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董心卿的最新消息也没有问,沈弄璋已经被门外的士兵带着,去后营休息。 虽然有满腹的疑问,沈弄璋到底还是按捺住情绪,跟着士兵去了自己的房间——去年穆砺琛所住的那个房间。 接下来一连三日,沈弄璋再没有见过方是时。 因为她与穆砺琛有约,不能在宏穆关耽搁太久,于是晚上拉住来送饭的士兵,温声询问:“方将军这几日似是有些忙?” 那士兵连连点头,略有些兴奋地答道:“荼芺部传来消息,会配合邛州的义军继续起义。方将军正在大帐之中排兵布阵,制定行军计划,已然顾不上其他事。” 没想到荼芺部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分兵来支援邛州,沈弄璋在突然的震撼激动之外,竟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在房间中平复了心情,沈弄璋突然想到穆砺琛走的是关外的路,若是荼芺部和方是时都调动了军队,他岂不是正与军队撞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坐得住,恨不能现在就出关,马上找到穆砺琛,将他带离险地。 在屋中转了几圈,沈弄璋逐渐冷静下来,打定主意,明日便与方是时辞行。既然他们已经动手,茶叶便无需交换,但启部的桐油必须在战火波及其他州县前运回去。她必须要提前与穆砺琛汇合,带他远离这片战场! 心事满满,已无睡意。 沈弄璋和衣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看着已经准备好的包裹,只盼着天色快一点亮起来。 忽然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叱咤声,离得太远,只能勉强听到有人低喝: “……行刺……将军……” “抓住……奸……偷……布防图……” “……后营……” “保……家眷……” …… 声音越来越近,果然是向这边来了。 翻身而起,沈弄璋拨亮油灯,将挡窗口的兽皮揭开一点点,向窗外望去。 漆黑的夜色里,奔跑的脚步声和围堵的招呼声杂乱在一起,让人莫名紧张。 忽然,一个高大的黑影自眼前跑过,沈弄璋心头猛地一跳! 这身形,好像穆砺琛! 难道他在关外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潜进关内来刺杀方是时,偷取布防图? 将兽皮掀开更大一些,沈弄璋探头出去,看到那黑影径直向西而去——那面没有路! 转回头,凝神细听追兵的声音,还没有找到这里。 沈弄璋紧绷起全身,依然止不住颤抖和紧张! 会认错人吗? 应该不会。 宏穆关防守如此严密,一般人无法潜入进来,只有穆砺琛那样的身手…… 一边思考着,沈弄璋一边靠近门边,将门栓轻轻取了下来。 无声地打开房门,正迎上那黑影因无路可走而折返回来,两人突兀地发现了彼此。 对方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与穆砺琛的身形几无二致! “你……” 沈弄璋刚说了一个字,东面已经传来追兵的声音,那人一闪身,竟挤过沈弄璋,进了她的房间,扯下蒙面的黑巾,一口吹熄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乍起乍灭,一瞬间,沈弄璋脑海里闪过一丝异样,似乎有哪里不对! 僵立在门口,沈弄璋只是转身面向那个黑影,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黑影见她始终不动,而追捕的人却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说道:“关门。” 沈弄璋身体有些僵硬,但思绪却清明起来,低低地应了一个“哦”字,脚下跨出门槛,站到门外瞬间伸手将门关上,转头对追来的士兵大喊:“快来,人在这里!” 她一出声,士兵们立即有了方向,循声而来。 屋中的人完全没有料到沈弄璋会如此出其不意,竟有些仓皇。愣了一瞬,才扑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扇,急匆匆撇下一句“你疯了,是我”后,夺门而出! “别跑!”沈弄璋置若罔闻般闪身避开,随后又站在门口大喊:“快来人,他要逃走!” 黑幢幢的追兵终于到了。 那黑衣人冲出去一箭地远便被堵住,立时转身向回跑! 沈弄璋已经从屋中取了门栓当武器,跃跃欲试般拦住黑衣人的去路。 无路可退的黑衣人忽然发了狠,足下发力,向着沈弄璋便扑了过去! 沈弄璋身形一矮,自他臂下钻出,向前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再一转身,手中的门栓掷出,直击对方背心。 那黑衣人功夫不低,一弯腰避过门栓,脚下一顿,立时止住身形,转身又向沈弄璋扑来。 沈弄璋却已经不再与他纠缠,撒腿向追兵人群跑去。 这里是宏穆关,自有士兵会抓捕奸细,她既是女子又是客人,更不一定是奸细的对手,无需强出头。 面对没有可逃生的路线,饶是黑衣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围上去的士兵,没一会儿工夫,便被生擒。 揭开蒙面的黑巾,火把之下看得清楚,这人身材与穆砺琛确实相似,但长相却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沈弄璋拨亮了油灯后才去开门,微弱的光亮照亮了黑衣人的眉眼,沈弄璋绝不会发现此人在假冒穆砺琛。 眼前一切看似紧张激烈,但沈弄璋已然明了,是方是时对自己设计的一个局,只为试探自己是否与穆砺琛是一条心。 看来,方是时已经联系上了傅柔或者葛静敷,知道了穆瀚云就是穆砺琛这个秘密。 沈弄璋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波澜不惊,与一众人一起去了方是时的大帐。 “多谢沈当家仗义出手,才使得我们关中的秘密没有泄露出去。”方是时看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羊皮图纸,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对沈弄璋感激道。 “还好今夜听到士兵说起义在即,人比较兴奋,没有睡沉,否则,倒是真让这人得手了。”沈弄璋微微淡笑。 她不说“逃走”,却说“得手”,自有其深意。但方是时却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命人将黑衣人押进牢中,即刻审问。 “既然傅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想来茶叶暂时可不用交换,我这里便与方将军先告辞。”沈弄璋就势说道。 “哪个蠢货胡说的!”方是时闻言,转身对着帐内一众人等呵斥道,“荼芺部只是让我们备战,提出计划与他们商议,怎么变成‘起义在即’了?!” 一干人等噤若寒蝉,都低着头不说话。 既然知道方是时是在试探自己,这起义的消息必然也不是真的,沈弄璋如此说,不过是反试探方是时罢了。 冷眼看了看帐中沉默的所有人,沈弄璋温声打圆场道:“方将军息怒,许是我太想报仇,所以听岔了,是小女子的错,请不要责怪这些一心保护百姓的兄弟们。” 有了台阶,方是时立刻便下来,说道:“今夜且饶过你等,来日战场上杀敌,你们要对得起沈当家对你们的厚望!” 一场行刺盗窃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沈弄璋回想一下都是一身冷汗,若是她当时叫出穆砺琛的名字,不论自己复仇的真心和立场多么坚定,方是时都不会再相信自己,这里,也必然就是自己的死地! 方是时已然怀疑自己,又一再不肯告知董心卿的下落,沈弄璋对方是时也起了戒心,不再多留是非之地。 天亮后,压制着心烦意乱,沈弄璋离开宏穆关——方是时同意了她的计划,来年再收茶叶。 在祥河边租了一条小船,沈弄璋向东北,直取陵州,她与穆砺琛相约,在陵州举县汇合。 十一月十六,祥河的尽头,也是邛州与陵州的边界,沈弄璋上岸。 这一段边界因为祥河水运的开通,已有了些生气,不少船主人都住在岸边,闲时打鱼,有生意上门,便帮人运货到邛州,或者去启河。 沈弄璋问明了去举县的道路,即刻赶路。 晚上,沈弄璋赶到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子,就在这里借宿。 从宏穆关出来,沈弄璋心情也有郁郁寡欢,方是时对她的不信任让她有了些危机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平富县的乡亲们,害怕方是时会对他们不利。 然而,越是担心他们,越不能让乡亲们离开平富县,以免让方是时误会她有异心。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几日,日思夜想却没有好的办法解决,令她越发疲惫。 连日身心的疲劳积累下来,迷迷糊糊地,沈弄璋昏睡过去。 睡梦中,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落到门口,“吱呀”一声,破木门被人推开,沈弄璋听着那脚步声,似乎带着外湖岸边的花果香味,是穆砺琛的味道。 自己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束艾草,想着那一晚,沈弄璋羞赧一笑,便又开始编起草环来。 然而,这草环却突然冒起了烟,熏呛得沈弄璋咳了起来。 穆砺琛忽然到了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大声喊着:“璋儿!醒醒!璋儿!璋儿!” 声音越来越焦急,沈弄璋突然心头一跳,睁开眼来! 哪里是梦,穆砺琛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推自己肩膀的手也必然是他的。而这漆黑的房间里,在穆砺琛身前,刀剑铿鸣之声不绝于耳,火花乱溅,他在与人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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