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的路上,关浔还有点不能接受穆漾口中“人挺好的”班主任。 思考半晌, 他恍然得出结论:“老刘是不是性别歧视!” 每次被叫进办公室都会被教训加罚站整节课的人心里有点不平衡了。 “你们被叫去的原因都不一样, 没什么可比性。” 路敞耿直地说,“一节课挺好的了, 至少没有被请家长。” 虽然对他来说, 跟被请家长也没差多少。 想到每次陪关浔去挨骂时, 隔壁工位宋轻舟幸灾乐祸的眼神, 路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没什么要回家带的东西,今晚跑出来这一趟纯粹是为了陪关浔。一起上了楼, 关浔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路敞走在他后面, 刚到门口, 就听见他我操一声。 立刻进了门, 他往里看了一眼,也皱起眉,“报警?” 客厅里一片狼藉。摆在桌上的玻璃花瓶摔得稀碎, 插在里面的新鲜花束散落一地, 花瓣到处都是。 嫣红的花瓣之间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桌椅被撞翻了, 沙发也是歪斜的。 看见地上的血迹,关浔脑子里嗡鸣声大震,一时间眼前都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 手肘被路敞稳稳拖住。 “别慌,先打电话。” 路敞握住他的手腕, 站在门口扬声喊了几遍,“有人吗?” 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也不敢冒然进去检查各个房间以免破坏现场。关浔回过神来, 被路敞镇定的语气感染,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给于茵打电话。 家里没有人。电话倒是接通的很快,关潼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关浔听见,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拨出的号码,“老妈呢?你们在哪儿?你拿她手机干什么?家里怎么回事?关文隽来过?” “你怎么突然回家啦。” 关潼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她正忙着哭呢,顾不上接电话。哎你刚才问什么来着?那么长一串,说太快了我一个都没记住。” 关浔:“……” “你们有没有事?现在在哪儿?” 他问,“她为什么哭?” “我们没事儿,不过在派出所做笔录。得晚点才能回去。” 至于为什么哭…… 关潼把刚刚发生的事快速捋了一遍,得出结论,“应该是感动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 关浔问,“派出所的位置在哪?” 听声音应该没出什么大事,他的心放下了一半,却依旧迫切地想见面好好问清楚。 “我也不知道,坐车来的。”关潼语气感慨,“我这辈子第一次坐警车哎。” “……” “你看一下手机定位。”关浔说,“我现在去找你们。” “啊,你还是别来了。” 关潼往旁边看了眼,“老妈她好像不想让你知道。” “……告诉我地址。” 关浔克制着语气,把回来的目的抛到脑后,拉着路敞出门。 “我就过去悄悄看一眼。不让她看见。” 打车去派出所。路上,关潼大致把情况都说了一遍。 “关文隽晚上来过了。”她说,“是来告别的。” 大概是关爷爷的去世让他终于清醒了些,说要去外地打工。临走前却又不死心,问于茵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结果被过来的魏子识撞见了。平时文文气气的人,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顿爆锤。把她跟于茵都看傻了,由着他揍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去拉架。 关潼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啧啧感慨,“好man哦。” “……” 关浔听完,问了一句,“关文隽有没有追究他责任?” “没有。” 关潼猜到了他的想法,语气也有些唏嘘。“没想到。我本来也以为他会趁机讹魏叔叔一笔的,被揍的挺惨的。” “他本来就活该被揍。” 说话间,出租车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外。 进了大门,关浔本来还在想要怎么说服这里的安保让自己进去找人,谁知刚走到大厅外,心急火燎想见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他往后退了两步,免得被发现。 大厅里供来办事的群众休息的长椅上,于茵跟魏子识紧挨着坐在一起。于茵靠在他肩膀上流泪,是极其依赖的姿势。 “没事儿~” 声音幽幽地从身后响起来,关浔吓得一激灵。一回头,关潼就站在他身后。 “……你神出鬼没的在这儿干嘛呢?” “没事儿,别害怕。有我呢。” 关潼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完一遍,叹着气,“他俩从坐下开始就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听得快撑不住了,出来上个厕所转一圈。” “看见了能安心了?” 她说,“魏叔叔人挺靠谱的。你别担心。” 关浔垂下眼,撇嘴笑了笑,“我没担心。” “我回学校了。” 他说,“你赶紧进去催一声。大晚上的就不能回家再卿卿我我吗,你明天不用上学了?” 关浔转身拉上路敞就要走。刚迈开腿,又回头说,“这样挺好的。” “就别跟她我来过这儿了。” 关潼点点头,“我知道。” 关浔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关浔看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街景,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像放下了什么担子,喃喃道,“有人来替我保护他们了。应该开心才对。” 路敞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只能交给特定的位置的人去做。即使他做得再多,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那个位置,是他代替不了的。 关浔收拾好情绪,又给于茵打了个电话。 “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电话接通,那头也是若无其事的平常语气,“小潼说刚才你就打过一次了。有急事?” “也不是特别急。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你一声。” 关浔勾起嘴角,“你那男朋友什么时候有时间?找个周末把他约出来,我也回家一趟。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关浔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点紧张,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乱飘。 余光里,路敞干脆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正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老干部似的鼓励方式,就听见那头说,“这周末怎么样?” 关浔回过神:“......哈?这么快?” “嗯。”于茵说。 “我……也有事情想告诉你。” ** 为了给周末的家庭晚餐做准备,当天下午的体育课关浔都请假没去上,在班里睡觉。 于茵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我有事要告诉你”时,还是在她离婚那会儿。这次估计也是什么重量级的消息,他得养养精神,才好应对晚上的大场面。 一个人拉肚子请假还有情可原,两个人一起就有点那什么了。 偷懒没法儿成双,为了不降低他病假的可信度,路敞随班一起去上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实在乏善可陈。做完热身绕着操场跑了三圈以后就原地解散,接下来额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坐在树荫底下,写塞到口袋里带过来的试卷。 下课前十分钟才被允许回班。路敞耐着性子等到下课前十五分钟,看到盯课的体育老师早退,悄咪咪从体育场的侧门提前溜回了班里。 关浔还趴在桌上,正沉沉地睡着。路敞怕把他吵醒,就先坐在前一排的座位上看他睡觉。 他安静睡觉的时候,侧脸很有些稚气。嘴角下垂,嘴唇微微嘟起来,莫名委屈的样子。乖乖软软的,跟平时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头不太一样。 路敞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啄一口。 见他没醒,又啵一口。 “……” 穆漾站在班门外,嘴角疯狂上扬。反应过来后又用力捂住嘴免得泄出声音,默默退了出去。 关浔本来就睡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被啵醒,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视线里还是朦胧一片,只有个轮廓。感觉是在看自带柔光的小天使。 哎呀,这个小哥哥会发光耶。 关浔坐直伸了个懒腰。然后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感慨,“你真好看。” 路敞笑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课桌的另一边,跟她面对面捧着脸互吹。 “你也好看。” 穆漾:“……” 我知道你们俩都好看!但是发糖能不能注意一下时间场合! 临近下课,其他学生也都陆陆续续地回班了。眼见有人上楼,穆漾急中生智,在班门口大声地跺脚加咳嗽提醒。 后来的同学走到她身边,眼神怪异,“你怎么了?” 穆漾无言以对,跟同学一起走进班里,见两人已经规规矩矩地在位置上坐好了,才松了口气。 周末晚上,路敞要去见他家老夫人,走得比关浔还早一点。关浔自己回到家,一路上心里还很有些忐忑。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很丰盛,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于茵掌勺。魏子识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全程都在细心照顾每个人,饭桌上氛围非常融洽。 趁着他中间上厕所的时候,关浔偷偷问自家老妹,“他是不是看今天人齐,所以才这么殷勤周到的?” 关潼嫌弃地看他一眼,“人家每次来都这样好吗。” 饭后一起在沙发上闲聊,魏子识切了果盘端上来。 于茵拈了片苹果吃掉,清清嗓子,“我有事要宣布。” 关浔和关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你要结婚了?” “婚礼日子定下来了啊。” 于茵&魏子识:“……” 关浔抬手继续往旁边的薯片袋里抢食。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猜的挺准了。原来这丫头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不过婚礼的日期还没这么快确定。” 两个孩子的表情都丝毫没有惊讶可言,于茵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宣布过一遍被自己忘记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看他们反应平静,她心里也没那么忐忑了,更重磅的消息自然而然地顺口说了出来。 “我怀孕了。” 关潼吃薯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空气突然安静。关浔沉默了一会儿,为了防止是自己误会,又问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于茵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重复:“我怀孕了。我想要这个孩子。” 关浔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他的?” “……” 于茵表情有些怪异:“当然。” “哦。” 关浔点点头。下一秒他站起身来,两步跨到魏子识身边,毫无预警地用力挥出了拳头。 “你都四十一了还生什么孩子?” “你有没有脑子啊还让她怀孕?!操!” 于茵却好像早有准备,挡在魏子识身前拦住他,“你冷静一点关浔,你先坐下!” “我坐个屁。”关浔冷笑一声,越过她死死地盯着魏子识,眼睛红得吓人,“你让开。他不是想当我爸吗。我们爷俩交流交流感情。” 魏子识也料到这样的局面,在心里叹息着,轻声说,“茵茵你先坐到旁边。” 这件事他原本就也是不同意的。然而凡事总有意外发生,于茵的态度又很坚决,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但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让关浔揍一顿发泄情绪,也是应该的。 “我让开?就让我在旁边干看着是吗?” 于茵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不让!你们俩打起来,哪个受伤了我不心疼?!” 两个男人同时一怔。 “关浔你给我坐回去!什么臭脾气,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关潼放下薯片,在后面用力扯了扯关浔的胳膊,“哥。” 她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关浔被扯得往后一个趔趄,坐回了沙发上。 “你先听我说。” 于茵抹了抹眼泪,努力保持孕妇的优雅形象。 “我们避孕了。避孕措施本来就不是万无一失的,会发生意外也没办法。” 她说,“我们去了好几家医院,医生都说这时候做人流,对身体伤害也很大。” “高龄孕妇生产的风险更大?” 关浔眼眶也红了,咬着牙说,“你可能会死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于茵看着他担心难过的样子,突然无奈地笑了。 她往关浔身边靠了靠,想摸摸他的头顶,却发现儿子现在太高了,她举着胳膊有点费劲。 关浔主动低下头,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别这么咒我行吗?你老娘我做了体检的,身体条件还算不错。” 于茵摸着他的后脑勺,“风险当然有。但是做什么没有风险呢?出门过马路有风险,坐飞机高铁有风险,拔个牙都得先签手术同意书呢……” “你别岔开话题。”关浔抬头,又瞪了魏子识一眼,“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要结婚的?他逼你的?” “没谁强迫我。我也不是因为怀孕才想结婚的。” 于茵没有被他的逻辑带偏,“但会因为这个更想结婚而已。” “对现代医学有点信心。也对你老娘我有点信心,行吗?” 于茵认真地说,“我想要这个孩子。也不因为别的,就是我想要。” 魏子识在沙发另一头默默地叹气。 大概固执也是遗传。关浔倔强地跟她对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你们大人的事自己做主。我不管。管不了。” 于茵喜上眉梢,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儿砸。” “……” 虽然是这样说了,但他还是越想越气。总觉得自己被这样先斩后奏的通知,莫名不爽。 气了一会儿,他腾地站起来走到卫生间,给路敞打电话。 “你晚上见老佛爷见得怎么样了?” “……” 路敞刚到家,听见他的语气觉得有点不妙,“还挺顺利的,刚回到家。怎么了?” “在家就行。”关浔说,“我现在要出柜,你过来跟我一起。”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来我家一趟顺便帮我带一只冰激凌”。路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要干什么?” 呵,我要干什么? “我!关浔!出柜!” 他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毕业了就去校门口卖煎饼,不跟你一起考大学了!” “你赶紧,好好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浔:大家互相伤害。 敞:说好的“在一个郑重严肃的场合心平气和的出柜”呢。 浔:我不听!我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 **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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