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学校了。”姜汌是个聪明人, 看两眼就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 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 对半靠在床上的男人说道：“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秦易点头，“嗯。”    姜汌不当电灯泡，主动清场, 给他们两个人腾空间。    病房门重新关上。    程怡绷紧唇线，有些生气地盯着斜靠在床上, 看起来伤势不重的人。    撞车跟她没半点关系。    他干什么都推到她头上？    程怡真的又气又恼, 但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抗衡他？    有点噎住嗓子, 说道：“你那个……抓伤……不是打针了吗？打针的话……怎么会有后遗症？”高中的时候，她的生物成绩并不差。    关于猫狗抓伤后一般要么急性就发作, 至于什么后遗症没有病例。    “不信？”秦易低着眸，嗓音浓浓：“你觉得我撒谎？”    这哪里是撒谎不撒谎的问题？    医学上也没有这样的病例呀？    但万一也有例外？    “不想负责？”秦易好整以暇，一副等着她上钩的姿态看她。    程怡抿下唇，眼神定格在床框边, 白净的脸开始有点扭曲。    她家没有很多钱。    周云扶养她很辛苦的。    要是治疗的话，肯定无底洞。    程怡忽然就有些压抑起来，连带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刚上大学连梦想都没实现就要背负沉重的债务。    以后要怎么办？    “真不想负责？”秦易不知道她已经在寻思怎么给他治疗‘后遗症’的事，只当她表情扭曲是不愿意, 继续吓唬她：“后遗症越严重, 以后可能吃饭都成问题了。”    言下之意，他一个这么帅气的男人, 就因为她当初的莽撞，成了废人。    程怡回神, 脑袋有点麻麻乱乱，并且天真地信了他的话。    眼神瞬间黯淡又无助，声音弱弱带点委屈地诚恳：“秦易，你的后遗症……要多少钱？”先谈好钱，大不了她赚了支付。    秦易没吭声，唇角有点挑起。    黑色的眸像是淬了光，细细盯着她委屈又诚恳地脸。    真是个小傻帽。    这么好骗？    还是学霸都是读书很厉害，情商为负？    “不要钱。”    “不要钱吗？”程怡再次天真地信了，“那你……说话算话？”    秦易唇角弧度上扬，眼底的光色增大，“嗯。”顿了顿，“我想喝水。”秦易看她一脸憋屈又释然地天真模样，心情却见鬼的格外好，伸手指指旁边的玻璃水杯，使唤她倒水，“给我倒一杯。”    声调、语气自然。    把她当自己人一样。    程怡却觉得自己很悲催，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站在床边没动，胸腔鼓着一团憋闷的气，发泄不了，堆积在那边让她很滞郁，后遗症不需要她负责了。    她想回学校了。    想想她接到交警叔叔的电话，大晚上从学校坐地铁跑来医院看他，已经很有良心了。    反正，他看起来也没事。    沉沉心，去柜子那边给他倒水，倒好半杯，放在他手能够拿到的距离，表现出一副很好脾气地模样，还特意友善微笑着说道：“秦易，水倒好了，我先回学校了，太晚回去，宿舍不让进。”宿舍10点半就要关门的。    太晚，进不了就得去外面开旅馆。    她不想住旅馆。    秦易看她要走，眉头皱皱，忘了自己的伤，直接从床上站起来，语气挺蛮不讲理：“把水拿给我！”    真……像极了古代的恶霸。    还是欺负纯良的恶霸。    程怡不由咬起唇皱了眉，他都能自己站起来，干嘛还要让她拿水？    想说：我不愿意。    但好像每次都是拒绝的话到嘴边，就被她自己的怂包心理生生打回去，骨子里‘不想惹事’的小怂包因子让她在下一秒，乖乖去拿刚才倒好水的玻璃杯，递给他，“你的水。”    脸上虽然不情不愿，但态度，挺温顺。    秦易接过，没喝。    天花板白色灯管，不亮不明，均匀落在她脸上，白皙又明亮。    乌黑的眼睛又通透地仿佛能让他看见整个宇宙边缘。    哪里星光熠熠，仿佛全世界。    眼底有什么东西像蔓藤一般悄然缠出来。    将他心脏一抽。    算了，他不能再‘欺负’她了。    欺负了，真追不到了。    指尖捏在被子边缘，忽然就说：“我送你回学校。”就在1个小时之前的撞车，他突然想明白了傍晚那种‘见鬼’的感觉。    是该死的，对她有好感。    长这么大，他还没对哪个女人有好感。    这种好感，比喜欢少一点，但已经能让他上心。    所以，他准备追她。    至于徐意然那个赌，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秦易换话题，换的有点突然，程怡惊异，结舌了好一会，才蹦出一句话：“你可以出院了吗？”    秦易将水杯放回旁边的桌子，语气满不在乎：“这点伤，又死不了人。”都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    本来今晚如果不出现眩晕之类的撞车后遗症就可以出院了。    “你还是休息，我可以自己走的。”程怡不想他送，说完，就急急转身往外。    走得很急，就像脚底抹油似的。    她打死都不要他送。    万一又出点后遗症。    她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耗费在赔偿他这个事上了？    她不干。    她还有梦想没有实现。    秦易看她跟个老鼠一般溜了，眼神盯着已经拉开的房门定格了几秒，捞起丢在床头的T恤，胡乱套在还缠着纱布的身体，跟了出去。    医院走廊外，都是夜晚来给病患送晚餐的家属。    来来往往，在他们两人之间穿梭。    程怡从病房出来后，没回头。    边往楼梯走边盘算着一会坐地铁的事。    浑然不知，身后，有个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直到走出医院，去地铁站买了票，过了检票口，就抱着书包等在3号线外。    秦易这辈子没坐过公交车，也没坐过地铁。    所以去买票的时候，他不懂流程。    弄了几分钟，才搞定。    从检票口下来，就看到程怡抱着书包安安静静站在地铁站台，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秦易慢慢走过去。    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不远，陪她一起等着。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不正常？    大半夜，受伤了还跑来坐什么地铁？    用姜汌的话，他的脑子被车撞坏了。    ……    9点10分，开往嘉大路线的地铁终于来了。    停靠，开门。    乘客上上下下，地铁门关合。    晚上的地铁，乘客不多，稀稀疏疏散坐着。    程怡进到地铁，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准备拿手机给裴珍珍发信息，让她帮忙和宿管阿姨说点好话。    9点10分的地铁到嘉大附近估计要半小时，出了地铁还要跑一段路才能回学校。    她感觉自己会赶不上。    从包里翻出手机，一阵凉风从她身旁擦身而来，程怡本能就抬头，就看到应该待在医院的秦易居然坐在了她身旁。    她整个人就呆了，一动不动盯着他，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来了……”    秦易将身体靠到地铁车体，换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搁在腿上，懒懒说道：“你看最近的新闻了吗？”    程怡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什么新闻？”    “听说最近大学附近有蒙面的男人专门尾随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回学校的女大学生……”秦易娓娓说着，嗓音低醇，配合地铁阴森冷淡的氛围，莫名就给程怡一种听张震讲鬼故事的错觉，“尾随后趁机将女大学生拖到阴暗的小树林实施性侵。”    程怡最近没看新闻，当然不知道秦易说的这个新闻。    本能就浑身汗毛就竖起了，两只手紧紧抱着书包。    “我们学校……挺安全的。”嘉大是名校，周围治安很好。    除了之前有出过投毒案。    那也是宿舍人所做的。    没听说过有性侵的事。    “谁知道。”秦易说得漫不经心，字字句句听着无所谓，但像极了逗弄：“听说这个蒙面人最近游荡到了我们嘉大，你要小心些。”    程怡头皮一麻：……    瞬间别过脸不去看他。    不会那么巧的。    秦易侧眸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懒懒说道：“要不要我送你呀？”    程怡不吭声。    但两只手却下意识用力扯着书包带子。    扯得带子都变形了。    她有点怕秦易说的新闻是真的。    “要的话，吱个声？还是等着被人拖进小树林？”    程怡咬唇。    继续扯书包带子。    扯一会，转过脸，屈服了：“你能……送我吗？”虽然秦易这个人挺可怕，但比起蒙面人，还算好一点？    秦易忽然就低笑一声，眯眸，黑色瞳孔在地铁暗沉的光线里，仿佛深渊，声色徐徐：“不是有男朋友吗？这么晚，怎么没想过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还是……”    “骗我呢？”    程怡的脸唰一下就僵了。    半响说不出话来。    “其实没有是？”秦易继续说：“那我当你男朋友怎么样？”    程怡一愣，随即不吭声。    他上次也说这个。    她以为他是报复她。    现在又说一遍。    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但无论哪个意思，她觉得他不可能看上她。    咬咬唇，鼓起勇气道歉：“你是因为报复我吗？如果是番茄酱的事，对不起……”道完歉，整个人松松垮垮像没了底气般地说：“我知道得罪你了，要不一会你拿番茄酱糊我的脸，随便你弄多少……请你……放过我……我还想好好念书……以后当主持人……”    程怡像泄气皮球般地跟秦易讨饶。    “我没你闲的蛋疼，特意报复你。”或许之前是有点对她有芥蒂，但他不是小心眼的男人，真的会想报复她，当初答应徐意然的赌约。    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某种他说不清楚的情绪。    顿了顿，很强势地说：“我看上你了，以后我会追你。”    这种强势地表白，让单纯的程怡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耳根隐隐有点蔓延出红烫，连带呼吸都不稳了。    秦易说的是真的吗？    秦易：“就从现在开始？”    程怡依旧说不出话来，心口没由来开始跳起来……    这晚回学校后，程怡躺到床上，又一次失眠了，辗转反侧十几遍，依旧睡不着。    一会咬咬自己的手指，一会抓抓被角。    秦易说要追她……她该怎么办？    他是真心的吗？    不行不行，她怎么会想这个问题？    程怡使劲摇摇脑袋，赶走刚才的想法。    沉沉呼吸几声。    秦易那样的人和她不适合的。    她还是拒绝。    最后，思来想去，折腾到后半夜有了明确答案，程怡才困得睡过去。    明天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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