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话音刚落, 大殿霎时间沉凝下来。 只有丝竹管弦声不停, 音乐和鸣之间, 是乐师茫然而无助的脸, 使得乐声也带两分难言尴尬。 很好的诠释了在座众人的心情。 卫珩几乎同时收到八方传音。 “你…你怎么会突然乘夜闯到人家贪狼使长安城去?连张拜帖也不递,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这是江云崖的。 “师兄乘夜去长安城,可是有难言之隐,要事在身?” 这是玄和峰主的。 此时玄和峰主尚未经历大大小小八卦风霜洗礼, 仍一心以为她师兄道心清正, 日月并明。 自然相信卫珩。 “……” 这是玄山掌门的。 之所以不说话, 不是他内心没有疑惑。 是他忙着囫囵吞咽天王保心丹,企图在魔宫大殿这般万众瞩目的地方,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不错。 此时的玄山掌门,也未经历真正风霜洗礼,难关考验。 还没练就一身把天王保心丹当水喝, 面不改色的本领。 卫珩缄默。 他诚然不知道百年前的自己为何突兀夜来长安城,只得不言。 同时, 舒遥也收到许多传音。 “阿遥,你是对的,道尊他夜来长安城,的确是他做的有所不妥当之处。” 这是让雪天。 “阿遥,你说得不错, 确实应该警惕以对。” 这是七杀。 “阿遥, 对不住,我不该误会你暗恋人家道尊, 在心里嘲笑你相思成疾的。” 这是破军。 “兄弟,道尊夜闯长安城?那么刺激的吗?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这是乍闻热闹之下,敏锐捕捉到重点,好奇发问的七域主。 也真是弄不懂他,在心里嘲笑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在嘴上传音说出来。 难道是因为被寒声寂影揍的次数不够多,打的时候不够痛吗? 杰米哒 此时的破军七杀让雪天,已然无暇顾及寒声寂影不寒声寂影。 他们热烈讨论,内心激奋。 讨论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道尊是怎么喜欢上舒遥的。 明明他们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到底要不要插手这段感人至深的暗恋情,还是顺其自然。 若是他们两个成事,是不是自己就可以逃脱被寒声寂影统治的噩梦阴影。 最后三人纷纷环顾,从彼此眼色神情中,得出相当统一的结论: 道尊不愧是道尊。 这样舍身救人,不惜牺牲小我也要成就大我,泽被苍生,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赤诚好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三人齐齐给卫珩真心实意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好人夜闯长安城的事情,怎么能叫夜闯长安城呢? 三人轻轻揭过,决定静观其变,绝不出手。 恨不得给卫珩递剑。 出于对这一场大典的考虑,舒遥倒也未再追究下去。 他挑了嘴角,道一声:“罢了。” 明明说的是罢了两字,到舒遥嘴里自动加上等择一良辰吉日和你一决高低,给你好看的挑衅意味。 卫珩并未在意。 不说他欠彼世舒遥的人情。 单单是夜闯长安城一事,他的的确确脱不了干系。 贪狼使对之不快也是理所当然的。 百年时光,对贪狼使并非是没有影响。 卫珩想。 许是知道百年之后的世界非他所属之世,卫珩看什么都隔着一层,带着种云遮雾绕般的飘飘渺渺之感,只觉得望不真切。 对魔尊也是心平如镜,不起波澜。 可他看着此世的舒遥,竟觉得他那副远为生动,张牙舞爪的姿态,也有点可爱起来。 江云崖见卫珩迟迟不答话,并未死心。 他再度传音了过去: “方才魔尊和七杀破军二使,对我热情非常,一看便是有求于人,但我刚起了个话头,他们态度瞬变,用完就丢。不是,这不是用完就丢,简直是没用就丢,真是搞不明白他们魔道中人。” 江云崖正兀自一头雾水,没有注意到卫珩眉梢轻挑。 哪怕知道话本归话本,现实归现实。 卫珩在见到让雪天七杀破军三人,再联想到那本昆夷秘史的时候… 道心清明如道尊,心上也是不可免俗地会掠过一阵难言滋味的。 宴席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最后阶段。 “恕我冒昧,我欲留魔域一段时间,不知魔尊可否应允?” 卫珩对让雪天道。 关于异世界舒遥的托付,卫珩一直不敢忘。 这托付不算难办,更难说得上危机四伏,却意料之外的棘手。 卫珩本来对情爱中事一无所知,也非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一类的性子,于他而言,还要多增三分麻烦。 思来想去,卫珩只想到了一条出路。 既然魔尊会嘱托此事,想必是受过师兄言行所扰的。 自己若能跟在魔尊身边,兴许能免去其原来困扰。 哪怕不能,等到时候,亦可以和师兄挑明了说,规劝掌门师兄。 仙魔相恋本无大碍。 只是贪狼使心中无意,又移情到与贪狼使外貌相似之人身上,确有不妥。 卫珩隐隐之中,有些明白了未来自己是如何与贪狼使在一起的。 兴许这便是天道轮转的玄妙之处。 奇异的是,卫珩心中并不排斥。 甚至有两分顺水推舟,静观其变的释然之意。 底下四座瞬间寂静,只是细微的抽气声嘶然响起,是众人难以抑制的讶意。 道尊为何会出此言? 是认为如今魔尊有所不妥,欲到魔域中行监视之举—— 还是想再来一剑,斩尽第二个十万魔种? 想开一点,也许是两个都有可能也说不定呢? 众人心中愈加紧绷,如满月之弓,弦上之箭。 不曾想到,这竟然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深深呼吸,暗自调动体内灵力,准备苗头稍有不对之处,立即出手,当机立断! 让雪天倒是仍如往常。 他本来也应该生气动怒的。 但没等怒火从心田里调起来,让雪天忽然想到了舒遥的事情,于是心平气和问卫珩:“道尊想在哪一域暂居?” 卫珩:“长安城便很好。” 舒遥握紧掌间酒杯,漫不经心的笑意,缓缓扭曲。 果然如此。 让雪天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附和道:“我也觉得很好。” 请务必尽快济世救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寒声寂影之下。 这事便在三言两语中敲定。 现场鸦雀无声。 舒遥也松了眉头。 让雪天,必不可能对他不利。 那么剩下的原因也很简单。 让雪天大约是打着把卫珩骗过来,让他在长安城占据地方之利,好报夜袭之仇的想法。 舒遥其实还好。 他对那一夜并无多大想法。 左右他与卫珩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关系,他剑也架在卫珩脖子上,不曾吃亏。 而且—— 这位道尊也不令人讨厌。 若是卫珩能在长安城安安分分住下来,他自不会心胸狭隘,耿耿于怀,因而特意去招惹人家。 底下众人,在鸦雀无声中,渐渐地品出一些味道。 他们悄悄传音,心照不宣。 “你们说道尊之前夜闯长安城,现在又特意要去长安城中停留一段时间,是不是对贪狼使——” “不敢说不敢说。” “你们说魔尊从一开始便从从容容,未曾动怒,是不是早知此事,心中默许之意?” “不敢说不敢说。” 说的是不敢说。 但大家心知肚明,那是你说得对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既然魔尊心中默许——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玄山掌门。 不知玄山掌门有什么想法? 玄山掌门没有什么想法。 毕竟一个忙于天王保心丹保命的人,是难有有时间去想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玄和峰主也顾不上他。 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 毕竟打架哪里有八卦好玩? 这一场大典,注定会被世人所长远铭记。杰米哒 因为它的开头劲爆,结尾也非常劲爆。 而且人人得偿所愿,好奇心得到巨大满足,皆大欢喜。 可能继续忧心的,只有让雪天破军七杀这熟悉的三个人。 大典过后,他们聚在一起,愁眉不展。 让雪天:“我答应卫珩得太快,倒是忘了一件事。” 七杀会意:“若是道尊真和阿遥打了起来——” 三人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能怎么办呢?” 破军一拍扇子,“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自己得认,要是道尊能普渡众生当然很好。实在不行…也只能为了阿遥对不住他了。” 过了几年。 卫珩得知玄山掌门的的确确不喜欢舒遥,心里只有太乙明堂。 得知让雪天破军七杀也没有什么虐恋情深狗血大三角,有的只是每天挨揍,长吁短叹,惺惺相惜的寒声寂影剑下战友情。 倒悬山主和七域主这一段暂且验证。 而他和舒遥,却是彼此喜欢。 所以说话本所言,果真做不得数。 两人互诉心意后,舒遥也会问他当初是出于什么天才想法才夜闯长安城,之后又想不开来住在这里。 卫珩说是想早一点遇见他。 舒遥也不多问,只是笑。杰米哒 笑得很开心那种,肆意无忧,灼灼动人。 那时候魔尊和杀破狼三使,仍是手足之情。 他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有最生死相交的挚友,有最此生挚爱的道侣。 一世圆满。 卫珩说的不是假话。 他不知百年后的自己所思所想。 可是他们大抵都是希望舒遥开心,想能早一点遇见舒遥的。 爱人之心,大约都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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