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车被劫,上报了朝廷, 御前一等侍卫才到此追查, 事情惊动了圣上,杨曲南与叶韶虽是挚友,却也无法瞒过去了。 入了宫门到了太和殿前, 叶韶撩袍在殿外跪了下来, 对临入殿的杨曲南宽心道, “杨兄, 你如实禀报便是,不必为难。” 杨曲南面色复杂,张了张嘴,却始终未说出什么。 “只要皇上肯见我,我自有办法摆平此事。”叶韶笃定道。 杨曲南轻叹口气,转身入了大殿。 我看着叶韶,不知他说心中已有对策,到底是真是假。五妹虽未伤人, 但此等关乎朝廷与蕃国关系的大罪又该如何开脱, 他与苏柽那时的反应,已经是说明了这祸闯得太棘手。 谁也没想到, 五妹这看不下百姓疾苦的性子如此强烈,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带着从前琅山的兄弟去劫镖车…… 我不禁心中懊悔,衙门四兄弟都没教好一个庄五妹,若是早看着她,也不至于让她酿出这般大祸。 可算起来这次, 五妹本无闯祸之心,却成了好心办坏事,无意做出了大祸之举…… 天空在这时下起了雪,夹着雨丝慢慢大了起来,叶韶挺直身姿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过了许久许久,也不见宣诏。 雨水打湿了衣衫,阵阵寒风吹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否皇上盛怒,连解释都不愿意听,或是有意惩戒,所以迟迟不宣见。 自打叶韶与杨曲南进屋私谈出来后,杨曲南便一直忧心忡忡,眉头紧锁,一刻也不曾舒展,光是不自觉地叹气,欲言又止。 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我从一大早起了床就懵圈到现在,事情来得猝不及防又突然地让人心里发慌…… 一阵胡思乱想,想得有些头疼。 这时终于听得宫人一声传召,我伸手去拉叶韶,两人这才入了大殿。 皇上高坐在上,我与叶韶俯首行礼,“砰!”得一声响动,我不由得心下一惊,觉得不妙。 果真,皇上怒拍龙椅发了大火,“太不像话了!蕃国的贡品能在我天子脚下被我臣民所劫,这要传出去朕颜面何存?!衙门捕快都到处劫掠,我朝律例都是拿来唬人的吗?!山匪都做了捕快,那瞎子乞丐是不是能坐你的位置?!” 庄沐萱曾是山匪的事情,如今放在这里,实在是不作好。 “皇上息怒,微臣有罪。”虽是认罪,叶韶也是不卑不亢,“说到底,招安庄沐萱在衙门是微臣的主意,微臣的人微臣未教好,此番劫车她原本与微臣提过,只不过未放在心上,才闯出这般祸事,所以所有责任也都该微臣来承担。” 劫车的事五妹和他提过?! 我诧异地看向他,瞬间明白了。 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上自己身,这就是他所说的摆平此事的办法吗?! “叶韶!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有负圣望,实在惭愧。”叶韶又屈背深躬一截。 皇上一时无言,稍稍冷静下来,“你无需这般认罪,朕了解你,你不是无分寸之人,为何不惜代价非要偏护这样的人?!” “她虽曾为山匪,但单纯善良,所行之事都是侠义之为,这次劫车也是不忍看灾民饿死冻死,她所作所为难道不比那些只顾享乐而不管百姓死活的官吏强?!”叶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皇上,“山匪大当家杀人偿命,已经有了应得的下场,她未害过人杀过人,一心为了百姓安乐,她不该有那样的下场。” 我在心里一万个认同叶韶这番陈词,我们的庄五妹,善良可爱,即使从前做山匪也做的对得起天地良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是为做好事就可不顾方式,她肆意妄为罔顾法纪,不惩治朕还如何治天下?!” 叶韶说得对,皇上也没说错,一时间我不知到底是谁更有理些。 有时候,这世间事真是很难说得清楚,不是非黑即白,亦不是非对即错。 “若是今日朕纵容了这般行为,那将来人人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胡作非为,这天下还如何太平?!”皇上反问,“且此事关系到了蕃国与我朝关系,幸好未出更大的祸事,若是因此坏了亲睦,当场就会被就地正法,乱棍打死。” “皇上教训的是。”叶韶颌首认错,未再辩驳一字,沉默了片刻,继而忽然抬头看向一旁的杨曲南,开口问道,“杨将军,在军中多少杖刑是极限?” “两百军棍。”杨曲南开口答道,“一般将士挨到一百近五十便已不省人事,少有挨过两百还能活命……” “皇上,微臣罪责重大,此事终究要有了结,不如就以两百杖刑为准,若是微臣受不住,就当以我命换此事了结……”叶韶望着皇上,顿了顿,语气恳切道,“若是受住了,恳请皇上放过庄沐萱。” 我在一旁听得心慌,两百军棍,自求极刑这般决绝的做法,不会是向来温润淡然的叶韶的做法。 是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保住庄沐萱了么…… “叶韶!为何你总是在忤逆朕的意思!”皇上怒意未消,又添火气,大抵是十分不解。 “你是新科文状元,当初留在翰林院做大学士多好,可你偏要去下乡小县做这七品的小官……” “是,这几年你确是做的很好,破了不少案子,抓了很多贼盗,为百姓谋福祉,可此等事情自有武将去做,你为何非要执意孤行呢……” 不仅皇上不解,就算是我做他属下三年有余,也始终不理解他为何放弃翰林院大学士之位,却做判案查案这等事情。 “自古治国平天下,治国需有明君,因有明君,无论文官武将都才可以平定天下,留职翰林院固然惬意,终究是纸上谈兵……”叶韶身姿挺立,言辞义正,一字一顿道,“微臣,不愿做纸上谈兵之人。” 不愿做纸上谈兵之人,所以身临其境,体百姓之苦,以身犯险,不畏强权。 此刻的叶韶,即使看起来还是那个芝兰玉树,如玉温润的大人,但却赤胆忠心,大义凛然。 这般缘由,即使是皇上,也沉默了半晌未曾言语,末了,无奈摆手道,“为民请命是好,但无视法纪就是错!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拼死也要力保她,这两百杖责,你若受下了,朕可以不追究。” 叶韶俯首叩谢,此刻才微微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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