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玄单手敲了敲桌面,半挑了下眉尖。 亓骨知道他这个意思,就是,你坐,本宫屈尊听你说两句。 他便坐在了裴子玄的对面,只不过,脸上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笑。 “有话快说,别在这烦本宫。” 亓骨鼻尖哼了一声。 “你对那小郡主,是真的上心了。” 裴子玄左手食指均匀稳定地在桌面上敲着,背挺得直直的,然后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下巴。 良久,慢慢吐出几个字。 “你瞎?” 听到这话,亓骨倒是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次倒是没躲躲闪闪。” 裴子玄略微扬了扬下巴。 “躲闪?也得躲闪得过啊。” 亓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此言有理啊。” 顿了下,他又继续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裴子玄的神色恹恹的,说话上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 “啧。” 亓骨最看不惯他这样一副样子。 “那你就打算这么耗着?” 裴子玄抬眼懒懒地看向他,没做回答。 “耗到死?” 亓骨穷追不舍地问着。 “嗯,不然呢?” 裴子玄终于是出了声。 “啧,啧。” 亓骨的嘴好像在说话之前不啧两声就不舒服一样。 “本督觉着,你这既然要死了,便在死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才好……” 亓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四老爷的真传,教育起裴祭来可以算是一个滔滔不绝。 后来的亓骨说了什么,裴子玄也没仔细听,但是他大致听了第一句,亓骨好像是说什么,临死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在亓骨终于发表完长篇大论以后,裴子玄挑了下眉尖,对第一句话发表了看法。 “你确定?” “当然。” 亓骨脸上带了丝笑意。 依旧那样几分媚。 论感情,亓骨可谓是相当风流,唯一栽倒的一次,就是阎若,他当时跟裴祭打包票说,这丫头只要救回去,一定会对他亓骨死心塌地,可是意外的,死心塌地是死心塌地了,只不过是对裴祭。 不过无所谓,亓骨桃花不断,且本也没对阎若有什么心意。 裴子玄神色凝重了几分。 “那若是本宫死了以后,她怎么办?” “殉葬呗,还能怎么办。” 亓骨挑了挑眉眼,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道。 裴子玄没再理他。 亓骨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 “裴祭,你要知道,殉葬这个东西,是分两种的,其中一种,就叫心甘情愿。而这世界上,爱这个东西,偏生能叫人抛弃生死,来做这世间独一份的心甘情愿。” 亓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和往日里不大相同,声线意外有些哑,少了几分媚,多了些许薄凉,他转眼和裴子玄对视着,然后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裴子玄眯了下眼睛,品着他说的这句话。 思来想去,倒是好像品出了几分滋味。 “困了,走了。” 亓骨半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离开了,屋子里再次剩下了裴子玄,还有的,便是缠绕在他耳边,亓骨刚才说的话。 他几根修长的手指按上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地揉着。 不知不觉,便是天亮了。 又过了一阵子,他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时辰,大约是到了。 洗漱过后,他踩进风里,朝御书房而去。 今日,同时在宫里的,还有左相。 他下了朝没走,便自顾朝了荣王府去了。 荣王这几日不知是从哪里染了几分病气,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 不过听说左相来了,他倒是依旧笑脸相迎着。 “荣王殿下,这婚事,老臣昨日可是搭好了线了。” 荣王嘴角勾起一丝笑。 “那便有劳左相大人,过几日,和本王一同去拜谒下父皇了。” “臣领命……” 两个人眼中都透露出精光,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着。 御书房,皇帝面色很是不好,边境连连败退,再这样下去,绝非是一件容易解决的善事。 几声故意而为的脚步声。 “谁!” 皇帝目光猛得追过去。 只见门口拂帘一开,裴子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一副寡淡没人味的表情。 他随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好久不见啊。” 皇帝的目光瞬间阴沉下去。 “你来做什么?” 裴子玄不屑地挑了下眉。 “本座,自然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你!” 皇帝一拳锤在了桌子上,然后整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气急败坏地指着裴子玄。 “气大伤身,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呢。” 裴子玄说话的声音不大,淡淡的,却足够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自然也不是个吃素的,气急败坏过了,他的脸上,慢慢涌现出一种奸邪的笑意。 “条件?朕愿闻其详。” 裴子玄的唇角挑了下。 “本座生母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两个人在御书房的两边四目相对着,裴子玄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利索地下颌线,和上面坐着的人用目光进行着交锋。 听到这话,皇帝猛得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声笑。 且笑声愈演愈烈。 “韶阳?韶阳自然是为朕挡箭而死啊。” 他最爱的就是戏弄裴子玄的这种感觉。 裴子玄的眸轻轻眯了下,瞬间站直了身体,然后脚下生风,半息便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双手按在皇帝的桌案上。 “本座劝你,最好想清楚,不然,用不上陈国,本座,便足以让你整个裴国覆灭。” 皇帝的目光上染上一抹狠厉,不过转瞬即变成了一种轻蔑。 “你不敢。” 皇帝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对着裴子玄轻轻说道。 裴子玄的舌头刮了刮狼牙,眸光中透出阴冷。 皇帝神情里的戾色中带着浓浓的自以为是。 “母后的教导,你裴祭怎么敢不听呢?” 皇帝之所以对裴祭无所忌惮,只因为他抓住了他的全部死穴。 他的每句话,都如同刀子一般戳到裴子玄的心口。 裴子玄如今为何处处掣肘,均因韶阳当时说的话,母之命,不得不从。 “本座劝你,最好别后悔,你边境的兵,还能撑多久,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帝面上一阵戏谑,他此生爱的事有很多,关于裴子玄的便有两件,一个是戏弄他,另外一个是,看着他死。 “朕也提醒你,少挂念朕的事,你裴祭,比朕,更容易早死。” 皇帝脸上带着阴邪的笑意。 “恕不远送。” “自然。” 裴子玄最后淡淡吐出两句,转身离去。 再次回到亓院,也仅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他坐在太师椅上,思量着皇帝刚才说的话,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弦外之音。 皇帝那般不慌不忙,定然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时典。” “属下在。” “边境可有什么异动。” “回阁主,暂时并没有。” 裴子玄舌头在狼牙上蹭了蹭。 “嗯,多派几个人手去盯着,有事,迅速来报。” “是。” 时典回答完之后,裴子玄抬眼看了他一下。 “等等,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最近很忙,裴子玄和时典说话的时候,又大约都在夜里,他此时才发现时典脸上的那些伤痕印记。 “没事,小伤。” “还有人能伤到你?” 裴祭对时典的能力十分信任,若他自己是十,那时典,怎么也是九,甚至还能再多一些。 “和阁主一样,女人罢了。” 裴子玄抬头看了眼他,露出一个你快点滚的目光。 时典知趣地走了。 的确,他说得不无道理。 说到女人,裴子玄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回来。” 刚想回树上倚着的时典再一次回了过去。 “何事吩咐。” “郡主呢?” “刚听时岳说,郡主好像是被太师家的公子约出去了。” 裴子玄眉挑了挑。 游浩言? 正在裴子玄想要给时岳传音问一下的时候,外面一声报。 “郡主回来了。” 裴子玄眸色闪了闪。 回来的倒是挺快。 室外。 亓院门口。 悠宁下了马车,手中捏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单是看着外观,便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很贵重。 她的眸色中带着明媚,看起来心情是很好的。 就在她朝着院子里进的时候,便见着时典走了出来。 “时典!” 时典再次停下了步伐,转过身去。 “郡主殿下。” 悠宁略微皱了下眉。 “为何冬月被你救了以后,就怪怪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时典一张好看的脸窝出了个酒窝。 “郡主此话,时典可是担不起啊。” 悠宁撇了下嘴,唇角嘟出几分水润。 “罢了,老师可回了?” “是的,阁主在房内。” 听了这话,悠宁面上露出些喜悦,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放在袖口里护好,之后稳定了下情绪,快步朝着裴子玄的房内走去。 “老师?” 悠宁轻轻敲了几下门。 “门没关。” 裴子玄慵懒的声音。 果然,当悠宁推门进去的时候,裴子玄正靠在太师椅上,两条修长的腿叠起来搭上了前面的桌子,然后他的脸上,不知道盖了本什么书,看样子页皮子有些泛黄,许是年岁已久了。 裴子玄的衣袍有几分松散,有些还若无其事地垂在地面上,给他整个人又多填了几分闲懒。 悠宁见着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 便略微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糯着嗓子问道。 “老师可有时间吗?” 半晌。 “嗯。” 裴子玄鼻子尖里哼出一声。 然后一只手把脸上的书拿了下来,露出一副隔世的尊荣。 “何事?” 他的目光朝着悠宁的方向游走着,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那张好看的脸上。 悠宁被这突然一看,还有些慌了阵脚,脸上略微染上些许红晕。 “那,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上与浮云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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