迫至羊漠左侧处,挥掌
扫打刀锋。
一股不可抗御的力量,带得羊漠往前方踉跄跌去,等到醒悟敌人用的是
借力打力的卸劲时,已后悔莫及、失去平衡,眼睁睁瞧着徐子陵错身而过,
往阔羯后背突袭狂攻。
羊漠比任何人更清楚,阔羯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个念头从心中升
起,他立即借跌势继续前冲,能奔多远就多远,走得有那么快就那么快,舍
下阔羯逃命去也。
第五章旗开得胜
战鼓声中,杨公唧规率三千大军,从营地开出,迅速注进慈涧西面平原
敌寨所在的战场上,形成与敌方正面对垒的局面。
果如寇仲所料,中军的罗士信立即扬起旗号,登时鼓号齐鸣,气氛拉
紧,秦叔宝和程咬金两翼军同时移动,以车轮辗螳螂的压倒性优势兵力,趁
杨军阵脚末稳之际,试探的涌迫而来。
两军均以步行的枪盾手作先锋,箭手居后,然后是机动性强的骑兵,只
要步行的兵阵牵制对方的攻击,骑兵可从任何一方攻袭对方。
现在两翼齐展攻势,当迫得杨公卿的三千军继续挺进交锋,罗士信的中
军将正面迎击,凭优势的兵力一举将杨军击溃,然后紧咬着败返营阵的杨军
摧破营垒,百攻慈涧城,说不定就可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攻陷慈涧。
这诱敌之计是不到罗土信不入彀的。
此时杨公卿的三子军在营外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摆出一个前行持
戟盾,后行持弓弩的拱月阵,形如弯月,凸出的部份对着对方中军。除杨公
卿和八名将领在马上指挥,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步兵,用的是高过人身的大盾
牌,盾下方伸出尖锥,可插入士壤三尺之深,加上枪戟箭矢的助守,不怕敌
方战马的冲击。
两军交战,致胜因素有四,就是「阵、势、变、权」四要,而以「阵
列」居首。二人对决,那一方技艺一向明,便可取胜。两军对垒讲求的却是
体合作的力量,倚赖的正是阵法,要做到「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
奇,似整不整,似乱不乱。合亦成阵,散亦成阵,行亦成阵,敌固不知我之
所以退,抑亦不知我之所以进」,才能把 战的力量发挥出来。故此在战场
上,凭的非是个人勇力,而看是否乃「有制之兵」,将领的指挥更成胜败关
键所在。
杨公卿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一日一同意寇仲的计划,立即抛开对敌人压倒
性兵力的畏惧,摆出最能应付眼前局面的阵势,迎战强顽的敌人。
寇仲和麻常的骑兵趁敌人尚未部署停当的空隙,从营地左右两侧翼营的
两个出囗开出,布阵在杨军两翼处,形成进可攻退可守充满机动性的威胁
力,与杨军的全守势像日月般互相协调,互相辉映。
寇仲率一子精骑布军于杨公卿右翼,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冷眼瞧着
秦军和程军的推进和接近。慈涧城上郭善才率的守城军则准备就绪,投石机
和箭弩车严阵以待,若杨军不敌,在有秩序的情况下退返营地,他们将可发
挥庞大的支援力量:如若被敌人杀得乱成一团,当然是另一回事。
在这两方人马逐渐接近的一刻,战场的气氛就像一条绷紧的弓弦,大战
一触即发。
秦叔宝三人昨晚没有吹牛皮,唐军确为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看其推
进的阵势法度,能阵间容阵,队间容队,隅落◆连,整而不乱,人人步伐一
致,生出千军万马推进的气势,已足可寒敌之胆。
战鼓声中,敌方两军推进至二千步的距离。中军传出号角声,显示罗士
信的中军开始推进,配合奏、程两军的迫近,形成对王军更大的压力和威
胁。
寇仲却是夷然不惧,自天明前的一个时辰,李世民主力军陆续抵达,罗
士信的先锋军于此一个时辰而使动员护驾,防止他们的突袭。到现在足近三
个时辰,不但睡眠不足,辛勤劳苦,且尚末吃早饭。而杨公卿的军队虽轮番
挖壕设防,但工事在三更前完成,有足够的休息。现在是以养精蓄锐饱餐之
兵,对付对方既疲且饿之旅,只要挡得住他们首轮攻势,对方锋锐一失,他
寇仲就可趁机占便宜。
现在是以守代攻,时机至时,会转为以攻代守。等若由「不攻」变「击
奇」。兵法刀法,实无二致。
鼓声骤急。
秦程两军同声发喊,由缓步变成急步,随着鼓声的节奏,从两翼杀至,
登时风云色变,战意横空。
当两军冲至八百多步的距离,号角再起,后方各奔出一队近二千人的骑
兵,绕往外侧,从大外档配合步卒杀来,蹄声起落,轰传整个平原,声势骇
人。
敌阵大后方的李世民主力大军停止入寨休歇的行动,转左木寨前的平野
布阵,只看高起随风飘舞的帅旗,便知李世民大驾已临,为己方兵马助威。
寇仲仰天长笑,道:「是时候哩!吹号!」
麻常的一子骑兵应号声往寇仲布兵处驰来,慈涧城则中门大开,降下吊
桥,冲出商子守兵,在营内箭楼和壕沿处布防。
喊杀声加强,擂鼓趋急,敌军从急步转为急奔,像两股潮水般,凭盾牌
兵在前掩护,冲锋陷阵而至。
敌骑则从左右外档向己阵两翼冲刺。
慈涧的会战终拉开战幔。
经徐子陵以长生气为玲珑娇疗伤近一个时辰,玲珑娇内伤尽愈,只低声
说句谢谢,按着沉默起来,似有满怀心事。
徐子陵望向阔羯伏尸处,重创他的是自己,杀他的却是含恨反击的玲珑
娇。大明尊教的人坏事做尽,阔羯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此时他对玲珑娇的身世已猜到七、八成,如她不愿向自己吐露心事,又
忍不住心生怜意,问道:「姑娘一向独来独往,行◆隐秘,他们能缀上你很
有本事,故姑娘须加倍小心提防他们还有后着。」
玲珑娇冷哼道:「他们只因猜到我会去见寇仲,故能伏在营地外等我,
下趟他们休想再有这机会。」
按着语调转为温和,瞟他一眼道:「我们到树林内说两句话好吗?」
她的语气带点请求的意味,徐子陵不忍拂其意,点头答应。
两人在密林边沿各挨一树坐下,林外炎阳似火,照耀大地,他们却躲在
浓荫底下,感受林木内清凉湿润的滋味。
玲珑娇打开话匣,却心不在焉的问道:「为甚么会这么巧的?」
徐子陵知她有心事,且在犹豫应否向他透露,囗上答道:「我正要去找
寇仲,姑娘则是刚见过他,所以会碰个正着。」
玲珑娇露出一个心力交瘁惹人怜爱的表情,轻摇螓首道:「这不是巧
合,而是冥冥申早注定了,因为娘在另一个世界庇佑我。唉!爱上一个人是
否会很辛苦的,爱可以令人很疲累啊!」
徐子陵心中一震,应道:「对这方面我体验不深,没有能力为姑娘解答
这问题。」
玲珑娇朝他美目深注的瞧来,肃容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只许你
一个人知道,不准告诉寇仲。」
徐子陵心中再震,晓得他看上的男子正是寇仲那小子。
苦笑点头道:「若是有关姑娘的私隐,小弟可否免涉此事?」
玲珑娇两眼微红,垂下头去,以蚊蚋般的微细声音道;「你猜到那人是
谁啦!我感到他有点欢喜我,可是纵欢喜又如何?他和宋家小姐有婚约,宋
家又一向排斥外族,为此无论我要吃甚么苦,我绝不能令他为难,损害他的
事业。我本还不舍得离开他,但现在王世充指使邪教的叛徒来杀我,我和王
世充已一刀两断,须立即离开。」
徐子陵听得目瞪囗呆,他尚是百次听到一位女子吐露心声,坦言爱上另
一男子,更深切感受到她暗恋近乎自虚的矛盾和痛苦!而她是如此娇俏可
爱,不由怜意大生。道:「姑娘怎知是王世充指使人来杀你?」
玲珑娇狠狠道:「前天我和王世充大吵一场,我一直当他……唉!我不
愿说哩!只有他才清楚我在甚么地方。念在娘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我很
累,只想立即赶回家乡,再不理任何事。」
按着长身而起,微笑道:「寇仲和你是我见过的汉人中最好的,是真正
的英雄好汉。你们要小心大明尊教,听说他们新一代裹终有人练成悟破《御
尽万法根源智经》,获封为新一代的原子。你和寇仲已成他们的死敌,以他
们一向的行事作风,会子方百计,不择手段的来害你们。我说了出来舒服多
哩┃.谢谢你!告诉寇仲人家回龟兹啦!」
言罢飘进林内深处。
除子陵起立叫道:「谁是大尊?」
玲珑娇道:「是一个叫修古司都的回纥人,乃偷走波斯明尊教秘典逃来
东方的「魔王」哲罗的得意传人,更是东方邪教第一个勘破智经的人,你们
若遇上他,绝不可以轻敌大意。」
看着她窈窕娇小的背影没进树林深处,徐子陵颓然坐下,苦恋的滋味,
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领着十多名手下小将从城内策骑驰出,指挥布在营地的大半手下由南翼出囗
冲出,列盾箭阵迎击从另一例冲刺过来的敌骑,今杨公卿可集中全力,应付
左右两路冲锋而至的敌兵。
罗士信中军鼓声一变,不但全军加速前进,二千骑兵更从后冲出,望着
寇仲的骑队中段切去,若寇仲的骑队给从中切断,变成首尾难顾,在敌人多
出一倍的强势兵力下,动辄会全军覆没。
双方各展奇谋,就像高手对垒,凭的不但是武力的强弱,更讲谁的战略
较为优胜。
喊杀声摇撼整个战场。
杨公卿阵中千箭齐发,掠过长空,飞蝗般漫天遍野的往秦、程两军射
去。营地余下的近千守兵把投石机推往杨军阵后,蓄势待发,只要罗土倍的
中军移至投掷的范围,士多座投石机将可对敌人造成庞大的伤亡,重达数十
斤的巨石,并非盾牌和盔甲所能抵挡的。
寇仲一马当先,一支支劲箭从射日弓连珠发放,箭无虚发下,射透敌人
的战甲,中箭者带着一蓬血雨往后抛掷下马,挡者披靡。
他无论刀法箭术,都是在战场培养至大成的境界,刀法是兵法,回到战
场,如鱼归大海,鸟翔晴空。
他的心静如井中之月,完全把握到战场上远至每一角落的形势,更清楚
若给距离只九百多步的敌骑截着,那由罗士信中军冲来的二子敌骑肯定可把
己队拦腰切断及冲散。
关键处在于己队能否一下子将敌队击溃,突破对方的阻拦,在罗军骑兵
切至前冲往敌阵右方空处,那时将可直接威胁到后方李世民的大军。
敌骑盲目的向寇仲还箭,只能射越双方间大半的距离,便力尽堕往草原
士,可是已有十多人中箭堕毙。
寇仲狠下心肠,到双方距离只余六百步许,再疾往敌骑发箭,一时人仰
马翻,累得后面冲来的敌骑纷纷被阻失蹄,乱成一片。
骑队前阵的溃乱,波浪般影响和蔓延至全队,再不成队形,而是往两旁
散开。
随在寇仲身后的骑兵见主将如此厉害,箭法如神,只凭一人之力重创对
方,直比夭兵神将,立即士气大振,气势如虹,人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敌
人甫入射程,同时箭雨齐发,今散乱的敌人更是溃不成军。
寇仲往箭筒摸去,摸了个空,左石各二的四个箭筒一百二十枝箭矢全部
射光,狂喊一声,拔出名震中外的井中月,一夹马腹,勇不可挡的跃过一匹
倒毙战场上的战马,便闯进敌骑阵内。
在战场上,甚么诱敌惑敌的招数全是儿戏笑话,每一刀劈出均讲求效
率,以硬碰硬,力强刀快者胜。
「当」!
一名敌人给他连人带枪,劈得抛离马背,硬被他以重手法震毙,一招都
挡不住。
寇仲展开刀法,见人便斩,手下无一台之将。随在身后的手下配合他无
坚不摧之势正面狂撼失去阵势的敌方骑队,杀得敌骑人仰马翻,往四外溃
散。
此时罗军援骑仍在七百步外奔来,由于敌我两方骑队正在混战的当儿,
无法发箭,只能冲过来作近身交锋。
麻常乃杨公卿爱将,身经百战,见状知寇仲的一千骑兵足可应付变得七
零八落的敌骑,忙领一千手下,离开大队改往罗军援骑迎去。
寇仲此时重整队形,不再追击溃逃的敬骑,也转往援骑杀去。
在中军指挥全局的罗士信大吃一惊,想不到在寇仲指挥下敌军可强悍至
此,若让麻常的骑兵迎头截着己军,寇仲再来个拦腰冲击,己军势遭先前队
伍的同一命运,影响整个战局,忙下命令,中军改攻为守,停止推进,又吹
号命骑兵撤回中阵。
正抵御不住全力进攻的秦军和程军的杨公卿,见状大喜,原本准备迎击
罗土倍中军的投石机改变目标,开始发射,投在两侧攻来的敌军。
人命在战场上变得不值半个子儿,双方不住有人丧命或受伤,却没人理
会,战事无情的继续下去。
看着敌骑退回己阵,寇仲暗叫可惜,若依刚才形势发展,他说不定可重
创战场上的唐军,麻常此时来到他旁,骑队重整阵势。
麻常兴奋的道:「我们立即回师夹击,定可把敌人杀个落花流水。」
寇仲往最接近的正和守在营地外杨公卿展开激战的秦叔宝大军凝神望
夫,微笑道:「老秦果然是精通兵法的人,不要看他们似不顾一切的对杨公
狂攻猛打,事实上他已作好准备,随时可分出大半兵力迎击我们。且我们若
敢进攻他们,他们只要能顶一阵子,罗士信会率大军从后压来,恐怕最后只
有你和我或可逃回去。」
麻常细察敌阵,点头同意道:「少帅真冷静,他们后方的军队确在开始
后撤布阵。」
话犹末已,号角声起,秦、程两军开始有秩序的缓缓后撤,死伤者均被
台走,而罗士信的中军则往前推进,重整队形的两队骑兵分布两侧,若杨公
卿乘势追击,叉成寇仲想来个拦腰突袭,罗军均有足够能力应付。
布阵在战场以北的寇仲在马上伸个懒腰,从容道:「今天战事完毕,此
战将可大振我军士气,亦可教李小子不敢◆我寇仲如无物。」
麻常全神留意敌人的退却,心悦诚服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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