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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的人参精(捉虫)    景顺二十九年秋,成帝崩于太极宫,大皇子赵王萧纬奉诏登基。二皇子楚王、五皇子韩王以赵王之母贵妃兰氏,妖妃祸国为由,逼宫“清君侧”。    宫闱之乱,贵妃被擒,大皇子于混战之时被五皇子韩王手下禁军失手射杀,二皇子楚王以韩王弑帝谋逆之罪,诛杀韩王。    盛京城中风云诡谲,百姓家家闭户,人人自危。东街的菜市口每天都有新的人头落地,鲜红的血为深秋更添一份肃杀。    随后二皇子楚王遭其细作宠姬暗杀身亡,五皇子韩王党羽趁机另立六皇子安王为傀儡皇帝。    于此,三皇子靖王萧绩并左相赵文、光禄大夫唐儒庭、锦衣卫指挥使卓彦堂等重臣,勤政殿大殿恭请四皇子齐王萧续登基为帝。    谁也未曾料到,这场血流成河的夺嫡之乱最后的赢家竟会是那人微权轻、早早被排除夺嫡资格的病秧子皇子萧续。    天高皇帝远,盛京城上空盘旋的腥风血雨并未波及到千里之外的北疆,那里的百姓照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    幽州,云岐山。    云岐山坐落在幽州东部,是北疆最高的山。从远处眺望,云岐山如一并插入云霄的利剑,山腰间云雾缭绕,仿佛探入了九天仙庭,让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传说,曾有仙人在云岐山飞升成神,这是一座受神仙庇佑的仙山。    传说的仙人早已无迹可寻,但不知是何缘由,云岐山确有一股厚重的灵气润养着山中的生灵。    晨时的红日早已东升,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金灿灿的线条洒在地上,雾气未散,曚昽中只听鸟鸣声声,清脆悠扬,好一派人间仙境的景象。    长笙伸了个懒腰,抖抖叶片上的的露珠,舒服地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暗自运了运灵力,探到自    己元丹后,长笙很满意。    嗯,马上就可以修成人形,好开心!    这是长笙近年每日清晨必做的事,长笙是一株修炼快满五百年的人参精,修女体,即将化成人形。一想到成形后就可以去狐狸说过的花花世界逍遥快活,长笙光就激动地叶子扑簌簌地抖……    “阿笙,阿笙,你听说了吗,南峰的阿丑回来了”说话的是一只百灵鸟,虽是普通的飞禽,但已开了灵智,能和长笙这些精怪们正常交流。    长笙微微一愣,随即便不屑地轻哼哼,回来就回来呗,就算狐狸不在,自己好歹也有五百年修为,左右那厮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百灵鸟口中的“阿丑”是一只土狗,和长笙是结下过梁子的。    这世间灵气稀薄,芸芸众生大都遵循着宇宙既定法则生老病死,匆匆而来,须臾而去。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能地开启灵智的少之又少,而有幸能修成人形的精怪更是寥寥无几。云岐山浑厚的灵气孕育下的一山精灵们实属罕见,即便如此,如长笙一般有几百年道行的大妖怪在云岐山也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    这狗妖阿丑和狐狸精姬如玉就是其中之一。JSG    早些年,小伙伴狐狸精还在云岐山做北峰山头的老大时,和那黄鼠狼掐架争过地盘,土狗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干架干不过狐狸,那狗子便想挑软柿子捏,趁长笙不注意时,啃掉了长笙的一片人参叶子。暴怒的长笙伸长枝蔓将其吊了起来,让狐狸拔光了毛……没毛的狗子丑的不忍直视,山中的精怪们称之为阿丑。    被群殴又被群嘲的阿丑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地盘和一众小弟,还未化成人形便惨兮兮地下山流浪去了,临走前放狠话曰,还会再回来的……    “长笙,阿丑不会是回来报当年的拔毛之仇了?你要当心啊!”边上的忍冬花妖不禁替长笙担忧。    “我听说那土狗在外面学了不少厉害的招数,我们阿笙会不会吃亏啊”小百灵绕着长笙打转。    “哼,就算来还仇又怎样,我们长笙也不是吃素的”有妖不服气了。    “就是就是,阿笙马上就要修成人形了,还会怕他不成”    “再不行让阿玉姐姐回来就是了”    “大家一起上,群殴!”    “我同意,扁他!”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长笙觉得,自己应该表示点什么,“……咳咳咳,大家不要激动嘛,都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来意,说不定阿丑只是回老家探亲呢,咱们要以不变应万变。”    话虽如此,长笙还是做好了对方上门挑衅的准备。    可一连等了三天,竟连狗影子都没有瞧见,众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后一致认为狗子认怂了。长笙也不禁纳罕,那家伙不会真就是回家探亲来了,没听说过这土狗子在云岐山还有亲戚啊?    正思索着,便看见远处万里晴空的天空乍然出现了一道紫光闪电,随即带出一声闷雷……    长笙心中一凛,稍微有些道行的精怪们都察觉到了,这是一道天雷!    天雷不同于一般的电闪雷鸣,天雷是天道降下的,专用来惩罚那些违反了天道法则的不寻常存在    生灵们。如长笙这般的山精鬼怪们便是所谓的不寻常存在,天道维持世间法则平衡,天道法则虽承认了这些不合常理的存在,但若这些存在打破了法则平衡,便要受天雷之刑。天雷加身,轻则法力尽毁,重则灰飞烟灭。    随着一声重于一声的雷声,众妖们的胆子也跟着一缩再缩,这是哪位牛逼人物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可千万别殃及它们这些池鱼啊!    “快看,快看,那不是阿丑吗?”小百灵飞在半空中,激动惊恐的声调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众妖朝着百灵鸟所指之处望去,只见一道土黄色的影子左突右跳,正;狼狈地四下逃窜,身上已有块块焦黑的痕迹,它身后紧紧跟着一道亮紫色的闪电,时不时地炸起几个震耳的响雷。    待看清土狗慌不择路朝着众妖的方向奔逃过来的时候,妖精们尖叫乱作一团,惊慌作鸟兽散。    长笙堪堪反应过来,可碍于自己草木精怪的元身,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逃命的时候不如那些飞禽走兽们来的灵活,于是慢了那么一拍……    等长笙将自己从泥土中拔/出来,使出全力正要狂奔,与正好逃窜到此的土狗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碰!长笙晕头转向地倒在狗子同样被撞翻仰躺的肚皮上……    长笙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下一瞬那倒令人心惊胆寒的天雷便直直的劈在了身上,“咔嚓……”长笙觉得三魂七魄都仿佛要消失了……    狗子!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十六    ……    长笙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千斤的沉重,却又充满了空虚和冷寂……忽然一丝丝缥缈的灵力灌入身体,这才有了微弱的力气拼命地挣脱那无尽冰冷黑暗,挣扎着醒转过来……    “醒了,醒了,太好了!”    “阿笙你吓死我们了!”    “呜呜呜……阿笙我以为你死定了……”    ……    长笙艰难得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四周围满了各样的精怪们,环视一圈,并没有那个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家伙!    在众妖们七嘴八舌的叙述中,长笙总算理搞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那土狗被狐狸拔光毛赶下山后,那光溜溜丑兮兮的皮子着实有些丑,它在人间犹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遂立誓要发奋修炼,回到云岐山一雪前耻,东山再起。    在如此励志的誓言激励下,阿丑的修为当真也算得上突飞猛进,用不了百年便到了化形阶段。就在此时,它遇到了一个快病死的男人,便照着男人的样子化了人形,在男人死后取而代之……    精怪们要想修炼成人形通常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凭自己的实力和运气老老实实的修炼,这样化出的人形是完全属于妖精们自己的,是无可替代的;而另一种则是走的旁门左道,在人世间找具称心的皮囊,照着这样子依样画葫芦就行了,如此便可节省下大量的灵力。    然,世间万物,芸芸众生,虽如天地蜉蝣渺般小,但却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天道法则为维护世间平衡,一般来说,精怪们是不被允许化形成早已存在的凡人形象,冒牌水货是要被抹杀的。    但若是原主了无牵挂的离开人世,亦或妖在遇到原主前,原主就已死亡,那么只要机缘合适,妖就能以原主的样貌开始新的生活且可以做到与原主生前一切再无关联;但倘若妖在原主临死之前无视原主的执念,或忽略原主与周围之人的牵绊,那天道必令担其因果轮回,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天罚。因此很少有妖会选择第二种化形方法。    这阿丑也是狗胆包天,遇到一个病的快死且皮相还不错的年轻男人,急于求成的狗子便打起了这男人的主意。它扮作普通的土狗接近男人,打滚摇尾,卖萌扮蠢,给予男人生命最后阶段“爱的安抚”,让男人无牵无挂地离世,企图一身轻松地接手男人的一切。这一切开始还是十分美好的,翻身做主人的狗子得意忘形,好一阵花天酒地,浪天浪地……    可谁知那病死的男人还有个钟意的心上人,因病弱的身子怕连累了心上人而将这份爱意深埋心底,竟让朝夕相处好一阵的狗子都未曾察觉……那姑娘也爱慕这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男人竟是一直未嫁蹉跎成了老姑娘,郎有情,妾有意……    土狗男人“病愈”后,寻花问柳,拈花惹草,没多久就背上了不少情债。见情郎竟是这般纨绔浪荡模样的姑娘,被伤透了芳心,一气之下便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婚后又不幸福,这便怨恨上了那个“死男人”。    等狗子发觉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承其人生,却乱人因果,天道秉公执法,雷劈狗子……    狗子灰头土脸地回到云岐山,想以云岐山异常厚重的灵气为屏障,企图侥幸逃过天罚。    再后来便有了后来长笙倒得那场血霉……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蠢作者的预收和好基友的文文~    蠢作者的预收《公主不怕》 一句话,不想当驸马的皇帝不是一个好马奴!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我的专栏哦~    基友的文文《王妃总想逃》 绑住媳妇儿的最高段数——父凭子贵,喜欢的小天使去戳戳(*^▽^*)    ☆、人参鸡汤(捉虫)    天雷蕴藏着巨大的威力,本是能要了阿丑的狗命,但阴差阳错之下,长笙替它挡了泰半。于是土狗虽是法力尽失,但那条狗命算是就此保住了,狗子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    同样法力尽失的长笙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兢兢业业苦修五百年,眼看着就要修成人形大功告成,不曾想竟糟了这般池鱼之殃,天雷劈得长笙不但法力尽失,就连魂魄都差点飞散了,若不是众妖们集体献爱心,及时渡了灵力给她,长笙恐怕就要重新投胎了。可惜众妖们都修为尚浅,大家东拼西凑,这才勉强保住了长笙的小命。    长笙简直气得想杀人……啊不,杀狗!    “那阿丑说了,阿笙你对它有救命之恩,从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将来若有机会,它必定结草衔环、赴汤蹈火地报答你的恩情。”灰色的山猫舔着自己的爪子向长笙叙述着,语气颇有些怀疑。    一头梅花鹿妖眨着湿漉漉大眼睛接过话头:“阿丑怕阿笙你醒来以后找它拼命,所以先溜了……”    小百灵义愤填膺:“哼!阿笙因为它法力尽失,还差点丢了性命,它倒好,一句当面的道歉都没有就走了,阿笙,咱们去找阿玉姐姐,然后再拔光那厮的毛!”    又是一阵吵嚷,长笙头疼扶额。    ……    长笙垂头丧气的靠在岩石旁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的。    这几百年来,长笙有多努力的修炼,渴望修成人形,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安慰长笙,见她沉默一直不语,便也都沉默下去,气氛有些凝滞……    “啊呀呀,好像有人类上山来了,朝这边走来了,大伙儿快跑啊”百灵鸟飞得高看得远,用一声清脆的警报打破了沉默。    众妖皆闻风而逃,顿时,林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也许是人类远没有天雷来的可怕,又或许是人类时不时地造访,这林子里的精怪们开始慢慢习惯,所以这次逃命时,倒是还记得顺带捎上软趴趴连叶片都有点卷边发蔫的长笙。    长笙被梅花鹿衔在嘴里,一路狂霸逃窜。长笙能感觉到梅花鹿的口水正顺着她的人参须往下淌……    咻——    利剑声破空而来,梅花鹿瞬间倒地哀鸣,长笙从鹿嘴里跌落在地,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碰到了一沾满灰泥的麻布靴脚尖而被迫停下。    “啊呀妈呀,这鹿咋地还吃上人参了!”上方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还顺便用鞋尖踢了踢长笙……    男人是个猎户,被这么一打岔,受伤的鹿跑了便一瘸一拐的跑远了,于是男人索性便蹲了下来,从地上将长笙拾了起来,把在手里细细观察。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长笙在心中替自己默哀。    长笙觉得她这五百年来积下的霉运,都在今天走了个干净!    “啊呀妈呀,这是要发了呀,这山参起码得有上百年了!”    真没眼光,老子五百岁了,你个土老帽!    男人猎也不打了,郑重地将长笙放进内衫里衬的口袋里,一路“啊呀妈呀”地喊下山去了。    长笙差点被汗臭夹杂着体臭给熏晕过去……    ***    长笙被带到云岐山脚下小山村的猎户家中,第二天一大早,便被猎户娘子结结实实地裹在一块灰突突的粗麻布里,让那猎户赶着驴车带进了城里,准备卖给城里的富户。    驴车停在一户高墙青瓦人家的偏门边上,猎户因着常来这户人家兜卖猎物,与这儿的采买管事倒是熟识。那管事是个精明识货的,也不讨价还价,痛快利索地给了五十两银子。猎户小心翼翼的揣好银子,将长笙递给那管事后,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虽说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不是一笔小数目,长笙一直长于云岐山对于俗世间的银钱没多少概念,但从那管事一脸“卧槽,好便宜,赚了赚了”的表情中便可以猜出,自己——被贱卖了……    一番洗洗涮涮之后,长笙被人用红绸子绑着,还喜气洋洋的扎了一个蝴蝶结,放进一个红木漆托盘里,带去见了主人家。    头上的新鲜绿叶已经被剪下,嘤嘤嘤……这个世界为何对她如此残忍,长笙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了……真是妖落平阳被人欺!    这家老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留着两撇小胡子,满身富贵打扮。    胖子是个商人,走南闯北倒也见识颇广,他摸摸自己的小胡子,低头凑近仔细打量着盘中的长笙,听管事说是花五十两银子买的,大为赞赏,北疆盛产人参,但如这般好品相的百年老山参却着实难得一见,“这参怕是有两百年个头了,都快长出人形了,不错不错,的确不可多得啊!”    ——土包子,都说了老子五百岁了,不懂装懂!    只听那胖子继续道:“这可真真儿是个好东西,正好最近老太太身子也一直不利索,郎中也说了最好拿人参养养,便将这参拿去给老夫人炖鸡汤。”    轰隆隆——    晴天霹雳!    没想到她最后的归宿竟然是被炖成鸡汤!    长笙觉得,早知今日,那还不如让天雷直接劈死了事。    想当年她和狐狸并称云岐山“双霸”,在妖精圈中名气那也是响当当的。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要被无知凡人拿去炖鸡汤,这要是传出去,她大妖怪的面子还往哪搁!    ***    厨房,正值烟熏火燎,下人们都热火朝天的忙着自己手中的活。    长笙被静静地搁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她的盘子旁边还躺了一只鸡,一只被拔光毛、洗白白的鸡!双爪僵直,开膛破肚,眼皮半拉,死不瞑目……    这就是一会儿要和她一起下锅炖汤的小伙伴啊……    嘤嘤嘤……狐狸啊,我就要死了,就要如此窝囊的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嘤嘤嘤……    正在择韭菜的厨娘疑惑地抬起头,对同伴说道:“你听见没,好像有人在哭?”    “没有啊,你听岔儿了!”    ……    就在此时——    嘎嘎……嘎嘎嘎……嘎    一只即将被宰的大白鹅,也许是不甘命运的安排,于是奋起反抗,拍扇着翅膀从小厮的屠刀下挣脱而出,开始满厨房乱扑腾……    “快快快,抓住它!”    “唉唉,跑了……跑了!”    “在那里,在那儿,抓住他!”    屋子里瞬间乱作一团,菜叶、鹅毛满天飞……    长笙心中一个激灵,机会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悄悄运起自己那最后仅剩的丁点儿法力,长笙憋足了劲,趁众人不注意之际,朝着门口狂奔而去。在过门槛时,而此时正好有个小厮从外边走进门来。    于是那小厮眼睁睁的看着一支人参,以参须作腿,唧唧——从自己眼前溜过,摇摇晃晃地跑远了……    小厮的眼珠差点脱眶,这简直就是在刷新他的三观认知,他张大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人……人参跑了……人参成精逃走了……妖怪啊!”    ***    长笙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一路跌跌撞撞,尽量捡着人少的偏僻小路走,为此长笙还钻了狗洞……    惊心动魄的一天,东躲西藏,战战兢兢,等她终于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人群,逃入城外小树林时,天色已经擦黑。这才长嘘了一口气,一把扯下绑在身上的那该死的红色蝴蝶结,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再摸摸头顶……她每天精心打理的小嫩叶也没有了……真是气死妖了!    现在该怎么办,不管是回云岐山还是去找狐狸,以她现在人参本体的样子再加上剩余那点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可以预想自己悲惨的结局——想必不是被炖成参汤入药,就是被当怪物烧死……    委屈一阵阵地漫上心头,这是长笙这五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她曾无数次在狐狸的描述中幻想过自己下山后在俗世间的生活,却从未预料会是般的情形,惊吓、害怕、彷徨、疲惫……长笙内心第一次感到迷茫和无助。    突然——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静谧的夜空,在黑黝黝的树林里回荡,令人胆寒心惊。    长笙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就着刚刚倚靠过的树干,干脆利落地爬上了树顶茂密的叶丛中,死死抱住枝丫不撒手,动作一气呵成。别怪她怂,实在是这两天悲催的经历给了她血的教训,她是真的怕怕啊……    长笙刚抱稳枝丫,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瞧见树底下飞快地略过道黑色人影,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中。    紧接着长笙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不是很浓烈,但长笙作为精怪天生五感锐利,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树丫,瑟瑟发抖中……    血腥味愈来愈重,长笙抱地也愈来愈紧,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管他谁死谁活呢,只要别再连累了她,那就都当什么也没发生!她什么也不知道!    远远没有结束,接着响起到了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仿佛是那奄奄一息的小猫崽,时断时续……长笙知道那应该是刚出生的人类小崽子的哭声……    在黑暗寂寥的密林中,是不是阴风吹过,耳边是一阵阵若有似无啼哭声,再配上那愈加浓重的血腥气,长笙觉得就算她是妖,也要被吓死了好嘛……    ☆、喜当娘    天蒙蒙亮之时,那微弱的啼哭声终是慢慢消失了,但血腥之气却仍是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为散。    长笙的神经一夜紧绷,在天亮之际最终确定没有危险之后,颤颤巍巍的从树上滑了下来,左瞄瞄右瞧瞧,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探视前行。    晨间林中雾气弥漫,极容易遮挡视线,长笙不想浪费最后那点珍贵的法力,就只能看着最近的路摸索着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血腥味突然就加重了,令人想要作呕。    长笙警惕着朝周围打量一圈,果然,在自己斜前方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长笙确定这附近除了自己和前方那血人外,不在有其他活人了,便壮着胆子好奇地挪了过去,这大概就是她战战兢兢一整夜的原因了。    等凑近了,长笙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是个女人,应该说是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即使满身血污,也掩盖不了她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材,一张小脸清丽脱俗。深秋的夜晚过后少女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亦无脉搏,少女已经死了……    视线下移,女孩的裙子高高撩起,露出袖长莹白的双腿。长笙跳到少女的腿边,稍稍撩开其腿间的衣料,果然——    是一个脐带都还未断,浑身脏污,满身青紫的人类小娃娃!    昨晚如小猫般咽呜哭喊的应该就是这小家伙!此时,也如他母亲一般,没了呼吸。可惜了这小家伙才刚来到这世上,便又如此短暂地离开了……    啧啧啧啧……真惨,太惨了,比她还惨!    长笙心中替这对可怜的母子哀叹一声,充满了怜惜和同情。但也仅仅只是怜惜和同情——    此时她自顾不暇,若是以前法力全盛时期的她,碰到像昨晚的情形,说不定还能救这母子一命。再不济也能在现在的情况下替她们刨个坑,让这母子二人入土为安。    唉,可惜了——可惜这刚出生便没了性命的小娃娃,可惜这姑娘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长笙感叹着起身向前走,刚走几步,却蓦地一滞——    嗯?等等——    姑娘……死了……    哈哈!真是天无绝妖之路啊!这老天爷坑了她这么久,总算还有那么点儿良心——    姑娘?    正好她人形修的就是女体!    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与她无关!    回想昨晚树下略过的几道黑影,长笙隐隐有些猜测,只要不是她害死的就成,她便不需要承担人家的因果,可以潇洒自在。    长笙退回到少女身边,抬起少女袖子擦了擦她沾满血污的脸蛋,再次细细地探了探——这姑娘是真的已经死了。    于是向后退开几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猛地提起最后剩下的所有妖力——    好姑娘,迫不得已才借用你的外貌。作为报答,化身之后我会替你们安身之处,好好安葬你们母子。萍水相逢,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周身绽开耀眼的银白光芒,光团越变越大,慢慢地从拳头大小变成了模糊的人形……等光晕渐渐退去,便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面容娇俏,肤若凝脂……竟和血泊中的少女分毫不差。    呃……要说区别还是有的,至少人姑娘可不是长笙这般光溜溜赤条条的……    长笙抖着她赤/裸/裸的小身板,在瑟瑟的秋风中天人交战,半晌后终于蹲下身去解少女的大氅,不是故意对逝者不敬,原谅她实在没有丁点儿多余的法力去连人带衣服一起变出来了。这片密林人迹罕至,总不能让她光着身子去城里找人借衣裳……就算是在深山老林生活了五百年的妖怪,那也是有羞耻心的。    ——轻轻解下少女压在身下、血迹斑斑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大氅裹在自己身上。就在此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紧紧攥住了长笙垂下的衣角。    长笙:……    “救……救救我的孩子……”微弱破碎的喊声。    不是没呼吸、没心跳、没脉搏吗?不是说好的要入土为安吗?尼玛这又是怎么回事?诈尸吗?她可是把自己最后所有的老本儿都赔上了,姑娘你要是还活着就早早地喘个气儿给人提个醒啊,你这不是坑妖的嘛!土狗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摆着,长笙简直要崩溃了……    白锦珈艰难地撑起眼皮,模糊中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有些诡异的少女,她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力量:“孩子……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无论你是人是妖,是仙是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用灵魂为交换,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只求你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我愿穷尽所有,只愿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长笙真真是欲哭无泪啊,如果她现在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散手遁走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呃    大概、好像、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抬起头,透过树木枝丫的缝隙可以看到刚刚还旭日通红的天空迅速暗了下来,长笙清晰地看到大片雷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找这边靠拢过来。    长笙:……    这小姑娘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她都还没怎么样呢,就只是想想罢了,这天雷未免也太尽责了!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白锦珈咬牙撑住最后一口气苦苦地哀求。    腿间的孩子如感应到了母亲椎心泣血的求救一般,小身子本是早已冰凉,此时竟奇迹般的又发出了几声啼哭……尽管很脆弱很微小。    长笙有点懵,原来这娘俩儿都还活着啊……但是,怎么就,她所有的法力都用来化人形了,丁点儿不剩,难道要……    怔愣间头顶上方已经有银紫色的闪光乍现,碎裂在黑云中,弯弯曲曲。紧接着便是令人心惊胆寒的霹雳声——    ——轰隆!    长笙瞬间回神,飞快抱起地上的小娃娃,搂进怀里,小家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我救,救还不行嘛,不但救还定会将他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将来还给他娶个小媳妇生个胖儿子,老天爷喂,这样您满意不?    长笙是真的被逼急了,她沉下心神,催动元丹。银白色的元丹从身上缓缓浮出,一分为二,一半又落回长笙体内,二另一半则融入了小家伙的身体里。    银光在渐渐消散的同时,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蛋上慢慢有了血色,哭声也平缓下来,小家伙砸砸仍有些青紫小嘴。透过肌肤的贴身解除,长笙能清晰地感应到那小小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雷声弱了下来,长笙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和这小家伙算是都得救了。    元丹是妖精们成精后形成的,代表着妖精们的本体,失去元丹的要虽不至于丢了命,但会回归到原始状态,如普通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般,连灵智都不会再有。    长笙以损失半枚元丹为代价,保住了一条小命,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沮丧,化形后她再无多余的法力,要救这濒死的孩子,唯一的法子只有动用她的元丹。如今的她与凡人无异,且接下来她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若是再失了另一半的元丹,那她就真的只能任人煎药、泡茶、炖鸡汤了……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嘤嘤嘤    长笙将小家伙往风氅里拢了拢,而后蹲下身来,露出他的小脑袋去给那血泊中挣扎期盼的女孩瞧,“你的孩子已经得救了,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你做他的母亲,会尽我所能抚养他长大”长笙向白锦珈郑重承诺。    那攥住衣角的手终于松开了,无力地垂下。少女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再也支撑不住了,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嘴角尤带着微笑,终是没了呼吸……    长笙怔怔地看着少女安详的面庞,这难道便是人类所谓骨肉亲情吗?    长笙自有意识起便长于山间,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父母,人的有些情感,她似懂非懂……    怀着莫名的心情,长笙简单地安葬了死者,怀抱着幸存的这个歪歪扭扭地超前走去——原谅她还暂时没习惯人类的双腿走路,还赤着脚丫,所以初始之时走得东倒西歪。    这下可好,也不必再纠结是回云岐山还是去找狐狸了,乖乖替人养儿子,天雷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了。想她“黄花闺女”五百年,一朝下山,连个男人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就白得一便宜儿子。曾经,狐狸在回云岐山时给她讲过不少男人绿帽戴顶喜当爹的故事,没想到还有喜当娘这种操作……    低头瞧瞧怀里的便宜儿子,没想到小家伙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黑葡萄般的小眼珠一瞬不瞬。长笙默然与之对视半晌,撇撇嘴——红通通,皱巴巴,脏兮兮,还肿着眼皮,胎发一撮一撮的,像只没毛的小猴子,真丑……    ☆、白锦珈(捉虫)    北疆的深秋冷得特别快,屋子里的暖炕烧得暖烘烘的,长笙斜斜地倚靠在绣花方枕上,从手边的矮几上捻一小块山药枣泥糕丢进嘴里,好不惬意。    怪不得那么多精怪都拼了命的向修成人形,这做人果真是比做妖逍遥自在多了……    嚼嚼嘴里的枣泥糕,长笙无所事事地从衣襟里侧掏出一块貔貅羊脂白玉吊坠,放在指尖把玩。这是那天在安葬原主时从她颈间摘下来的,本想给小家伙留个母子间的物什做纪念,拿到手里才发现,这玉坠本是一块上好的古玉,且大约是原主从小就贴身佩戴的缘故,沾着不少原主的气息,竟也有了些灵性。长笙通过玉佩凭着妖的本能感受到一些原主生前的回忆——    原主名叫白锦珈,盛京崇宁侯府嫡女,今年正好是及笄之年,生母难产早逝,留下一个年幼的妹妹,对于这个妹妹,长笙能从玉佩中清晰的感应疼惜和挂念……    得……看来她不但要替人样便宜儿子,还得姊妹情深做个好姐姐!    但由于长笙法力全失又少了一半的元丹,更多的细节却再无力探知。    长笙对着玉佩陷入沉思之时,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了,冷风乘虚灌入,激得长笙瞬间回神。    进来的的是一个穿着姜黄色对襟夹袄的清秀少女,名叫迎冬,是白锦珈的贴身侍女。见到长笙大喇喇歪躺在炕床上,原本应该裹在身上的锦被此时已经被撇在一边,迎冬急忙上前拾起锦被盖在长笙身上,    “姑娘还是快快盖上,如今这天儿就快入冬了,姑娘还在月子里,可万万不能着凉”    长笙被摁回厚重的锦被之中,不一会儿便出了一层薄汗。    迎冬从漆木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暖炕的几案上。    长笙瞧着这鸡汤,又是鸡汤……被强摁在炕上做月子的长笙这几天灌了一肚子寡淡无味的鸡汤,看看碗里漂浮的白嫩嫩的鸡肉,不禁眼角一抽,难道她天生与鸡汤犯冲?    迎着这小丫头殷切的目光,长笙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端起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幸好这鸡汤没放人参……    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岔开迎冬的注意力,    “对了,阿幸如何了?”    阿幸便是她的便宜儿子,长笙想着这小家伙能碰到她捡回一条小命真是走运,还得她半颗五百年修为的元丹,这般的幸运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于是便给他取名“阿幸”。    “昨儿个丁嬷嬷才带郎中去丁大娘家瞧了,说是阿幸已无大碍,也肯吃奶了,就是老哭,约莫是母子连心想姑娘罢”    长笙想她和这便宜儿子的心可连不起来,想必那小崽子纯粹就是爱哭罢了。    迎冬见长笙鸡汤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颇有些不赞同,便从几案上拿起汤碗,舀了一勺递到长笙嘴边,继续说道:“姑娘如今还在月子里,前儿个生阿幸时又遭了那般苦难,应是多补些才好。”    长笙艰难的吞咽下肚,又是一勺,咽下,又是一勺……    迎冬丫头似乎也注意到长笙痛苦的表情,但动作不停,“姑娘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等出了月子,便能去丁大娘家瞧瞧阿幸。”    丁嬷嬷是白锦珈身边的管事嬷嬷,那天也正是这位丁嬷嬷率先找到了抱着孩子正不知所措游荡中的长笙——    那日,长笙在安葬白锦珈后,纠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瞧着怀里冻得哭声有些哼唧的小东西,决定先给这小崽子找块布包一包,免得浪费了她那半枚珍贵的元丹……同时长笙也知晓自己是不能以这副打扮大摇大摆地在人间行走的。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林子边缘找到个小村子,很幸运地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摸到了一件粗糙宽大的麻布裙,又捞了块打满补丁的被单,团团往怀里一塞。    正寻思着该如何给嗷嗷奶叫的小崽子找点吃食的时候,与正满世界找自家姑娘的丁嬷嬷碰个正着……    丁嬷嬷和迎冬见到长笙怀里的小东西便知自家姑娘已经生产,一想到姑娘在被追杀的危险时刻艰难产子的情形,再看看如今这“母子”俩破破烂烂的狼狈模样,顿时悲从心头起,揽住还未搞清楚状况的长笙一顿抱头痛哭。    白锦珈主仆几人在去城郊佛寺上香归来的途中遭遇几名蒙面刺客的追杀,在逃跑的途中三人失散,杀手是冲着白锦珈而来的,主仆走散后丁嬷嬷和迎冬反倒无事了,二人带着几个信任的仆从在密林附近搜寻。    丁嬷嬷求天拜佛地感谢老天爷让自家姑娘母子均安,却不知那缕芳魂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密林之中……    当长笙正准备带着理所当然地随丁嬷嬷回去时,丁嬷嬷却将小家伙抱走悄悄送去了自己姐姐家……    长笙从丁嬷嬷的言辞间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未婚少女,这小家伙是见不得光的。    于原主为何未婚产子,孩子的父亲是谁……等众多八卦问题,长笙认为既然已经发生,她也懒得多费脑子去追问,以免被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说多错多。    而丁嬷嬷和迎冬对于自家姑娘异样的沉默,只以为是遭遇如此劫难受了惊吓,倒也并未曾察觉不妥之处。    ***    长笙终于被喂完那让她有心理阴影的“毒鸡汤”,用丝帕擦擦嘴,对迎冬问道:“这月子还要坐多久,我何时才能出门?”    她觉得自己窝在炕上都快发霉了,成为白锦珈已是既定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她目前能做的就是适应、扮演好这个身份角色。从她下山至今,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被迫坐月子,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山下的世界。    安定下来以后,长笙极度渴望出门浪一浪,见识见识狐狸口中的花花世界。    丁嬷嬷就在此时打帘进来,正巧听去了后半句,以为长笙是挂念阿幸,便开口宽慰:“姑娘当前最重要的养好身子,这女人坐月子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丁嬷嬷上前替长笙掖了掖被角,长笙好不容易偷偷外露放风的脚丫又被塞了回去。    “况且就算姑娘再如何念着哥儿,也不能莽撞行事,等出了月子老奴打点一番再去,这样对姑娘和哥儿都好。”    长笙有点心虚,其实她真没怎么挂念那小东西,她对阿幸的责任与其说是白锦珈临死托孤,不如说是被天雷威胁。知道小家伙如今吃好喝好,被伺候得比她还舒坦,便就此放宽了心。    丁嬷嬷和她的姐姐曾经都是白锦珈外家的家生子,丁嬷嬷做了白锦珈生母虞氏陪嫁嬷嬷,随虞氏从北疆嫁到盛京,在白锦珈出生后便开始做白锦珈的管事嬷嬷。而她的姐姐则留在北疆,到外放的年纪时嫁人生子,一家人现今都在虞氏生前留在北疆的庄子上做事。    ——这些都是长笙这些天对迎冬旁敲侧击再结合白锦珈玉坠中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出来的信息。    阿幸便是在这丁大娘家养着,对外的身份是丁大娘刚出生的小孙子。    见长笙沉默,丁嬷嬷心中充满疼惜,长叹一口气:“姑娘这是何苦,当初若姑娘能听老奴的劝,舍了这孩子,何必千里迢迢来这北疆,也就不会遭受此番劫难了,可如今……唉罢了……”    ——说着那双精明的眼睛溢出了泪光。    长笙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种未婚生子的戏码她活了五百年也只是在狐狸描述的话本子中听过,她完全没经验啊!    丁嬷嬷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突然紧握住长笙的双手,目光直视长笙,眼里满是郑重:“姑娘要记住了,阿幸自落地之时起,便与姑娘再无关系,他只是老奴姐姐的幺孙,姑娘就算再如何念着哥儿,都不能让人察觉,这样既是为了姑娘,更是为了哥儿好!”    长笙被唬了一跳,讷讷点头。    迎冬站在一旁见气氛有些沉重凝滞,忙不迭将丁嬷嬷带进屋的银耳莲子羹递给长笙,岔开了话题,    “对了姑娘,昨儿个侯府里使人带了信儿,大意是虞老夫人身子好转,催着姑娘回京过年呢。”    当初白锦珈避走出京来北疆待产用的借口就是外祖母虞老夫人身子不适。    来到北疆后,白锦珈倒也真的在意外祖母的身体,在其更前照顾了一阵,直到肚子渐渐显怀,怕引起怀疑和麻烦,这才借口染上风寒怕畔传染给才病愈的外祖母而搬到了母亲虞氏生前留在北疆的庄子上去养病了。    整件事情经过精明老辣的丁嬷嬷一路安排筹谋,白锦珈有孕生子一事只有丁嬷嬷、迎冬几个心腹知晓。    丁嬷嬷略略一思索,道:“如今已是入秋,算来咱们是该准备回京是事宜了,等姑娘出了月子就该动身了。若是稍晚一些,等入了冬,大雪封道就不好赶路了。”    长笙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思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京城……狐狸说过她如今就在京城落脚定居,如此倒也方便不少。    长笙漫天神游中,不知不觉间又被喂了一整碗银耳莲子羹……    摸摸自己撑得有些微微突出的腹部,硬邦邦的,长笙觉得也许他会成为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个撑死的妖精……    ☆、男二(捉虫)    骥阳城是盛京以北的一座大城,北通边塞,南连盛京,路网交错,是大盛北地的要塞重镇。    长笙坐在马车之中,听着街道上的热闹声响,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    宽阔的街道两旁茶馆、客栈、当铺、酒肆……还有沿街的小货摊铺,人声喧闹、车马粼粼……    长笙惊讶而新奇,她盯着前面小摊前一个青年手中的木雕小娃娃有些眼馋,在马车缓缓从青年男子和小货摊前经过时视线一直黏在胖乎乎的小木雕娃娃上。    唔……好想要一个啊!    许是注视太过灼热,青年似有所觉,抬起头,幽黑的目光准确地朝长笙投射过来,俩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个正着……    长笙眨巴眨巴那双漂亮大杏眼,将注意力从青年手中的娃娃移到了青年脸上——    轮廓分明,五官如刀刻一般,精致却又锋利,麦色的肌肤,直挺的鼻梁,眼眸深邃。他身着天青色云纹锦袍,身材修长笔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犹如一把出窍的宝剑,与周围的人群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    嗯!这定是上等货了……    云岐山北坡虽说人迹罕至,但千百年来总有些穷苦的猎户或采药人进山,山上的精怪见的人类倒也不少。但这些人大都是山下的村民,长得五大三粗实在和英俊搭不上边。    五年前云岐山来了一个迷路的书生,那白生生的小脸蛋可是把山野粗汉们都比了下去,为此整个云岐山妖界都轰动了……    可在人间游荡回来的狐狸却嗤之以鼻,鄙视众妖们见识短。狐狸说是因为云岐山的精怪们没见过上等货色,那书生勉强能算是个中等货色……    长笙想真该让狐狸来见见,她一下山可就立马碰见个“上等货色”呢,自己的运气真是棒棒哒!    那“上等货色”青年也注视着长笙,幽深的眼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暗光,在察觉到长笙那一脸“我真厉害我真棒”的表情后,却有些莫名……    ***    骥阳城与盛京间修有直通的运河,这几日秋雨连绵,丁嬷嬷一行人为了再入冬之前能赶回京城,决定在骥阳城改走水路。    一行人在驿站休憩一晚后,动身前往运河码头。    船只早已停靠在码头,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除了偶尔靠岸采买外都将在船上度过,丁嬷嬷为了让长笙能住得舒适些,财大气粗的包下了一艘颇为豪华的大客船。    船老大晓得这群船客身份不一般,于是早早便带了几个船夫在夹板上候着了。    等众人上船后,随着滑动的流水声,船只渐渐离岸。    长笙坐在船舱的房间中,瞧着船窗外河岸边千姿百态的人群,渐渐入神。    这时,有些不同寻常的骚动声传来,主仆三人都察觉到了,长笙心痒痒想要出去看热闹,却被丁嬷嬷按住了。    船舱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长笙便起身推开舱门出去了,丁嬷嬷和迎冬一不留神没来得及阻拦,只好随着一起出去。    甲板上是船老大以及随长笙一行回京的管事,还有几个衣着统一的男子。    这几个男人各个都精明强悍,眼神犀利,正朝着船舱方向走来。    长笙不禁有些好奇,这些人长得凶神恶煞,怪吓人的……    山里土包子没见识,但丁嬷嬷有,她瞧这几人的衣着打扮——飞鱼服、绣春刀……脸色不可察觉地一变,微微侧身将长笙挡在自己身后,定了定神,对几人道:“我们姑娘乃京城崇宁候府家小姐,此次是为从北疆外祖家坐船返京,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听到崇宁候府后神稍稍松缓,其中一个带头的男子抱拳作揖:“锦衣卫奉命追查要犯,我等追至码头便没了踪迹,奉上峰的命令搜查此船,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丁嬷嬷和迎冬都有些为难——不答应,他们谁也没单子胆子得罪锦衣卫;答应,就丢了崇宁侯府的面子,一朝不慎还会连累姑娘的名声……    长笙瞧着丁嬷嬷等人的脸色不济,想来这是件为难事儿,但再看看这几个男人一脸“我就客气客气给你个面子,不答应我就来硬的”的表情,便做出了决定——    “既是公务在身,那几位大人请便。”    狐狸传授过她做人的经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识趣。    既然老大开口了,丁嬷嬷等人也不好再反对,于是配合几个锦衣卫进行搜查。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将船上所有人都集中在甲板上,众人聚在一起安静等等待锦衣卫的搜查结果。    不一会儿,一名锦衣卫从船尾匆匆赶来,神色严肃,“秉千户大人,属下在船尾底部的暗层中发现一具尸体,被扒去外衣,还有些许体温,应是刚刚被杀。”    此话一出,甲板上的气氛陡然一紧,丁嬷嬷下意识地将长笙往怀里一搂。    那千户眼神一凛,将在场众人来回扫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名船夫身上——    那船夫袖管和裤腿都有些短,虎背熊腰肌肉纠结,船夫的粗布麻衣显得有些不合身,他用斗笠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隐在人群中间。    几个锦衣卫暗自交换眼神,都同时将手摸上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慢慢向这个船夫靠近……    那船夫似早有所查,在几个锦衣卫靠近的同时忽然暴起,劈手夺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的婴孩朝着几个锦衣卫方向狠狠地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眨眼之间,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    几个锦衣卫在船夫暴起的一瞬间下意识抽刀冲上前去,孩子被朝他们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手,眼见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刺入孩子柔软的身体,众人俱是尖叫……    长笙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要完,要完!看来她终是逃不过雷劈的命运!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伸手接住婴孩在众锦衣卫眼前飞快略过,刀锋堪堪擦过孩子的襁褓,同时手中的刀向前飞掷而去,惨叫声顿起……    那扔孩子制造混乱,准备趁机跳河逃窜的船夫瞬间倒地,在血泊中凄厉叫喊,他的一只胳膊被飞射过来的绣春刀齐肩砍断……    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船夫的惨叫声将众人注意力拉回。    长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总算又活过来了。她在丁嬷嬷的搀扶下挣扎起身,想要走过去,却被丁嬷嬷牢牢拽住。在场人多嘴杂,长笙明白丁嬷嬷的顾虑,无奈只能朝来人方向张望,想瞧瞧阿幸那小子是否完好无损。    抱着阿幸的男子正好抬起头,视线与长笙相撞……    长笙一愣,这不是昨日街摊边的“上等货色”吗?    此时青年身着与中锦衣卫同式样的锦服,只青年穿的是姜黄色飞鱼服与其他人的藏蓝色纹样不同。此时,他周身的气势较之昨日更加锐利,只是抱着孩子的姿势有些僵硬……    青年显然也认出了长笙,黑眸中有诧色闪过,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众锦衣卫见自家老大危急时刻一挽狂澜,满是崇拜,皆躬身举手行礼:“属下参见大人。”    青年点头示意,却仍是沉默。    领头的千户姓姚,上前一步,向上峰秉明情况:“禀大人,这贼犯逃上船杀害一名船夫后夺取衣裳假扮船夫,想要瞒天过海,幸好大人及时赶到……呃……”    男人的话被惊诧堵在喉咙口,众人皆瞪大了眼——只见青年单手抱娃,器宇轩昂,身姿笔挺,只是胸口前多了白花花的一片……    阿幸小奶娃在上船之后就立即被喂了满满一肚子奶,小肚皮撑得溜圆,紧接着被扔在半空中倒腾翻滚,于是,本就堵在食道口下不去的奶汁儿一个奶嗝全部回报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众锦衣卫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许是吐完后觉得舒爽了,小家伙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丝毫感觉不到抱着他的男人周身瞬间低沉的气压。    姚千户听着耳边清脆的奶笑,再看看上峰胸前正顺着衣襟往下淌的乳汁儿,他离得近,隐约能闻到那有些发酸的奶腥味……    锦衣卫内部都知晓这位大人爱洁到了何种程度。他想起眼前这位有次在审讯时,脸上被那囚犯吐了口唾沫丁,最后那犯人被他拔光了牙齿割掉了舌头。    这小娃娃了不得啊,将来必成大器!    长笙见这情景,方才站直的双腿又软了几分。    瞧着这位单手持刀劈残彪形大汉的猛人此时额头的青筋正突突地跳,那小崽子不知死活的越笑越欢,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白小姐,您托孤的时候可没说过这是个熊孩子啊!    丁嬷嬷见长笙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而原本照顾阿幸的姐姐婆媳俩均是吓得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后伸手想接过阿幸,“多谢宴大人出手相救,这是老奴的侄孙就交给老奴。”    这位锦衣卫指挥同知与崇宁侯府还有些关联,因此丁嬷嬷在京时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再看看对方将阿幸递过来时面无表情的黑脸,心里直打突突。    青年双手僵硬地将手里的笑得胖爪子乱舞的小崽子递给丁嬷嬷。    丁嬷嬷离得极近,便听到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接过阿幸的双手一颤,差点将阿幸摔了出去。    ***    众人从惊吓中逐渐回神,锦衣卫们也带着那缺了条胳膊的大汉依次登上了同伴划过来的小舟。    走在最后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与正目送他们离开的长笙再次对视,黑眸里依旧是若有所思。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自己要向他道谢吗?    也对,他救了阿幸就等于救了自己,知恩图报是个最基本的做人道理,她做妖的都知道。    “呃……那个……请留步。”    男人已转回身去,听见长笙出声便停住了脚步……    “谢谢你,大人,你真是个上等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 上等货色男二,作者真爱,先拉出来溜一圈……    ☆、荣华    经过半月余的水上生活,长笙一行人终于在年底赶回了京城,此时盛京城的上空已飘起来零星小雪。    长笙披着白色的裘皮大氅,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被迎冬扶下了马车。    碧瓦朱檐之下是气派的朱漆大门,抬头匾额上“崇宁候府”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门边是两尊巨大威武的石狮。    长笙虽是充满好奇,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量,竭力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    早有众多仆人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和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二人见长笙下来马车,便走进躬身作揖,那老嬷嬷笑着开口道:“三姑娘一路辛苦了,老夫人知晓三姑娘今儿回府,一早便在念叨了。”    长笙这几个月暗地里瞧着丁嬷嬷应付外人的模样,便也从善如流地应对了,表示安顿下来后会立即去向老夫人请安。    众人一路往府里走去,才过刚绕过影壁,长笙便看见远处有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身影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个身量更小的人儿,那小人儿身后则缀着一长串大呼小叫的仆妇丫鬟……    那黄色的小身影乳燕般飞扑进长笙怀里,埋在长笙腰腹间,毛茸茸的脑袋小奶狗般一阵乱拱。    “阿姐阿姐,珍珍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长笙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脚,下意识搂住怀里的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落后的那个小不点终于赶到,见到这番场景,也不甘寂寞的往上凑,奶声奶气地喊着:“阿姐,珉哥儿也好想你,珉哥儿最想你了。”    俩小家伙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长笙则是手忙脚乱地应对挂在身上的小家伙们。    身后的众仆人俱是满脸笑意,丁嬷嬷见长笙甚是窘迫,开口替她解围:“五姑娘,珉哥儿快些下    来,三姑娘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可是累了,还是快些回玉桑院去。”    ***    玉桑院内众仆妇丫鬟都忙碌开了,长笙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院落。她原以为住在北疆庄子上的厢房与那猎户家、胖员外家已是有天壤之别,现如今与这玉桑院一比竟是黯然失色,这院子真真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她承着这身份多半是屈于天雷的淫威,但如今见亲眼证过侯府的锦绣富贵后,长笙不得不承认扮做白锦珈是占了大便宜的。    紫檀木堆漆描金大床,大理石镶金彩花屏风,梨花木黑漆高脚案几上是琉璃羊角灯,珍珠串成的帘幔,脚下铺有厚重的绒地衣,还有各类昂贵华丽的花瓶、鉴妆、盒罐、镜架、簪匣……    可惜!可惜阿幸那小东西虽是白锦珈的亲生子奈何身份敏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侯府吃香喝辣的。    阿幸在入京后便于长笙分开随丁大娘一家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生活,那里是白锦珈生母留给女儿的嫁妆。    地龙早在长笙等人进屋前就烧旺了,这会儿屋子里暖洋洋的,俩小家伙围在长笙膝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充满了童真。长笙看得出来,他们和白锦珈的感情甚好。    男娃娃白锦珉,三岁,白锦珈继母所生,是崇宁候目前唯一的嫡子;女娃娃叫白锦珍,五岁,是白锦珈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长笙知晓这小女童便是白锦珈另一份牵挂的执念……    ***    长笙正与小家伙们嘻闹顺便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套话之时,丁嬷嬷走进了暖阁,她来替长笙重新梳妆打扮。洗去脸上行路的风尘后,长笙便带着一对弟妹去向祖母请安了。    一路走来,层台累榭,雕栏玉砌。    长笙身着淡粉色绣金撒花百褶裙,头顶的簪花金镶宝石头面使她俏丽精致的小脸更显优雅贵气,当她带着一众侍女昂首挺胸的走在雕梁绣柱的回廊上时,竟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气度。    走进松鹤堂,屋子里已坐满了人,坐于上首的是一个头戴暗青色蓝宝石抹额、身着墨绿织花褙子的老妇人,望向长笙的脸和蔼慈祥。    长笙不用猜也知道,这众星捧月的老太太就是白锦珈的祖母卢氏,哦不,从现在起就是她的祖母了……屈膝向面前的人行礼。    真是便宜这个人类小辈儿了,五百岁的老人家如是想。    “孙女拜见祖母。此去幽州半年有余,劳祖母挂心。”    老夫人卢氏忙将长笙拉近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一番,语气满是心疼:“瘦了不少,北疆贫瘠,珈姐儿定是吃了不少苦。”    “外祖家待孙女极好,到不曾受苦,只总是思念祖母。”长笙四两拨千斤地寒暄。    长笙正与老夫人说着话,原本牵在手里的小胖墩珉哥儿朝老太太依偎过去,撒娇道:“祖母祖母,珉哥儿一天不见您也甚是思念呢!”    幼童的稚语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老夫人更是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心啊肝儿啊等疼爱。    “你这小滑头,就会油嘴滑舌哄人开心,别耽了你姐姐和祖母说话,快到母亲这里来。”    一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年轻贵妇笑着朝珉哥儿招手,满脸宠溺,这年轻妇人便是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白锦珈的继母荣氏。她身着织金莲花纹红罗长裙,并没有多么艳丽出众的容貌,但高贵端庄的气质让她显得异常雍容。    有了白锦珉小胖墩的打诨,长笙很快和在场众人打成一片。要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是在云岐山时就练成的,这也是她维持云岐山妖界大佬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祖母,孙女从北疆捎了礼物给祖母。还有各位婶婶和姐妹的,稍后便让丁嬷嬷遣人给你们送去。”    送礼这种人情世故妖界也甚是盛行,她懂,她懂的。    只是当丁嬷嬷将礼品呈上来时,看着那黑漆木托盘长笙觉得这情景莫名眼熟……    果然,等托盘上的丝帕被掀开,只见两只人参端正地摆在那里,中间那根血红绸带打了两个硕大的蝴蝶结。    长笙:……    在北疆启程前,长笙是知晓丁嬷嬷在忙准备给侯府众人的一应礼品的事,丁嬷嬷细心稳重,因此礼物一事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丁嬷嬷端着托盘道:“这两株都是百年老山参,三姑娘费了些神才寻到的,孝敬给老夫人。”    “啊呀呀,三姑娘真是孝顺,这老山参一看品相就是上好的货,用笨鸡炖汤,最是滋补,老夫人这是要延年益寿了呢。”说话的是二房夫人谢氏,二老爷是庶出,在这侯府地位总不如嫡出的两个兄弟,因此这谢氏贯会说话讨好人。    “北疆确是产参之地,但要寻些有年头百年山参仍属不易。”荣氏笑着接话。    老太太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欣慰地拉着长笙的手直说好。    长笙:两位即将炖汤的同胞,实在是抱歉啊,我真不是参界的叛徒啊……    “呦,珈姐儿这是怎么了,想什么那么出神?”    三夫人邢氏不屑众人对夸赞,正瞧着这三侄女暗自发酸,就见她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着两株山参,沉默不语。以为她是舍不得这稀有的好参,正打算开口刺几句,却见这侄女对着山参露出一脸同情之色……    是的,她没看错,不是得意也不是舍不得,居然是同情?    女人略显尖锐的声音,将长笙从对同胞的怜悯中拉回神,幸好这两株参虽有百年,但并未成精亦无灵智。    “奥,侄女是在想这么好的山参除了炖鸡汤什么别的使用的法子。”长笙连忙编了个理由开口解释。    于是众人又以这一话题展开热烈讨论。    屋内气氛正好时,打帘外进来一个婆子,“回秉老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婆子刚说完,身后的帘子又被打开了,一个妇人装打扮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袅袅而来。    长笙抬眼一瞧,好一个螓首蛾眉的绝代佳人,美貌能和狐狸一较高下。    只见美人解下镶边白狐风氅,露出一身珍珠百花曳地裙,娉婷绰约,玉脂雪肌,美目流转,活色生香。    长笙觉得若说狐狸是妖艳的曼珠沙华,这美人便是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濯濯清莲。    美人向老夫人问安后,就转过身与长笙说话,声音似水如歌,“三妹妹此去北疆可还顺利,姐姐甚是挂念,听闻三妹妹今日回府,我也要亲自过来瞧瞧才是安心。”    说完这位美人姐姐便拉起长笙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上下来回打量,只是这份原本应属于礼节性的打量太过细致,仿佛要将长笙脸色的每一根毛发都仔细瞧一遍。    长笙有精怪天生敏锐的感官,被打量地有些不自在,出于本能地不喜这美人姐姐的举动,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冒牌货,真被发现什么那就不妙了。    幸好老夫人开口打断了长笙的尴尬,“玥姐儿,你快瞧瞧这是你妹妹在北疆替我寻的百年老山参。”    美人的目光这才从长笙脸上移开,与众人寒暄聊天去了。    美人是白锦珈的同父异母的庶姐白锦玥,侯府大姑娘,去岁初已出阁,夫家是云门成国公府。    ***    回玉桑院时,长笙带回了一串的物什,都是那个美人大姐白锦玥送与她的,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一进屋子,迎冬便不再掩饰什么,脸拉得老长。    长笙见她一回来就满脸不痛快,遂好奇问:“迎冬你这是怎么了,和谁置气呢这是?”    “还不是那位大姑娘。”迎冬满脸不屑。    “这大姑娘也真是的,未出阁前也没见她与姑娘您有多亲近,这嫁了人,做了世子夫人便越发张扬起来,三天两头给姑娘送东西,瞧这花露,味浓得能熏死人,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姑娘用不得太浓烈的香。要真有心会送这些个玩意儿吗”    丁嬷嬷能比迎冬想到更深的,她想起幼时这大姑娘就总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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