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把□□塞进包里, 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身后冲上来一个人伸手拉住了她。 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凭着那双手的力道和温度,在转身之前就李妙就知道了是谁。 她转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同时手上却毫不犹豫,狠狠把他甩开了。 这回, 她轻易就能甩开他。 张子文看着她,脸色却比她更冷, 他追出来,来给她脸色看, 也许是来为他的新女友出气。 李妙这一瞬间对他的憎恨一下清晰起来, 过去那些潇洒的宽容和优越感, 混在一切化为一种滋味难言的毒液, 汪在她嘴里,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泡了个淋漓, 字字寒光,化作利箭,不仅贯穿他, 还要接着腐烂。 她回忆着, 脑海里所有旧日的片段都昏暗错乱, 阴森恐怖。 她拿出一幅最不屑的口吻来:“你要不要脸?你说话是不是没有一句算过数?” 这种程度, 还不能伤害他。 “你把别人当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尽在等着你挑选?你招惹了一个又一个,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说实话, 除开钱,你根本一无可取,当时你问我爱不爱你,我骗你了,其实我从来···!” 李妙说得正快意,张子文忽然抱住了她。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个拥抱,他就跟一面墙一样堵过来,用他的身体挤着她,根本不管她还能不能呼吸,他把她抵死,不让她动,手捆住她,李妙感觉像掉进了口井里,井上又被人盖了石头,他的怀里没有一点光线和生机。 他们正处在一个街角的暗处里,路灯离得并不太远,城市绿化做得太好,边上的树投下的阴影,将他们兜头笼住,路过的人只看见男人背上不断的扑腾两只手,像在岸上挣扎的鱼。 李妙想喊,可发不出声音,眼前漆黑一片,张子文把她的脸按在胸口上,她不舒服,忍不住分神,想现在这姿势一定很不好看,接着气愤又害怕,她狠狠去推他,又暗暗地去掐,逮哪儿掐哪儿,手段下作又泼辣,她等着张子文叫痛,他却连气都喘地越来越轻。 他们像两块正负极的磁铁,无计可施地依附在一起。 李妙开始后悔,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惹他干嘛,直接甩开他走就好了,她为什么头脑发热,管他是死是活,管他是什么人,何必再把自己拿出来给他消遣一遍。 恨意如潮水褪去,激烈的情绪维持片刻就会令人疲惫,过后更感觉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李妙嘲笑自己,平时说的多好啊,其实心底想的也是,要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原封不动,再加十倍,百倍的,还给那个人。 原谅?她太自大了。 李妙颓败地松开了揪在张子文衣襟上手,听天由命。 她安静下来之后,张子文终于开口,他人明明他近在咫尺,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雾一样散布在她耳边。 他说:“躲不过去了。” 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轰隆隆落下来,瞬间蒸发,了无痕迹,就像本市的暴雨。 张子文猛地松开了手,脱力一般,身不由己,但他脸色镇定,往后退了一步,半抬着眼看她,无谓她怎么看自己。 他们都知道,此刻对方在想什么。 要是没遇见这个人该多好啊。 张子文转身走了,他在路灯下穿梭,背影一下暖一下暗,他从来不是那种恋恋回头的人。 “你要向前看。”黎薇坐在对面,劝他,表情真挚,又稍带悲惨,不知是在惨他,还是在惨自己。段存意问道:“怎么向前看?”像你一样吗,他忍不住想。 歌词里已有预见“不聚不散,只等你给另一对手擒获。”被擒获之后她才悠悠地来一句,你要往前看。 段存意看她为难,又难堪,想愤恨,大概觉得是在被他无理纠缠,他倒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能视而不见。 段存意忽然好奇,黎薇在张子文面前时什么的样子。 黎薇看他一眼,看出他的无法沟通,轻声说了句抱歉,拿起包就要起身离开。 “你们好吗?”段存意问她。 黎薇又放下包,她对这个问题很有谈兴,但她尚有一丝顾虑,不好在他面前提及,只能把想说的咽下去,理解又怜惜道:“存意,我结婚了,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的确不值得,但是跟她结没结婚没关系。 段存意明白,她当初说得那些话,那些对张子文鄙薄已经烟消云散,还有她当时美好又阴暗的计划,给他的希望,都一同随着她进了坟墓里。 他只是还不相信,黎薇会真的想和张子文共渡一生。 “你过得很开心。”段存意像在谴责什么。 黎薇脸上的笑就像当初和他在一起时一样:“别说这种话,存意,你知道,我是想你好的。” 段存意忽然记起,黎薇从来没说过爱他,她也从来不问“你爱我吗”这种问题。 她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和胜负标准。 段存意想问她,自己是半途淘汰还是从未入局。 黎薇看向他的眼神里时不时留露出不耐,她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他要是真爱她,此时就应该变成半张废纸,再化蝶,方可称得上一个完美的旧情人。 可段存意不肯,他还要拖她后腿。 几乎算得上是不欢而散,黎薇走时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最后一点歉意也耗完了,她完成了任务。 段存意看她从门里出去,彻底看不见背影,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温子期,请他出来见面。 温子期说在公司,一时片刻可能出不来,他走在队伍的中段,从人群露出的缝隙中看过去,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张父还有他身旁张子文的背影。 那个位置他也待了好长时间。 他声音平静地告诉段存意:“忙完我再来找你。” 他挂了电话,感觉到盘桓在身上的目光立刻躲开,不想被他看见。 在外界看来,他现在应该饥不择食,不管是谁,都要试着拉拢一把了。 众人因此更不敢露出一丝态度,怕被他抓住。 温子期觉得好笑,他明白讨好再多人也没用,只有张父才是决定结果的关键人物,张父在,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张父现在眼里显然没有他。 “张子文这婚结得好啊。”温子期再一次感叹,段存意没什么反应,他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坐得眼神都木了,面前的茶一点热气都没了。 温子期猜他过了一个不太顺心的下午。 段存意忽然问他:“你说,他俩会离婚吗?” 温子期道:“凡是结婚,就可能离婚。” 段存意遗憾道:“也有过一辈子的。” 温子期乐观一点:“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已经很高了。” 段存意看着有些不正常:“我们可以帮他们一把,” 温子期看着他。 段存意道:“张子文离婚了,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温子期:“对你也是。” 段存意终于笑起来:“是,对我来说也是。” 刚刚那瞬间,他想得绝不是温子期嘴里的好处。 “要让一对爱侣分离可不是件容易事。” “爱侣?”段存意冷笑,“他们要是爱侣的话,这世界上每一对都是梁祝。” 段存意断言:“张子文和黎薇结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讨他爸的欢心”,他抬眼看了一眼温子期,暗暗埋怨他,“他被你刺激了。”温子期笑起来。 女人会被感情俘虏,因为她们的想法太复杂,男女在智力上没有优劣之分,但在心理上,女人进化完全,男人却仍然秉承着浅薄的本能行动。本能令他们做一些愚蠢危险的事,但并不难理解,但女人做出的事,有时候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理解,比如说嫁给一个她看不起的人,之后表现的好像爱上他了一样。 段存意一直以为黎薇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可现在看来,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她从高处落下来,终于和他站在一个位置。 段存意愉快起来:“她迟早会醒悟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最后,她就会因为索然无趣,而重新回到他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李妙睁开眼,枕着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像被雷劈下来的一截焦木,她不敢动,等着这阵麻过去。 外头正午的阳光像一块块碎玻璃,看一眼就觉得利,走进去身上割得痛。 漫长的冬天会令人丧失生的意志和热力,而无限拖延的夏季则是反着来,人们半推半就地抖擞精神,将自己东揪一块西揪一块,点燃,再接着烧,迟早要把自己烧尽。 李妙已经觉得力不从心,她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城市,离开这场看不到头的夏季。 她想起上次同事说起学校正计划在其他城市开分校,已经开始招老师,李妙已经打听过,说是这边的老师想过去,也可以申请。 也许她应该试一试。 “躲不过去了···”这句话像在暗示,一个冥冥之中无可抗拒的意志将他们系结在一起。 李妙并不相信这件事,如果真有什么冥冥之中,人类这种以它之名吐露的软弱的借口,应该会令它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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