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两道眉挑得一边高一边低,“什么解释?” “是啊,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解释。”林浩成说:“你大半夜抓着手机不睡觉,想跟你女朋友要什么解释?” 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昭凡一双桃花眼几乎瞪成正圆,大声道:“我操!浩哥,你还说没有乱琢磨!那人他妈的是老子兄……” “弟”还没说出来,脑门就被敲了个爆栗,昭凡吃痛大叫:“哎哟痛!” “没大没小,脏话连篇。”林浩成语气倒也听不出责备,“知道痛就改改你那动不动就把‘操’挂在嘴边的毛病。” 昭凡揉着额头,“还不是跟你学来的!” 林浩成是特警,年轻时脾气比现在暴躁许多,火气一上来就爱骂人。父子俩相依为命,家里没个女主人,昭凡那时候还小,林浩成一骂“操”,他就嫩生生地跟一声“操”,活像个聒噪的鹦鹉。林浩成当时还觉得好玩儿,没意识到把好端端一个漂亮儿子给教成了痞子,后来发现不对已经晚了。 “我早不骂脏话了。”林浩成说,“从现在到进家门,再让我听到你说‘我操’,晚饭就自己煮面去。” “我错了还不行吗?”昭凡双手合十,嘿嘿地笑,认错认得贼溜,却半点诚意都没有。 林浩成斜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对他没辙,叹了口气,“你刚才说那人是你什么?兄弟?” “他啊……”昭凡在座椅上蹭了蹭,嘴角歪向一边。 之前想说的的确是“兄弟”,现在听见“兄弟”两个字从林浩成嘴里蹦出来,又觉得有点扎心。 林浩成的兄弟那都是出生入死的真兄弟,自己这兄弟…… 是个骗子。 “嗯?”林浩成问:“和同学闹矛盾。” 昭凡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因为说来不仅话长,而且还有可能被林浩成嘲笑“小气”。 他也不清楚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别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他这样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严啸,还用尽全力踹了严啸一脚。 林浩成八成会觉得这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他在火车上听见那一对大哭小孩吵架时一个反应。 “怎么不说话了?”林浩成又道。 “哎,就破事儿一件。”思来想去,昭凡决定不跟林浩成分享,“回去后我再找他算账。” 林浩成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家长,昭凡从小有事愿意跟他说,他就听着,昭凡不乐意讲,觉得难为情,他就留足空间,此时闻言只道:“和同学相处不要太霸道,二十岁不是小孩子了,别人让着你,你也得顾及别人的感受。” 昭凡一听就不乐意了,“我霸道?我哪里霸道!” “你半夜那个语气还不霸道?”林浩成说着就笑了,“凶神恶煞的,像人家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昭凡转转眼珠子,想起严啸一脸的怔忪与慌乱,抬手在眉心胡乱捏了两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把严啸欺负狠了。 林浩成点到为止,不再提这茬,“回来住到开学吗?” 昭凡笑,“你会嫌我烦吗?” “会。”林浩成说。 “啧,口是心非。”昭凡将椅背放低,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我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起这个名字时跟我说的话。” 林浩成锐利的目光里多出几丝温柔,“哄你而已,你还当真了。” 昭凡眯起眼,神态放松,“爸,你们当特警的都这么爱说反话吗?” 林浩成笑而不答。 “这点我不跟你学习。”昭凡晃着腿,“关心和喜欢,我都要表达出来。” 林浩成点点头,“这是你的优点。” “我优点多了去,你听着啊。”昭凡说着开始掰手指,“我直白,我人缘好,我长得帅,我不记仇……” “行了行了,我开车呢。”林浩成听得发笑,“没见过谁比你脸皮还厚。” 自夸夸到一半就被怼了,昭凡抄起手看窗外,最后那句“我不记仇”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关机状态的手机正在车载电源上充电,他瞄了一眼,心想充好电后……不,回家吃完饭后应该给严啸打个电话。 严啸没一直待在校医院,傍晚中暑症状缓解了就跟沈寻一道回宿舍。 开学前夕是大伙儿最亢奋的时刻,黄黔和刘渐成跟人通宵去了,正好给寝室留出一夜安静。 严啸还是头痛,浑身乏力,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仿佛被此前一个月打了鸡血的状态给反噬了。 沈寻坐在桌边,看笔记本里的存稿,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上午不理解严啸为什么那么消沉,现在认真看完《桃色惊魂》,终于有些感同身受。 严啸已经写到这等份上,自己一个外人都看得出作者在战飞花身上倾注了多少爱意,但昭凡只是气严啸的欺骗,半点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想。 这确实会让人感到失落。 更何况严啸生病了。生病的时候,任谁都会比平时脆弱敏感。 如果昭凡没在这节骨眼上回家,大家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把事情说开。坏就坏在昭凡走了,有些事即便在电话里说了,真正的情绪仍旧无法完整传达给对方。 严啸翻了个身,手臂搭在眉骨上,起皮的嘴唇张着,正小口小口地喘气。 “怎么了?”沈寻连忙站起来,“又不舒服了。” “没。”严啸摇头,嗓音比下午还哑了些。 沈寻注意到他一直拽着手机。 自家兄弟是真的陷进去了,没谁救得出来。他心下无奈,但也不欲再劝,只问:“需不需要我帮你发一章存稿上去?” 严啸又摇头,捏着手机的那条手臂绷了一下,青筋毕现。 沈寻想将手机拿走,“那你好好休息,手机不用就放一边。”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严啸一个打挺坐起来,跟刚才躺着时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当他看清来电显示时,眼中的光又暗淡下去。 沈寻皱眉,“不是昭凡?” “我哥。”严啸叹了口气,又深吸两口,才按下通话键,“喂。” “生病了?”严策问。 严啸下意识看向沈寻,沈寻没听见严策的话,被严啸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没啊。”严啸尽量将气息提起来,“什么事?” “你声音听着不对。”严策说:“是中暑了还是感冒了?” 严啸这才明白不是沈寻“告密”,是严策太了解他这个当弟弟的,只得承认道:“嗯,有点中暑,但没什么大碍。” 严策数落了几句,又道:“我后天回队,酒店的房续到了你开学那天,戚南绪交给你,你开学时把他捎回去。” “我……”天知道他多烦与戚南绪待一块儿。 “难道你想让他一个人飞回去?”严策说:“他才十岁。” 严啸烦躁地捂着额头,明白这事没得商量,戚南绪再皮再作,在亲哥心里也是个需要疼爱的孩子,只好应下来,“好,那我跟沈寻说一声,从后天开始不住寝室了。” “还有。”严策说,“明天叫上沈寻和昭凡,我带你们去吃饭。” 严啸眼中一黯,“昭凡来不了。” “嗯?” “他回家去了。”严啸强打精神,“和他爸团聚。” 严策默了片刻,突然问:“是吗?” 严啸状态不对,脑子里像有鞭子在抽似的,“什么‘是吗’?” “你们……”严策顿了顿,“算了,那你和沈寻来。” 挂了电话,严啸仍捏着手机不肯放,沈寻问了两句,思考片刻,说:“策哥是不是看出你和昭凡闹矛盾了?” “不可能?”严啸起床倒水喝,“就那么几句话。” “但你说‘昭凡不来了’时,情绪很低落。” “隔着手机……” “他是你哥。” 严啸无力地搓着头发,灌下半杯凉水后,头脑终于清晰了几分,“寻哥,你说我该不该去舟城一趟?” “当面道歉吗?” “嗯,见不到他我心里不踏实。” 沈寻想了想,“还是先打电话解释,后面看情况。而且策哥把戚南绪交给你,你是打算把他带着一起去舟城,还是把他扔在酒店?” 想起戚南绪这个大麻烦,严啸眉间拧得更紧。 “你从下午醒来就一直抓着手机。”沈寻说:“这都晚上了,昭凡的手机应该充好电了,你等着他打给你?” 严啸走到阳台上,在胸口摁了摁,“我这儿空落落的。” “等到天亮,你那儿该空落还是空落。”沈寻拿上外套,“我去隔壁寝室,你想好了就早些打,他至少不会挂你电话,隔那么远,他也踹不着你。我再给你支个招,昭凡这人心肠软,你旁敲侧击告诉他胸口受伤了,他一准内疚心软。” 门被带上,宿舍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蚊虫的嗡鸣。 严啸双手握着手机,胸中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电话拨过去。 陪伴紧张心跳的是听筒中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越是平静,越是让等待的人焦灼不安。 电话通着,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严啸甚至开始怀疑昭凡一看来电者是他,就故意不接。 毕竟在这之前,昭凡接电话一向很快。 急速的心跳渐渐缓了下去,沸腾的血液像退潮一般,他紧握手机的力道悄然卸了劲,正要挂断时,机械音突然被一把男声取代。 却不是昭凡。 林浩成拿着手机:“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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