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王公的记忆在路文地手里。

    周亮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就像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突然告诉他, 喂你是东王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妖魔鬼怪忽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给他的正常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亮给了别人选择题, 更没有想到别人也给了他一个选择题。

    这道选择题，只能他自己做决定，而这个决定关乎到他今后的整个完整的人生。

    很多人一生都会遇到很多的选择题，比如是成为一位计算机工程师，还是成为一位文学作者, 这很可能只是在求学时候在志愿上选择时候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一个勾。

    “东王公不想再做东王公？”周亮问路文地。

    路文地看向了厨房边上那些小用具, 洗碗柜上的电子屏幕上时间跳跃着。

    周亮见路文地没有很快回答他，也陷入了沉默。

    两人安静了很久，路文地才开口：“不要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复杂。人活得自私一点, 那才比较开心。”

    说完, 他消去了厨房的结界走了出去。

    周亮在厨房里听着路文地和众人道别出门，并约定了如果找他的话, 可以用手机直接打他电话。柴巧巧留了路文地的手机号，还不停夸着地府与时俱进。

    冰箱在这个时候忽然打开了，猕猴桃在冰箱边角上小心翼翼探出自己脑袋。

    周亮看着冰箱：“……”

    猕猴桃相当尴尬, 轻微抖动一下：“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这不是平时都住在冰箱里么……”

    周亮失笑：“我以为你的新居是拐角那边的花盆。”

    猕猴桃借着冰箱门上的几个格子，跳跃到了冰箱的顶端，并顺手关上了冰箱：“唔，随便怎么认为，那个花盆大概是第二个居住地。狡兔三窟嘛。”

    “如果我没记错，你只是一只猕猴桃。”周亮走到冰箱边上, 抬起手弹了一下猕猴桃。

    猕猴桃被弹得在冰箱上打了个滚，最后瘫在冰箱中央，轻声问周亮：“大人打算要回记忆么？”

    周亮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还想要再思考一下。”

    猕猴桃一动不动：“阴冥使者说得并没有错。有时候自私一点，会过得更好。当年大人……或许不记得会更好。”

    周亮这个角度正好看着猕猴桃，他见猕猴桃这么说，便靠在冰箱上问它：“当年我是为什么会转世的？”

    “……我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猕猴桃更加小声说着。

    “道听途说也没事，总归比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好一点。”周亮轻声笑了笑。

    “当年仙界权柄交替，大人属于管理男仙的重要之人，自然有所牵涉。后来天上的仙已经足够，众老仙提出要封锁升仙之路，大人您没同意，提出了另一个观点。”猕猴桃细细说道，“您说仙也会陨落，老仙都是靠着信仰而形成，新仙是靠着自我修炼而形成，这中间的摩擦是迟早的事情。老仙转世重修，完全靠着一己之力重回仙界，那之后才能明白升仙之苦。”

    周亮觉得这个观点还真是有点激进，完全站在了老仙的对立面。

    猕猴桃接下去的话轻的更加厉害，要不是周亮和它是在近，恐怕都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什么。

    “后来听说您和元始天尊彻夜谈话，元始天尊一怒之下，让您做第一位尝试的仙。剔去仙骨，削去仙肉，夺去仙格，重入轮回。”猕猴桃的话里带着钦佩，“随后西王母做了第二位，义无反顾追随您而去。”

    周亮听到这里内心一动。

    猕猴桃补充着：“不过这些真的都是传说了，一是您的仙格明明还在，二是西王母也和您一样，都是带着仙格正在重修，西王母甚至还有记忆。刚才阴冥使者那还有您的记忆，这说明您和西王母都是有准备的。这事情应该还有其它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元始天尊更不是如此残忍之人。他对于您两位的宠爱几乎是众所周知的。”

    周亮伸手将冰箱上的猕猴桃拿了下来，轻轻搓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

    猕猴桃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道谢给惹羞了，整个身子都微微泛红。

    “哥，你打算在厨房里孵小鸡么？”柴巧巧在外面喊着，“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么？大半夜的来一份夜宵吧。”

    周亮从厨房里探出头，问另外两位：“你们呢？吃么？”

    萧红起身打算告别了：“我明天再来，顺带找董航和施政说明一下情况。”

    柴巧巧和周亮都看向了谷透。

    谷透：“……我不吃夜宵。”

    柴巧巧眨眼：“那看我们吃？”

    谷透跟着起身：“我也回去了，很晚了。”

    柴巧巧耸肩，跟周亮说：“就我们两个。”

    周亮点头：“那我煮泡面。”

    柴巧巧鼓掌：“好的好的，我要吃两人份的，再加两个蛋好么！”

    周亮难得没对柴巧巧的食量表示震惊，特别温柔笑笑：“好，给你加两个蛋。”

    谷透和萧红两个结伴出了门，柴巧巧又窝到了沙发里开始刷游戏的日常。周亮将猕猴桃放在边上，打开冰箱拿出了三个鸡蛋，还拿出了一捆青菜。泡面放在厨房的出柜里，自从邱樊来了以后已经很少动用了。

    周亮拿出了四包打算煮一大锅。

    两个人吃四包只单纯做夜宵总归是够了。

    煮泡面真的非常简单也非常迅速，尤其是对于周亮这个常年无人管的宅男包租公来说。他很快就闻到了沸腾锅放下泡面后传出的香气。很香很香，香到他觉得自己腹内真的是已经空荡荡在抗议了。

    如果邱樊也能吃就好了。

    周亮盯着锅子里的面愣了一下神，随后笑开。修仙之人吃的东西，总归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如果他以后真选择回归仙界，或许能够做一顿仙可以吃的东西给邱樊，再配上柴巧巧这位西王母酿造的酒。

    至于如果不选择回归仙界，或许他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吧。

    水咕嘟咕嘟翻滚着。

    所有放入的东西都是很快就熟透的，周亮拿出最大的汤盆将泡面放了进去，随后将这泡面给抬了出去。

    外面柴巧巧已经被香味弄得躺平在沙发上，眼神呆滞，精神恍惚。一看见周亮出来了，她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飞快跑到了座位上坐好，一脸乖巧的样子：“可以吃了么？”

    周亮吩咐：“去拿碗筷。”

    柴巧巧又飞快跑去厨房，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来再次坐好。

    大半夜的吃泡面真的是一种享受，周亮和柴巧巧两个人蒙头猛吃，吃完了还两个人都抱着自己面前的小碗开始喝起了汤。

    “啪”一下，两人同时将筷子放在了碗上。

    柴巧巧抽了纸巾擦了下嘴，顺带把玩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小辫子，一边玩一边问周亮：“刚才路文地跟你说什么？”

    周亮仰了下身子，靠在椅背上：“大概就是讲了点关于东王公的事情。”

    柴巧巧“哦”了一声，抛弃了自己的头发，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好饱，我去洗漱一下直接睡觉了。”

    周亮：“好。”

    柴巧巧从位置上起来，她朝着周亮笑了笑：“我其实对于很多事情，知道的和普通人差不多。我只知道我哥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在的。”

    周亮知道柴巧巧这里特指的是以前的东王公。

    “我想你是能理解他的。如果你和他在同一个情况下的话，你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柴巧巧说完打了个哈欠，摆手表示自己要去睡了。

    周亮看着桌子上的碗筷，有点懒得收拾。

    夜已经不仅仅是很深的问题了，现在如果再不睡觉，恐怕马上天外就要亮了。

    直接放弃整理桌子的周亮什么也干，连澡都不想洗了。他回到了房间里，看邱樊还在昏迷中，便直接躺在了邱樊边上关上了灯。

    房间里隐隐有点光亮，这点光亮只足够周亮勉强看到邱樊身型的轮廓，而那白日里的不笑时候颇为冷峻的脸，他一点都看不清。东王公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真正记忆犹新的对象，可能是西王母，可能是元始天尊，可能是传说中关系还不错的月老，再或者是其他人。

    里面不会有邱樊，不会有住在金都里的任何一位房客。

    邱樊对于他，或许就会变成一个在茫茫人海中忽然见到一面，心中微动，转眼人离开后就再也记不清的人。

    不过从关系上来说……他们好像还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

    那应该还是蛮特殊的吧……

    大概吧。

    周亮明白路文地的意思。他现在真的根本决定不了到底要不要那份记忆。他太犹豫了。或许对于大局来说，他该想起来所有，重新回到仙界，可对于东王公自己来说，对于周亮来说，他们都想分隔开投胎前后的自己。

    东王公是义无反顾去投胎的，只有这样他才会将自己的东西一一交代出去。

    他甚至已经做到抛弃自己存在的地步。

    但他给了未来的周亮一个选择。

    留一线，是他对于自己自私行为过后的一丝挽留么？

    周亮就这么在黑暗中看着邱樊，想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他好像活了那么久，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孤独。想要有一个谁，能够帮帮他，帮他做选择也好，直接给他结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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