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凉喻原本是想把她抱进去的。 但女人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肩膀的时候, 无意识地抖了抖,还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瞬间就不敢动了,只是蹲在那里, 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嚎啕大哭到小声啜泣, 再到最后的默不作声。 终于等到她平静下来,男人才伸出手去,按着她的脑袋,试探性地摸了摸。 尤一眼神慢慢聚焦,抬起睫看他, 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 朝他胸口扑了过去。 贺凉喻轻轻舒了一口气, 双臂将她紧紧搂着, 大掌一下又一下,安稳有力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了。” 他绷紧了下颚,搁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哑声开口:“我在呢。” 安静了几秒, 他低声问她:“我们先进去?” 屋子里开了空调, 穿着长袖长裤不会感觉到热,但敞开着大门蹲了很久,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濡湿了大半。 那小姑娘就更别说了, 哭得费劲,再加上在楼道里闷了这么久,她的长发都湿成了一缕缕垂在脸颊边。 尤一乖乖地嗯了一声, 勾着他的脖子的手紧了紧:“我腿疼。” 哭了这么久,她开口时声音哑得就像含了砂砾,嗓子跟破锣似的,声音很是难听。 但贺凉喻的关注点只在她刚才说的话上,眉心一凛:“怎么了?受伤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哭成这样子,该不会是回家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被车子撞到了或是什么。 越想越焦急,他微微使力想要推开身前的小人观察一下她的情况,结果却被她抱的死死的:“我没事。”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抱我进去,好不好?” 最后征询的那三个字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好像一个怕自己的要求太过于任性的不安小孩子一样,贺凉喻听得胸口一滞,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好。” 抱着她进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拉起她的两条腿到自己的大腿上放着,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左边膝盖不放。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米色阔腿雪纺裤,颜色很浅,也就导致着裤子上那抹黑对比起来更加刺眼。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曾经单膝跪到了坚硬的物体上,很大可能是地面,而且力道还不轻。 强忍着涩意,他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柔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拉高了她的裤子,然后看着那片红肿,将指骨捏得嘎嘣作响。 他周身的气压崩得有些可怕,尤一有些害怕地往后一缩。 贺凉喻闭了闭眼睛,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才轻声问她:“还有哪里伤了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抬眼看他,看他眉目柔和地望着自己,收敛起了刚才满身风雨的黑暗气息,才咬着唇将右手递到他面前。 “还有这里。” 刚才下车摔跤的时候,她就知道手心肯定是擦破皮了。 但当时没来得及管,现在看那里一半渗着血,一半已经结成了痂,上面还覆了一层薄薄的土灰。 有点触目惊心。 贺凉喻所有的话都被他强压在嗓子眼里,就怕声音里的狠戾会吓到她。 他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将她的脚放到了沙发上,站起身。 一只小手很快地揪住了他的衣摆,攥得紧紧的。 “你去哪里?”她眼神很是不安。 贺凉喻眼神一暗,微微弓着腰,将旁边的一个小哈士奇抱枕递给了她,那是他们之前逛街的时候,套圈圈套中的,小小一只,少女当时让他带回家的时候,还调侃他说物似主人型。 “我去拿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先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等他再转过身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将那只玩偶抱得紧紧的,哈士奇本就傻憨的脸被挤得变了形,足以见得她力气之大。 他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紧紧攥住。 果然,等到他将沾了酒精的面前按到伤口上的时候,她立即将手往回抽,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就要压不住她了。 她绷直着身子,痛得龇牙咧嘴,居然还能分出神来,对着怀里被蹂.躏的抱枕说话。 “你别怪我欺负你,你看看你爸,对我下手多狠。” 贺凉喻勾了勾唇角,淡声接过话头:“你别怪我欺负你妈,你看你妈对你下手多狠。” 尤一:“……” 他是想说自己处在生物链最顶端是。 听着她有心情开玩笑,男人也大概知道她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他很敬佩尤一的地方。 没什么烦恼,很纯粹,伤心的时候睡一觉,或者哭一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的世界纯净简单,不会让烦恼占据自己太多的空间。 上完药之后,男人就将她搂到怀里抱着,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她半湿的头发往后梳着,不说话,只是懒懒地将头搁在她肩窝里。 还是尤一忍不住了,回头问他:“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贺凉喻掀起眼帘看她,认真思考了一会:“你出了这么多汗,手脚还都受伤了,不如我来帮你洗澡?” 尤一:“…………” 她啪嗒一下将手掌拍到这不正经的男人脸上,心里最后的那点忐忑都让他给说没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男人安抚她的方式之一。 垂眼掰扯着手指,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想了又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然后递给了他:“你听。” 贺凉喻扬了扬眉,将东西接了过来,神情松懒地按下开关。 尤一就伸手捂住耳朵,缩成小小一只,静静窝在他怀里。 刚才在王一平俯身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基于职业习惯,基于敏感,她就偷偷地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打开了。 当时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后面王一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些话太脏了,她不想再听一遍。 随着录音里的争执声慢慢变大,她的两只手也不能拦隔开声音了的时候,她才慢慢把手放下,回转身子,抱住那个身子僵直的男人。 “就是这样,我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手脚都是那个时候擦碰到的。” 她低头看到那握着录音笔的手青筋暴露,指节泛白,连忙抬起眼看他,想说让他冷静一些,不要把证据给弄坏了。 一抬头,就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男人漆黑的眸像是刮着飓风的旋涡中心一样,深不见底,里面还漾着不可置信,疼痛,以及震怒。 滔天怒火像是要从黑眸中溢出来,将整个屋子点燃。 他耷拉着唇角,眼睛发红望着她,极力克制着发抖的声音:“这人渣在哪里?” “在公司?不对,应该是在家,”他突然就推开她,站了起身,“他家在哪里?” 他语气里的狠厉把尤一给吓坏了,赶紧起身从身后抱着他,两只手的十指扣在一起,锁得死死的,不让他走开。 结果男人直接拖着她往前走,到了玄关处,拿起手机:“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查。” 他不允许这傻逼还能看得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尤一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她是恨王一平,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肯定会去揭发他做的那些破事。 所以她才会悄悄录音,留下证据。 但她并不想男人为了自己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毁了前途。 那王一平就是个孬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男人算了账之后,到时候跟学校一告状什么的,贺凉喻也许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想到这,她眉心一凝,一把夺过男人的手机,紧紧地攥在怀里。 贺凉喻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我。”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握在手里快速想了想,她又拉开了衣领,一把塞到了胸口。 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嘶了一声,哆嗦了一下身子。 目睹了她动作全过程的贺凉喻:“…………” 他一下就被气笑了,双手环胸,垂睫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你这是觉得我不会伸手进去拿?” 尤一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喻,我饿了。” 贺凉喻:“……” 他太阳穴被激得涨痛,忍了又忍,才仰着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看你是想整死我。” ** 尤一是真饿了。 虽然刚才这么说,是为了拦下那操刀就要往外冲的男人。 等到用湿毛巾擦了个身,又换了一身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出去买吃的的男人也刚好同时进门,看着把自己T恤当裙子穿的少女,他眸色暗了暗,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去洗手。” 尤一乖乖地跑往洗手间。 等到在餐桌前坐下,贺凉喻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拿起筷子飞快地扒了几口饭先填饱肚子的模样,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给她静静布着菜,不出声。 到最后看她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淡声开口:“手机还不还我?” 连出去买个吃的,她都让他拿的现金,手机依旧揣得紧紧的,不肯还给他。 小姑娘嘴里还塞着东西,闻言愣了愣,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成想,面前的男人笑了笑,勾起唇,声音有些好奇:“你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尤一又愣了愣,心想我已经换了衣服啊,大喇喇地穿着你的衣服,你看不见吗。 转念又想了几秒,她一张小脸瞬间涨红,声音小小细细:“……我没放在那里了!” 毕竟还是在男人家里,她想了很久,也就换了外衣,没换里面的贴身衣服。 贺凉喻眼睛一眯,轻声“哦”了一声:“所以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顿了几秒,他又真诚建议:“这样很容易着凉,反正晚上睡觉也还是要脱的,不如——” “贺凉喻你闭嘴啊!”她伸出脚丫子在桌子底下踹他。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之后握着不放了:“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尤一眼珠子四处转了转:“我睡你的房间可以吗?” 贺凉喻眼皮跳了跳,挑了挑眉,动作停住了:“这么直接吗?” 小姑娘啊了一声,很是坦荡:“对啊,你和我之间难道还要拐弯抹角的吗?” 男人舔唇笑了笑,正想开口,那小人又接着说了:“我睡主卧,你睡次卧,多简单的事情。” 贺凉喻:“………………” 他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沉着气又等了几秒,他才似笑非笑开口:“为什么要点名睡我的房间?” 因为那有你的味道啊,尤一心想。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害怕,但如果能有贺凉喻身上熟悉清冽的味道包裹着自己入睡的话,肯定会有安全感很多。 但她也不能跟男人提说‘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两相较衡之下,她就选择了睡他—— 的床铺。 借着窗外的月光,贺凉喻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入睡之后依旧颦眉颤睫的尤一。 睡之前跟自己插科打诨好像已经没事了一样,睡着了之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辗转反侧一点都不安稳。 也是怕自己担心,才装出那副无恙的模样。 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感觉到热度,他才放下了心,俯身在她苍白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又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男人才在枕头底下取回自己的手机,走到客厅里。 ** 尤一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实习之后,她就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觉了,因此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拿起之后凑到耳边就听了起来。 那头甘云的声音跟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一一,你现在在哪呢?” 她怔了几秒,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靠着床头柜想了一会,才开口回道:“甘云哥,我在家呢。” 她正想说自己以后都不会去公司了,结果甘云没等她解释什么,反倒舒了一口气:“哦哦哦,你是请了假对,那你继续先待着,现在公司乱成一团,等稳定下来了,哥通知你再来上班。”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唉一言难尽啊……”甘云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之前报道什么新闻惹上事了,今天一开门,就来了两个壮汉,二话不说就把公司给砸了,现在满地狼藉啊我去……” 尤一:“……” 他又压了压嗓音,“还有啊,咱们王老师,还被猛揍了一顿,那人关着门打的,我也看不到啥情况,就听见乒乓作响,等最后破门进去的时候,王老师直接蜷着身子倒地上,有气出没气进了,现在送医院去了。” 尤一:“…………” 她心里就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蹭蹭蹭地蹦出了房间,鞋子都来不及穿。 结果刚好和端着两盘吐司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男人对上了眼。 她才慢慢无声呼了一口气。 “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日这警察是不是也来得太慢了……”那头的甘云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尤一兀自拿着手机,看着贺凉喻放下餐盘之后,就走过来打横抱起自己,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坐下。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走路要穿鞋?”他皱着眉轻喝道。 尤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弯腰给自己套上鞋子,抿了抿唇,决定还是问一下:“甘云哥说工作室被人砸了,是你砸的吗?” 男人动作未停,淡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她肩膀塌了塌,悬着的那颗心稳了下来,还没说些什么,男人就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工作室是阿程砸的,人是我打的。” “我们分工很明确的。” 尤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