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听到陈小雅说自己杀了这么多人, 陶九金异常得冷静。看她满身鲜血也没了惊恐的表情。 她甚至还能平静地接过陈小雅递给她的鸡汤。 那鸡汤与枸杞红枣炖在一起, 做得很粗糙,但是却香味诱人。陶九金顾不上好吃与否, 她只想吃些东西, 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收拾残局。 陈小雅是疯子, 她也疯得差不多了。她竟然还觉得有一丝丝高兴。 “九金表哥,我帮你杀了那些人, 你是不是会喜欢我了?”陈小雅眉间带笑, 看着陶九金舀了一口鲜香的鸡汤入口问道。 陶九金没有抬头继续喝着鸡汤。 陈小雅突然连咳几声, 觉得腹中绞痛异常, 看样子大限将至。 “九金表哥,你肯喝我煮的东西, 我真高兴。你抬头看我一眼可好?”最后陈小雅的声音几乎微乎其微, 还带着几丝哀求的语气。 陶九金再次舀了一勺鸡汤到嘴里,觉得陈小雅的说话怪怪的, 就抬头看了看她。 陈小雅眸子亮了,里头的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哭了。”陈小雅急急忙忙地擦眼泪。现在这副样子, 再哭就更难看了。 陶九金拿着瓷勺的手顿了顿, 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食物没有说话。 陈小雅低叹一声,扶着桌子,吃力地站起身来, 轻轻地打开门,向自己的屋中走去。 天边已经微亮,一丝光线大度地给予她这点光明,最后的一缕光明。 那屋子原本是陶九金的,她幻想过,她九金表哥有朝一日能来娶她,与她洞房花烛,就在那屋子里。 可上天给了她一个笑话,她心心念念多年的表哥竟然是女儿身?不过这也无妨,她很快就接受了。男子女子又如何,她只知道这是她对未来的寄托,她的希望。 但是她却得知陶九金怀孕了,她崩溃了。她的希望没了,她永远都等不到陶九金来娶自己。那一刻她疯狂地想让陶九金去死。而她会一直等着的,等着陶九金轮回转世寻她。 但是想想,陶九金怎么肯来寻她,永远只有她空等的份。 那碗鸡汤原本是她要毒杀陶九金的,可是她怎么舍得。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九金表哥,哪怕她自己。 陈小雅最后几乎是爬着进了屋子,然而她却不敢再躺到床上去,深怕这满身脏血污了这床铺。 她伏在床边,啜泣道:“九金表哥,我要走了。我好悲伤,好痛苦,好难受,好疼啊,但还是好喜欢你。” 陈小雅怕疼,非常怕疼,换句话而言,她对疼痛非常敏感。但是她折磨起自己却毫不手软,因为这是她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最好办法。 她的父亲陈守才,没有表面那般书生儒雅,他的心比谁都黑。 陈守才,有一个残忍的爱好——虐待女童。他最爱听到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越是如此他越是开心。 陈家经营生意,向来不在一地久留。这也给了陈守才一个伪装自己的好途径。每到一地,他就能偷偷拐来女童进行虐待。可是久而久之,难免不安全。 这时,陈小雅出生了。有什么能比虐待自己的女儿更安全的呢。 他只要再耐心一点,等女儿长大一些,不容易被折磨死了,他就可以尽情施虐。而且这是他的骨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陈家无人敢有意见。就连陶凤娘这个做娘的都不多言,她知道,要想守住荣华富贵,就得有所牺牲。 陈小雅刚长成一个粉嫩的小女孩的时候,就发现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父亲将她带到一个院子中,将她关进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只有她要受苦的时候才能看到一丝油灯的光芒。 陈守才用绳子将年幼的她绑住,每日带各种器具折磨她,这些器具带来的伤口往往很隐秘,治疗一番后甚至会看不出来。有时候陈守才偷懒,还会直接用碎碗片划得她鲜血直流。事后,再用最好的伤药替她医治,让她看起来完好如初。 一开始,陈小雅不断地反抗,哭得撕心裂肺,不敢相信她的父亲会这么对待她。 陈小雅也尝试过逃出去告诉身边的仆人,但是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甚至有人会觉得她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爱胡说八道,你亲爹怎么会如此对待你。而且你身上也没什么严重的伤口啊。 在这之后,她往往会被抓回去,得到陈守才更狠的折磨。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绝望,因为还有她的母亲和哥哥,只要她能见到那两个人,一定能得救的。 有一次,她趁着养伤期间,偷偷跑出去,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和哥哥。 她连忙向两人求救,陶凤娘将她安置在一个房间里,让她好好休息,其余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她一个人在房间很害怕,时刻怕陈守才抓她回去,所以她偷偷地跑去找陶凤娘。 这时,还在门口的她听到陶凤娘和陈闵的对话。 “娘,我们是不是要告诉爹,妹妹躲在你这儿啊?” “这是自然。多亏生了这个女儿,我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要是没有她,你爹哪会给我这么多钱来补偿。你也记得,少去管你妹妹的事。你爹保证过,不会伤她性命,所以我们不必担心。” 陈闵立马就回了:“这我知道,每次看爹这么虐打妹妹,我都习惯了。” 他可不止习惯了,他还学会了不少这种虐待人的方式,只是他更多用在床上。 陈小雅的心底一片凄凉,原来他们都知道,都知道的,只是没有人肯来救她。 畜生,畜生,他们家没有一个是好人。 她得跑,她必须尽全力跑。 陈小雅想尽办法逃出了陈府后,这才发现,根本无处可去。 她只得一路乞讨,不停地向前走着,无望,迷茫笼罩了她的世界。 后来,她体力愈发不支,她去河边喝水,看着水中倒影,那狼狈不堪的自己,面黄肌瘦,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绝望弥漫了她的全身,她突然觉得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为何还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继续前行。 死这个字一旦浮上了她的心头,就再也没办法捋开了。 清晨的阳光正好,鸟语花香,令人见了就生出几分精神。 陈小雅却是毫不犹豫地投进河里,仍由凉凉的河水吞没自己。 再一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上只披了一件干衣裳,其余正放在火堆上烘烤。旁边还生着另一个火堆,上面在煮着一锅东西。 她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衣裳被换了,又惊又恼,但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了。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陈小雅抬眼看去,前头有一个少年拿着钓竿,悠闲地垂钓。钓竿上系着银铃铛,一有鱼上钩银铃铛就会响起来。 阳光散在河上,金光点点。河边柳条垂下万千碧丝,风拂絮花如雪般舞动。或落在少年发间,或落在少年衣上。 “你醒了?说说要怎么赔我的鱼。”少年察觉声响回过头,指着钓竿上的银铃铛道,“刚刚鱼儿上钩,上头的铃声响的可厉害了,就是因为你落水了,害得我的大鱼跑了。” 陈小雅紧紧唯一一件避体的衣裳,冷声道:“我本就想自尽,没钱赔给你。” “小姑娘脾气倒不小,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活着太痛苦,没意思。”陈小雅神色低落地道。 “古代的小孩子说话都是这么老沉的吗?之前也遇到一个小正/太,还吓跑了我不少鱼,现在来了个小萝/莉,竟然也是如此。” “不用你管,也别假惺惺地救我了。” “行行行,我不管。你要吃鱼吗?我刚刚炖了一锅鱼。” 少年走过来,将鱼汤的锅盖掀开,舀了一碗出来递给陈小雅。 鱼汤热气腾腾,鲜香四溢,色白如乳。 陈小雅忍不住咽了一口水,终于是抵挡不住饥饿的袭击,伸手接过来。 她用白瓷勺舀到嘴里尝了一口,鲜美的鱼香立时传到口中,她吃着莫名想流泪。 “我叫陶九金,你叫什么名字?”陶九金趁此和陈小雅套近乎。她今天是外出钓鱼野餐的,没想到就遇上这么个小姑娘寻死觅活。 “小雅。”陈小雅低声道,她甚至不想说自己姓氏。 “《诗经》中便有《小雅》,‘雅’素有儒雅之风,名中带‘雅’,看样子你爹对你很是厚望啊。” 陈小雅轻哼一声,不答,也不敢多说。遭遇了如此背叛,有些事就成了她心底的秘密,再也无法说出口。 一碗鱼汤入肚后,身体也暖和许多。 “你的衣裳干了,换上。”陶九金拿起一旁陈小雅的衣裳递给她。 “你……你……”陈小雅这才再次意识到自己是穿着陶九金的外衣。 “你别误会,我闭着眼给你换衣裳的。”陶九金连忙解释道。 其实就是看了也没事,她一个女孩子,能对小姑娘有什么兴趣。但她在人前毕竟是男子装扮,还是得解释下好。 陈小雅恼怒地接过衣裳,到一旁穿好后出来。陶九金也毫不避讳,张口就问。 “你还想自杀吗?” 陈小雅沉默地坐在石头上,楞楞地看着微波粼粼的河面,觉得心中死寂一片,前路一片迷茫。 陶九金指着这漫山遍野的春色道:“你看看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 陈小雅眨了眨眼睛,微微点头。 “这世上总有值得惦念着的事物,可以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哦,也可以只是这个简单的银铃铛。”陶九金正了神色,取下钓竿上的银铃铛把玩道,“有了惦念的东西,活着自然有期盼了。所以,你可以寻一样惦念的东西,让它成为你活下去的意义。甚至可以寻一个目标,作为你前进的动力。一旦前路清晰了,你就舍不得死了。” 陈小雅听后,注视了陶九金良久,似乎想要把这个少年的相貌刻在脑子里一般。 突然她又拿起小碗道:“再给我一碗鱼汤。” 陶九金见她恢复了精神,心情也不错。 陪着陈小雅继续吃了一会东西,她问:“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陈小雅摇了摇头,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那你要不要回我家?我家就住在欢喜村,离这儿很近,我奶奶人可好了,在你家里人找到你之前,你可以先住我家。” 陈小雅抬头,眼中带着几分喜悦地点点头。 陶九金收拾好东西后,就打算带着她回家。但是这时陈家却来人了,而且还是陈守才亲自带着人来。 陈小雅完全没有反抗,更不敢露出丝毫不妥的表情。她曾无数次在别人面前求助,但是没有任何效果,还落得被毒打的下场,所以她是真的不敢了。 陶九金问:“这是你家人?” 陈小雅面色冷淡地点点头。 陈守才满脸担忧地道:“小雅,是爹不好,爹不该凶你,爹找了你很多天,你跟爹回家。” 陈守才的确憔悴了许多,这些天他也是用心在找的,他很害怕陈小雅出去乱说。 见陈守才这副担忧又憔悴的模样,陶九金也没有多问人家的家事。 陈小雅不敢拒绝陈守才,何况她听了陶九金一番话,心中多了些念想,现在也没那么怕回去了。 她冲着陶九金抿嘴笑道:“我要回家了,你的银铃铛可以送给我吗?” “好。”陶九金当即就把银铃铛递给陈小雅。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铃铛,随处都能买到,没什么稀奇的。这小妹妹喜欢,她自然愿意给。 陈小雅接过银铃铛,紧紧地握在手中,眼底浮笑,心情很好。 她找到活下去的寄托了——欢喜村,陶九金。 陈小雅回去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受到陈守才虐待的时候,她也不哭不闹,再怎么疼痛也变得无所谓。 她慢慢习惯,她习惯看到那缕灯光,习惯油灯下的疼痛折磨,疼痛是她在黑暗中活着的证明。最终陈守才渐渐失去了兴趣,折磨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后来她来到了欢喜村,只一眼她就认出当年那个赠她银铃铛的少年。 她开心不已,时刻想着接近陶九金。任性地想要一切和陶九金有关的东西。 她将银铃铛别在腰间,时不时引起陶九金的注意,甚至还画了一副他们两初见的画送给陶九金,只是陶九金却还是没有认出来。 她也无所谓,毕竟那时候的自己这么狼狈,这么丑,想不起来也不全是坏事。 陈守才来带她走的时候,她内心很是生气。没有谁可以拆散她和陶九金。 陈守才不改虐待她的心性,见她小拇指受伤了,竟然进一步地蹂/躏那处伤口,试图听到她悲惨的哭声。但是她怎么会哭呢,她不仅不哭,她还解决了这个试图分开她和九金表哥的爹。 只一杯毒酒就轻松解决。最后她还大度地埋了这个亲爹。 她又回陶家了,一切都很好,她时刻等着陶九金来娶自己。 只是,现在她要死了。再也等不到了。 为了骗那群流浪汉喝毒/酒,她假意做戏。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这毒/酒,奈何天不如人愿,有人见她不喝,就强行灌了她一杯。 幸好只是一杯,剂量不多,药性发作得慢一点,才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见陶九金最后一面。 只是她没有时间去警告陶什了,警告他要护好自己的九金表哥,那可是她心心念念十多年的人啊。 陈小雅紧紧地捏着银铃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九金表哥,惟愿下一世,你……别被我寻到。 倘若不幸被我寻到,这一次,我想早些随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表妹交代清楚了,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 我好高兴,好开心,好愉快,好快乐,好喜欢你。 我好悲伤,好痛苦,好难受,好疼啊,还是好喜欢你。 想起之前她说过的,和临死前说的,嗯,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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