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 从不远走过来两个婆子, 显然也是瞧见了站在这里的霍长歌和小郡主。 两个婆子瞧着小郡主手里捏着鞭子的样子, 一时间加快了脚步,不敢多做停留。 这两个婆子没有走出去多远,口中却窃窃私语起来。 “这郡主也太上赶着了!摆明了二爷不喜欢她,她倒好借着大奶奶这阵东风, 还真的在府里住下了。” 两人以为走出这么远, 霍长歌和小郡主听不见, 便更加肆无忌惮。 只听见,另外一个婆子嬉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 “说来也是,就凭我家二爷那出挑的样子和家世, 哪家姑娘不是盼着的。说来也是,帝都里大方识礼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多少, 那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身上一股云滇蛮子的气息……” 这话一句不落的就传进了小郡主的耳朵里,她看着霍长歌, 眼睛里慢慢的聚起水汽。 小郡主捏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最后猛地朝着那两个婆子的方向掷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 鞭子的玉石手柄猛地砸进青石砖,直直的插在了两个婆子面前的青石板地砖上。 地砖碎裂, 石砾炸起,两个婆子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吓得两股颤颤,站都站不起来。 小郡主气得不行。 她从来都不是随便能够受委屈的人,快步就朝着两个婆子的方向走去。 小郡主气得脸色通红,她柳眉倒竖,怒喝道。 “你两个婆子真是长舌,什么话都敢在背后说,信不信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小郡主实在是气坏了,她一脚踹向了一个婆子,猛地一脚踩住了那个婆子的胸口,踩的那个婆子气喘连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另外一个婆子,则是跪在地上,着急忙慌的抱着小郡主的小牛皮靴子,一边仰起头冲着小郡主说道。 “郡主,奴婢们说嘴的确是不对,但是这里是霍府,自然有霍家的主子教训我们,您这样算什么!” 小郡主被一句话堵得胸口就像是闷着一块大石头。 是啊,她算什么! 这里到底是霍府。 她来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其中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懂。 可偏偏,就是那个呆子不懂! 小郡主的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郡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不能够,凭什么让她为了一个大傻子掉眼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那个大傻子也跟着小郡主的脚步冲了过来,一脚踢向了那个口口声声反呛小郡主的婆子。 那婆子直接被踢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惶恐的望向了霍长歌。 “二爷,您这是……” 霍长歌冷着脸,一双桃花眸难得显出凌厉愤怒地样子。 他一向来对着府中所有人都是好脾气,在不如意的事情也不过笑笑就罢了,那张艳亦无双的面孔一旦露出怒容,也颇让人觉得害怕。 “你不是说郡主不是霍家的主子,所以没有资格教训你吗?那便由我教训你。我告诉你们两个长舌,郡主是我心悦之人,只有我霍长歌配不上郡主的地方,绝没有君主的过错!” 霍长歌说到这里,伸手猛地握住了小郡主的手,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郡主说要割了你俩的舌头,我这就让人割了,免得这双舌头又说出什么污秽之言,让郡主生气!” 那两个婆子闻言,吓得就快疯了。 两人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对着霍长歌磕头,连声哭着恳求道。 “二爷,求求二爷饶命啊!我们是伺候大奶奶和小少爷的人,求求您看在我们还算得力的份上,饶了我们!” 霍长歌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小郡主就那样被霍长歌握着手,手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热,眼眶里满是热意,鼻子酸酸的,望着身边的霍长歌生气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里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般。 原来,不是单相思!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白等。 若非是此时此刻身边有人,小郡主定会不能自己的抱住霍长歌,大着胆子告诉他。 我亦心悦你。 这样想着,小郡主瞧着地上的两个婆子就没有那样令人厌恶了,她拉了拉霍长歌的手,低声说道。 “长歌,不如……” 恰好这时候,司明淑身边的青莲奉命出来找小郡主,正好就瞧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那两个婆子一瞧见青莲,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上前抱住了青莲的大腿,痛哭流涕道。 “青莲姑娘,您救救老身啊,您再不来,二爷和郡主就要拔了我们的舌头!到时候可就没有人伺候少奶奶和小少爷了!" 青莲冷冷扫一眼地上两个婆子,冷哼一声。 “必是你俩又管不住舌头,说三道四的惹二爷和小郡主不痛快了!今个儿没空管你们,来人先把人拖回去关起来,等到少奶奶有空了,再好好修理你二人!” 青莲说完这话,立刻有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嬷嬷上前塞了嘴巴,把人拖走,免得一路上吵吵闹闹,惊扰了各院。 做完了这些之后,青莲才对着霍长歌和小郡主道。 “二爷和郡主受委屈了,这两个婆子是大奶奶成亲是从安平郡王府带出来,因此平日里总高人一等,惯会偷懒说嘴,连大奶奶也管不得。如今倒是惹事了,等老太太的事情办完了,大奶奶必定给二爷一个交代。” 霍长歌闻言,就知道霍老太太怕是不好。 他面露焦色,疾声问道。 “老太太她……她怎么样了!” 青莲不免叹一口气,说道。 “已经在准备老衣了,嬷嬷们正在帮着换,太医也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在那儿等着,就差二爷您了。” 霍长歌闻言,也只好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小郡主也紧随其后,她几步上前,直接拉住了霍长歌的手,两人十指交握。 “我陪你一起去。” 小郡主微微低头,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霍长歌回头看她,心里暖暖的。 等霍长歌重新回到了霍老太太的院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霍老太太身上已经穿了一件早就备好的老衣,正端端正正的躺在那里,边上,几个嬷嬷正在陪着,太医也试图还在将汤药灌下去。 霍长歌远远的望着已经意识全无,眼不能视物的霍老太太,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含着泪,不愿意让自己的眼泪跌落下来。 却在这个时候,霍老太太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将头挪向了霍长歌站着的方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霍老太太的眼角流淌下了泪水,艰难的对着霍长歌伸出了手。 霍老太太的手就好像是冬天里的枯枝,干瘪枯槁,没有一点水分,仿佛只有一层皱巴巴的带着 灰白斑纹的皮包裹着细瘦的骨头。 霍长歌下意识朝着霍老太太走去,握住了她的手,双腿一弯,跪倒在了霍老太太的床边,眸中含泪,低低的呜咽一声。 “老祖宗!” 霍老太太已经浑浊的眼睛死死地望着霍长歌,手死命的攥紧了霍长歌的手,哽咽道。 “你……果然……是我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滴清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下,原本死死攥着霍长歌的手也逐渐的松了下来,就那样无力的滑落。 霍长歌瞪大眼睛,哀恸一声。 “老祖宗!” 随即,所有人都跪俯下身,原本早就酝酿好的泪水在一瞬间倾泻而下,所有人的口中都爆发出伤心的呜咽声。 所有的人都以手帕掩面,哭得极为哀痛。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又有谁人能够知道 恐怕更多的人想知道的怕是,霍老太太在生命的最后那一瞬间到底看到了什么,想要对着霍长歌所说的又是什么? 不过一个时辰,霍家上下已经挂上了白帆,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为了霍老太太的丧事而紧做着准备。 而霍青山也不忘向宫里递了消息,皇帝以及太后也立即派人前来慰问。 皇帝派人先做安慰,随后告知霍青山,可先做短假,至于丁忧之事待后再论。 霍夫人闻言,心中稍有安慰,扶着霍青山的手低声问道。 “老爷,陛下如此安慰您,似有不许您丁忧之意,是否是信任我霍府,有抬举之意?” 霍青山没说什么,只是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霍长歌面带忧虑之色。 霍夫人见霍青山目光望向霍长歌,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到底没有说些什么,这种时候也不好多言,只能愁眉苦脸,脸色愈发难看,硬生生憋到晚间。 丧事要办,但是霍长歌的科举之路不能废。 本朝丧仪,只有为子女者为父母丁忧守孝三年,倒无为孙者要为去世祖父母放弃仕途的旧例,因而此番对于霍长歌倒也影响不大。 只是这三年间,他的婚事怕是要暂且放一放了。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京中已然聚集了一群自各地而来的学子前来考试,之前也有京中大儒举办的诗会之中,不少人已然脱颖而出,博得了不少关注。 反倒是一向来在京中赫赫有名的霍家二少爷霍长歌倒是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不过各中缘由大家也都知晓。 先是因为庶弟犯事,霍长歌不好出门太过招摇,因而错过了卢阁老家的诗酒会。 随后又因为家中祖母过世,霍长歌一直在准备着祖母的丧仪和祭礼,更是不能出现。 因而,最终连画楼赛诗那日也未出现,倒是让旁人占尽了风采。 原本各大赌局霍长歌高中的赔率是一比二,到现如今,居然已经落到了一比十的窘境。 一时间,被不少人压了一头。 所有人都以为,霍长歌此番是要发挥失常了,能够勉强进个贡士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更何逞还想要三元及第,高中榜首。 就连霍府上下也都这般想着,叹息着他们家二爷当真是运势不好,接连碰上这样不吉利的事情。 唯有霍长歌一切照常,任旁人去说是非,平日里该干些什么如今还是做些什么。 在霍老太太的丧礼之后,他便投入了如往常一般的生活之中。 一直到了三月初六。 艳阳高照,鸿雁高飞。 一大早,马车便将霍长歌送到了京城贡院,周正抬头瞧见鸿雁排成一字自头顶飞过,喜笑颜开的对着霍长歌道。 “好兆头啊,二爷怕是会有好消息。” 霍长歌抬头,瞧见南来的鸿雁,想着春天到了,心里头心情倒是不错。 他伸手摸了摸陪在身上,玉佩下头小郡主打的乱七八糟、缠成一团的五彩吉祥穗子,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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