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高三可能只是比前面两年更加把劲,冲一把心仪的院校。 二中这样学霸云集的地方,目标定得也自然远大。 梁溪别无选择,也不想选择,一本线上志愿的三档学校,除了清华再无其他。 她觉得自己压力好像有点大,但卷子一多,进度一紧,又好像感觉不到压力一样,仿佛一个重复刷题、纠错、再刷题永远不能停下的机器人。 下课的时候,苗思雨喊她一起去上厕所,梁溪埋在题海里眼皮都不抬一下:“不了,我下节课再去。” 苗思雨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就被董姗姗挽着胳膊往外面带。 “你有没有觉得梁溪都学疯了?” “疯还没感觉到。”董姗姗若有所思地往里看了一眼,“瘦倒是真瘦了一大圈。”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下午不有个什么专家来开讲座么,咱一起去听听解解压?” “我倒是想喊她去,不过你看她现在连上厕所都要两次并一次的,能愿意花那个时间去听讲座吗?” “也是……” 两人忧愁地互望一眼,同时叹气。 下午的这场讲座纯属自愿参加,据说是学校专门请来给高三学生缓解压力的。 苗思雨和董姗姗觉得梁溪太有必要参加这个了,私下一合计,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女一号苗思雨率先出场,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梁溪面前,不经意地说道:“唉,我听说马上有个讲座特别好,学校特意给我们高三学生请的专家。每年听了这个专家的讲座,分数那能噌噌噌窜个十几分往上都不止。” 女二号董姗姗唱白脸:“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呀?就听一破讲座,能长那么多分,疯了?” “你还别不信,我可是都打听过的。就说现在这高三学生啊,好多都是临场发挥时心理素质不佳,这十几分都是给自己吃了。上考场前调整心态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你真不是托?”董姗姗的态度有了些许松动。 苗思雨乘胜追击:“我托什么呀,这又不赚钱,我能有什么好处,你就说,你去不去?” “去啊,听一下午讲座,长那么多分不去白不去!”董姗姗说着回头喊梁溪,“梁溪,你去不去啊?” 现在对梁溪来说触动最大的无非就是分数的问题。 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了个全,这会儿几乎没多加犹豫,终于从试卷堆里抬起头:“哦,那去看看呗。” ——yes! 两人在心里不约而同欢呼道。 下午的小礼堂人并不多,就他们六班一起来听讲座的,总共也不超过8个人。 梁溪嘴上答应着来听讲座,兜里还装着本单词本。一逮着间隙,就拿出来背两个单词。 苗思雨忍不住用肩拱了一下董姗姗,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你快想想办法! 董姗姗做无奈状:我又不是万能的。 这次参加的学生并不多,专家身边的助手正在帮忙做着统计工作,统计一会儿完事以后需要进行单独咨询的学生的名字和学号。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计上心头。 董姗姗借着去上厕所的幌子,偷摸跑到台上去给梁溪约了个号,回来频频对着苗思雨挤眼睛:搞定,小问题! 一场讲座下来,他和苗思雨倒是听了不少解压的法子,看了一眼旁边背单词的梁溪,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好在讲座之后还有一对一的咨询,苗思雨使了个眼色,开始新一轮对飙演技:“学校这次请的专家老师真的很良心,大课之后还有小课,哎,一会儿我要上个厕所,你们先去?” 说话间隙梁溪抬了抬眼皮:“什么小课?” “就是参加的学生都有获得一对一咨询的机会呀,你看上面都登着学号呢,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梁溪眯着眼往礼台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学号显示在大荧幕上。 她又扫了一圈问道:“怎么没看到你们的?” “估计是打乱的,要不然一个一个班轮着下去,排到后面的班,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梁溪没有起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背单词。 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的学号。 一对一咨询在礼堂后面的小教室,教室里安安静静的,两张桌椅面对面摆着,座椅那头坐着刚才台上的那位中年教授。 她还是头一次参加心理咨询,有一点紧张,手指情不自禁攥紧了裤兜里的单词本。 教授很亲切,每问一个问题,都慈眉善目地盯着她,让她心里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几个常规问题后,教授下了结论:“小姑娘,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我,还好。”梁溪紧张地抿唇。 “没关系,就当和我普通聊聊天。我看你目标志愿定的挺高的,不过以你目前的成绩录取985相对来说很轻松。没有必要一定要把自己逼到那个高度,不是说上不了最顶尖的学府,你就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教授依旧笑意盈盈:“愿意和我分享一下吗?” “我想……我想为了一个人努力一下。” “努力是没有错的,他在你心里是不是很优秀?但是没关系,你也一样优秀,你不比任何人差。我想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你应该相信自己,只要努力过了,你就配得上任何。”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没有考上清华,顾宴清会失望吗? 在见到他那些优秀的同学之前,梁溪对什么都有足够的信心。 她骄傲,明艳,什么都不怕。 但在看见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优秀的人永远都应该站在令人瞩目的最高点上,而她之前荒废了那么许多,一步一步爬的摇摇欲坠。就算站上了顶点,也随时害怕脚下的土地突然松垮。 想永远用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站在他身边,想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他。 讲座对她有没有产生效果,苗思雨和董姗姗都不知道。 但确实梁溪最近瘦得连下巴都尖的令人心疼。 在学校最大的休息,也就是难得课间的时候,闭上眼静坐5分钟。 再次睁眼,眼底黑沉似墨,浓得化不开。 晚上她也很少跟顾宴清视频,就算开个摄像头,也总是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一边做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从顾宴清那儿只能看到吸顶灯明晃晃的光圈,一轮又一轮渲染开。 梁溪自己说的每天必须聊一个小时以上都被自己打破了。没聊多久就说忙着做题要挂电话,他在一边就算不出声,也严重影响她的注意力。 俨然一个无情无义的小坏蛋。 顾宴清起初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她现在像匹没人管的野马,恐怕早腻烦了在他身边被拘着管着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说想他来着。 每到这个时候,梁溪就撒娇:“对呀,我烦死你了,好不容易有一年自由的时间。” 她说着想要自由,但每次发过去的习题都会按时完成。 顾宴清保持着每个月回来一次的频率,是发现她瘦了,总是嘱咐她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可第二个月发现她的下巴越发尖了起来。 这个月末学校临时有活动,他提前了一周回来,还没来得及通知梁溪。 顾宴清给她发了短信没有回,电话显示关机。想着就算要上晚自习,晚上也得出来吃饭,索性就在校门口等着。 他来的频率不低,过去在学校又是风云人物,毕业后照片至今还挂在光荣榜上,进出学校的学弟学妹们多少都认出了这张脸。 学妹们蠢蠢欲动的心难以压制,只是听说现在高三时不时登顶年级第一的女神早就和他有一腿,又不敢擅自搭讪。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站的地方也挺显眼,时不时就有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想等的那个人。 直到时间接近晚自习,顾宴清听到身后仿佛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苗思雨和董姗姗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两人看着像是刚吃过晚饭从外边回来,但却没有和梁溪在一起。 他疑惑地抬了抬眉:“她呢?” “……她,她是不是先进去了你没看到呀?” 顾宴清回来的那一天,梁溪都会跟他们一起吃饭,而平时基本都是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很少跑到校门外吃晚饭,有时候为了省时间还不吃。 她嘴上说着减肥,明明都瘦了一大圈了,还有什么可减的? 苗思雨猜测她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多半和顾宴清有关,眼下正主一问,下意识就帮梁溪打幌子。 顾宴清蹙眉:“我从放学前就在这儿了,没见到她。” “哦,那是不是……” 苗思雨还想继续找借口,直接被董姗姗打断:“算了,我帮你进去把她叫出来!这会儿肯定在教室。她最近老不吃晚饭,埋头做题也不像个人。” “……不吃晚饭?” “何止是晚饭,有时候中午也胡乱对付一口。她总说没时间,好多题没刷完,哪有时间吃饭!” 苗思雨动了动嘴唇:“董姗姗……” “咱也不用给梁溪打掩护了,这种事情我看着他来劝才行!” *** 从教室走出来到校门口,心脏兵荒马乱地跳了一路。 远远看见灯光下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梁溪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董姗姗只说顾宴清在校门口等她,她没来由觉得心虚得很。一没底气站姿就跟小学生一样,两手往身后一背,又乖又挺。 她扯开嘴角,浅浅一笑:“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顾宴清抿着唇看她,沉默无声,黑沉的眼眸底下似乎在酝酿狂风骤雨。 “干吗?回来了又不说话。” “说什么?”音色很沉,带着一点沙哑,“说你不吃饭?还是说你不休息?” 比上次见她,下巴又尖了一大圈。 少女肌肤白皙,眼底的青灰色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下也没办法被遮掩。 他只看了一眼,喉间酸涩,连说话都带着嘶哑。 “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折腾自己的?” 啊…… 他都知道了啊…… 被识破的一瞬间,梁溪还在心里想着回去要好好说一顿董姗姗和苗思雨。 这俩人什么时候也大喇叭成精了? 但当前,她的第一要务是哄好眼前这一位。 “不是,今天只不过是没有胃口。可能是中午吃多了……” “中午吃了什么?” 梁溪脑子一片空白,半个菜名都想不起来,只能支支吾吾:“就那些菜,学校的那些……” 顾宴清脸色绷得很不好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话中藏着冷意:“说实话。” 这一声严厉的质问下,梁溪心里撑了许久的城墙全线崩溃轰然倒塌。 眼眶迅速泛红,鼻尖涌上阵阵酸涩。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我又不是你,考清华对我来说,哪有那么容易?” “……” “我也没你聪明,你花一点点时间能做到的事情,我要花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时间才能和你一样。你随随便便说一句要和你考一个学校,那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梁溪抬手擦了擦眼睛,把脸瞥向一边,小声逼逼:“累也是我自愿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随便发泄两句就好。” 少女憋回眼泪再次朝向他,唇角努力扯出向上弯曲的弧度:“好啦,说出来以后我现在都好啦。你不用担……” 心字还卡在嗓子眼,梁溪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趔趄了一下,等意识到,她已经整个人像无尾熊一样趴在了顾宴清怀里。 灼热的温度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她窝在怀里慢慢咽回最后一个字,静静抿唇,再闭眼。 顾宴清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总给她一种雨后竹林的清新和安逸。 梁溪抬起手臂环到他身后,自动圈出一个闭合。 “对不起。” 头顶传来他低沉又暗哑的声音,每一个字的咬合都仿佛能听出他在极力控制内心的情绪。 他用下颚抵着少女的发顶,手掌一下一下揉搓着她的后颈,温柔沉静。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 “放松一点,是不是清华没有所谓。” “是我自私地想把你困在身边。” “其实哪儿都好,像现在这样,我都能去找你。” “你要是想让我陪在身边,你去哪儿,我就去申请哪儿的交换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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