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可没忘记他上回是怎么欺负她的, 这次她学聪明了,“啪”地立马挂掉了电话, 把手机放下。 林槐的声音戛然而止,于是, 整个房间都跟着默了下来。 沈知昼哑声地问:“怎么挂了?不跟他说了?” “不说了。” 她摇头, 指腹从他的手背到他坚硬的指骨,点到他指尖, 调皮地在他手上慢慢画着圈:“林槐不是我哥哥。” 他语气减缓:“那我还是你哥哥吗?” 她平静地摇头,还未沥干的发丝飘来洗发露的香气, 合着缕缕缥缈水汽,萦绕在他鼻尖。她反问他:“你还想当我哥哥吗?” “不想了。”他说,“早就不想了。” 她闭了闭眼,侧着头, 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跃动着一簇宁静的光, 她的表情与语气也同样安静: “我知道,每次当着你的面叫林槐‘哥哥’,你会很不开心。” 他微微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笑着:“你才知道啊。” “我一直知道。”她向后仰, 靠在他肩,说话时嗓音带着丝丝透人心扉的哑意,由于感冒, 她眼圈也跟着泛红,“我什么都知道,你别把我当小孩儿了。” 他看她眼圈那么红, 心像被揉皱,可顾不上心疼她,他忍不住开始责备:“你不是小孩儿了,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不锁好门?我怎么跟你说的?” “我……” 话落一半,他又冷声:“我出门有没有跟你说过,自己一个人要注意,今天出去不能带你一起。” “……”她终于理亏了,也弄明白了刚才在林槐来电话之前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她微抿着嘴角点头:“就……开了一小下。” “一小下也不行,进来了坏人怎么办?”他语气一下柔和,“算了……” 她情不自禁地转眸看他,他的眼里有星河涌动,潺潺如静谧流水。 “晚晚,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 她还记恨刚才他咬的她那一口。 肩头甚至还浮着隐隐一圈儿的牙印,可听他说完后半句,想炸的毛顿时被抚平,瞬间平和下来,没脾气了。 接着,一把莹润的声音落入他心底:“我知道了。” 他气也消了大半,瞧着她态度很诚挚,眉目舒展开,拍了拍她示意她下去:“早点睡觉,明天出发。” 她老老实实下来。 他刚要起身,倏地却又被她按回去。小姑娘像只小猫似地,轻巧地勾住他脖颈,软软地趴过来,挂在他身上了似的。 她下巴扬起,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也不动了,温声地笑了:“干什么?不放我去洗澡?” 她摇摇头,噘着唇:“嗯。” 他鼻息一动,倏忽笑声更清朗。 她认真问:“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 “就所有,很多事,”她舌尖抵了抵上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思索着说,“很多事,就……林槐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不叫他哥哥了……” 她也不想每天假意惺惺,逢场作戏。 沈知昼闻言,似笑非笑道:“那我说,还生气怎么办?” 她皱了皱眉,一脚支着地,垫了垫,凑过去轻快地啄了一下他唇角,喃喃着:“不行,不许生气了。” 他心中一漾,揽着她,一个后仰将她带过来。她讶异低呼一声,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有些新奇,头一回,强势的一方成了她。 于是她鼓起勇气,又对他说一遍:“你别生气了。” 他想说自己不气了,还未开口,她突然伏低了身,喃喃着:“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夜幕在头顶摇摇欲坠,总是捏着主动权的他,意识到自己一点点地溃败,已是方寸大乱。 她吻着他的间隙还在说:“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就停……” 他轻笑着,拇指指腹贴着她柔软的、泛着诱人红色的唇,仰视她:“你长本事了。” 她被他盯得脸颊灼烫,微微闭上眸,才稍稍能喘过气。他突然一个翻身:“这样可不好。” 她一字还未出口,她那些欲言又止的话便被封在口中。 …… …… 最后,他温柔地揉她的头发,不乏得意地笑了笑。她埋着头不敢看他,像是出了个大洋相。 他转身便去浴室。很快,水声响起。 一点点把燥热的空气铺设开,冲散了属于他的气息,她也能抽离出神绪,转身去另一边,开始收拾明天他们要带走的东西。 中途,林槐又打来电话。 她拿着手机,听了会儿浴室门背后的淅淅沥沥,无休无止的水声,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才接起。 “林栀,刚才怎么把哥哥电话挂了?”林槐疑惑地问。 “啊,不小心按错了……”她小声撒谎说,“哥哥,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回来是吗?” “嗯,明晚。” “玩的开心么?” “啊,还可以……” “他,现在在你身边么?”林槐吊儿郎当地问着,听起来漫不经心,却明显言有所指,语气倏忽一沉,“哥哥有话跟你说,你避开他一下。” 她捏了捏裙角,自然知道林槐说的是沈知昼,那天她跟他走,林槐就一直黑着脸,看起来老大不情愿。 她不知觉手心捏了一把汗,默默答:“他不在。” 林槐顿了顿,这才开口:“回来后,不要跟他来往了,躲着他点儿,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知道吗?” 林槐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以前可把他当好兄弟看待呢。现在却轮到他这么教训晚晚,真令人唏嘘。 她迟疑着:“为……” “不为什么。”林槐冷淡打断她,他的口气可真不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晚晚反而听出了他的胸有成竹。 正是心如鼓擂之间,林槐说:“你听哥哥的话就好了。哥哥那么疼你,不会伤害你的。他可能会害你,害我,但是,哥哥不会害你的,你要听话,哥哥是在保护你。” “……嗯。” 她心跳久未平复,愣愣地答,从心底依稀却感觉到林槐可能知道什么了。 “算了,”林槐换了语气,问她:“明天是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啊?” “是你过生日呀。”林槐笑着。这个生日,是林问江当年在福利院领养她和林榣的日子,她想起来了。 林槐继续笑道:“忘了?” 她没说话。 “明晚七点的飞机是吗?” “嗯……” “正好,明晚接到你了,去吃个饭,给你过生日。” “……好。”她只轻轻回应了一声,思绪却全然不在林槐的话上。 随后,林槐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挂了电话。 门“啪嗒”一响,沈知昼也洗完澡出来了。他穿了条及膝短裤,上半身水汽莹莹,裹着坚实的胸膛和一线窄腰。 她愣怔一瞬,没顾上脸红,立刻把手机背到身后,慌神地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眼角轻抬,睨她一眼,她那点儿小动作早已落入他眼底,他只勾唇笑笑,也不说话,走过来坐下,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的一刻,她才有了勇气,提高了声音说:“刚才,是林槐打给我的。” 他声音依旧淡淡:“嗯,说什么了?” 她咬咬牙:“没说什么……但是,他好像查到什么了,让我……躲着你。” “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才有了反应。 “你就——‘哦’?”她不可置信地反问,拔高声调。 他睨她一眼,手里风口一转,热气突然朝她喷薄而来。 她本来脸就很热了,如此一来,她恐怕自己脸更烫,立刻向后躲了一下,匆匆说: “你不打个电话问问戚伯伯吗?万、万一他发现了你……” 他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低眉笑笑,转手关闭了吹风机,同一刻,低哑的声线落下来: “我管不了。” “……什么?” 他倾身过来,长臂一揽,敛低了眉眼瞧着她,一字一顿道:“管不了。” “什么管不了?” “他怎么查我,我管不了。” “那你怎么办……”她又气又急,“你不跟戚伯伯联系一下吗?问问看到底怎么办才好?”说着她还去帮他找手机。 “怎么办?”他按住她,古怪地重复一遍,笑道,“当然是,先把该解决的解决掉。” “……”她一张唇,话还未出口,就全都被堵了回去。 洗澡之前只是开了个头,中场休息片刻,现在才是重头戏。 半道,他又适时地停了下来,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刚才想说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笑,恶作剧意味显然很浓,“现在你可以说了。” “……”她红着眼,唇撅起,看起来气恼异常。却也满颊羞色。 两种表情在她小脸上同时浮现,他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脸,侧开身子,好整以暇地支着头,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你什么表情啊,嗯?” 她动了动唇,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我是说……你万一……被林槐发现了怎么办?”她见他满面惬意,更感羞愤,“你就差最后一步了,沈知昼,你努力这么多年,就差最后……出点事,你、你怎么办啊?” 他阖了阖眸,慢条斯理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你用刀捅的那个人死了,你怎么办?” 这件事已过去了好一阵子,发生后他一直没向她提及过,像是怕给她施压似的,如今提起,却有点翻旧账的意思。 她抿唇,一下觉得理亏,静静低下头。 “你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如果出点什么事,你想过怎么办吗?” 她依然哑口。 “你没想过,可我想过。”他淡淡说,迎上她一瞬抬头投来的诧异的目光。 “你想过什么?” 他一开始没说话,只吻了吻她。她咬着牙,用破碎的声音说:“你想过什么啊……你告诉我啊。” 他声音异常地冷静:“我想过,如果那个人死了,我就替你去坐牢。” 她闻言至此,轰然一愣,狠狠地挣扎了一下,怒声道:“沈知昼,你有病吗——你在说什么混蛋话——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他拥回她,沉沉的声线拂过她头顶,“而且,我还有更混蛋的话没说,更混蛋的事没做呢。” 她怔着心绪,又要开口反驳,一阵小风掠过身后。她闭了闭眼,事已至此,要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她紧张地揪了一下手边的被子,等了好久,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怜惜地吻她,柔声问:“怕吗?” “……不怕。”她摇头。 “我说,你怕我死吗?” “……” “怕林槐发现了我是卧底,然后弄死我么?” 她这才微微颤抖了起来,从心底由衷地感到害怕,刚吞吐着说了个“怕”字,她就痛得呜咽。可心里的痛楚更剧烈,被他刚才的话触到了神经,突然就哭了起来。 他听到她哭,想起来她儿时到现在,总是怕疼的。她骨骼生得纤弱,细皮嫩肉的,他缓声问:“疼?” 她流着眼泪点头,然后,突然拉住他胳膊,急急说:“不……” “不要了?” 她咬着牙,将脸埋入枕头,羞赧与心底那种惶惶不安的心情做着斗争,她闷声说:“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沉默下来,稍后,就给彼此了个痛快。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那个长达多年的空洞,也一瞬间被填满了。他不会再离开她了。 下一刻,他就争分夺秒地开始索-取,仿佛是怕下一秒,他也会失去她。 他也,再不会离开她了。 她逐渐学会了享受,他也找到了更好的节律,与她一同沉沉浮浮,在天地之间反复迂回。 仿佛坐上了一艘飘飘荡荡的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沉浮漂游。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在甲板上无休无止地纵情寻欢,从白日到黑天,历经昼晚,把两个人合成一个人,到不了尽头。 也不想去找那个尽头。 不想停下来。 因为,不想失去彼此。 他一抬头,在她氤氲不堪的眼底,看到了一个邀他共往的世界。 他不自禁咬牙,也有些喘不过来气,轻轻拨弄过她被汗淋湿的头发,戏谑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也跟我一起死好不好?” “好。”她静静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抱他更紧了一些。 他们仿佛,在做世界末日之前的最后一桩乐事。 “我不会死的,”最后他说,“你这么让我上火,只跟你做这一回怎么行?” 他浑身有大大小小错综的伤口,可她是他的解药,慢慢地糅合。 只有她能柔化他,也只有她能治愈他。 …… …… 她像只吃不饱的小猫儿,头一次的主动,令他不自禁地凛出一身热汗。最后,他翻身掐住她后颈,热意节节攀升,一同窜入云霄。 两人的视线刚在空气中一撞,他看她满眸氤氲,不自禁地笑起来,随后低下头,吻得彼此神魂颠倒。 稍温存了一会儿,新的一轮展开,她就意识到了,他今晚丝毫没想放过她,也知道了—— 他说的那些混蛋话,要对她做的混蛋事,也真的不是开玩笑。 第二天回到了港城,林槐在机场接上他们,说是要给晚晚过生日,林槐主动过来,估计也是在林问江面前做戏。林问江和林榣已经等在酒店了,接上晚晚后,于是林槐带着她即刻前往。 沈知昼与林槐打了个照面。 你已不是从前那个与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了,我也不会再贸贸然地给你挡子弹,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轮回了一圈虚情假意,沈知昼便走了。 今晚说是晚晚的生日,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林问江借口给晚晚和林榣过生日,顺便把那个才到港城的“东南亚商人”邀请过来了,一群人觥筹交错,虚与委蛇,推杯问盏之间,不知不觉喝到了微醺。 晚晚抬头,看着坐在长桌另一边最上方,在那个东南亚人一侧的戚腾,微微垂下头,害怕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东南亚人是警方特情,而戚腾一直充当的角色是林问江与东南亚人之间的牵线人。 说到底,戚腾现在也是卧底。 晚晚喝了半杯酒,不觉有些微醺,抬眼一见,林槐表面如常地与旁人开着玩笑,并不像昨晚外在电话中警告她让她离开沈知昼那般强势蛮不讲理。 但晚晚越看他笑,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后脊背慢慢窜上阵阵阴风。 时候不早,林榣也喝了酒,没法送她回家,于是林问江便喊了沈知昼过来。 不多时,快散场了,林槐突然颤巍巍起身,借着酒劲儿,说了一大通的胡话,别人拉也拉不住,质问林榣什么时候与他结婚。 林槐这些日子消停了会儿,林问江正觉得舒心,谁知道却又在这里闹腾了起来,在场的还有交易客户,摆明了丢他的脸。林问江万分不悦,扬手叫人送晚晚先走。 林榣的表情愈发寡漠,瞧着林槐发疯,只是闷声喝酒,一字不说。 她还要留在这里,还要忍耐,她却打心底想要离开,可林问江勒令她不许走,一会儿要与东南亚人商量明天交易的事,她必须在场参与。 “榣榣,真的……不爱我吗?” 林槐晃晃悠悠地,都快站不稳了,周围人喊着“槐哥——”、“槐哥——”赶紧上前搀扶他。 林槐见林榣没反应,打直了腰板儿来了劲儿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心中郁结许久,积累了的怨气全都一朝爆发,什么胡言乱语都从嘴里往外蹦。 说完前半句他突然提声呜咽,几近垂怜地望着一脸漠然的林榣,突然指着晚晚喊:“那……我就要娶林栀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你不要……每次都这幅表情,你不要总说着不爱我……” 晚晚愣在原地,虽知道是酒话,她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林榣这时扳过她肩,冷冷说:“走,他嗑-药了,别理。” 好好的酒局被林槐搅黄了大半,林问江喊着人把林槐拖走,晚晚也不敢多呆,就准备往外走了。 正一回身,见沈知昼就在不远。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他一直盯着林槐被拉走的身影,眼底似有幽暗的火光明灭。 他见她出来,神色丝毫未缓,捻灭了烟站在原地,插着兜,动也不动。 她快步地走上前,奔向他,可还未开口说话,他大力地牵住了她的手,直直向脚旁的停车场奔去。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错乱的脚步回响在空荡的空间,穿过车丛,她被他拽着在车前车后拐,她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他拉上了车。 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以为他要带她走,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坐上车后,他一直黑沉着脸,她尝试开口:“你……”他倏忽顺势向后,调整了下座椅,二话不说,直接给她抄到了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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