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 西里尔的生活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座孤零零矗立多年的城堡, 原本只有他和姐姐, 以及很少几个负责照顾他的仆人。 就这么几个人,住在这仿佛被外界遗忘了的地方,当然十分冷清。 西里尔不知道“热闹”的含义,他一诞生就在这个环境之中,早已经习惯了。反而是突然有一天, 这个习惯被打破, 生活节奏陡然改变,最初之时,他才会觉得很不习惯。 “……” 新来的女仆姐姐动作轻柔, 正谨慎而又迅速地给西里尔梳理起了头发。 少年的金发摸上去比细绒还要柔软,不至于一碰就碎, 但却让触碰的人下意识地把动作放得更轻更轻。 所以, 多费了一些功夫,女仆才松下绷紧的神经,大功告成。 本就柔顺的金发不需要怎么梳理, 耗去最多时间的是此时扎在少年脑后的紫色发带。 颜色是西里尔自己选的,他现在的头发还不是很长, 丝带打成的松散蝴蝶结便贴着发尾,金色与紫色混到了一起。 “今天有客人来吗?” 西里尔觉得疑惑。 在这之前,他已经乖巧地让女仆姐姐们把他全身上下都重新收拾了一遍。 头发只是其中之一, 小少年换上的新衣全是手工量裁的精致华服, 胸前还扣着珍贵的绿宝石胸针, 可以说从头到脚,都彰显贵族身份。 “……但是,好奇怪。” 他小声说,忍住把挤得脖子很不舒服的衣领扯开的冲动。 今天的确很奇怪。 一大早,西里尔就被唤醒了,平时他都可以赖床睡到快中午的时候的。 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家里就变得大不一样,凭空多出了好多仆人,城堡内外以前仔细看就能发现的残破处全都被修补好了,眼中所见之处都是一尘不染。 然后,他就被女仆姐姐们包围,折腾了这么半天。 西里尔以为,这么做的原因是,今天会有重要的客人来拜访。 嗯,他猜的。 自他有记忆的那天里,就没有外人到城堡来过……哦,姐夫来过一次,但只待了半天不到就走了。 西里尔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问女仆姐姐,她们也说不知道,只是得到摩根大人的吩咐,才会这么做。 “姐姐说的啊……” 那他放心一些了,只不过,又问:“姐姐在哪里” “西里尔大人,我们也不知道……” 话音还未完,女人们就自动消声。 原因无他,就在这时候,前一刻还在话中的那位大人已然出现。 摩根勒菲·康沃尔,是这座城堡实际上的主人。 外表看来,她是一位极其美丽优雅的女性,但其实,她虽然还很年轻,但已经结婚了,还生下了孩子。 只是,不知为何,摩根和丈夫关系极差,夫妻二人分居多年,她的孩子也留在了丈夫那里…… ——就是因为,要照顾他。 西里尔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其实了解得也不多,只见过一次姐姐的丈夫,姐姐的孩子、他的外甥一次也没见过,但是……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西里尔。” 熟悉的温柔呼唤打断了少年飘远的思绪。 西里尔回头,露出高兴的表情:“姐姐!你来啦。” “身体有觉得不舒服吗?亲爱的,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穿着暗色长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让闭紧嘴的侍女们飞快地让开,显然,这位女主人的威严早已深入人心。 西里尔:“没有不舒服,但是……真的要出门?” 他努力板起脸,做出自己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但却掩不住一下子亮了的眼睛:“我们要去哪里呀” 此时此刻,西里尔还只是一个比同龄人成熟,聪明一些的天真少年。 他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就是在这一天出现了最为重要的转折。 如果能够在事先知道,他也许——不,不会。 就算是在很久以后,这个快要衰败的公爵回想起今日,也并没有任何后悔或是抗拒的情绪。 只是感到心疼,对摩根。 只是感到,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 对他自己。 …… “今天,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日子。” “我们去皇宫。尊敬、高尚的国王殿下……呵,他将向所有人宣布,你是父亲唯一的直系继承人,在万众瞩目之中,尤瑟将授予你公爵的爵位。” “……” “……姐姐?” 西里尔不是第一次从姐姐口中听到这些字眼。 爵位、继承人、公爵、尤瑟王…… 他听说过,却不曾知晓,摩根隐藏在这些字句下,深入骨髓的执念。 在茫然之中,女人无法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半蹲下来,紧紧地握住弟弟的肩,冰蓝色的眼睛与少年的绿眸相视。 “从此以后,继承父亲的爵位和领地的你,就是西里尔·康沃尔公爵了。” “终于,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摩根已经忍耐了太多年了。 最初的几年,是拼命地专研魔术,拼命地用各种方法尝试,让不是人类却与人类无异的弟弟顺利降生。 后来的几年,是察觉到了再强大的神秘也还是无法创造出真正完美的灵魂,她太着急了,以至于弟弟的身体始终虚弱。 光是为了照顾好他,想办法让他稍微健康一些,就耗去了摩根几乎所有的精力。 直到最近,因为西里尔的情况还算稳定,她才能抽出空来,去筹备另一件绝不可能遗忘的要事。 摩根不会忘记,她还要复仇。 复仇的内容,她还没有告诉西里尔,不过,将弟弟推上公爵之位,也算是复仇的第一步。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西里尔的。 而她所做的,也不过是把他们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从尤瑟手中夺回来而已。 “就是这么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摩根满意地笑了,没有留意到,弟弟呆望着她隐现出重重阴霾的眼睛,欲言又止。 她继续叮嘱:“没关系,西里尔,不会花太久的时间,你只需要露一面就可以了。”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女人低声说,又把弟弟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背,给他心安,也是自己向自己定下的诺言:“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嗯。” 对从未吃过远门、见过外人的少年来说,这个变故十分突然。 他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公爵”,心里还莫名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为了姐姐能够开心,当然不会反对。 于是,就在这一天,以最庄重华贵的姿态,名为西里尔的少年来到了一国之主所在的宫殿。 很奇怪。 左右两行,无数衣着同样华贵的陌生面孔站在一旁,神色怎么看怎么怪异,他们的眼神也都偷着古怪。偏偏,谁都不说话。 很奇怪。 不知何时,就只有面露迷茫的金发少年站在宫殿最中央。 他的面前就是王座,有些苍老的男人坐在王座中,头戴王冠,看向他的目光,西里尔更加不可能读懂。 “一模一样……不会有错,是她的……” “陛下!这怎么可能,康沃尔公爵和公爵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 有人当着他们的面争吵,先前安静无比的人群也不禁议论纷纷。 直到傲慢地站在人群最前的金发女人回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宫殿内才算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 西里尔听不懂国王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周而来的视线会那般锋利。 在仿佛越加扩大的不安中,他接受了国王亲自主持的授爵。 果然,仪式结束后,之后的宴会都省略了。 摩根直接把西里尔带回了他们居住的、父亲和祖辈们留下的城堡,仿佛这一天,除了中途发生了一些波折,跟往日的平淡没有半分区别。 然而——就算某些人这么期望,现实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呢。 区别体现在,原本以为一直会是姐弟两人相依为命的城堡变得焕然一新,忽然间,西里尔继承到的领土多了一倍,城堡里的管家和仆人多了两倍,老公爵留下的财产全部正式归到他的名下…… 只是,他大概还是不能离开城堡。 “……” “我想到外面走一走。” “西里尔?好,我抱你——” “不,姐姐。” 西里尔不知怎么非要坚持:“让我自己走。你不放心,我就不走太远,只是去院子里看一看。” 摩根不解,但又无法拒绝弟弟的请求,便把风和太阳全都避住,自己也跟在后面,隔着一有不对就能立即上前的距离。 恰好,大风刮起来了,又沉又阴的云层离大地更近。 西里尔自己走路的时候很少,但正如他说的那样,只是几步,还是没有问题。 最开始,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看得摩根心急如焚。 幸好,真的没有走远。 西里尔只略微摇晃地自己走了几步,就停在了城堡的正门口。 站在这里,他向在今日之前还是荒芜着的花园边缘眺望。 眺望了许久,像是在寻找什么,结果却是,少年藏着点点期待的绿眸微睁,不死心地再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 没有了,前一阵还生长在那儿的野花。 西里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坚持来看这一眼,他就是忽然想起了它来。 之前来看的时候,花儿还顽强地盛放着,只是花瓣边缘镶嵌起了一丝不起眼的黄,有了枯萎的趋势。 他这次再来,或许是抱着看它会不会已经枯萎了的念头…… 然而,在那之前,这朵曾经吸引过他注意的渺小的花,就因公爵住所里里外外的整顿,而被从泥土中粗鲁地铲除。 这是西里尔短暂的生命中,头一次感受到了“惋惜”,好像,还有些——似乎失去、以及将会失去什么的伤感。 “西里尔!” 摩根看到弟弟低着头,站在门口发呆,小小的身影更显脆弱,莫名出现了一瞬的心颤。不由得多想,她匆匆唤了他一声。 “姐姐。”西里尔回头,柔柔地笑了起来。 至始至终,他都没提自己在意的野花被不知哪个仆人铲断的事。 “累了吗?下次别站这么久,来,姐姐抱你……” “嗯,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任性了。” 说着话,这对姐弟便匆匆地避开阴云所笼罩的范围,走进焕然一新后稍显鲜活的古老城堡。 对少数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天,也不例外地被汹涌的历史潮流推进。 接过父亲爵位的西里尔公爵的生活还是没有发生太明显的改变,以他的保护者兼唯一亲人自居的摩根把年幼的公爵严防死守,不接见任何试图上门拉关系的小贵族,也不接受任何贵族聚会的邀请。 摩根对外的宣称是,公爵还没到可以参加舞会的年龄,他需要在自己这个姐姐的培养下,先过上几年安静的、不被他人随意打扰的生活,才会在上流世界露面。 前康沃尔公爵的女儿摩根,是出了名的不喜欢跟贵族们打交道,态度不说友好,甚至还能算得上恶劣。 少有人喜欢自找冷脸,更何况有传闻说,摩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摩根还有一层魔术师的身份,据说,连宫廷魔术师都不想招惹她,此前一听说摩根要来皇宫为弟弟讨要爵位,宫廷魔术师立即就逃跑了,麻烦的程度可见一斑。 对于这种比起外表的美丽、更让人在意长着的毒刺的危险女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所以,得到摩根庇护的西里尔公爵没人愿意惦记了,也就更没人会猜到,摩根想方设法欲要掩饰的,其实是年幼的公爵身体非常不好,根本就出不了门——这个事实。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许是过去了颇为长久的日子,久到高调了一回很快就又沉寂下去的康沃尔公爵被贵族们彻底遗忘…… 城堡内,历史的古老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是位于四楼走廊尽头的书房。 这些年来,窸窣的纸页摩擦声不曾间断,坐在同样不变的书桌前,背对着从窗外渗透进来的阳光的主人几年如一日地在这里读书。 最开始在这儿坐下,铺着暖和垫子的椅子还需要加高,才能让他的胸口越过桌面。 几年过去,虽然保暖的坐垫撤不了,但椅子总算是可以恢复正常的高度了。 窗帘大大地拉开,和往常一样,斜照进来的光柱中夹带着闪闪的亮点。 大半的光柱投到背对着窗的少年背上,就像与他用发带扎起的金发融为了一体。只有少数荧光落到了被白玉般的手指轻按住的书页上,轻快地贴上他的指尖。 与几年前区别不算大、只是身子拉长了些的金发少年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如旁人所见,他现在正在看书。 一旦找到了事情做,西里尔都会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更何况,阅读本来就需要沉下心来,这样才能品尝到更多的乐趣。 大概是因为他平时能做的事情太少了,读书就占据了最大的比重。所以,西里尔几乎每天都会泡在书房,几年下来,这足有几间屋子那般大的书房中的藏书,已经有一大半都被他仔细地读完了。 年仅十岁的少年在阅读一事上有多专注,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人卡着时间来叫他,他肯定可以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指日可待—— “不行。让你大早上起来就在这里坐着不动,已经是极限了,好了,西里尔,该去吃饭啦。” 柔软但不乏威严的女声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让沉浸在书海的少年猛地回神。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唔,这本游记,我还没有看完……” 他摩挲着书壳,似乎念念不舍,不太乐意把书合上。 然而,就像摩根总是会对他的请求退步再退步那样,他也对姐姐的要求无法违逆。 “吃完饭,休息一下,午觉睡醒之后,你还能回来再看一会儿。”摩根迅速说完,就怕慢了一点,好不容易狠起的心就消融在了弟弟纯洁无瑕的目光里。 好了,现在纯洁的目光暗了暗,但很快就重新振作。 “好。”西里尔说:“不过,这位美丽的女士,请你再多等片刻,我需要把我的书签夹在这两页中间,打断一下格雷爵士和他的情敌之间的决斗,等我下午回来,再让他们继续。” “美丽的女士”失笑,看着弟弟真的颇有架势地把书签夹在了书里,不用说,这副作派又是从他翻完的五花八门的书里学来的。 由于满脑子都是甜蜜的溺爱,女士没能敏锐地捕捉到出现在这番话中的敏感字眼——情敌?什么情敌? 她成功地把西里尔赶去吃饭,和往常一样,即使弟弟用餐的姿势完美无缺,非常符合公爵的形象,摩根也要坐在他身旁,用满是疼爱的目光将他注视。 对此,西里尔表示姐姐开心就好。 摩根注视着他的时候,往往都会忘记自己也要进食,不过,他却不会忘记,时不时就提醒,或者干脆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切碎,知道姐姐不会嫌弃,便笑意盈盈地喂给她吃。 姐弟两人独处之时,气氛真的很好。 在弟弟面前,摩根露出的永远是温柔的那一面,对西里尔,她不会有任何的不耐。 被刻意隐瞒了,西里尔自是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 所以,正因为有着这个自信,在用午餐的期间,听到西里尔突然而来的询问之时,摩根才只是奇怪,没有觉察到异样。 “姐姐最近好像经常出门,是在忙什么吗?” “……!” 摩根微怔,第一反应竟是慌张,以为西里尔是对她这些日子没有一直陪在他身边感到不满。 就算不是不满,而是伤心,难过……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她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姐姐没想过要丢下你,只是——”摩根刚想解释,但话到一半,又卡住了。 她猛然回神,自己这些天匆忙离开、又匆忙赶回的原因,不太适合告诉西里尔。 先说明,摩根从没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是错误的,反而觉得正确得很。 不适合告诉西里尔的内容,只占据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是因为她下意识地认为西里尔听了不会喜欢,才不愿说明。 “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的话,没关系的。”西里尔笑道:“我的意思是,姐姐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累了,我有大家照顾,一个人留在这里也……” “不行!” 摩根想也没想就打断。 西里尔静静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绿眸澄澈,倒映出了她激动未消的脸。 有一刹那,摩根莫名地想,西里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这绝对不可能。 没控制好情绪的女人深吸一口气。 “我……去了孩子们那里。” “姐姐的孩子……啊,那不就是我的外甥吗?” “是的。”摩根勉强笑了笑,说起自己的孩子,语气并没有柔和多好,就像提起的只是冷冰冰的工具。 “他们不听话,所以,姐姐要教育他们,不能违逆——咳,怎么了,亲爱的,快吃饭。” “姐姐。”西里尔意外地没被摩根转移注意。 最让摩根不愿的事态出现了。 他对“外甥”似乎很感兴趣,接下来问的都是“外甥”们的事。问他们叫什么名字,每个名字对应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各自都多大了。 摩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回答。而回答完,西里尔拉了拉她的手。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望过来:“能让外甥们到这里来玩吗?这是姐姐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对不对?” “西里……”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就是可以照顾晚辈的舅舅了呀。” 西里尔的眼里有摩根根本无法拒绝的期盼。 摩根(内心挣扎):“……” “姐姐——” “…………” “欸,不可以吗,那就……” “可以。” 不知怎么转过脸,用手背挡住双眼的女人只有声音传过来:“可以!当然可以!明天……对,明天,我就把……孩子们,带过来,做你的玩伴。” “好啊,我真期待。” 西里尔听到许诺,开心地笑了。 他笑得高兴,却不知道姐姐摩根在之后离开,心情有多复杂,复杂还引起了迁怒。 摩根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西里尔见面。 她有丈夫,也有众多情人,与丈夫和情人生下的后代在她看来,都只是为复仇而准备的“道具”,跟西里尔是不同的。 然而,已经答应了弟弟,又不能反悔。 摩根只有阴沉着脸,从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幼儿中,选择了在她看来最听话、也最沉默的那一个,带到了西里尔的城堡。 “西里尔,这就是你的外甥。” 努力扮演母亲的角色,但也掩饰不了从内心溢出的冷淡。 摩根连那孩子的手都没牵。 西里尔似是没注意到,期待的视线落到和姐姐一起来的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是黑色的头发,跟他们都不一样。表情是冰凉的,身上总有一种阴沉的气息。 很不明显的,只有在被母亲催促时,他才会局促地抿起唇,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不愿。 “告诉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摩根道。 “……” 黑发少年犹豫着,直到母亲不耐烦了,方才抬头,跟今天第一次听说的公爵“舅舅”对上视线。 就这样。 他看清了坐在面前的金发少年的面容,也看清了,这个宛如圣洁化身的少年的眼里没有嘲弄和审视,反而尽是欢喜。 ——如此温柔明亮的目光,可以扫清他人心中的所有阴翳。 “我是你的舅舅,见到你真高兴。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呀?”西里尔问。 “我——” 黑发少年在突兀的愣怔过后,终于缓缓地回答了: “……阿格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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