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洗完澡出来的霍江逸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点了一支助眠香,又亮了一盏小地灯。 可他躺在地上,很久没有睡着,脑子里纷杂错乱,尽是过往。 八岁,他被丢出国。 那时候他生性顽劣,不如家族里其他兄弟姐妹乖巧听话学业好,父母秉着不能养出一个废物的原则,强硬地将他送出国。 之后长达十多年的时间,他一个人生活,独自适应国外环境。 十五岁那年,他做出了永不回国的决定。 二十岁大学毕业,他放弃计算机专业,掐掉大洋彼岸这头霍家打来的无数警告电话,正式投身国际艺术品交易市场。 二十四岁,身家积累,小有所成。 二十五岁,也就是半年前,父母连带着家中其他长辈借口奶奶身体抱恙逼他回国。 如今他回国,家族中又是步步紧逼。 今天晚上,他父亲霍明慎的秘书打来电话,通知他家族内部的决定:既然他想从事家族事业外的工作,也拒绝配合,一步不肯妥协,那从明天开始,就绝不允许他再占用霍家一分资源,尤其是钱。 不用就不用,说的好像他过去占了霍家多少光一样,霍江逸觉得好笑。 可面上笑,心里却冷。 什么传统行业巨头,什么当地纳税大户、龙头企业。 霍家,在外人看来是光想靓丽的代名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狗屁。 迂腐又好面子,沉疴宿疾还拖着一堆毒瘤,说好听是豪门,说难听点,不是当年霍江纵回国重整集团业务外加还有点老底,如今的霍家早撑不下去了。 还真以为自己家大业大有多牛,只看如今坏账多少、稀巴烂的投资浪费了多少钱、资金链压力多大就可窥一斑了。 还想一刀切掉经济逼他就犯? 霍江逸举起手里的那张黑卡,唇角吊起一抹讽笑,得了,你霍明慎破产我都不会破产! 这也就是要回来把自己的老本儿转移走,顺便安顿一下床上那丫头片子,要不是如此,他连回都不会回来。 五指一手,他把卡塞回床垫下,翻身睡觉。 可这夜却睡得奇差无比,翻身醒来无数次,主要咱们霍二少从小身娇体贵,一路软垫子睡过来,就没睡过这么硬的地板。 半夜醒来,烦躁得直想锤墙。 一睁眼,一条雪白的玉似的胳膊搭在床沿、垂在眼前,朝下的指尖搁着半寸落在眉心上方。 夜灯刚好就在他头顶,把这条胳膊照得盈盈亮亮,素手又白又软,指节通透玉润。 这一小截胳膊和这一只手,简直勾人。 霍江逸:“……” 这觉还真不让他好好睡了? 他没动,默默伸手把那胳膊从自己眼皮子上方拨开。 肌肤相触,软的,温温的。 他心里又有什么痒了下。 结果那拨开的胳膊又自动归位,定位精准,一毫不差地继续悬在他眉心上方。 霍江逸:“……” 好,他再拨。 拨开了。 又归位,定位依旧精准。 再拨。 再归位。 再拨。 再归位。 再拨。 再…… 这次没有归位,床沿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老板,好玩儿吗?” 霍江逸对上那双眼睛,镇定无比:“你再这样我喊非礼了。” 许棉顶着一头乱毛无语死了:“什么呀,我睡的好好的,你把我弄醒的!” 霍江逸一抬下巴,示意她的胳膊:“你问你自己的手和胳膊,为什么伸出来摸我。” 许棉披头散发趴在床边,撑起胳膊看自己的左手:“不可能呀,我摸你干嘛?” 霍江逸:“问你自己。” 许棉觉得这是个无解题,还是不回答为妙,看自己本来睡在另外一边又翻到了这边,默默往床中央挪,挪回去继续睡觉。 闭眼没几分钟,听到床下翻了无数次身。 霍江逸也没睡着,不是不想睡,是地板实在太硬。 他又翻了两次身,第三次翻身,转回去平躺,一下子对上床沿边搁着的一对大眼睛。 他吓了一跳! 这一跳让他本能地撑胳膊起身,结果半个晚上饱受地板折磨的腰一下被闪到:“啊!” 趴在床边的许棉唰地抬起脖子:“老板?” 霍江逸坐在床下,扶着腰。 许棉坐起来:“你怎么样?” 霍江逸倒抽气。 许棉下床,蹲下来看情况:“江总,你不会闪了腰?”顿了顿,“看,我睡你的红木椅腰麻落枕是真的,没骗你。” 霍江逸一张俊脸都皱了起来:“祖宗,你腰断了我给你报工伤,我腰断了你给我报?” 许棉伸手扶他站起来坐到床边,理所当然道:“报不了,我穷。”剩下半句没说:那当然是只能扔下老板跑路了。 霍江逸这下终于不用睡地板了,他睡床,许棉睡地板。 可许棉也金贵得很,她以前在家都是师母花大价钱从朋友的家具厂里埋的最好的床垫,不软不硬刚刚好。 地板? 用她师母的话:那是给狗睡的。 所以许棉躺下去五分钟,自告奋勇地重新爬了起来,坐在床下,平视床上:“老板。” 大半个晚上折腾得没睡的霍江逸深深叹了口气:“……说。” 许棉:“那个,要不你睡一边,我睡一边,地板太硬了,硌得慌。” 霍江逸侧头,就着床头的夜灯看许棉:“如果你承诺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话,可以。” 许棉:“??????” EXCUSE ME?谁要对你做什么? 一张床两个人睡刚刚好,一个这头,一个那头,中间摆着一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荞麦枕头。 这下好了,处于同一平面的两位同步调地彻底睡不着了。 霍江逸:“……” 许棉:“……” 当老板的意识到自己这个晚上注定要毁了,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头顶:“来,就让我们开始一场老板和新晋员工之间的深夜夜谈会。” “……”有病?谁要和老板开夜谈会? 许棉看着天花板:“那聊什么?” “随便。我可以跟着你的话题。” “我没话题。” “那你跟我的。” 许棉想了想,先划好话题羞耻度的上限和下限:“可以,不过内容得符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要求。” 霍江逸第一个问题特别文明和谐:“你叫许什么来着?” “……” “许棉。”哪个棉她却没多解释。 霍江逸:“《致橡树》那个?” 许棉一愣。 霍江逸:“嗯,好名字。” 许棉惊讶地侧头。 她的名字的确就是这么一个由来,但以前从没有人这么提过,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棉花的棉,而不是木棉的棉。 他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 霍江逸却自然略过了这个话题:“好了,该你问我了。” 许棉:“呃,那老板你叫什么?” 霍江逸:“江总。” 许棉:“我是说名字。” 霍江逸:“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是给你发工资的那个人就行了,好,下一个,我问你。” 许棉:“……??”什么鬼! 霍江逸:“你到底多大了?” 许棉回击:“不重要,反正老板你不是在雇童工。下一个。”顿了顿,“老板你多大?” 霍江逸:“35。” 许棉这下不得不再次侧头往右看,满口惊讶:“35?!” 霍江逸:“你的问题结束了,下一个问题是我的。” “明天回大厦拿到行李,还是坚持不走吗?这个问题你想清楚再答,毕竟已经睡过一觉醒了,脑子应该还算清醒。” 许棉却没停顿:“走?不走啊,我工作不是找到了吗?” 霍江逸坐了起来。 他没看许棉,恪守作为男士在这个时间地点的非礼勿视准则,只静静目视前方道:“想清楚。许可证我至今没有办下来,可能有我家族那边的阻碍在,也可能是其他原因。目前公司人员也都解散了,重组也需要时间,最关键是,你的老板刚刚回国,并不很了解国内市场,初期会严重水土不服,创业失败也未必不可能,甚至是大概率。” 许棉也坐了起来。 她大方多了,直接侧头看身边的男人:“可你工资和福利不都给我开了么。” 霍江逸:“月薪一万,五险一金,包吃包住,这个薪水你也能在其他拍卖公司找到。” 许棉眨眨眼,惊愕:“怎么可能!隔壁忠正国际那骗子工资挂出来的薪水也只有几千块,我查了很多其他拍卖公司,新入行的人根本没几个钱。像你这种上来就月薪一万的真的非常土大款了。” 霍江逸的不转头原则在最后四个字下分崩析离。 他默默扭头:“土、大、款……了?” 许棉:“意思就是,你非常有钱。” 霍江逸:“我给你重新描述的机会。” 许棉从善如流:“像你这种上来就月薪一万的真的非常豪气冲天了。” 霍江逸勉强接受临时更正:“所以你是为了钱不走?” 许棉:“不啊,只是大拍卖行,像国内的‘丹舟’,国外的佳士得这种我都进不去,小行的话,我估计也悬。其实来海城之前我就查过这些,心里有数,所以一开始才会特别重视忠正国际的面试,哪知道那家竟然是个骗子。” 这种说辞倒非常合理,的确,拍卖行尤其是文物艺术品拍卖行不像别的行业,金字塔塔尖是少数,塔尖以下也不具备普遍性,小公司要么难以进入,要么就是像忠正国际那样到处骗钱。 能找到一家适合新人起步的公司非常难。 尤其许棉还是瓷器鉴定这块的。 既然如此—— 霍江逸幽幽道:“那行,跟着我,就算是我的人了。” 许棉听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味儿:“江总,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但这话不能这么说。” 霍江逸躺了回去,被子也不盖,直接翻身朝外,打了个哈欠:“你的人,我的人,有什么差别,反正现在公司就我们俩,你要觉得不能这么说,那就公平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行?” 许棉:“……?????” 老板,你中文过八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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