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定在了一个月后的,十月初十。 与此消息同时传来, 是温王方瑾瑜的死讯。 温王自缢在府邸。 方瑾凌将这个消息告诉洛伊儿时, 她正捧着一杯茶, 险些打翻了茶杯,倏然抬眸看向他, 有着怔然:“他死了?” 洛伊儿没有想过会这样。 方瑾凌与她说过, 准备让其回封地, 只是无召不得回京。 对于方瑾凌的决定,洛伊儿并未有意见。 她原以为那个男人这一生至少会是安全无忧的。 他的葬礼,洛伊儿亲自去了,新帝亲自下旨,要将温王的丧事大办,来的官臣不少。 洛伊儿甚至在其中看见了简毅侯厉晟,看见了他眼底的唏嘘。 洛伊儿平静地转过头来, 看着棺材被抬起, 送进皇陵, 他死后已然以温王为谥号。 此后,这世间便再无温王方瑾瑜这个人了。 她在想,也许在下一世,那两个两厢情悦,却三世都未曾相守的人,应该要在一起了。 登基大典办得很隆重, 因着新帝要求, 封后大典连同一起举办。 方瑾凌换上了威严庄重的龙袍, 他身边的女子穿着明黄色的凤袍,迈上台阶的那一刻,高阳从云中而出,暖烈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他们整个人似都处于光芒中般耀眼,刺得人不敢直视他,万人恭敬低头。 洛伊儿从百层台阶上向下看去,她看见了许多人。 似望进了她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切,她浅浅地勾起唇角。 旁边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曾想以天下为聘,红妆万里,娶你为妻,可终是等不及。” 洛伊儿抬眸看他,正好听见他接下来那句:“余生荣光,我也只想与你共享。” 洛伊儿终是忍不住笑了,在万人俯首间,笑得张扬明媚,应下:“好。” …… 皇宫大肆修筑了一番,洛伊儿的宫殿改在了距离圣上的紫宸殿最近的地方。 满朝皆知,圣上独宠皇后,三宫六院如同虚设。 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臣对此隐隐有意见,可那日圣上持剑闯进京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满京城的血迹似都还未曾洗净,他们心底再多想法,也不敢多说。 后来,简毅侯回京,带回来一个女子,却被皇后坦言护之,两人私交甚好,让其余大臣皆是无奈。 皇后未嫁给圣上的时候,就被庆雅公主护得紧,就连当初的温王也待她不同。 如今嫁给了圣上,圣上将其视为珍宝,可谓是护在手心都怕摔了。 如今又同简毅侯关系甚好,更别提背后齐侯府一门。 有心人不得不嘀咕,这皇后似太过好命了些。 安如郡主如今也已经嫁了人,夫家是常德侯府,只是性格太过刚烈,曾经的心思也昭昭,终是不得夫君喜爱。 在听说洛伊儿与简毅侯夫人交好后,就忍不住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 “皇后一直以来命好,当初温王殿下也是把其当眼珠子一般护着。” 当时在场的官眷夫人都不敢接话,心底如何想不重要,但是说出来那就是没有脑子了。 这番话隔天就传进了宫中,圣上亲自找常德侯说了话,不过短短三日,常德侯府就丢了世袭的侯位。 杀鸡儆猴。 这一招极为凑效。 满朝上下再无一丝对皇后不善的言语。 先帝百日过后,很快就迎来了除夕。 洛伊儿亲自见到了安如,轻瞥了她一眼,话都未曾说一句,旁人就知晓了她的态度,自那以后,安如郡主就彻底受了冷待,往日她不待见的小官之女,如今也不见得会搭理她。 就在安如满脸臊红的时候,有宫女禀报,齐侯夫人和庆雅公主到了。 洛伊儿眸子一亮,笑道:“快快请进来。” 那段时间的悲伤过后,日子还是要过,楚氏将悲伤压在心底,面上也偶尔会露了笑,此时同庆雅一起走进来,刚要行礼,就被洛伊儿拦住。 如今庆雅的肚子已经四个月,渐渐隆起,开始慢慢觉得吃力。 洛伊儿吩咐宫人给二人看座,将庆雅拉到自己身边,细细问着其情况,听到她说这段时间依旧吃不下东西的时候,不由得狠狠皱起眉头: “这可怎么行?” 她不禁回头嗔看了楚氏一眼:“公主情况如此不好,娘亲怎么也不同我说?” “待会回去的时候,带着个御医回去,让他在侯府待到公主生产再回来。” 儿媳与女儿关系甚好,楚氏眼底也沾上笑意,她对庆雅自是万分看重的,此时听了洛伊儿的话,也没有反驳,笑着应下:“如此,我就替公主谢过皇后娘娘了。” 洛伊儿瞪了她一眼,佯装怒道:“娘亲还同我这般客气!” 宫里一众夫人见此,都不由得咂舌,还要捧着笑脸:“皇后娘娘与侯夫人母女情深,当真让人羡慕。” 楚氏淡笑着看过去:“都是娘娘有心。” 洛伊儿让人将庆雅手边的茶换成暖汤,对着她们的恭维声也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 只是安如看着上面被人捧着的两个人,心底忽地升起落差感,曾经三人被在京中并肩,如今那两人还是高高在上,而自己却零落成泥,她怎么可能好受。 她忍不住说道:“公主如今什么都吃不下,怕是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生父,而觉得不安。” “放肆!” 洛伊儿怒而拍桌站起,眸子含着冷意直冲安如而去:“长公主也是你可以排遣的?真当本宫是死人吗!” 她从未如此动过怒,满殿的人都是一惊,宫人猛地跪下一片,安如脸色一阵青白,心底惊恐不已。 是她忘了。 就算她再不满,那高台上的两位也不是她可以得罪起的。 如今再也不像从前,三人地位相等的时候了。 就连庆雅和楚氏也是不善地看着她,其余夫人也不曾劝话,谁人不知齐侯府逝去的二公子是严禁,偏生也就这个高傲惯了的安如郡主敢去触皇后和长公主的逆鳞。 “安如郡主言语不敬,拖出去掌嘴二十。” 见到安如惧怕的神色,洛伊儿面上怒意却不见一丝少,她冷声下令。 直让满殿惊讶,就是安如也不禁瘫软倒地。 这岂止是掌嘴二十这么简单? 这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像安如这么高傲的人,这样的惩罚不亚于重刑。 宫中寂静,就是往日和善的庆雅也未曾开口,安如求救的视线绕了一圈,被她看到的人都偏开头去,不去与她对视。 宫人很快就过来要将她拖出去,她终是服了软,似含多大的屈辱,低下头:“臣妇知错,皇后恕罪!” 洛伊儿冷冷轻嗤了声,未曾搭理她,到了如今还看不清形势。 这一声轻嗤,就好似一巴掌打在安如脸上一般,让她万分难堪。 宫人们看清皇后的态度,一言不发地就将起拖下去,此时安如才是彻底的慌了,她原以为洛伊儿不过是做做样子,恐吓她一番,却万想不到,她竟是来真的? 洛伊儿若是知道她的想法,怕也是嗤笑,她有多大的脸面,值得她陪着玩闹? 安如被带下去之后,大殿内夫人又少不得一番转移话题,将此事略过。 间皇后神色渐缓,才不由得放下心,却也将皇后今日的冷面记在心中,知道了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渐临宴时,众人一齐朝太和殿而去。 方瑾凌亲自来接的洛伊儿,听着福山将皇后宫中的事说了一遍,冷面道: “日后不要再让她出现在皇后面前。” 亲自接到小姑娘的时候,方瑾凌面上才露了一分温情,见她穿得有些单薄,不由得皱眉道:“冷不冷?” 洛伊儿摇头:“殿内点了炭火,并不会冷。” 盼思此时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红色的狐绒大氅,见到此,方瑾凌眉头才松开,亲自接过大氅,为小姑娘披上,才牵着小姑娘的手,上了龙撵。 这是新帝登基后,办得第一个宴会,下面的人都费了心思,因此十分繁盛隆重。 就在歌舞升平的时候,宫女们将菜肴都一一端上,因着天冷地寒,方瑾凌亲自吩咐给洛伊儿上了一分乌鸡莲子汤。 只是刚掀开那盖子,洛伊儿便觉得一阵难受,捂着嘴差些干呕出来。 众人听见台上一阵动静,随后就是圣上脸色瞬间冷沉下来,紧张地看向一旁皇后,急怒吼道: “宣太医!” 朝臣们第一次看见圣上这般失态,心底都不由得猜测皇后究竟是怎么了?如今后宫无后妃,按理说,不应该会有人毒害皇后啊? 太医很快就到了,结果竟意外得知,皇后有孕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圣上的第一个孩子,众人急忙反应过来,连声恭喜。 只是当事人面上却是罕见地出现了些许茫然:“怀孕了?” 洛伊儿看着他怔怔的样子,原有些惊讶的神色也压了下去,掩唇轻笑,此时方瑾凌也终于反应过来,竟是喜形于色,笑道:“好好好,赏!” 第二日的时候,圣上就因此特下一封圣旨,皇后有孕,举国同庆,三年内税收减少三成。 圣旨一下,天下人都知道圣上对这个孩子多么看重。 来年六月的时候,庆雅进了产房。 如今洛伊儿已经有孕六月,肚子早已一日一日隆起来,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非要出宫去侯府,自怀孕之后,她脾气越发娇气了些,稍有不如意,就会红了眼眶。 是以,方瑾凌不得不越发娇惯她。 如今也是如此,耐不住她的要求,方瑾凌放下朝政,亲自陪她去侯府,在产房外等待的时候,他将庆雅的哭喊声听得一清二楚。 忽然想起太医说的,生产如同一脚踏入鬼门关。 他看向身旁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姑娘,不着痕迹皱起眉头,眼底深深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来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功夫,在侯府等了四个时辰后,庆雅诞下一个男孩,名为洛焕延,楚氏等在产房前,听到这个消息,险些落下泪来。 就连洛伊儿也不禁湿了眼眶,笑着看向方瑾凌,方瑾凌无奈,拭了拭她的眼角。 十月的时候,天色越发冷了下来,因着皇后娘娘即将待产,整个宫中都早早地严整以待,就怕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洛伊儿被方瑾凌扶着在院子里走动,她孕期还算安稳,并未受什么苦,脸颊圆润了些,方瑾凌曾夸过其多次,越发好看。 可是洛伊儿不信,再加上手脚浮肿,她不知为此哭过多少次,虽说事后也会觉得自己矫情,却是忍不住,方瑾凌被她磨得彻底没了性子。 如今她低头看去,全是圆鼓鼓的肚子,全然看不见脚尖,她费力地靠在方瑾凌身上,慢腾腾地在院子中来回走动,走了两步,她就忍不住地红了眼眶,轻捶打着男人: “我好累了!我不想走!” 方瑾凌眼底皆是心疼,任由她捶打,却是柔着声音哄着:“娇娇再走几步,好不好?” 无法,太医说了,皇后身娇体弱,肚子太大,可能生产时会吃力些,这是尽量说得好听些了。 又说,皇后娘娘最好每日多走动些,这样,生产时才会有些力气。 方瑾凌不敢不放在心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生母虞妃了,却在那时突然想起,他不愿他的小姑娘像他生母那样。 所以,之后就算小姑娘哭得十分委屈,他也狠下心肠,每日都要其走上两圈。 洛伊儿委屈地低下头,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下一阵疼痛,她倏地睁大了眼睛,抓紧了方瑾凌的衣袖:“快!我要生了!” 她话中紧张害怕,让方瑾凌心下一慌,瞬间将人打横抱起,就朝早已备好的产房跑去。 早有宫人听见她声音,就跑去通知接生嬷嬷,不消一会儿,产房内就已准备齐全。 “没事,没事,别怕,娇娇别怕。” 他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抖,此话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洛伊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将洛伊儿放在了床上,方瑾凌就被请了出去。 他在外面,有些失态地来回走动,福山跟在其后面,都跟着有些转晕。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方瑾凌的步子瞬间顿住,福山险些撞到其身上,就听见房间内传来洛伊儿的哭声:“殿下!殿下!我疼!——” 她一直爱唤他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变。 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提着心吊着胆,心慌不已。 在房间里传出小姑娘第二次呼痛声,他再也忍不住闯进了产房,里面的人看见他都是一脸惊讶,方瑾凌暴怒:“都还在愣着干什么!” 他坐到洛伊儿身边,看着小姑娘满头大汗的模样,眼底遮不住的心疼,想哄她,又不止如何开口。 洛伊儿似乎看见他,就安心了一般,死死抓住他的手,抓得他生疼,他却觉得这般好受一些。 他的小姑娘在为他受苦,他恨不得以身代过,却无能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洛伊儿都要没了力气,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她猛然松了一口气,瘫在了床上。 宫人喜气的声音响起: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皇后诞下了一名皇子。” 方瑾凌没有去管宫女的话,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对着她说:“娇娇,你听见了吗?你生下了一个皇子。” 洛伊儿脸颊额头上此时都是汗,浑身也都乏力疲累,却是在听到男人的话时,忍不住笑着小声道:“我听到了,殿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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