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瑜呆坐在紧急手术室走廊的门口, 惨白的脸与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 幽长的廊道里开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些熟悉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无数双手拍打着他满是恐惧的脸。 盛瑜却仿佛没了知觉,失焦的双眸对不上任何人的视线。 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被无数道光团填满,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碰撞在一起, 猛烈的炸开了花。 最后, 他闻到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雪松香气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他被那人狠狠一推, 撞到在一旁的路牙子上, 手掌擦地发出刺痛。 然而他已全然顾不上这些,只因为男人高大的身躯已被白色大奔重重的撞击,只是瞬间便飞了出去。 但那辆车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盛瑜撕心裂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权泽即将卷入车轱辘之下, 此刻耳畔又爆发出一声更加猛烈的撞击声。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凶狠的将白色大奔撞歪了方向,车头与车身一下子凹陷下去,白色大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绿化带,当即观赏树拦腰折断。 盛瑜大脑一片空白,被死神笼罩之下浑身都僵硬发麻。 他不太明白, 前一秒他和男人还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在街上,紧握的双手上两枚戒指闪闪发光。 可下一秒,那辆浑身上下充满死亡气息的白色大奔猛然出现。 盛瑜对上了一双阴骘恶毒的眼眸,带着狰狞疯狂的表情,那一刻入坠冰窖从头凉到了尾。 躲不过了。这是盛瑜最后一刻的念头,随即他便被重重的推了出去。 陆权泽自己却如同玩偶一般撞倒在地, 满脸都是鲜血。 热闹的大街上惊恐看着这一切的群众谁都不敢上前,一场车祸牵连无数。 那辆白色大奔一路上刮蹭不少路人,如今车主头破血流当场陷入昏迷,车窗玻璃碎了一地。 红色保时捷的车主踩下刹车之后,一头栽进安全气囊里,暂时毫无动静。 盛瑜爬起来跑到陆权泽身边的时候,双手抖的不像样子,他不敢乱碰男人受伤的身体。 等到救护车姗姗来迟,盛瑜已经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小瑜!小瑜!你别吓妈妈!”盛母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响起。 “盛瑜!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我是萧霄!” “盛瑜,没事的权泽会没事的。” 良久,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突然涌出了泪花,沙哑着声音问道:“我姐呢?” “我在这。”盛瑶的声音突然响起。 盛瑜抬头看见女人撞青的额角,与凌乱的头发,脸上却依旧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姐。”盛瑜的泪瞬间掉了下来,他踉踉跄跄的走到盛瑶的面前。 就如同许多年前那样,那个白嫩胖乎乎的小朋友咿咿呀呀喊着模糊的“唧唧”,像枚小炮弹一样撞进自己的怀里。 盛瑶搂紧了如今比自己高比自己撞的弟弟,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没事了,小陆也会平安无事的。”盛瑶柔声道。 盛瑜松开了手,上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盛瑶,除了额角上的伤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瑶就是红色保时捷的车主,她那一撞几乎是拼死一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也就是那一撞,至少给陆权泽博得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盛瑶现在想起前不久发生的那一刻,手心里还会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 她知道今天晚上陆权泽会在依畔河边向盛瑜求婚,原本盛瑶没打算去打扰小夫夫俩的二人世界的。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了想要过去看看的念头,好像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安心踏实。 于是当她看到右前方冲出来的车辆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袭来,而那一端站着的两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亲弟弟与弟夫时。 脚已经快思维一步踩上了油门,唐博劳死带来的阴影一直笼罩在盛瑶的心上。 寂静的深夜里,空无的梦境里,她时常在幻想如果当时她有所作为而不是拿着电话浑身颤抖的四处求助,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盛瑶想将软弱无能的自己彻底抹杀,一味的想着强大,想做困困最坚强的后盾,也想护住自己的亲人。 这一刻,她做到了,最起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结局看上去不那么惨烈一点。 当手术室上的红灯转变为绿灯后,主治医生带着蓝色口罩缓缓的走出。 盛瑜转过身望着那扇门,浑身被寒意笼罩。 像是等待一场终身审判,多一分多一秒都是备受煎熬。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盛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但依旧一步一步走的很坚定。 他不信,那个男人会如此轻易的离开他。 他双眸直视着医生,那医生被他戾气满满的目光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伤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颅骨骨折伤到了大脑皮层,丧失了意识活动也就是说……” “在三个月内无法醒来,可能会永远陷入植物人状态。此外他身上不少地方软组织受损,大腿与小臂骨折不轻……” 盛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在听到那一句“植物人”时,大脑轰的一声炸成了空白。 萧霄默默的拦住了盛瑜的肩膀,想要给他一点力量。 盛父盛母偷偷的抹眼泪,不知道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着他们。 “我知道了。”盛瑜低低的说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医生一愣,没想到家属会如此的沉的住气,他点点头,“暂时不要碰他,身子还很脆弱。” 盛瑜点点头,屏住呼吸悄然走到床边。 男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头发被剃掉裹上了厚厚的纱布显得又搞笑又可怜。 盛瑜慢慢的伏下身,倾听着男人胸腔里轻微发出“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眼泪打湿了眼眶。 盛瑜在狱警的带领下坐在了探视室的椅子上,好一会儿他才见到穿着囚犯服瘦弱不成人形的男人走了过来。 邵涵在见到盛瑜的一霎那神情激动癫狂,如果不是站在一旁的民警强硬的按住,早就怒捶玻璃了。 盛瑜面无表情的拿起了电话,他静静地平视眼前的犯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片刻沉默后,邵涵颤抖着手拿起了一旁的电话,握着电话柄的手指缝里全是黑色的污垢。 “你来干什么,想看我笑话?我告诉你盛瑜,你就该死在我的车下彻彻底底的变成一滩肉泥!” “那是你最好的结局,你个贱|人!” 绍涵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眼白很多显得恐怖异常。 长期被关在精神病医院内受到的折磨,早就使他神智不清,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大半都在昏迷状态,无论他怎么反抗,那里的护士只会冷漠的给他打镇定剂。 每个月四次电击治疗必不可少,除此之外那里的医生会用各种手段不断削弱他们的意志力,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面前是无尽的地狱。 他想死,但更想杀了盛瑜。 陆权泽居然会为了盛瑜,亲手把他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恨的发疯,恨入骨髓。 所以当唐煜笙怀着同样的恨意找上门来时,他们达成了共识。 只要唐煜笙放他出去,他就杀了盛瑶。 一开始是这样定好的,但一条疯狗已经不在乎生死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口头约定呢? 唐煜笙被警察抓走的时候怎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儿里出了错误。 邵涵并没有招出他,反而是他的儿子唐青鹤向警方提供了一系列唐煜笙走私贩卖毒|品的证据。 这一刻,唐氏集团轰然倒塌,股市暴跌。 旁边监听的狱警眉头一皱欲上前做什么,却被盛瑜制止。 “洛塔山好抽么?”盛瑜语气淡淡。 谁知就是这样普通的一句话,瞬间激怒了对面病态的男人。 他语无伦次的拍打着特质玻璃窗,发出“砰砰”的巨响,哪儿怕手掌已经通红,也不曾停下。 “是你!是你!原来是你!你个畜生!” 邵涵抓起电话嘶吼道。 他被判了蓄意杀人罪宣布无期徒刑进了监狱以后,总是有人拿着红色包装的洛塔山香烟到他面前,起初他不知道被逼着抽了一根,在众多杀人犯兴奋至极的目光下,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已经晚了,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那些人每天都会逼着他抽一包洛塔山,以各种方式甚至鼻孔里,呛人的烟气无处不在。 “乖乖听话,好好服刑。”盛瑜轻笑。 说来也奇怪,看着邵涵如此痛苦的模样,他没有引起任何的不适。 从小盛父盛母便教育他,以德服人宽容大度,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做到了。 他可以不计较那些细碎的过往,但动起手来盛瑜比自己现象中狠的多得多。 好似暗藏在天性里的嗜血因子活了过来,压制不住的掌控住了他的思维。 就在盛瑜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这样暗下去的时候,只要回到男人的身边,浑身的戾气都得到了安抚。 他给陆权泽擦身,陪他说话,语气很温柔神色平静如常。 他接到邵涵的死讯时,正在给陆权泽活动肢体,肌肉萎靡不好看。 但盛瑜依旧很轻柔的按摩,他神色淡淡的挂了电话,心里只默默的暗数着男人转醒的天数。 已经两个月零五天了。 “我好想你。”盛瑜轻轻的在男人额头上留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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