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寒风沙沙地吹过山间丛林, 树影婆娑间,只见林中最粗壮的那颗老树上依稀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白衣乌发, 一张俏脸映在月光下, 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大活人,更别提边上似乎还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与她低低地说着话。 启阳山上统共就只有那么一间道观,早些年破破烂烂地, 看着比危房还破旧些,看得人都不敢进去, 这两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整间道观都被人从头到尾修整了一翻, 就连上山的那条小路都没放过,现在的道观看起来威风得紧,即使不信这些的人, 也愿意爬山的时候进来看看。 只是如果有人在这档口上经过,看见了这一幕, 只怕到了第二天,启阳观上的道观闹鬼的传闻就该传遍大街小巷了。 陆见深坐在枝头,周围围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鬼, 这群小鬼看上去实在可怜极了, 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捧着厚厚一叠的卷子,“大,大师……卷子都做好了, 还请大师您过目。” 陆见深把东西从他们手里接过来,草草地翻了一下,颇为满意地道:“写的不错。” 小鬼们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整片山头的鬼里,他们可是最聪明的! 陆见深夸了他们两句,拍了拍放在边上那沓高高堆起的册子,“不如再帮我一个忙,把剩下这一点点也拿去做了。” 众小鬼看着这叠足有半人高的练习册:……大师啊,您确定这只是一点点? 陆见深肯定地朝他们点点头,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落在小鬼们眼里简直就像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陆见深:良心一点都不痛呢。 小鬼们原本好好地住在后山这块儿,他们都安分得很,从来不去活人家里惹事,陆见深偶尔回来,也不会想去找他们的麻烦,心情好了还会烧点纸钱吃食之类的给他们,谁知道某一天,她突然拿着一整套的五三和王后雄跑来后山,询问他们生前是不是也经常被逼着做这些。 种花家哪个学生不是被小山那么高的练习册砸过来的,小鬼们不明所以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还抱在一起感叹了一下当初活着的时候一起念书的岁月,陆见深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么说来,你们也很怀念那个时候。” 没等小鬼们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堆练习册往他们那边一推,“正好,我这里有个机会,可以让你们重温一下那段岁月。” “这些册子就交给你们了,让我想想,我周五来找你们取,到那个时候,应该能写完了?” 众小鬼:??? 不是,他们怀念的是一起上课睡觉下课到处嗨的时光,而不是被人关在一个地方写那些永远都写不完的作业啊! 小鬼们正想找个理由拒绝,然而陆见深显然没有给他们这个开口的机会,她转身足下一用力,身形就遥遥一闪,几个回身消失在小鬼们眼前。 众小鬼欲哭无泪地抱着那些天杀的五三和王后雄,看着陆见深临走前伸手劈断的那棵老树。 这是威胁,这绝对是威胁没错??! 这种手段一般不都是我们这些做鬼的吓唬活人使的吗,陆大师您一个天师还能不能好了! 陆见深没有听见他们的哀嚎,她正坐在老道士给她收拾出来的书房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第五百二十八次问自己,当时到底是出错了什么药,才会一时冲动,答应下来要去考那什么劳什子的天师资格证。 当时从小镇上出来,慧明师太就跟她提过这件事不止一回,照她的意思,陆见深的本事她可以作保,天师资格虽然筛选严厉,但慧明师太是常驻主考官之一,有她作为凭证,陆见深的面试考题大可以免了。至于笔试么,陆见深尤记得当时师太笑得无比慈祥,肯定地告诉她:“笔试无非就是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都是书上找得到的,回头我让人送份资料给你,你把那些东西都给背熟了,旁的不说,过门笔试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罢了。” 沈遇清咳一声,捂着嘴没有说话。 陆见深忽略了他当时的不自然,还与慧明师太相谈甚欢,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维持到她回家的那一刻,看见那一整堆放在一起足以把她家房门挡得严严实实的书籍。 陆见深:“这些该不会就是慧明师太让我熟背的‘资料’?” 沈遇走上前去翻了翻,淡然地答道:“慧明师太果然很喜欢我家深深,给你寄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她精简过的,比去年那次开考时罗列出来的少了足有一半。” ……少了一半都还剩这么多,怪不得每年天师考核都没人能通过了啊! 沈遇把门打开,猫崽扑出来在书籍上磨爪子,被沈遇拎着后颈上的毛毛把它丢在一边,“各家培养的弟子大多自幼开始准备这些东西,有很多都是他们先前就已经背过的,因此考起来也不算太难。” 陆见深:……可她没背过啊。 诚然,她在苍穹时也看过不少与道法剑术相关的书册,可眼下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们那个时候的东西放到现在显然有些不和用了,陆见深皱着一张脸看向沈遇,直白地问他:“有没有后门可以让我走一走的?” 沈遇低头做出沉思状,半晌才答:“苍穹戒律有言,要待之以诚,不可弄虚作假。” 陆见深:“……我剑峰几时教过你这种东西?” 况且他当时做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赖着她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有记得什么待人以诚的戒律。 沈遇微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耳垂,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后门有是有,但是想要贿赂人,总也该拿出点贿赂的礼物来,是不是?” 陆见深:“……” 她从他怀里钻出去的动作灵活地像是一尾游鱼,一脱离他的怀抱,她就跳到了房间的最角落,警惕地看着他:“不必了,我细细一想,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走后门这种歪招实在不可取。” “我还是决定自己考笔试了!” 沈遇含笑看着她,脸上似有几分遗憾。 陆见深果断离得他更远了些。 当时说得铁齿,可真要背起这些东西来,还是惹得陆见深一个头两个大,她扒着镜子照时,恍惚都觉得自己的头发稀疏了不少,气得她一口气往脑袋上洒了一整瓶的生发水。偏还有个沈遇,时不时就穿成那副样子来她边上撩拨她一下,陆见深简直拿他没办法,索性趁他出门的功夫,自个儿带着家当跑回了启阳山,也好能安心看看书。 只是她没想到,老道士见她终于肯用些心思在念书上了,顿时就开心得不得了,还搬来这一大堆的东西,时不时就眼泪汪汪地盯着她瞧,叫陆见深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时心软害人呐…… 陆见深打了个哈欠,歪坐在书桌前,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一下终于没忍住,彻底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她熟睡后,有个男人的身影才渐渐出现在她身侧,沈遇看着灯光下她那张熟睡中的侧颜,他唇角刚要扬起,又被他强压下去,板着脸点了下她的头:“要睡就去床上睡,躺在这里,山里风大,容易着凉不说,这么躺着也不嫌硌得慌。” 他坐在陆见深旁边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大堆,说话的声音却始终放得很轻,像是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姑娘。 次日清晨,陆见深听着山中鸟鸣的声音逐渐清醒过来,她翻了个身,手无意地往边上蹭了蹭,入手的地方温暖坚实,让她不自觉又摸了把,这个触感……还挺熟悉的? 耳边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摸的舒服吗?” “舒服……”不对!陆见深陡然清醒过来,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最后的瞌睡虫也被赶得一个不剩,“阿遇?”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怎么不继续摸了。”沈遇撑着胳膊看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反正人都已经被你吃干抹净了,我是大师姐的人,师姐想摸就继续摸。” 他说着就摊开双臂平躺在床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陆见深嘴角一抽:吃干抹净什么的,他确定他不是说反了吗?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遇道:“那边的事情忙完了,我自然要赶过来陪着你备考,片刻都不愿耽误。” “说来深深准备的如何了?”沈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轻声问道。 陆见深耸了耸肩,“马马虎虎。” 她说着就扑上去掐住了沈遇的脸,“我昨天跟自己打了个赌。” 沈遇被她这么掐着没法说话,只好拿眼神询问她赌了什么。 “我跟自己说,我要是考试通过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陆见深注视着沈遇的眼睛,“现在你觉得,我准备得怎么样啊?” 沈遇呼吸一凝,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恨恨地往她脖子上要去,临到最后下嘴的时候,却只是轻轻啄了一口,“我现在开始,要每天盯着你看书,你一定会通过的。” 陆见深笑容一僵。 她觉得这个赌约,对她自己而言真是相当的不友好。 沈遇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果真如约蹲在了道观,每日陪着陆见深念书,也不知他跟老道士说了什么,惹得老道士一见他就笑容满面的,仿佛他比粉嫩的钱币还讨喜。 陆见深被送进考场的时候,心中难得多了几分紧张,直到她推门进去,看见坐在试场中央的那位监考。 沈遇西装笔挺,面带微笑地朝她挥了挥手。 陆见深:…… 行,她这场笔试估摸着是稳了。 沈遇悠哉游哉地转悠道她桌前,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她的桌板,陆见深朝他翻了个白眼,抓着他的手指道:“不是说不好开后门的吗?” 沈遇义正言辞地道:“换个说法,这叫为了确保达到最终目标采取一些必要的小手段,完全正当合理。” 陆见深无奈道:“行。” “在我开始答题前,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沈考官,你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陆见深在心里默念,如果他说出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绝对要把沈遇按在地上摩擦。 “我们已有道侣之实,却还缺个正式的仪式。”沈遇笑道,“考完试还早,民政局今天开门,该带的东西我都带齐了,等你填完这个,我们就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沈遇:我是一条讲究仪式感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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