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门大概丑时左右,帮千帆和延泽上了药, 又困又累地准备回房, 刚走到房门口,突然从走廊黑影里窜出来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拿剑去挡,却被来人抓住袖口, 这熟悉的动作, 让我有些无语。 “五妹――”我收回剑, 懒得抬眼去看她, 抬手推开了房门。 庄沐萱随后跟进来,我将手中的剑随手放在桌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五妹,你不困吗……” 庄沐萱摇头。 “可是我困死了啊……”我叫苦道。 庄沐萱忽略我的抱怨,转着自己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突然发问,“林颐是谁……” “我姐。”我一头倒在床上, 将头埋在枕头里, 闷声道。 “姐姐原来叫林颐啊……”庄沐萱恍然大悟道,顿了顿, 又问,“那薛大哥是谁?” “以前是一个将军,现在……”我自顾愣了愣,想了一个合适的词,“是佛门中人……” “白郡主是谁?”庄沐萱继续问。 “白玥辰。” “白玥辰为什么要问姐姐?为什么要接薛大哥, 薛大哥为什么不做将军做佛门中人……” 十万个她是谁,十万个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额头在嗡嗡作响。 “五妹你回去睡……求求你了。”我求饶道。 “你不回答完我的问题就想睡么……”庄沐萱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条件反射地麻溜从床上爬起来,在五妹面前坐下来,眼神真挚地看着她,“薛大哥是与姐姐青梅竹马的将军,因为救过白玥辰一次被她无法自拔的爱上,我姐放手,白玥辰以死相逼,薛大哥就出家了……就这么简单,现在我可以睡了吗?” 我恨自己这日常认怂不得不屈服于五妹淫威的条件反射…… 庄沐萱得意得逞地朝我灿烂一笑,双手按我坐下,“不,可,以。” 我只好强撑着半睁眼睛,一手托腮地听这小祖宗还有什么吩咐。 “我与大人不般配吗?”五妹难得认真地问道。 这――听起来像是道送命的题。 我吓得瞌睡都跑了一半,斟酌再三,决定先不回答,而是小心反问,“怎么这么说?” “为什么没人说我与大人站在一起登对呢?!” “那你站在大人身后,被挡住了嘛。”我好生哄道。 衙门庄五妹,得哄着来。 庄五妹双手托腮,鼓着嘴巴模样无辜地看着我,又问,“那为什么人人都说捕头与大人般配?” “因为――” 因为,这是事实啊。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五妹一脸求知的渴望,和自己内心的驱使,还是不忍将这话讲出来。 末了只好伸手揉了揉五妹软软的头发,“因为他们的意思是,大人善文捕头善武,一文一武搭档,真是太适合衙门的差事了……” 我唯有这样哄五妹,也唯有这样劝自己。 每一份爱未不得的感情大抵都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时候,一如白玥辰虽未得到薛谨,但似乎气势上永远占尽了上风,所有的高姿态都好像是一副胜利者炫耀的得意,口口声声地强调自己会接回薛谨,自己会在这份感情里赢了一样。 但相思苦果岂是这般好下咽的,我看她比从前消瘦许多,越强调的事情便越衬出没有底气,即便是再气焰嚣张,也遮掩不住衣带渐宽的憔悴。 人人如此,谁也不能例外。 庄沐萱似是听进了我的话,也似乎是问完了问题,不自主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惹得眼里噙满了泪水。 “你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还什么问题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没好气地轻刮了下她鼻子。 “不问清楚睡不着啊……”庄沐萱嘟囔道。 无论是别人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五妹是这样的性子,一向不让疑问过夜,亦不让今晚的情绪留到明天。 好说歹说终于将五妹送回房间,自己却莫名没了丝毫睡意。 长夜无眠。 翌日,大人早早收拾了东西,赶往扬州赴每年都与好友约好的诗友会。 每年大人都是一人上路,一去便是十天左右,苏柽也并未随同。 如此便等于大人将衙门所有事务都交给了苏柽打理,自己难得抽空清闲几日。 大人一走,没人教五妹读诗写字,也没有人能让五妹花招百出的闹腾,衙门无案,五妹便只剩下每天跟着弟兄们瞎混为乐趣了。 雨断断续续下了有一阵子,好不容易有个晴天,却因大风不停,也没有几丝暖意。 宗卷室年久失修,有几片瓦块松动,漏了些雨水进去,搞得屋里一股湿重霉气,幸而案宗卷卷都被苏柽罗列在架,整整齐齐地保存,没有损失,但屋内的湿气不祛,迟早也要将那些陈年旧卷和木制的书架都给阴湿了。 苏柽寻来弟兄们帮忙,将所有的案宗都摊开晾一晾。 宗卷室除了放置案宗旧卷之外,也有许多藏书,大部分是苏柽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大人平日里极少读的,都放在了这里。 这些案宗和藏书都是苏柽珍而重之的,我反复交代弟兄们小心拿放,莫要损坏。 庄沐萱闲着无聊也要来帮忙,我本不想让她插手,可这人你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越想做什么,所以也只好答应下来。 一天下来也差不多将案宗翻了个遍,卷卷都摊开来晾着,将屋子几乎摆了个满眼。 接近收工时有衙役来唤苏柽去前堂处理事情,案宗室便只剩下我们几个。 难得庄沐萱能安安静静地帮着晾了一天的案宗,千帆忍不住打趣她,“五妹,你为何不跟着大人去扬州?” “我又不是跟屁虫,干嘛时时刻刻跟着大人……”五妹翻着手中的宗卷,漫不经心道。 “你不打算用自己满腹的才华横溢淹死他们一众文人墨客,再作出几首《煮鹅》、《煮鸭》这样的诗句吗……” 我正欲呵斥千帆别惹五妹,刚一抬头就看见五妹顺手抄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朝千帆扔过去,“不准嘲笑我作的诗!”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耳边只听到哗啦啦的书卷被风翻页的声音,千帆闪身一躲,书直直砸向桌案,“哐当”一声掀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顺着桌角流了下来。 我忙快步跑过去,拎起被茶水打湿的书卷,制止了两人的打闹。 “千帆!”溪秋瞪了千帆一眼,示意他别再和五妹瞎闹,顺手将一块干布递过来给我擦湿了的书。 我接过来一面擦一面小心察看,轻舒了口气,幸好只湿了前两页,抢救及时,字迹也未毁。 可待我翻过书卷的封面,瞟到封面上的几个字时,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千帆和五妹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茫然看着我,完全不懂此刻我内心的哀嚎。 完了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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