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 和往常一样，林谦收到了从A市寄来的快递。

    跟往常不同，除了撕下的一页速写纸外, 还有一张毕业画展的邀请函。时间是下个礼拜三。

    萧遥：“收到了吗？”

    林谦：“嗯, 不过……我大概去不了。”

    萧遥：“又忙？”

    那边原本的期待的声音一下失落下来，还透着点不爽。

    林谦：“嗯, 正好要出差，昨天才确定的行程。”

    萧遥：“就不能取消吗, 或者改期, 这么拼命工作干什么, 你赚的钱都能养活好多个我了_(:з」∠)_……”

    林谦：“我养一个就够了。”

    萧遥：“不，你不爱我了_(:з」∠)_”

    林谦：“乖。”

    萧遥：“不乖。”

    ……

    好不容易安抚完受伤的灵魂，林谦放下手机, 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已经有厚厚一沓的速写纸，都是萧遥寄过来的。

    今天的，是最后一张。

    翻动间，画面连了起来。最初只是人群中青年小小的背影, 接着背影慢慢放大，他转过头来，幽深的眼瞳看着镜头, 伸手摘下脸上的口罩。如一树曳动的海棠，即使是在这样潦草勾勒的线条中，也是业火燎原的，无双艳色。可这一切加起来的百倍十倍, 也比不上他的一个笑容。

    林谦看着最后一张，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他的侧脸定格在玻璃窗里。

    窗外正好有员工路过，被眼前的画面惊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外面总是有些风言风语说林氏的今天都是靠老板出卖美色，照他看，要是他们老板真的愿意出卖的话，哪怕只是冲人笑一笑，别说现在的林氏，整个C市都要重新洗牌换主人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这分明是……要亡国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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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大艺术系历年人才辈出，因此每年的毕业展也惹来了不小的关注。加上今年的展出作品里，还有前不久一举拿下南乡杯的金奖获得者，为了抢到一篇报导，连记者都埋伏了不少。

    “大遥，怎么脸色那么差，昨天没睡好啊？”林巷远远地看见萧遥，走过来打招呼。

    因为毕业作品的事忙得兵荒马乱，两人有一阵子没碰上正面了。大学四年，两人还算处得不错，转眼就要各奔东西，想想也是有点惆怅。

    “嗯。”萧遥懒得说话。

    “还真失眠啊，你不会是毕业了舍不得我？”林巷一胳膊勾上来，他今天穿了件挺贵的西装，打扮得极其正式，身上的香水味一直往萧遥的鼻子里钻。

    萧遥：“舍得舍得，我巴不得你现在就离开我。林画家，你春风得意的香水味都快把我熏成肉干了，求放过。”

    “早上手稍微抖了一下，多撒了点。”林巷低头嗅了一下，自己觉得也好像有点过了。

    “哦，我还以为商寅喜欢这口呢。”萧遥说。

    “他？那种每天携带花露水和杀虫剂的男人……”

    “你招虫，他杀虫，不是刚好吗？”萧遥忍不住笑，他忽然想起有天晚上碰到的画面，两人在野外约会的装备跟打仗一样。

    “不跟你说了，我要过去了。”林巷看了眼远处的记者。自从他获奖之后，就经常会有人来采访他，虽然有时候觉得有点烦，但就像萧遥说的，他很春风得意。这种待遇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恭喜，祝贺你拿奖。”

    萧遥是真的替他开心。如果所有同学里有一个人能获奖，那一定会是他。这世上优秀的人和努力的人都很多，但像他这样优秀和努力都到一定程度的却很少。

    林巷这次的毕业作品里，也包括了在大赛得奖的作品。

    那是一系列四副的静谧山坡的画作。同样的构图和角度，甚至其中景物的角度大小都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仿佛用相机拍摄出来那般。变化的，只有时间。

    凌晨的山坡，傍晚的山坡，月夜下的山坡，春天的碧草茵茵，秋天的芳草萋萋。明明跨越了近一年的时间，可画作者的心境却始终如一，他笔下的长椅，依旧是那样细腻而眷恋，并没有因为多次的描绘而产生丁点厌烦。每一道笔触，都仿佛带着情.人间的绵绵情意。

    “林画家，我发现您得奖的《山坡》系列总是会有两个人影。我本来以为是偶然，今天却发现，您的每幅作品都是如此，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缘故吗？”

    林巷说：“一个人的话，不是显得太孤单了吗？”

    “哈哈……说的对啊。”

    ……

    林巷忙着应付记者，只剩萧遥一个人画展里闲逛。

    “师兄，真的是你啊？”

    萧遥转过头来，发现是认识的一个同系师妹。之前因为课业找过他们这些前辈帮忙，叫什么他忘了，似乎这名字经常在同班的男生嘴里念叨着。

    萧遥嗯了一声，“你好。”

    他今天穿得很随便，只套了件白T，昨天本来是要去剪头发的，后来也没去，找了顶帽子盖着，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死宅腐朽气，也难怪让人不敢认。

    “师兄，你什么时候离校？”

    “就这几天。”

    “这么快……”妹子咬了下唇，下定决心般地，“师兄，要不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因为你平时帮了我很多忙啊。”妹子羞涩地笑了笑，粉粉白白的脸颊上显出一颗酒窝来。

    很多忙，他怎么不记得了……

    萧遥抓了下头。

    他只记得好像是有人经常去帮她，不过那些人里没有他……

    萧遥也不傻，当然看出她的意思。

    他弯下腰，大哥哥式地摸了下她的头，“好了好了，别废心思了，师兄早就有对象了。”

    “师兄你骗我，根本没有那个人对不对？”

    她观察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发现师兄跟学校里哪个女生有过多接近。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拒绝她而已，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要知道那么多男生追求她，她还都不愿意看呢。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看吗？”妹子不甘心。

    萧遥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然后说，“你跟我来。”

    画展还没正式开放，里面走动都是工作人员，她今天也是志愿帮忙来的。在之前，她就经常听老师说是这一届的毕业生有多优秀，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墙上随便一张都能抛开现在的他们一大截距离。

    “师兄……你带我来看你的画？”

    “不，我带你来看，我的爱人。”

    他这次展出的五张画，虽然挑战了不同的画风，但显然画的都是同一个人。萧遥停在其中一幅画面前，出神地看着上面的人。那认真而执着的眼神，洗净了他身上的颓唐气息，出乎意料的迷人……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你醒醒啊，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的……”

    妹子急了，还以为他是疯魔了，怎么会有人把画里的人当作现实里的恋人呢？像这样完美无缺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啊！！

    “师兄，你一定是太累了，所有才会分不清现实和虚拟……”

    她说着说着就噤了声，她看着萧遥的身后，惊吓般地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看到了……

    和画上一模一样的人！！！

    不，又不太一样。原本完美的画作在他的衬托下竟然全是瑕疵，他比眼前的画，更像一幅画……

    他走过来了。

    往这里。

    她不受控制开始屏息，视线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太不真实了，连他走路带起的空气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最后他停在师兄的背后，没有迟疑地将人一下抱入怀里。

    她怀疑自己也是出了幻觉，正要仔细再看，却见那个人朝她的方向抬起了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投出的，却是一个警告的眼神。

    萧遥被抱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林谦。

    “你！你不是说不来吗？”无论心里多么惊喜，他现在都是生气的，因为他的几句话，他这几天都没什么好心情，萎靡到现在。

    “本来是来不了的。我提前办完了工作。”林谦说，“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不骗你。”

    “反正都是你一个人说，谁知道是不是借口。”

    “本来应该提前通知你的，可是又想给你一个惊喜。”

    “哦。”

    “哦是什么意思？”

    萧遥：“意思是别废话，继续抱我啊！”

    林谦笑着将人又抱回去。两人抱着说了会话，眼看着周围的人多了起来。

    萧遥问他：“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人跟你说话吗？”

    林谦：“好像有，忘了。”

    他的记性从来不在这些没用的事情身上。

    “对了，我的师妹呢？”萧遥问，刚刚还在这里的。

    林谦：“没看见。”

    萧遥拿下头上的帽子给他戴上，拉着他往外走：“我们换个地方，你还没吃饭……”

    在包厢坐下来，萧遥没急着点菜，说是还要等两个人。

    林谦昨天只睡了几个小时有些犯困，靠在一旁听萧遥说话。

    “你要是再不上线，我可要被你的小可爱们逼疯了。”萧遥说。

    “你的NC粉每天都来求我把她们的千里大大还回去……”萧遥好气又好笑，“我都没法告诉他们，我也不是经常能见你啊！！”

    这话里怎么还透着委屈，林谦笑了笑，“你要上学，我要工作。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计较这些。”

    一年半前，两人在WB的自爆和示爱，被称为年度大事件。众人大呼受骗，虽然也有相当部分粉丝愉快地接受了。随即而来的是持.久的脱粉大战。没人愿意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一样耍，即使这个人是曾经喜欢的大大，这样的人配不上她们的喜爱。

    这正是林谦最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如果更早一点，无论如何，他都会选择继续隐瞒下去。当时的猫毛只是个根基不稳的小CV，可是在经过半年后，他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粉丝，其中相当的一部分冲着的是他的才华他的歌声，她们并不在乎一步之遥是谁。加上一步之遥退圈的时候，已经暗示过会用全新的身份回来。现在坦白，也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坏的时机。

    可他还是低估了舆论的力量，一人一张嘴，似乎就要把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扭曲成十恶不赦的魔鬼。

    千里之外qlzw：“他早就想坦白，是我阻止了他，我怕你们伤害他。另外，先喜欢上他的人也是我。”

    事件持续发酵的第三天，事件主人公之一的千里之外出来为一步之遥说话。尽管，他才是受到影响最深的人。不见光的大神千里之外，硬生生地被从神坛上拉了下来鞭笞，还被黑粉打上骗子的标签。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对方，真是苏……苏死了_(:з」∠)_……

    萧遥气不过想上去说些什么，都被林谦拦住了，这种情况下，让他一个人出面就好了。他并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被激怒。

    这件事情折腾了大半个月后，终于消停下来。众人也慢慢接受猫毛就是一步之遥，千里之外就是一步之遥曾经带去面基的恋人，被yy出来千遥竟然是对真人CP……等等原本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谁说我们千遥是最不可能的CP！！谁说我们拉郎配没有前途！！￢_￢快出来啪.啪.啪打脸！”

    “千遥？泥煤在跟我开玩喜吗，那可是我们的遥嫂，遥千不接受反驳！！”

    “一步之遥那个渣浪贱退圈那么久了，他的真音是小猫毛，软软地根本攻不起来好不好(ノ-_-)ノ┴-┴”

    “小小声地，二次元站千遥，真人站遥千。啧啧，遥嫂美如画，╮(╯▽╰)╭让人只想横推竖推总之就是推推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久违的逆CP大战再度开启。

    至于不参战的和平分子，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心愿。

    “想看傻妈绝世美颜，口水。。。。”

    “求上次去面基的暗声社姐妹，求分享！求一起上天！”

    “之前说我们sama吃藕的那些人去哪了，出来粑粑教你做人￢_￢”

    “想看照片嘤嘤嘤_(:з」∠)_”

    ……

    类似这样的大量信息都堆积到了林谦这里，不过林谦忙于工作，除了抽时间录干音外，几乎没时间上线。差不多已经是半退圈状态。

    很多人都说他是在故意逃避，不理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遮遮掩掩的，是不是在故意吊胃人口。

    “我只是个CV，我长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林谦说。他希望，喜欢他的人能更多地关心他的作品。他被说了许多年的吃藕男，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去反驳的原因。

    “我以前经常发自拍的，粉丝里还有很多是我的颜粉，我这个CV是不是不称职_(:з」∠)_”

    “CV哪有什么称不称职，只要尽力配好自己的角色就好。其他的都是个人喜好。”林谦笑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萧遥说的人总算来了。

    一个穿着西装的俊秀青年，林谦觉得有些面熟，后面跟着还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看起来比较内敛。两人个子都很高。

    “叔叔好。”林巷很乖巧。

    林谦小小地呛了一口，他看着面前跟自己年龄出入不大的青年，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家族人丁兴旺，上面几辈一个比一个生得多，于是嗯了一声，表示认下这个侄子。

    “叔叔长得真好看，皮肤真好，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林巷刚坐下就拉起林谦的手，开始姐妹式地唠嗑。

    萧遥看他一眼，牙齿里迸出四个字：“天生丽质。”

    然后用口语示意他闭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每天敷面膜。

    林谦倒没生气，说：“你的皮肤也很好，比一般女孩子还细腻。”

    林巷相当开心，正要再说几句，商寅一把将人拉了过去，就在他身边按着坐下。几个人开始商量着点菜。林谦整个人都很困，没什么意见，看了眼菜单就丢给萧遥了。

    饭是林巷坚持请的，算是毕业前大家的散伙饭，他才拿了一笔数额不少的奖金，萧遥也就没跟他争。随便点了几样常见菜，没怎么宰他。

    “叔叔，你有看大遥的毕业作品了吗？”林巷问。他的这声叔叔好像，越喊越上口了。

    林谦点头。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回回都画你，我都怀疑他还会不会画别的。人家拼技术，他拼颜值，每次被问就说是红尘~梦~里~人~”

    “呵呵，某人还在风景画里强行加俩小人呢。”萧遥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寅竟然偏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林巷：“我可是南乡杯金奖！！”

    萧遥：“￢_￢我又没参加。”

    ……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到了晚上，虽然只有萧遥两个人在热闹。林谦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而商寅在陌生人向来都表现得很内向，怕是也没人能一眼看出，他会是个发消息单手打一千字不带分段的话痨。

    临近期末，已经没人查寝，林巷吃完饭就跟着商寅走了，萧遥带着林谦回了宿舍。

    宿舍里有点乱，萧遥这几天已经开始整理回家的东西，只有桌椅和床上稍微整洁一些。

    “住宿舍是什么感觉？”林谦问，他还没有住过宿舍。

    “就那样，大部分时间都挺烦人的，还要查寝和检查卫生，有事没事还跳电……能说的出口只有吐槽，不过到了要走的时候，倒是又舍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调快了钟，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些。”萧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难得地伤感起来。

    “我昨天出差的时候，不知道当地在过什么节日，广场上布置得很好看，你要不要看看？”林谦打断他的伤感，拿手机翻了几张照片给他看。

    萧遥很有兴趣地拿过来看，不知道误点到了什么键，一下子滑到了别的相册上去。

    一张像是偷拍的照片，里面是正在打哈欠的他。

    根据发型和穿着判断，应该是大二的时候，当时他刚染完红发。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萧遥的手指继续往前滑动，越来越多的照片，每一张每一张都是他。篮球场上，上下课途中，甚至还有许多，他都忘了自己在何时被拍下的照片。

    不过他可以确定，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准确地说，他还没对林谦一见钟情。

    回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阵子，他老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不过萧遥还是觉得震惊，128G的手机，竟然有……近80G都是他的照片。无数的红色组成了让人不安的答案。

    难道林谦说的是真的……是他先喜欢上他的。

    萧遥忽然觉得迷惘，他们这算是互相痴.汉吗？

    “你已经看到了？”

    萧遥转过头，正望见林谦的贴近的弯弯唇角，如一把月牙状的弯刀，将他的理智割得全盘破碎。

    他拽住他的衣领，温软的唇轻柔地压了上来。修长如玉的手指，也如藤蔓般地攀附上来，在这份缱绻柔情中，让人不需要思考地，只需要这样地，沉溺，沉溺，沉溺……

    如同寄来的最后一张速写那般，如缠绕般地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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