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曦已经能够明白，从丧失理智的陆焰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也就只能瞎听他发泄发泄而已。和曦能够明白一个正常的凡人，遭受了这样不正常甚至非常变/态的待遇后，有一堆牢骚是肯定的。    莫名其妙袭击陆焰的杀手，来得刚刚好的神珠，古宅，郑尹与奇怪的总统。这些东西听上去毫无关联，杀手可能走错门，神珠可能是祖传。但穿插在一块儿，和曦总觉得这像是一串被硬连在一起的珠子，中间有一根不太明显的线。    “咦，这是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见红魂陆焰正看向神珠。    “是地府的圣物。”和曦解释。    “噢。”陆焰点头。地府圣物他知道，好歹他也是活着去过地府的人类，见多识广，记性也好。不过按照地府的平均颜值，他以为圣物也要和可爱的死魂兽一样，长得奇妙一些才对，没想到居然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和历史光屏上那些石头差不多。像是劣质的蓝光灯泡。    他伸出手，想要去感受一下所谓圣物的质感。但没想到手直接从珠子中心穿了过去，陆焰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次去尝试，继续无功而返。    “我……”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亡。    而且不是上一秒死的，而是死了好些时候，是被人一刀一刀割肉刮骨而死。恢复意识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活了回来，和前几次的死亡一样活回来，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魂体。他看向自己的肉体，它们正在锅里冒着浓郁肉香，让很多年没有吃过肉的人垂涎欲滴，再加上点佐料就能成功出锅。    虽然已经成了一道菜，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该是一道菜， “我什么时候能回身体里？”和上次的身体破了一个大洞一样，神明揉面团似的揉一揉，应该又是一具完美身体，应该不用重造。    “回不去了。”和曦也看向那锅肉汤，她不太喜欢这股味道，挥手让它在天地间消失。    “……你怎么把我弄走了。”陆焰还没弄明白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转眼就见和曦伸手弄走了自己的肉体。即便肉体成了碎片，但也是他的肉体，现在肉体都被迫消失，以后他怎么行走人间。    “用不了了，过段时间重新造一个。”    ……    “用不了了？”陆焰愣了半天。    和曦点头。    又用了好久陆焰才将嘴巴合上。    作为灵魂他也有思想。之前他想过要换肉体，嫌弃过自己的肉体，觉得可以造一个更好的。但当真的要换肉体的时候，虽然他的肉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东西用久了总是有感情的。    铁锅消失在别墅，肉香也随着时间而慢慢消去。    而陆焰心情中那一部分悲伤也跟着肉香的消散而散去。    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反正都已经没有，再关注有的没的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事。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有新身体。”陆焰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灵魂好是好，但这灵魂总是不好使，拿不了东西也碰不到人，还是有个身体来得。    和曦倒没想到他能恢复这么快，毕竟大部分人类总是爱自己给自己找事情想的。不过见他能恢复这么快，和曦也正好不用哄小孩，“过几天。”肉体好做是好做，一片叶子也能成为肉体，但总不如原本的好使，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要来就要来个好的。    而且和曦现在严重怀疑，这些事情同神魔有关。或者说不是怀疑，是确定。    这本不该是人界原本的定数劫难，完全是无妄之灾，对于陆焰而言也是无妄之灾，所以送他一个肉体肯定要送个好的，至少是和母体出来的差不多。    “好。”知道自己不会飘一辈子，陆焰原本还稍微提着的心也全部放下。    和曦不再说什么。看向神珠，整理过往事情中残存着的蛛丝马迹。    “这个神珠我好像见过。”失去唯一的烦恼，悠哉悠哉存活在创世神旁边的寄生虫说。    和曦瞟了一眼，没有当回事。    神珠从来不会被活着的人看见，除了这次被人带到人界来以外，根本不可能踏足过人间。    如果说陆焰真的见过神珠，那只能是，上辈子死了以后，孟婆的汤汤水水在地府没喝够。    “真的。”陆焰见她不信自己的话，简直就像被歧视一般，气得不得了，将眉毛拧得紧紧，很急很急地为自己撑腰，“你别不信，我真的见过。”    一副你不信我就自/杀给你看，我以我血鉴清白的样子。    “在哪儿？”善良的和曦顺口问。    很随意的语气，她还真不信见过。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灵魂小陆居然没有憋不出来答复，反而悠悠飘到了一个大铁盒子前面。    这个大铁盒子她的确见过。陆焰从十三区那个破房子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带，唯独扛走了这个大铁盒子，她也没见过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会儿陆焰说铁盒子里有过神珠，虽然不是完全相信，但和曦也提起了兴趣。    陆焰站在大铁盒子面前，再次忘记自己是个魂体，伸手去开箱子，接着再次遭遇失败，然后想起自己没有肉体。他讪讪收回手，耸了耸鼻子，看向和曦说，“你打开看，里面有一个日记本。”    和曦挑眉，应他的话打开了铁盒子。里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上去都是末世前人类生活必需品，在末世后没什么用途被塞箱底。在一堆东西里头，和曦翻腾好久才在最底部翻腾出一个灰金的日记本。    收藏的还好，倒是没有落灰，除了纸张泛黄以外，其余都干干净净，不太像熬过几百年岁月的日记本。    “这是我祖宗的，就末世刚来的那个年代，他的日记本。”陆焰也数不出来到底是哪一代爷爷，反正就是很老很老的那一种。    末世后没有纸张，日记本什么的都绝迹了。这是他们家族最后一本日记，也是仅存的一本。    他那个祖宗在末世来临前开始写日记，末世中也没有间断，当然，最终日记本还没写完他就死了。秉持着对祖宗的尊重，也没有小孩在日记本上乱涂乱画，当时就被祖宗的后代给放进盒子里。    陆焰那会儿年纪小，就爱捣腾这些东西，由此才觉得自己与众非凡，同时也从中发现了家族奥秘。反正他觉得他这位祖宗，就不是什么常人。    “你打开看，我就在这里头看见的。”太久了，具体是第几页他也记不清了。现在还记得见过神珠，主要就是天赋秉异，以及祖宗画技不佳，画出的鬼画符给年幼的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和曦将日记本打开，依言一页一页翻过去。    陆焰这位祖宗的字写得不错，行云流水看上去赏心悦目。前面多数记载的是日常生活。这人是个医学生，有一个曾是同班同学的妻子。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最终恋爱结婚，恩爱而平淡，是女娲当年所祝贺并预想的人类生活。    这日子甜蜜恩爱，过得有滋有味，写出来的日记也像滴着蜜糖的蛋糕。直到写到妻子因为多年接触辐射，重病难愈的时候，画风突变。    奇怪的是，陆焰这位祖宗面对情深而重病的妻子时，不仅仅只有悲伤，字迹中还带有一种无奈的纠结与不甘，像是在与什么作斗争。    最终下定决心在，‘与魔鬼进行交易。’    这像是手上吊着巨石写出来的字，一笔一划写得非常重，字迹几乎渗透到了下一页。    与魔鬼进行交易。是魔族吗。    但魔族与神珠有什么关系。    和曦还是没能想明白，她继续往下翻。    下面的故事思路很清晰。交易之后，妻子的病好了，日记又渐渐恢复成最初平淡而快乐的模样。但和曦也能看出来，这个快乐与最开始的快乐是有区别的。    最开始是真的快乐，细枝末节透露出的平淡。    而后来日记本里记载的快乐日常，总有一些隐藏在生活之后的危机与自责。    接着不久，末世降临。    末世降临的日子，在日记本里是平淡的一天。    也是不平淡的一天。因为陆焰的祖宗，见到了神明。    ‘是神的旨意。’同魔鬼的交易一般，这字也写得非常沉重。同时字的旁边还带着插图。这位老祖宗的画工着实不妙，但和曦隐约能看出来大致的模样。    从那突显的蓝光特点中，和曦更看明白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是神珠。    是那会儿已经在地府消失的神珠。    人类见不到神明的模样，也画不出神明的像。这位祖宗见到神明的记录，就是作为地府圣物的神珠。    当然，人类也不一定能分得清神明与伪装的魔族。毕竟一样的长生不老，一样的战斗力强悍，都不同于人，甚至于如今天宫有些神仙就是从所谓的魔族叛徒，是在魔族深渊，脱魔骨去魔气，脱胎换骨从魔入仙的。    因此和曦也不能确定，陆焰这位老祖宗见到的究竟是神明还是魔族。    不过这两者，一方被拘束在深渊，一方被隔绝在离天门之上，总之都不应该是人类所能见的。    如果不是神珠，和曦差点儿就要想这个人是得了臆想症。她埋下心间的疑惑，将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所有一切，终将沉寂无明海。’    无明海。    “无明海在哪里？”和曦细嚼这个名字，念在口里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在荒壁中央。听说在末世来临之前，那儿原本是沙漠，不知道哪一天从天而降了一片湖，由于太深太广，人类探究不出来什么，所以起了个名字叫无明海。”陆焰飘过来，也看见这句话，他没当回事的嘿嘿一笑，“这句话是不是特别厉害，一看就很有气场。”    和曦没搭话。    “不过看看就好了，无明海末世前就是个死亡地带，谁进去谁死。末世后被一群稀奇古怪的东西包围，看上去就很恐怖。它周围有一块好大的空地，本来特别适合生存，但就因为这个，都没有人敢去住，没有人敢把市区设在那里。”    他当时也看见了这句话，不过他觉得是这位很厉害的老祖宗在吹牛。无明海这种鬼地方，谁去过啊，就算去过也是回不来的，肯定会沉寂的，还需要特别说出来吗。    不过因为祖宗的确很厉害，所以爱吹吹牛也很正常，是个小缺点但不算大毛病，陆焰也就没有充当新时代喷子了。    他侧了侧头，见和曦仍旧在看着这一页，以为神明被自己祖宗的牛吹蒙了，瞬时有一种骄傲自豪。不过吹牛这种事情，别人信以为真可就不好了。陆焰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拯救神明的。    “这肯定是假的，无明海根本没人进得去。”该死也死不到这里去。    他觉得还是和神明谈一谈自己没有吹牛这件事比较好。    “我们去无明海。”收回发散性思维的和曦将日记本一合，平静而坚定地说。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差点就将灵魂陆焰给吓飘了。    “去哪儿干嘛？末世前都没有人回来过，现在都不知道变异成什么样子了。万一那地方有什么妖魔鬼怪，是你打不过的怎么办？”陆焰双手双脚的拒绝。    末世前就有很多小说以无明海作为场景，编排出一场又一场的修仙玄幻大戏，无一不是说这里面有什么超凶悍的妖怪。    万一小说不是胡说，来源于生活呢。    眼前这个虽然是个神明，但里面要是藏着一群妖怪呢。    陆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越想越觉得不能去。    他抬起头，见和曦拿着日记本，面色如常，却没有说半句话的样子。心里有些慌，怕自己刚才的话太伤人。毕竟没有神明愿意被歧视被低看，就算是最末等的扫地大仙，他都有理想有尊严呢。    看着和曦这幅没有表情的脸，陆焰脑补出一场大戏，他咬了咬唇，纠结着去解释，去挽救神明的自尊，“我不是说你打不过，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肯定很难应付群体攻击。而且我现在又是个魂体，帮不上什么忙，对？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但神明听不见。    神明啪的一下将日记本放在桌子上。    成功地吓抖了还在构思更妙成语的陆焰。    “怎么了？”陆焰震惊。难道是自己刚才真把这个神仙给得罪狠了，这么生气怕是要杀人灭口。不过他不是人了，那这就怕是要杀魂灭口啊。    “出发了。”和曦理清了最近发生的事，终于明白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但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她引入无明海。    所有一切的谜底，似乎都在这里。    不管是不是请君入瓮。    和曦都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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