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青年落水! 李立申循声惊叫:“小景!” 转身看到穆砺琛的身体突然倒立着贴在高高的货箱上,仿佛一只壁虎一样,迅速在货箱之上游动着,消解壮汉施加在他身上的旋转力道。 而那壮汉突然停止了身体的转动,左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后脖颈上,正嵌着一把匕首! 穆砺琛在货箱上游动时趁机掷出去的匕首。 “咔嚓”一声脆响,穆砺琛飘然落地,同时折断了壮汉的右臂。 壮汉痛苦地嚎叫一声,如同受伤的猛兽一般,声音穿过嘈杂的水面,震得每个人都是浑身一颤! 下一瞬,穆砺琛拔出匕首,飘然落地后扯起壮汉的左臂,猛地摔过肩头,只见壮汉的身体腾空而起,向着水面狠狠砸了下去! 李立申愕然呆立,不敢相信那个自己主动上船来帮忙的青年竟然轻松地将比他高了快半个身子的壮汉打伤,并扔下了船! 耳旁听到有人在喊“救人”、“抢船”,李立申这才清醒过来,环视一周,看到自己的船上已经站立了不少浑身湿漉漉的人,打赤膊的是水匪,剩下的,都是被水匪放火烧掉的那条船上的人。 他虽然不知道支援他的那条船上都有哪些人,但却知道那条船一定是父亲李和昶派出来保护自己的。此时来不及打招呼,必须先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问题! “清理水匪,清点人数!”李立申对着船上诸人命令道。 船上的人立即动了起来。 水匪已经没了自己的船,这条货船一定会拼命抢到手!但货船上诸人看到穆砺琛打伤壮汉水匪,各个受到鼓舞,厮杀起来异常勇猛,搅在一起,一时胜负难分。 水里的人倒是少了——自那壮汉落水后,水匪连忙去救那壮汉,给了落水之人上船的机会。 李立申极目远眺,希望能在水上找到小景的身影,但却始终寻不到,不由得焦急起来。 穆砺琛快步走到李立申身边,沉声说道:“先开船,向南!” “小景还没有上来!”李立申跺了一脚,说道。 “他全名什么,我去找。” 虽然从没说过一句话,但穆砺琛对那个叫小景的青年却印象深刻——是个极有眼力,极会抓取时机的人,倘若未死,必是个人才! “严凤景。” “你们开船,不用等我们!注意不要被水匪放火以求同归于尽。”穆砺琛悄声提醒一句,人已跳入水中。 李立申再担心严凤景和穆砺琛,也知道事态的轻重缓急,再次看了看穆砺琛沉入水中的背影,转头对负责划船的人传令:“开船,向南!” 熊熊火光之中,李立申的货船快速驶离混战的水域,货船之上,胜负渐渐分明。 水匪虽然凶悍,但架不住李立申那边人多,终于落了下风。想要再点燃火油袋放火烧船,但李立申早已做好了准备,不等他们点火,就被人扑倒,彻底灭了他们的意图。 杀掉所有水匪,将尸身扔进水中,李立申不住回望,然而,看不到穆砺琛,也看不到严凤景。 正五内如焚,忽然听到船头一阵混乱,有人惊叫:“前面有条小船拦路!” 李立申快步跑到船头,只见水面上漂着一条独木舟,舟上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沈弄璋担心穆砺琛与启河帮的后援遭遇后仍会像去年一样厮杀得凄惨,于是自己摇着独木舟先向南来,拦下他们的货船,再与他重新商议对策。 看到船头上的人对自己又惊又俱,沈弄璋心头一凉——穆砺琛没有在船上,否则他一定会认出自己。 按下担忧,沈弄璋开口问道:“李立申李公子可在?” “我是。”一个姑娘家,李立申自然不怕,挺了挺胸脯,应道,“姑娘是?” “我姓沈,与你父亲相识。” 年轻的姑娘!姓沈! 李立申马上想到了父亲李和昶提起的翰章商队当家人沈弄璋,然而来不及确认,沈弄璋已追问道:“穆瀚云呢?不在船上?” 李立申一皱眉,刚要询问“穆瀚云”是谁,忽地憬悟,必是那个帮助自己的精悍青年,于是立即说道:“请姑娘上船,借我独木舟一用,他们还在后面。” 沈弄璋看向茫茫水面和远处的烈烈火焰,咬了咬下唇,说道:“赶紧改向西,所有人尽全力将船划到启河西岸。若是启河帮没有追到你们,便卸下货物,藏进山中,凿沉货船,不要让启河帮的巡逻船发现你们和货船的影子。” “但是……”李立申很想辩解,穆砺琛让他向南,他本意也是向南,避开启河帮后停靠启河东岸,上岸后逃回家去。 “水上大火,启河帮的后援必然不是一条两条船,这里离东岸太远,你们逃不掉的,去西岸近。”沈弄璋解释。 “那边都是野人……” “上了西岸就近躲藏,我明早去接你们。若是在西岸碰到陌生人,便说是沈弄璋的朋友来此避难,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沈弄璋一边说,已经一边划桨,向北而行。 “他们怎么能听懂我们的话?” “沈弄璋三个字,他们一定听得懂!”沈弄璋头也不回地提高声音说道,“启河帮到底有多凶残,你们一定知道,听我的,快向西!” 李立申握紧了拳头,沉思片刻后,下令:“全速向西!” 划开一段后,沈弄璋快速扭头看了一下,黑色船影正快速向西移动,心中稍微放松一些,但双臂却仍用尽吃奶力气使劲向北划,同时焦急地喊着:“穆瀚云!穆瀚云!” 茫茫水面,无人应答。 沈弄璋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沉,双臂从酸麻到沉重到最后仿佛磨盘,没什么知觉,只是一味地重复、不停地划动木桨,口中叫着穆砺琛的名字,同时不停观察四周的动向,祈祷启河帮的后援不要来得太快。 心绪越来越乱,沈弄璋看了看只有几百丈距离的火船,叫了两声穆瀚云,没有得到回应,狠狠咬了咬牙,划了过去。 划了一段距离,忽然看到水面上有两个人向自己游过来,浑身一抖,立即警觉起来。 刚停了木桨,便听到其中一人略微气喘地叫道:“是我!” 正是穆砺琛。 沈弄璋身体立即放松,想将独木舟靠近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像两条寒风里的树枝,不停地抖动。 无奈,只得压低声音喊道:“快过来!” 穆砺琛担心沈弄璋惧怕启河帮的后援到来,转头扫了一眼水面,柔声安慰道:“别慌。” 将严凤景托上船,穆砺琛一翻身,也上了船,并马上解开自己的发髻。 拧去头发中的水分,穆砺琛披散着湿发,自船上的包裹中取出刀创药,敷在严凤景右肋一道深深的伤口上,一边撕着严凤景的衣服为他包扎右肋的伤口,一边向沈弄璋说明:“严凤景,与李立申一道的。” “这位就是穆大哥说的翰章商队沈当家,凤景失礼。”严凤景声音喑哑,看来伤势沉重,但头脑却清醒,“我还好,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只有我们三人,容易应付,别担心。”沈弄璋安慰他道。 独木舟不大,严凤景个子与穆砺琛相差无几,一人躺下来,几乎占了一半。穆砺琛快速为严凤景包扎好伤口,一转身便挪到坐在船边的沈弄璋身边,伸手轻轻托住沈弄璋还紧攥着木桨的双手,轻声问道:“是不是麻了?” 沈弄璋双臂有知觉,只是不能动,淡淡一笑,点点头道:“缓一下就好了。” 从离开李立申的货船到现在,沈弄璋的双臂始终在重复着激烈划桨的动作,此时除了还能感觉到剧烈的颤抖和肩膀处嗖嗖的凉意,几乎已和身体完全脱离,尤其一双手,彻底无法动作。 “忍着些。”穆砺琛一手托着她的左臂慢慢的揉捏,放松她的肌肉,一手去掰开她紧攥的一根手指。 针扎似地疼痛倏地从手指尖传到左臂再传到心尖,疼得沈弄璋忍不住一激灵,身子都跟着缩了一缩。 咬了咬牙,沈弄璋强忍着坐直身体,呼出一口气,仍是淡笑着小声说道:“先把船划出去,避开这里。” 这里离着火的船只只有三里左右水路,一旦启河帮后援到来,很快就会发现他们。 “严兄弟,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歇,你尽快调匀呼吸,一会儿很可能要你下水——很长时间。”穆砺琛没有回头,庄肃地说道。 “我明白。穆大哥无需担心我,先照顾沈当家要紧。”严凤景躺在一边,早已看出沈弄璋的双臂出了问题,心中不由对他们二人互相关心的举动所感染,轻声说道。 左手的五根手指被掰开,被磨破了血泡的嫩肉自木桨上揭离,只剩一层血皮还黏在木桨上,淡淡的血腥味跟着飘散出来。 沈弄璋拼命咬着下唇,才没有让痛苦声溢出嘴唇。 掌心与木桨黏在一起,因为血已经被掌心的温度捂干了,所以无法顺利取下木桨。 “真的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沈弄璋眼里雾蒙蒙的,挤出一丝笑容,竟然还用肩头的力量推着木然的右臂和右手,划动了一下木桨,然后秀眉一挑,轻松地说道,“你看,根本没事儿。” 穆砺琛低着头没有说话,将她的左臂放下,转而又去揉捏她的右臂,强行掰开她右手的五指,惹得沈弄璋又是一阵轻颤,疼得几乎将牙齿咬碎,连声音都发不出。 耳边传来细微的人声,启河帮的后援已经到了火船边。 穆砺琛伸手取过放在船舱里的皮囊,拔了塞子,将囊口送到沈弄璋唇边,说道:“你那个好大哥送我的好酒,尝尝。” 沈弄璋不明所以,虚弱地摇摇头,“不喝。” “必须喝!”穆砺琛语气严厉起来。 这种时候,沈弄璋知道穆砺琛所作所为必定有其目的,虽然身心都很痛苦,到底还是配合地张开了口。 穆砺琛轻轻托着她的下巴,灌了她好大一口。 烈酒入喉,如火烧一般一路进了腹中,仿佛整个身子一下便着了火。沈弄璋有些抗拒地想要闭上嘴,穆砺琛却仍不肯,用力捏着沈弄璋的下巴,又灌了两大口,才放过她。 沈弄璋被火辣的烈酒呛得直咳嗽,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穆砺琛眼里怜惜,不停地柔声安慰着“好了”、“没事了”,手上却丝毫不软,将烈酒对着沈弄璋那一双还黏在木桨上的手淋了过去。 沈弄璋其实已经所有预料,但没有想到烈酒浇在手指、滑过掌心那些已经没了外皮的嫩肉上是如此的疼痛!比在北固关方烈和穆砺琛轮番抽她鞭子时更痛,犹如置于烈火中一般,痛入骨髓! 遇到猝然的疼痛,痛叫是无法抑制的本能。沈弄璋刚开口,穆砺琛的左掌掌缘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呜——”的一点闷哼,沈弄璋的声音被穆砺琛的手压了下去。 于是接下来忍痛的一咬牙便咬到了穆砺琛的掌缘上! 那是剧痛之下发泄般的咬牙,力道之大,瞬间,沈弄璋便觉得满是酒气的口腔中充斥开血腥的味道,直冲脑门! 紧张与惊惧之下,她明知道自己伤了穆砺琛,却无法控制牙齿,减轻力道。 眼泪本就没干,这一下流得更凶。 手疼! 胳膊疼! 心疼! 穆砺琛用额头抵住沈弄璋的额头,语气带着浅浅笑意,悄声说道:“嘘,不能哭,水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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