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绿树掩映,今日是难得的一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跃过脚下的芳草萋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慢步走到上官允的房间前。 荆无忧本是想按照规矩来敲打房门,可他才刚抬起一只手,就猝然被身侧的凤迟龄给及时拦了下来。 凤迟龄的呼吸似乎有些停滞,他纹丝不动地在门前站了片晌,荆无忧以为他这是又要做什么妖来戏弄二师兄,却没想到他的语气过于沉稳:“不在房里。” 荆无忧昂首疑惑道:“不在?那会去哪?” “你问我我问谁。”凤迟龄揉了揉脖子,“这里也就屁大点儿的地方,他一个人,能跑哪里去。” 荆无忧陷入沉吟,随后问道:“二师兄会不会跟着师尊一起下山了?” 凤迟龄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了个笑话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 就洛潇和那老东西的谈话,上官允跟着去能插得上嘴? 顶多只能杵在边上当个摆设,看着两人因久久未见而絮絮叨叨聊个没停。 纵使他再蠢,又何必蠢到这个地步,自讨没趣。 再说了,他那不成器的二师弟要是真的跟去了,自己又怎么会无所察觉。 半晌,他还是决定破门而入,抬起腿后,一个漂亮的踹门动作顷刻就使紧闭的门窗豁然大开。 暖阳从门外直射进来,尘埃絮絮,引得荆无忧忍不住呛了几声。 他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忙不迭地在脸边扇风,照顾自己的同时也不忘去踮起脚尖为凤迟龄的周围也扇了扇。 数日连续这样下来,荆无忧真不像是同门师弟,倒更像是个负责给凤迟龄端茶倒水,随身伺候的贴身小侍童。 凤迟龄也任他在一旁跳伐跳伐,大献殷勤。 待跨入门槛,一步一步朝里走去,凤迟龄简单张望了下四周,讪讪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一动,荆无忧就得跟着他动,边跳边替他扇去由于不注意打扫而推挤起来的灰尘,半捂住鼻子道:“大抵是酉时,在我……的时候瞧见过他。” 说到一半荆无忧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住了嘴转移了开,而他的大师兄却很快就抓住他话中有鬼,纡尊降贵地动了脖子,用面具正对向他,问道:“你说——在你干什么的时候?” 荆无忧噤若寒蝉地站着,视线在地板上飘忽不定。 凤迟龄扭回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又去偷练了是不是?” 荆无忧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大师兄既有通天的本事,那尽管自己再三小心,蹑手蹑脚,也逃脱不了他的眼睛,与其再次心惊胆颤地说着谎,不如老实相告,兴许还会从轻发落。 哪知,凤迟龄完全没有要从轻发落的意思,猝然伸手揪起他的耳朵,愠怒道:“好啊,你还真的去练了!?我的话你全当放屁是不是?还有那啥玩意抄完了?没抄完就敢偷偷摸摸地背着我练剑?你咋这么有本事呢!” 荆无忧耳朵都快被他掐红了,清秀的眉眼紧蹙在一起,软糯道:“我不是故意瞒着您的,我错了,是我不对,我再也不敢了,大师兄你松手好不好?” 听他声音难得的嗲里嗲气,像是在这个年龄阶段才会有的个性,凤迟龄“啧”了声后,渐渐松开了手,改去抱臂道:“先不跟你追究这个,告诉我,你是在哪里练的,竟会不让我发现……” 倏地,他呼吸微微一滞,看了眼荆无忧又颔首望向自己的掌心处,声音微微打颤道:“去了后山?” 荆无忧犹豫了一时片刻,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的语调忽然变了,也不明白即使二师兄去了后山,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凤迟龄单手搭在荆无忧的肩膀上,暗暗收紧,冷声道:“是不是?” 荆无忧被他拽得眯起了眼,思虑许久后,点了点头:“二师兄十有八九是去挖他的剑了。” 得到这个答案,凤迟龄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荆无忧疾声大呼道:“谁让你们去那里的!?” 这一句话蕴含着唯有到达元婴修为才有的真气,即使在僻壤的小厢里,那句声音的响度依然像再天谷里打了个晴天霹雳,大得把天都快震垮了。 细小灰尘刹那间一扫而空,荆无忧顿时有些耳鸣,察觉到似有一股温热液体从鼻腔内流淌而出,喉咙干涩,铁锈腥味不一会便涌上咽喉。 他强行捱过,吃力地道:“我是在靠近后山的附近练剑,没有走进去……但是在我……要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二师兄了,我问过他……他只说在周围走走,让我不用担心。” 他说的一顿一顿,脸色发白,凤迟龄心下蓦地一空,赶紧松开那只即将陷进荆无忧肩膀里去的手,努力使自己急促的语气慢慢转化为平静。 须臾,他道:“他说在周围走走就真的只是在周围走走?上官允什么人品你不清楚?你不该相信他的。” 荆无忧咳嗽几声,勉强将喉尖处的一股粘稠血液给吞咽了下去,捏住凤迟龄的袖子一角,嗓音低哑:“对不起大师兄,是我不对,但是在后山到底有什么,会让你这样紧张。” 凤迟龄心烦意乱地扶着面具,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师尊昨日才把封魔盒埋入后山,那盒子也是有灵性的,在没完全适应新环境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变故。所以师尊才会嘱咐我让你们两个最近不要靠近后山。” 分明不是他的错,却为何要道歉。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把火气撒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身上。 荆无忧迷茫地眨了眨眼,道:“师兄……您没说啊。” “操!”倏地,凤迟龄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颅,再抓了抓头皮,懊恼道,“我把这事给忘了。” 他昨日里就光想着如何整顿上官允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抛诸脑后。 想来上官允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他可真是逃脱不了这份罪责了。 而且他之前还在怪荆无忧——这都什么事儿! 凤迟龄不动声色地透过面具瞄了他一眼,瞧见他正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忽感一时片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好半会儿,凤迟龄才稍许有所动作。 他举起手小心翼翼地往荆无忧脸上抚过,而荆无忧似乎也没在怕的,不躲不闪地继续望着他。 神情之中毫无恐惧与胆怯。 感受到那只冰凉的手若即若离地在脸颊上拂过,有些痒痒,荆无忧没动身去制止,只是缩着脖子轻声道:“师兄,我有些痒。” 望他反应,凤迟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盯着他的脸好半晌,双手兀然抬起,以捧着他脸的姿势,温声道:“还痛不痛。” 音色低柔空灵,柔中又噙着些说不出的魅惑感,摄人心魂般一字一顿的从他口中传出,似鸢啼凤鸣,听得荆无忧不由得一愣。 凤迟龄道:“刚才伤到你了,对不起,师兄来为你疗伤好不好?” 说是受宠若惊,也不过如此。 荆无忧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着他,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掷了颗石子,激起道道波纹。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几乎空白一片,还是强有力的自制力让他不过神离须臾,最终缓过了神来,愣愣道:“师兄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生你的气干什么?”凤迟龄苦笑一声,收回了手,“本就不是你的错,要生气也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如果不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告诉你们,也不会有这种事。你二师弟我等会儿就去寻,在那之前我先替你治伤。” 见他要动身,荆无忧连忙推拒道:“不用了大师兄,我没事的,眼下还是二师兄的事情比较要紧,我和你一同去后山寻他。” 凤迟龄变声变得竟比翻书还要快上几倍,他直起身子不可置否地道:“不行,先不说你受了伤不能去,就算你没受伤,我也照样不会让你跟着去。” 荆无忧平静地望着他片刻,突然笑眼弯弯地道:“师兄若是不带上我,等师尊回来我就告诉他你打伤了我,纵然师尊再喜欢师兄你,也不会无视门规,轻易绕了师兄。” 看似天真无邪的笑脸,说出的话却是这样不可爱。 凤迟龄听得脊背僵地生生硬,宛若松树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站了半晌,他才抿唇侧身,掐住荆无忧脸上的一块软肉,咬牙切齿地道:“我还真小瞧你了啊,亲爱的三师弟。” 自己的脸被揉捏地奇形怪状,荆无忧也仍是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如食蜜糖,甜蜜无比。 -璇昆山后山 由于事态紧迫,凤迟龄也没那个心情吩咐小狐狸们用轿子抬着他走,只是随身携带着娇小的荆无忧。 树林茂密,后山更是一片茫茫绿海。 鉴于此地长期无人居住与打理,不少大树的枝干上黑皮皴裂,挂满了青色苔丝。 风一吹,满地落下的也尽是发黄发黑的枯叶。 为避免姓荆的臭小子走丢,又或是被什么妖怪给抓了去,凤迟龄全程都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而荆无忧也一样反握住他。 即使大师兄的那只手像用冰块做的毫无温度,足以让人牙龈发颤,但他还是紧紧扣住了它,不想它离开。 走了一段路,没见有什么发现,荆无忧问道:“大师兄,我们就这样一直找下去吗?” 凤迟龄闻言停下脚步,道:“算了,既然那东西不想出来,那我就硬逼它出来。” 道完,他松开了荆无忧,将他拢到自己身后,手掌一张,似冰雕玉琢的溯雪剑陡然出现在手中。 那一刹那,十里冰封,北风呼啸,数百棵古树枝干上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狂风伴暴雪,与前山之景具有天壤之别。 凤迟龄宛若置身之外地屏气凝神地继续召唤着恶劣之境,可荆无忧到底修为不够,坚持不了这种刺骨寒风。 即便是把他护在暴雪不能所及的范围之内,荆无忧仍旧被这冻天冻地的气势给冻地丝丝颤抖。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眼前猝然一道黑影晃过,“扑通”一声贯彻在耳边,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婴儿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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