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楼林舒就看见老爸在愤怒地跳脚, 一面骂一面拿手里的菜往对面砸。    “来人啊！有贼进来了——”    对面的人抱头，一跳一跳地躲着抛过来的石子和西红柿，拖鞋马上要掉脚, 好不狼狈。    林舒定睛一看, 傻了。    我天, 那不是她男朋友嘛！    林泽见女儿下来, 眼睛刷地亮了，声音又高了两度。    “小舒，你快报警！”他指着吴懈，气得下巴直哆嗦, “我刚亲眼看见了, 这个人从你窗户里翻出来——”    说着他上前一把抓住吴懈的领子, “贼！色狼！今天别想跑！”    吴懈被提住领子, 一脸惊恐, 能动但不敢动——这可是老丈人啊。他求助一般扭头看女朋友，满脸写着“救命”。    “爸！”    林舒忍不住了，她上前拿开老爸的手，转身站在了吴懈的前面。    “他不是贼！”望着目瞪口呆的父母，林舒一咬牙一闭眼, “他是我男朋友！”    ------    热锅自己咕嘟了半天, 快烧干了。林母伸手关了电源键，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没人吭声。    房里人员的布局有点诡异。林舒和吴懈坐在餐桌前，两人垂着头，一言不发。林泽一个人坐到最远的沙发上, 赌气一般撇着脑袋，不看任何人。剩下林母站在桌子跟前，有点不知所措。    又沉默了一会儿，林母拉开椅子坐到了吴懈对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伙子，那个……”    吴懈抬起头望向她。    “跟舒舒在一块儿多久了啊？”    “有一阵子了妈。”林舒抢答。    林母拿眼斜女儿，“我没问你！”    林舒嘟起嘴，挪开视线不说话了。    “阿姨，我俩在一块儿有一阵子了。”吴懈把女朋友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想笑一笑，但扯不开嘴角。    “哦……”林母点点头，“你多大了啊？”    吴懈咽了口吐沫，“我22。”    “哦。”林母的表情淡了两分。    才22啊，太小了，这比舒舒还小三岁呢。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嘛……    “看着个子挺高的，你多高啊？”    “我，我187……”吴懈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再报一个体重。    “家里几口人啊？”    “我爸我妈就我一个儿子。哦对我还有个奶奶，不过不跟我们一起住。”    “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啊？”    “妈，您查户口呢？”林舒听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母横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你不声不响地交了男朋友，爸妈还不能问问了？”    吴懈朝林舒使了个眼色，安抚一样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继续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阿姨，我爸妈都是生意人。”    沙发上的林泽轻哼了一声。    林母知道家里的古董书呆子不喜欢商人。她不动声色往沙发上瞟了一眼，老古董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老古怪，自己有偏见，不要耽误女儿。女儿一直不谈对象，她正上火着呢。谁知道人家偷偷摸摸都把男朋友领回家了。    她瞅着这小伙子不错，高高大大的帅气得紧，跟舒舒站一块配得很，两人看着处得也不错。    年龄嘛，虽然小了点，但他要是奔着结婚谈的也没什么，他们催一催就是了……    林母调整好笑容，继续盘问：“对了，怎么称呼你啊小伙子？”    “阿姨，我叫吴懈，口天吴，无‘懈’可击的‘懈’。”    “你也姓吴啊？巧了——”林母觉得新鲜，转向女儿道，“舒舒，跟你老板一个姓啊！”    吴懈的嘴角抽了下。不巧，儿子可不是跟老子一个姓么。正想开口解释，林舒抢在了他前面。    “妈，他是我们吴总的儿子。”    林母的笑僵在脸上，林泽猛地转过头来，差点扭到脖子。    “啥？”林母懵的时候真的跟她女儿一毛一样。    她呆了半晌，艰难地咽了下嗓子，“你，你是吴老板的……儿子？”    吴懈默默点了点头。    林母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和胸口都圆了一大圈。    年龄家庭什么的她觉得都没关系，但这小伙子他是……    她站起来拉上女儿往卧室走，林舒嘟着小脸不情不愿地跟着老妈。    “舒舒啊，你怎么跟你们老板儿子走一块儿了？”门刚关上她就着急问。    “老板儿子怎么了啊妈。我又不是因为他是老板儿子才跟他在一起的。”林舒皱起眉，别扭地撇过脑袋，“我又不图他什么！”    “妈当然知道你不图别的。”林母依然一脸焦虑，“闺女啊，咱们这种本本分分的人家，还是不要跟他们那样的有钱人扯上关系好……”    这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千味食王家的儿子啊。    林舒有点无奈。她知道老妈会这么讲，老太太胆子小，规矩惯了，一辈子就求个平安稳妥。    “妈，吴懈不打算接手公司的，他将来有别的规划。再说了，我们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是这意思啊孩子，”林母叹了口气，眼里有疼惜，也有担忧，“爸妈根本不指望你富贵，就想你能嫁个踏实本分的人好好过日子。你老板家是个什么样子的咱们也不知道，要真嫁过去，到时候受委屈了怎么办？”    她妈这是心疼她。林舒心里一下软了，语气也跟着柔了下来。她拉住母亲的手，耐着性子继续劝。    “妈，吴懈挺踏实的，而且将来是我们两个……”    房里很静，母女两人的谈话尽数落到吴懈耳中。他垂下眼帘不知道想什么，腮边的咬肌用力地鼓了鼓。过了半晌他觉察到什么，抬头望向那道偷偷打量他的目光。    林泽暗中观察被人发现，生硬地别过了头。    吴懈本来想讨老丈人的好的，但人家又不理他了。他摸了摸后脖子，有点郁闷。    母女两人嘀咕了半天才出来。吴懈探寻一般地盯着女朋友看，但林舒的头发挡住了脸，他看不出什么来。    林母呵呵了两声，笑得客气，“不好意思啊小吴，让你在干坐着。”    “没事儿的阿姨。”    林舒看了眼面带微笑的男朋友，心中泛起酸楚。    本来想好好给他过一个生日的，结果现在搞得跟闹剧一样。他到现在还没怎么吃东西呢……    她搭上吴懈的胳膊，轻声问：“季凡他们不是还等着你过去吗？”    “哦对。”吴懈明白女朋友在给自己找机会开溜，“那……我先过去了。”    他站起来朝林母微微颔首，恭敬有礼，“抱歉阿姨，我还有事，改天拜访您和叔叔。”    他做梦都没想过会这样见到女朋友的父母。这跟他想象的备好厚礼，衣冠楚楚的登门拜访完全不一样……他算是毁了，唉。    说完他又转向沙发，“叔叔，再见。”    林泽扁着嘴没吭声。    林舒把男朋友送到门口，人转身出门时她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她有话想跟他说，但现在没法讲，她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愧疚，还心疼他。父母的态度又让她不安……    她那双大眼睛巴巴望着他，里面的情绪真挚又复杂，吴懈的心被她看化了。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了然地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句“乖”。    下楼后，吴懈抬头望了眼女朋友的窗口，轻轻叹了口气。    ----    “啊哈哈哈卧槽！”季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瑞拉啧了几声，连连拍手，“精彩啊，太精彩了！”    冯嘉延：“哈哈哈哈哈哈……”    桌子都被他们的笑声震得一抖一抖的。    “喂。”吴懈沉下脸，恨不得踹他们几脚，“笑够了么？劳资是让你们帮我想办法的，不是让你们找乐子的。”    季凡想停，但“嗝”了好几下，愣是没收住。    冯嘉延：“可是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瑞拉抹了抹眼角，充满同情地望向吴懈：“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给老丈人的印象太深刻了，怕是无力回天。”    吴懈的眉头更紧了。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林舒她爸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他抓了抓头皮，问瑞拉，“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瑞拉扯起一边的嘴角，“作为拱白菜的猪，你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度。现在这么一闹，你觉得呢？”    看吴懈都快把头皮抓下来了，她抿嘴笑了，“你还是挑个时间正式去人家家一趟，表现好一点，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季凡接上：“对，充分发挥你厚脸皮的精神，打不跑骂不走，就赖上他们家了！”    吴懈：……    真是损友。    他拿出手机给林舒发微信，准备约个时间和女朋友一起去她家。手机屏幕被他戳得啪啪直响，像跟谁较劲一样。    实际上他也确实憋着股劲儿。都搞定林舒了，还能搞不定她爸？他还不信了！    况且也没啥可怕的不是，反正印象分已经是零了，难不成还能跌破表成负？    -----    “你好，麻烦你给我叫一下林总助。”    前台小妹抬头，明显愣了一下。    见她没有反应，许莉挑挑眉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叫林总助，林舒下来一趟吗？我有事找她。”    前台露出为难的神情。照理来林总助不是随便来个人想见就见的，但这位女士底气十足，挑眉抬眼间的那副睥睨众生的架势真的让她吃不消。    惹不起惹不起。    “好的，您稍等。”前台缩着脖子细声答，一手赶紧拨电话。    “你怎么没问问是谁呢？”林舒皱着眉头对话筒说，她看了眼表，“行，那我下去一趟。”    男朋友的微信这时候过来了。    ShawnW：今天下课早，我快到你家啦。    她回了个“好”字，想想又接了一条：    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你要是到了就先进去别在外面冻着。我给我妈都说好了。    看到这条信息，吴懈心里开始发虚了。他对着前视镜照了照，又抹了抹自己的衣领，最后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两个袋子，深深呼出一口气，下车了。    不要怂，干他的！    他紧了紧手里的礼物，觉得心里踏实点了。    来之前他特意跟林舒刺探了军情。女朋友的爸当了半辈子教导主任，古板又严肃，骨子里清高还执拗，不是很好对付。但她也透露了，自家老爸没什么爱好，平时就喜欢养养花下下围棋，最近还迷上了钓鱼。    吴懈一听就松了口气，钓鱼好办啊，季凡他爸是个老钓友，直接找他不就行了。忙活了两天，吴懈备了一套渔具，还买了一副云子。投其所好呗，他还不信老丈人能把他连着这些东西一起扔出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想到这儿，吴懈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他拎着东西加快了脚步。刚进小区他就看见前面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个子不高，依旧戴着个棉帽子。    他犹豫了两秒，咽了口吐沫。    “林叔！”    林泽转身，看见一高个子像小山峰一样向他飞速移来。他眯了眯眼睛，表情冷了下来。    哦，原来是那头想拱白菜的猪啊……    小山峰停在他面前不动了，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有点不自然。    “叔叔，您买菜去了啊？”    “唔。”林泽哼了一声，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    “我帮您拿！”    还没等他拒绝，吴懈就抢过了他手里的袋子。林泽抬眼瞅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吴懈跟在老丈人身边，喉咙干涩发紧。好几次他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被塑料袋子里的那团葱葱郁郁上面。    “叔叔，您这韭菜买的好啊，看多壮！”    林泽猛地刹住了脚步。他扭头看了眼吴懈手里的袋子，又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望向吴懈。    “那是兰草！”他重重吐出这几个字，轻轻摇了摇脑袋。    连菜和草都分不清……就这样的，还想拱他的翡翠大白菜？    吴懈傻在原地，过了两秒后，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    林舒下楼后没看见会客区有人，正想往前台走，就被人叫住了。    “你好，”面前的人试探性地跟她打招呼，“还……记得我吗？”    说着她指了指电梯。    “啊——”林舒一下子想起来了。    中年女人笑得更开了，“那天谢谢你啊。”    林舒摆手，一脸不好意思，“没有，是我们给你带来不便了。”    女孩气质沉稳，言谈大方，一双眼睛清亮有神，看向她时不卑不亢。许莉不动声色地将人从头看到脚，连连点头。    唉，儿子找个这样的也行啊。偏偏喜欢那个林舒……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皱起眉。    这个林舒怎么还没下来呢？架子这么大？    看到有人在会客区坐下了，林舒跟面前的女人简单说了两句，匆匆离开了。    许莉扫了眼腕表，嘴角耸拉下来。她把包往胳膊上拽了拽，大步朝电梯走去。    刘蓓蓓正在整理文件，就看到老板娘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您——”    “我等了你半天，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她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就瞪眼堵住了她的嘴。    “啊？”    看她那副无辜的样子，许莉就来气。她把包重重放在桌上，抱起双臂。    “你架子好大啊，一定要人上来请才行吗？”    刘蓓蓓一头雾水。她指着自己“我”、“我”了两声，完全被对方的气势震懵了。    “我本来是想和你谈谈的。林舒，你要是这个态度，我们恐怕也没法谈了。”    刘蓓蓓的眼睛瞪得老圆，伸出的指头也僵在半空。大脑呼呼转了好几圈，她总算有点明白了。    “您搞错了，我不是——”她摆手解释。一个人影从门口闪过，刘蓓蓓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林舒，有人找你！”    -------    “阿姨，您别忙了，歇会儿。”吴懈扭头朝厨房喊。    “没事儿，你们聊你们的！”    吴懈：……根本就不知道聊什么。    吴懈转过身，对上老丈人沉沉的目光，又蔫了。他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举起手边的渔具，献宝一样放在老丈人面前。    “林叔，您看看这竿子，听说特好使！”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这还是林舒挑的呢，说您喜欢这些。”    林泽抬眼瞟了他一眼，犹豫了几秒，弯腰打开了盒子。    吴懈松了一口气，趁机追击：“叔，您现在在哪儿钓啊？我朋友的爸经常冰钓，我听他说有个水库，冬天冻不牢的，还说里面可以钓到大鲤鱼，有这么长呢——”    说着他伸手比划起来。    开玩笑，来之前他可是好好做过功课的。    林泽没说话，但两眼直直望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吴懈往前凑了凑，弯起嘴角，“要不……咱们也去那个水库看看？”    林泽垂下目光摸了摸下巴，努起嘴的样子像是在思考。    “我车后面有饵，才买的红虫！”吴懈继续拿话推他，“要不我问问我那朋友？今儿周六，他爸应该也去呢。”    林泽撇头想了一会儿，终于跟像下了好大决心一样站起来。    “那走。”    “好嘞！”吴懈眉开眼笑地跟上去，满心得意。    今天他就要把老丈人拿下！    -------    “我……认错了。”许莉讪讪道，刚才的气势早都不见踪影，“你才是林舒啊。那那位是？”    林舒也挺尴尬，她抿住唇轻声答，“她也是吴总的助理。”    “这样啊……”许莉脸红了。    吴方达这个死人，居然找了两个助理……她恨恨想着。好了，这下她闹笑话了。上次在电梯间就挺尴尬的，这次更难看，她算是在儿子女朋友面前丢尽人了……    “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林舒问。    之前她不知道这位就是吴懈的妈妈，只以为她是哪位客户或者合作方。现在“婆婆”就在眼前，跟传说中的一样脾气足气势大，她一下子不自然起来，说话都没之前那么利索了。    “是，我找你。”许莉挎好包，朝林舒笑了笑，“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谈？”    “好的。”林舒颔首，面上平静，心里却直打鼓。    她摸出手机偷偷给吴懈发了条信息：    有事，我可能得迟点回去了。    吴懈没回微信，前面那条他就没回。在忙什么呢？    -----    “来了来了！”    门被拍得砰砰直响，林母被吓了一跳。开门后外面的两个人差点跌进来。    吴懈架着林泽往屋里走，两人脸上头发上全是冰碴子。他们的外套不知道哪儿去了，都只穿着单薄的衬衫。    重点是，这爷俩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怎么了这是？啊？”林母目瞪口呆。    吴懈把林泽放在沙发上，后者浑身都在抖，冻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姨，我们——”吴懈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气喘吁吁，“我们掉冰窟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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