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影这个名字从耳朵里穿进去, 通过神经线到达脑海之后。顾久九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些她早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不再时常翻阅的回忆。

    她曾经会刻骨铭心铭记一生的爱情, 原来死去的时候并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从时光的沙漏中一点一点地悄悄溜走。

    顾久九愣了一下，然后对着旁边的周霁颖笑了笑, “她回来了。”

    好像没有任何怨恨，没有任何牵扯。就如同多年老友离别许久一样, 念及她的时候想起她的坏, 想起她的好。最终还能释然的微笑。

    顾久九没想过李杭影还会回来。大概很多人都没想过她会回来。

    这里只有她的声名狼藉, 她居然还会回来。抛下了顾久九之后，她居然还会回来。

    李杭影的归来突然拉开了时光的界限, 许多人在岁月里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人忽而惊觉, 已经过了一年。那些欢声笑语肆意妄为的高中时代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年过去了。

    每个人都在新的学校里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原本挑灯夜读的用功女孩也开始学着化妆了, 就连曾经让大家嘲笑的小胖子都为了喜欢的姑娘开始减肥了。

    顾久九轻笑着，好像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她身上有什么变化的话, 她身上这件肉粉色的飞行员夹克看起来比她高中时候穿的衣服贵多了。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顶级面料做工带来的标价差距。

    顾久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纸巾, 详细的手指捏着, 把它递给吕笑笑。“擦擦。你应该知道，爱一个人是注定要受伤的。如果不想受到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缩起来，不去爱任何人。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有句被说烂的至理名言，你在爱上一个人的同时, 也就赋予了她伤害你的权利。

    在最漂亮的青春岁月里，每个人都幻想着爱与被爱。翻过空间朋友圈感情博主那些铺天盖地的爱情金句，至理名言。

    全都是废话连篇。

    对于顾久九来说，爱了就是爱了。累了她就停下来。懒得再向前走一步了。

    人生当中有太多的错过，也不多这一个。

    生命中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去珍惜。比如清晨的阳光，比如鸟叫蝉鸣，比如还在身边的人。

    她不会再去要求什么结果。能遇到已经是最好的缘分了。

    “你回来了。”

    程小姐正在客厅里，顾久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下。不过二十平米的小客厅里突然间多出了很多东西。

    大大小小摆满了整个客厅的山茶花，白色，粉色，碗状的花瓣尽态极妍，一层又一层叠加，花形艳丽缤纷。植株形姿优美，叶为浓绿绿而光泽。

    顾久九有种误闯入仙境的错觉。

    “这些是……？”

    她看着这些花，现在正是山茶的盛花期。一下子弄出来这么多盆，颜色或深或浅，花瓣或单或双，没有重样儿的。真是太慢得了。

    饶是顾久九这种经常去花鸟市场里闲逛的，也没有见过哪家老板能一下子摆出这么多山茶来。

    程小姐坐在这一片花丛之中，她看着顾久九。“喜欢吗？”

    对于程小姐来说，只要她下心思花功夫。就没有什么难事。这些花对于她而言，显然只是开胃小菜而已。这几盆花跟她家后花园里的一整片玫瑰花海比起来，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程小姐显然是没有什么赏花的闲情逸致，玫瑰园也好，山茶花也好，她只是在讨顾久九的欢心而已。

    顾久九简直太喜欢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花。整个客厅显得分外拥挤。

    “可是它们，太多了，应该放在哪里？”

    程小姐从沙发上起身，她面前摆着一盆一盆的山茶，花瓣层叠缤纷，从顾久九的角度看过去。她像是站在花丛里的北欧仙女。纤长漂亮的睫毛，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完美精致的脸蛋。

    她殷红的嘴唇轻启：“客厅，阳台，卧室。你想放在哪里都可以。”

    顾久九笑了笑，她早就过了会被美色迷乱心智的年纪。再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

    她蹲下身，“我把这些花搬出去。放在这里太占地方了。”

    顾久九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开始往阳台搬花盆。她的确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但是唯一的顾虑就是现在可能没时间养，所以就没从家里带几盆花卉过来。

    现在程小姐已经买了。她也正好养着。日子就这么过，没什么不好的。

    “对了。”顾久九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手里端着花盆，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入口，转过头对着程小姐笑了笑。“程容，谢谢你。”

    程小姐似乎并不意外顾久九会是这么不咸不淡的反应。她沉默的姿态显然足够低。低到顾久九甚至有些探不出她的底线在哪里，于是只是紧紧抓着自己这套冷处理的手段。丝毫不敢大意。

    “没关系。一点举手之劳而已。”

    程小姐也开始帮顾久九搬花盆过去。她这一身衣服实在不应该碰这种可能沾上泥污的东西。那种天生挑剔到了极点的面料，一旦沾上了一星儿半点脏东西，那点泥就显得刺眼无比。

    顾久九看着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程小姐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完成了搬运工作。这些山茶大多数放在阳台，还有些放在卧室里。植物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静谧。

    顾久九这半天下来还算是开心，她抹了抹额头的汗。对着旁边的程小姐笑了笑。“我还得去查一下怎么养山茶才行，之前我都没养过。听说这种花不太好养。”

    顾久九又忙活了起来。忙着去网上翻查资料。

    程小姐看着卧室里一脸认真的顾久九。她轻轻地从卧室里走出去。带上门，踩着高跟鞋去了商学院。

    顾久九今天回来的时候，她身上那种不对劲，程小姐第一眼看过去就察觉到了。

    只有她自己会以为她隐藏得不错。

    程小姐去商学院的时候，周霁颖刚好从崇华楼里走出来。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周霁颖看了一眼程容。

    周霁颖不愿意相信顾久九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李杭影。她认识顾久九这么多年，顾久九根本就不是那种洒脱的姑娘。很多时候她身上都带着点近乎滥好人嫌疑的拖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的，一句道歉就都能被原谅。更别说她深爱过的李杭影了。

    除非，她又喜欢上了别人。周霁颖脑海里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一个心惊。

    周霁颖第一次叫了这个女人的名字。“程容。”

    程小姐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似乎都敏锐地认识到彼此之间可能会有话可聊。女人天生就带着这种敏锐的直觉。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程小姐坐在椅子上，她并不着急开口。甚至如同在喝下午茶一样，耐心十足地消磨时间。

    对于她没什么兴趣的大多数人，她永远都不会是先开口的那个。

    周霁颖站在一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说话。说来也奇怪，整整一年的时间。你好像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什么联系。除了顾久九之外。”

    “你可以开门见山。我没什么耐心。”

    周霁颖先是被噎了一下。显然她没想到程容说话会是这种傲慢态度。她甚至完全无视了周霁颖说话语气里那种藏不住的得意洋洋。

    现在这个情况。明明应该是程容有求于她。周霁颖跟顾久九做了四年的同学，她目睹了顾久九跟李杭影之间这场恋爱的整个过程。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婚没想到程小姐完全就是一副我根本不在意你是谁的嘴脸。

    是的，她完全不在意。准确点来说，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看过周霁颖一眼。更别说管她是谁谁谁了。

    周霁颖停顿了一下。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跟顾久九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点儿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顾久九虽然从来不是她的。但她也不她成为别人的。

    程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冷冷地扯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的语气里带着笃定。“你喜欢她？”

    有些人明明是在问你问题，却好像是在逼着你承认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样，她一眼就能看穿你心里的想法。

    就连剩下的那点疑问，似乎都是在嘲笑着你的不自量力。

    在那么一个瞬间，周霁颖像是被人扒光了游街一样难堪。

    程小姐那种如同看待蝼蚁一样的眼神，让她到了嘴边的辩解都成了说不出口的笑柄。她没有任何反抗辩解的余地。

    周霁颖似乎到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一个惹不起的人。

    程小姐仅仅是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她注定是属于我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周霁颖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果然从一开始她跟林皓在一起，后来偶然间见到李杭影之后就慌慌张张的跟林皓分手。再自作主张地在这中间搅和，她自以为能看到顾久九那张脸上又会出现些不同的表情。

    现在看来，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聪明过了头。

    顾久九她的身边，就算没有李杭影。也是会有别人的。她这种女孩，永远都会有人喜欢。就连周霁颖，一边嫉妒她眼红她，不也是这样一边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周霁颖以为自己算是输的彻底了。而程小姐这边显然才刚刚打算开始正题。

    “你之所以有胆子叫住我，应该不会仅仅是觉得自己喜欢顾久九。所以就跑过来找我这么简单。”

    程小姐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去却成了压到周霁颖心头的巨石。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她的想法，甚至猜到了她过来找她谈判的筹码有多少。

    在这种已经输的彻底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得已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杭影。”

    程小姐挑了挑眉，表示她可能会洗耳恭听。

    周霁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这让气定神闲地程小姐变了脸色。

    “她曾经跟顾久九交往过。高中毕业她出国了，不过现在，她已经回来了。”

    程小姐沉默了良久，当周霁颖以为自己可以走了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她们曾经在一起过？”

    周霁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那颗死了的心又开始复燃起来。她的嘴角勾起笑容。“没错。”

    周霁颖朝着顾久九平静的生活里投射了一颗□□，把她周围的所有人都连带着震伤了。

    李杭影的回归，注定顾久九的生活会被搅的天翻地覆。她想逃都不可能逃的掉。

    “她们是怎么分开的？”

    “谁知道呢。”

    周霁颖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无比的清楚一点，她绝对不要顾久九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远离这些是非，一点一点地远离所有人的视线。远离她的生活。

    她清楚她是得不到的，所以她不能让顾久九一个人快活。

    周霁颖轻轻地哼着歌儿。

    这么多年周霁颖一直都是这么默不作声地，站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顾久九的喜怒哀乐。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这个曾经惊为天人的女孩儿是怎么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她嫉妒，她眼红。她憎恨顾久九永远都能摆出一副笑脸，对待所有人都是温和有礼。

    她看得出顾久九微笑背后的不耐烦，看得出顾久九那句没关系背后的不屑一顾。她甚至能看得出顾久九那张漂亮笑脸下的小烦恼。

    顾久九在周霁颖的心目中，从最初的惊为天人，到后来逐渐看透了她的喜怒哀乐之后。

    这个过程中周霁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使这个女孩对于她而言已经没了当初那一眼惊艳，她的目光也已经习惯于去追随她的身影了。

    她看着顾久九跟李杭影在一起了，看着顾久九分手了之后伤心难过还总是假装不在意。

    周霁颖不甘心就这么错过，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顾久九的世界里甚至没有她的参与。

    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慌张地想要在顾久九心里留下一些印记。却悲哀地发现，无论时过境迁她如何蜕变，她在顾久九面前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初次见面那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女孩。

    滑稽可笑的样子。第一次穿上漂亮的小皮鞋，摔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

    而顾久九她温柔地轻声跟她说，“你等一下，我带你去校医室。”

    就像之后她一样扮演着这样的一个丑角，跟吕笑笑吵架。无论她说出口的话有多伤人有多过分，顾久九也总是会一脸温柔的笑。

    她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曾经是触动周霁颖心头的最美好的梦，她渴望着有一天能成为那样像天使一样笑起来像是会发光的女孩，就算成为不了。靠近她一点也好。

    这种喜欢，这种嫉妒。盘桓在周霁颖的心里多年，发酵着。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顾久九多年后又是那么一笑。无懈可击到让人奈何不了的地步。

    周霁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发现这个曾经笑起来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原来比魔鬼还要残酷。

    她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没有什么能触动她那颗滴水不漏的心。

    除了李杭影。曾经她付出过真心的李杭影。

    周霁颖这种做法简直愚蠢透顶。

    如果顾久九在现场的话，她的脸上一定会出现周霁颖想看的表情。

    程小姐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顾久九正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看程小姐的时装杂志。这几天学生科里没什么事情，难得她清闲了下来，下午弄好了那些山茶花之后，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就学着程小姐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顾久九能注意到的就只有上面的模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顾久九第一次看时尚杂志。这是一本非常有魅力的书。

    上面的妹子不是丑的脱俗，就是美的惊人。顾久九看得正入迷。

    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程小姐回来了。

    顾久九笑着看着她，“你回来啦。”

    程小姐的脸色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她看着沙发上的顾久九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纯漂亮。

    顾久九有些疑惑的看着程小姐，总觉得她今天回来感觉好像怪怪的。看她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顾久九看过去的时候，程小姐已经收回了目光。

    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身上那股子戾气。又一如既往地点了点头。

    甚至是有些过于温柔，温柔到了顾久九都能察觉出有些奇怪的地步。程小姐用那种带着有些残酷的温柔的眼神专注的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凌迟处死，所以此刻格外的温柔。

    没错，她真恨不得杀了顾久九。

    可是她不能。

    过去的发生的事情，她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人。

    顾久九自然是体会不到程小姐此刻内心深处翻涌着的惊涛骇浪的。

    她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总能在眼角眉梢察觉出那个人的不同。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的程小姐永远都是那么冰冷，美丽。丝毫不会展露出任何情绪。今天似乎应该除外。

    连顾久九都能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想来她应该是在生意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因为察觉到了程小姐的情绪算不上是好。顾久九也就格外的乖巧。她先后缩了缩身子，首先应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区域。

    “你心情不好？我去给你煮咖啡……”因为程小姐的缘故，顾久九也算是练就了一身煮咖啡的本事。

    可是话刚说出口，顾久九却又回想起来。程小姐也因为她贫血的缘故，把咖啡机咖啡豆之类的全扔了。

    她刚站起来，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顾久九心里自然是万分懊恼。怎么好好的，自己又提起这个来，真是没事找事。该打。

    程小姐朝着顾久九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让顾久九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要拿她出气。顾久九脑海里一瞬间冒出来这种想法。她又迅速排除了。

    程小姐显然不会是这么没理智的人。

    程小姐不仅不是没理智的人，而且她还温柔浪漫的地很。

    她走过来仅仅是在顾久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在顾久九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顾久九不清楚这个吻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的事情显然太多了。

    这天晚上程小姐没在宿舍睡觉，顾久九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只能躺在床上，盯着程小姐那个空空如也的床铺。

    就这么缓慢的失去，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心口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从顾久九决心放弃了那一刻，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程容是个千金小姐，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一时半会儿放下架子，但她显然不可能这么一辈子。

    顾久九只以为程容这是耐心用完了，所以没有跟她陪着小心的打算了。

    如果说有什么能留下来的。那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回忆。

    爱情像就做完的梦，清楚。模糊。多简单。

    长夜总是会过去的，第二天的黎明还是老样子。它会在五点钟左右到来。比顾久九的生理期准多了。

    可是那种在最柔软的地方的刺痛感，难以忍受的程度都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我有点卡文。

    我给自己留下的大纲就五个字：大一打游戏。

    正在努力。

    我真想把自己脑袋解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

    对了，关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有点多。然后没有人主动说这一点。

    两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在确定彼此心意之前，应该不可能会冒着被笑话的风险去跟对方坦白。

    越喜欢越在乎，越是计较那么一丁点儿得失。

    确定关系之后会说开的。

    嗯。我爱小仙女们。明天见^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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