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的公路上手机没有信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皂荚也没多说什么。 到时包车司机眼尖, 看到了皂荚的动作。他一面开车,一面指着自己插在车上充电的手机道:“这条公路全长二百三十公里,其中有一半地方的是没有信号的。” 说着,包车司机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的路都记在我们的脑子里, 哪里需要减速哪里容易堵车, 还有哪里需要我们打起精神来, 我们都知道。” 顾长生看着皂荚把自己的手机放好, 像是漫不经心地道:“那如果有人在这条路上出了事情,岂不是也很难联系到警察?” 顾长生这话问得随意, 但一车的老阿姨, 一听到顾长生这种假设顿时揪心起来:“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这里会不会被抛尸啊?” “哎呀下次再旅游一定要看好地方!” 阿姨们七嘴八舌,皂荚倒是没什么所谓,她从后视镜看了神色莫辩的司机一眼,突然起了兴致:“师傅,您这一直跑这条路的,难道路上就没遇到过什么事儿?” 司机师傅一愣, 而后躲过后视镜里皂荚的目光,干笑道:“我就一个跑车的,能有什么事?” 皂荚却像兴致正浓,不打算不放过他:“你们司机不是有什么跑路群么?上面都没点儿稀奇古怪的事情?” 皂荚不等司机开口,便自说自话:“比如说像什么公路抛尸啊,杀人越货啊还有什么半夜阴兵借道之类的,难道都没有吗?” 皂荚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甜得要命,车上的阿姨当她是小姑娘的奇思妙想,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司机。 司机嘴里含含糊糊:“就这样跑跑车,能有什么事?” 皂荚像是不乐意了,闭起眼睛往顾长生怀里钻了钻,小声嘟囔着:“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爱情,实在没有还能找几个水鬼吃人的故事呢!” 顾长生:“......” 阿姨们:“......” 以及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司机:“......” 车厢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众人现在的思想频率几乎是一致的—— 就要去湖边了还渴望着水鬼吃人究竟是什么新的猎奇方式? *************** 沿路的风光好,但看久了车厢里的诸位也会审美疲劳,司机师傅把音响声音调大,里面粗犷的男声和高亢的女声,洒脱大气地唱着特有的高原风情。 这是沿路司机用来提神的方式。 车里的众人渐渐地合上了眼,在大声却也舒适的歌声中开始闭目养神。 毕竟是藏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儿高原反应。 在歌声的静谧中,放在司机手边原本应该没有信号的手机,突然的震动了一下。 动静很小,在外放的藏歌中被隐没下去。 司机原本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挣扎,但最终又归于默然—— 车前窗的空气似乎因为蒸腾的水汽扭曲了一下,原本笔直的公路上渐渐在远方出现了一条岔道——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司机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蜷缩在顾长生怀里的皂荚,脚下一踩眼睛一闭,猛地冲上了那条岔道! 顾长生的眉头动了动。 而其他过往的车辆像是没看到这条岔路一般,直直往前去了—— 等皂荚他们的车消失在视线里,这条岔路也跟着消失了。 ****************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条小路边。 这条路边像是专门被划拉出来停车的,周围停了不少私家车。 五座、七座的车都不少。 司机们都出了车,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抽烟喝茶说说笑笑的。 看到新的车来,所有人都停下原本的话题,齐齐看向皂荚他们一车。 等司机停稳,皂荚率先下了车。 顾长生跟在她后面。 在车上看不真切,皂荚下来才感受到这山头的凉意。 顾长生给她批了件衣服。 皂荚捏着衣服抬头—— 这条小路在两座山头中间,两座山顶上是终年不化的雪峰。 盘山的公路在司机停的这条小道边戛然而止,这条司机开了近三个小时的公路,似乎就是为了将人们送到这条小道上来的。 皂荚笑着走过去问离她最近的司机:“师傅,这上面是什么景点啊?当地旅游局为了这么个地方特地修了这一条路?” 皂荚搭话的那个司机师傅是个小年轻,常年在这藏区跑车,脸上晒得黝黑,还有两坨高原红,一看就是个相当质朴的小伙子。 皂荚一个漂亮小姑娘,笑嘻嘻看过去,小年轻的司机师傅的高原红就更红了。 皂荚说:“师傅你告诉我,这上面的情人湖有什么好呗?” 小年轻跑车了好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娇滴滴的姑娘,小姑娘还没什么架子地和他套近乎...... 小年轻张嘴就要说。 但他旁边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年轻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皂荚像是没看出来一般,依然笑盈盈的看着小年轻司机。 小年轻司机把话放在嘴巴边上咬了又咬,最后斟酌着开口:“上面是我们的圣湖,很漂亮。” “是吗?”皂荚问,“我来这里以前可没听说过啊......” 小年轻师傅旁边方才咳嗽的司机接嘴道:“上面是我们咔族人的圣湖,哪怕不漂亮,旅游局也会修路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去圣湖呢?” 小年轻道:“圣湖我们不能去。” 小年轻说:“只有灵魂得到圣湖洗礼的咔族人,才能被圣湖允许上去。” “那我们算什么?”皂荚像是化身好奇宝宝。 “你们算是贵客。” ——皂荚车上的司机师傅下来了。 皂荚回头,发现司机师傅的脸上透出一种诡异的神情—— 像是兴奋,又像是畏惧。 皂荚的包车师父说:“顾先生和皂荚小姐是圣湖选中的贵客。” 司机师傅这么一说,剩下的阿姨们傻眼了—— “那我们呢?!” “我们不能去吗?” “那还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司机师傅没有了方才在车上的态度,他回头对阿姨们说:“我会送您们去附近的酒店,然后回这里等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和小顾他们分开?” “那旅程怎么算?” “哎呀这叫什么事儿?!” 阿姨们一脸懵逼—— 说好的一起旅游,怎么现在就各要走各的呢? 阿姨们看向顾长生和皂荚。 皂荚和顾长生倒是没什么所谓,似乎从皂荚回来开始,他们两人就在潜移默化中达成了什么共识—— 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让他们害怕的—— 毕竟按照他们两人现在的修为,连出入地府都可以像是回自己家后院一样方便—— 如果死亡都不能让他们分开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是可以畏惧的呢? 皂荚和顾长生现在旅游,明知道这个司机有问题,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罢了。 毕竟...... 这旅游胜地里莫名其妙的公路,终究是个祸患。 他们修道之人,本身就应该路见不平。 何况皂荚...... 何况皂荚这三世,都是因为随手的功德,才能每次都重获新生。 所以顾长生虽然不说,皂荚也知道他在背地里做得很多事,都是打着为她积福的名义的。 故而皂荚明知道司机的意图是什么,也在车上不动声色地随了司机的意愿。 不过...... 皂荚确实不想让这些热心的阿姨牵扯进来。 虽然她自忖有她和顾长生,不至于保不住这几个阿姨,但难免有万一—— 万一阿姨们伤着吓着了,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故而皂荚在阿姨们看过来的时候,便笑眯眯地戳了戳顾长生的胳膊。 顾长生:“......” 他自然是明白皂荚是什么意思的。 皂荚现在是美的,美的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的,但是...... 美女在老阿姨眼里,始终是没有好看的男孩子吃香。 何况顾道长长了一张老少通吃的纯良脸蛋儿。 所以皂荚毫不犹豫地要求顾道长出卖色相—— 顾道长对皂荚有求必应,自然也只能应了。 于是向来靠实力吃饭的顾道长,选择靠脸了...... ************ 阿姨们看到皂荚的动作便知道皂荚是什么心思,见她们喜欢的小顾先生脸有些泛红地腼腆地看着他们,便明白了小顾和皂荚还是想过这二人世界的—— 老阿姨们心头终归还是想去看看传说中神奇的情人湖的...... 但是看着小顾的脸...... 阿姨们纠结了。 顾长生站到阿姨们面前,礼貌道:“既然这是圣湖选择的我们夫妻,我们也不好推辞。” “今天的耽误阿姨们的费用,我和皂荚会补偿给大家的。” 顾长生顾道长除了在床上哄皂荚的时候,一般说真心话的时候都没什么修饰,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 但这种直来直往配上他纯良的俊脸,便格外的真诚。 其实阿姨们对情人湖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大,在这里闹司机无非也是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受到了损失,现在顾长生站出来说要赔偿,老阿姨们又觉得自己方才太上纲上线了...... 几个阿姨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最爱和顾长生开玩笑的张阿姨站了出来,朝顾长生和皂荚二人道:“我们和你们开玩笑的,哪里能收你们的钱?” 有了这第一个阿姨开头,其他的阿姨也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这什么圣湖选择你们,也是你们的缘分!” “我们方才就是随口说说,这是人家的圣湖,我们要尊重少数民族的习俗!” “小顾和小顾媳妇啊......你们慢慢玩儿,阿姨们这一路受你们照顾,哪里能和你们提钱?” 阿姨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宽慰起皂荚和顾长生两人,说到最后,大有一副顾道长要是真的给钱她们反而就不走了架势。 皂荚:“......” 顾长生:“......” 最后还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对阿姨们客客气气道:“现在都下午了,再不下山送你们去酒店,我就来不及再上来一趟了。” 司机师傅这么一说,阿姨们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临上车的时候,张阿姨还特意留了一留,走到皂荚边上,对皂荚小声道:“小顾媳妇,你还小,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 皂荚一愣。 张阿姨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看小顾一路上对你照顾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端在手里怕摔了,小心翼翼的。” “他要是以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别再往心里去了......” “阿姨我活了六十多岁,什么夫妻没见过......?” “你们家小顾先生,是把你放在了心窝子里的!” “今天在这里你们好好玩儿,有什么话也趁机说清楚。” “别再让小顾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张阿姨说完,也不等皂荚回答,便摆摆手往车厢里钻进去了。 皂荚:“......” 司机师傅对皂荚和顾长生道:“两位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会到情人湖。” “我把这几位阿姨送到酒店便会回来。” 司机师傅打开驾驶座,就要钻进去,最终还是摇下车窗,对皂荚和顾长生道:“这条路上还有很多人,这么些年也没有也收,你们放心走......” “祝你们好运......” “能看到圣湖的奇迹。” 司机说完这三句话,便脚踩油门,开车走了。 皂荚:“......” 她戳戳站在她旁边的顾长生,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这司机像是在暗示我们,我们其实还是可以活着回来的......?” 顾长生轻笑一声:“那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会。”皂荚肯定道,“这师傅说了那么多次要回来,想来不是骗人的。” 皂荚说得笃定,顾长生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不是在骗人?” 皂荚笑眯眯的:“他千方百计把我们送到这里,总不可能真的是我们和这劳什子的圣湖有缘分?” “既然把我们送过来了,他自然是要在这里得到些什么的。” 所以司机师傅回来是肯定会回来的,只是这回来是不是回来接他们回去,就有待商榷了。 皂荚转身,和顾长生一起朝小道上走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皂荚听到有司机发动了自己的汽车—— 然而这段时间并没有人从山上下来。 那司机似乎是看到了时间,自己就走了。 顾长生也听见了,但并不以为意。 他拉住皂荚有些凉的手,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个......张阿姨对你说了什么?” 皂荚反握住他,一脸正色:“张阿姨说,我人美心善,你要好好对我。” 顾长生说:“好。” 皂荚:“......” 她觉得自从顾道长正常以后—— 至少说在床下正常以后,每次她逗他,便又像回到了当年最初认识他的时候,木楞楞的。 皂荚没了乐趣,狠狠地捏了顾长生的手一下—— “张阿姨让我好好对你。” 说完,皂荚还有些不愤,再一次狠狠地捏了顾道长的手:“我明明对你好得很,怎么张阿姨就觉得我虐待了你?” 顾长生由着她捏,脸上也露出更多的笑容:“张阿姨那是哄你的。” “你对我很好。” “不需要再改了。” 皂荚听顾长生这么说,这才满意的收回力道,拉着顾长生的手,在前面引着他—— 顾长生看着早他半个身位的皂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于他而言,皂荚能够再次回到他身边,便是对他最大的好了。 ************** 也许真的像司机师傅说得一样,这是他们咔族的圣湖。 所以尽管皂荚他们走得是一条小路,但这条小路比起曾经顾长生带她爬过的凌霄山,还要干净整洁许多。 只是...... 走在前方的皂荚慢慢停了下来。 皂荚问顾长生:“顾道长,你有感受到什么邪气吗?” 顾长生摇头。 皂荚忍不住皱起眉头:“难不成我们的预感出错了?” 那个司机难道真的只是好心来给他们介绍景点的? 顾长生接着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司机一路上目光躲闪,不像是没有所图的样子。” 皂荚点头。 顾长生接着道:“这山上比起方才我们经过的地方,树木和花草都多......” “只是......” 皂荚抿嘴,接过顾长生的话:“只是......这里太安静了。” 顾长生赞许地看了皂荚一眼。 这是一座在无人区的雪峰,按道理来说,尽管雪峰下应该有一些植被...... 但是这座山上的植被却过于茂盛。 甚至还有了许多繁茂的大树。 而更诡异的,在这种高原的山区中,但凡有绿植的地方都会栖息着无数幼小却坚韧的动物...... 但这里,除了满眼的翠绿,一点生气都没有。 皂荚忍不住摇头,朝顾长生吐槽自己:“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啊......” 说不定哪天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就让她吃个大亏。 顾长生反手包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长生眉间有些冷意:“不就是两座山么?倘若真的伤了你......” “伤了我怎么样?”皂荚好奇。 顾长生温柔道:“那我就移平了它。” 顾长生这话说得平平淡淡的,但皂荚却从中听到了肃杀之意。 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她失踪的那座山—— 再见的时候,确实已经被弄没了。 皂荚想了想,回道:“那行叭,要是这山也不长眼色的伤了你......” “你待如何?”顾长生反问。 皂荚说:“我不止要平了它......” “我还要挖穿它的地脉,让它永远都不能再出现。” 不是每一座山峰都能有运气正好在地脉之上—— 一般在地脉之上的山峰,山上的灵气都相当充足,通常都会修成一只山之精灵。 皂荚当年便是这样诞生的。 皂荚说话的时候冷冷的,像是在警告什么一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皂荚的错觉,在她说完话以后,整个山从地心的位置震动了一下—— 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一些。 ********** 皂荚和顾长生不断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见到了在这里的第一对情侣—— 第一对情侣的尸体。 明明四周都是正常的温度,但两句尸体上却包裹着一层冰霜。 泛白的冰霜遮住了两人的脸,但通过这两人交缠着的四肢和衣不蔽体的模样,不难看出这两人生前是在做什么。 自从皂荚和顾道长经历过没羞没躁的生命的大和谐之后,皂荚在床下和在床上基本还是一个人,她看着这俩人的姿势,第一反应是:“这个姿势还真是新奇啊......” 本不欲多做评价的顾道长:“......” 皂荚松开顾长生的手,朝交缠着的两人走了过去—— 等到走近了,皂荚这才发现,交缠着的两个人身上结的并不是冰霜,而应该是覆在他们身上的一种菌类。 皂荚:“......” 顾长生走到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递给皂荚。 皂荚毫不犹豫地接过,并朝那两具尸体戳了过去。 菌丝被皂荚剥掉了,树枝直接贴在两具躯干上。 皂荚戳了两戳,心头的诡异这才散去:“我就说这俩人怎么能在运动的时候把自己缠成这样......” 她丢掉自己手上的树枝,朝顾道长道:“敢情这是俩假人。” 顾长生道:“做出这一尊雕像的人,也算是很有本事了。” 这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雕像和真人几乎没有区别,栩栩如生到他们两人都着了道。 皂荚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这里树木高耸,但却只有这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这什么咔族把这么座雕像摆在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皂荚简直想把这雕像的样子照下来,然后送到微博发给迷惑行为。 顾长生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但又似乎并不是十分确定,便没有回答皂荚。 他抬起头,看了看山顶的位置—— “走,离那司机说的情人湖不远了。” 既然那司机心心念念地让他们去到情人湖...... 那么等他们到了那里,自然会知道这里的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而且...... 顾长生又补充一句:“我猜这条路上,应该还有这样的雕像。” 皂荚默默地点头。 ——她也这样觉得。 果然,早就爱和顾长生这次并没有走多久,便在路边又看到一具雕像—— 这次雕像的姿势却和之前他们预见的那个不一样。 皂荚恶心的东西看得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吓人的,她本来兴致勃勃地打算再折一根树枝去祸祸雕像,但顾长生却似乎不怎么喜欢皂荚碰这些,故而皂荚在顾长生同志的黑脸下,只得作罢。 两人越往上走,这样千奇百怪姿势不同但又是在做同一件事的雕像越发的层出不穷,并且他们遇到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 而这些雕像身上透出的诡异也越来越明显—— 可以说越来越鲜活。 在一个已经能远远看见情人湖的角落,顾长生指着前方一座雕像道:“这里开始,是真人了。” 皂荚:“......” 她陈恳的问顾道长:“你说,他们上来就是为了在这里野战么?” 顾长生:“......” 尽管他和皂荚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但有些时候他还是应对不了皂荚的一些话。 但很快皂荚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甚至不需要顾长生的回答,她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里的温度已经很低了,我觉得在这种天气下,应该没有会想到在这里露天搞事情。” 毕竟...... 饱暖才能思淫谷欠。 顾长生:“......”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皂荚往前走了。 一路上,皂荚再也没有因为路上的雕像停下来过。 越到后面雕像越多,直到皂荚走到情人湖,顾长生才从嘴巴里冒出一个数字—— “二百九十一。” 皂荚不明白:“什么二百九十一?” 顾长生说:“我们从下面走上来,一共遇到了二百九十一座雕像。” 皂荚:“......” 实不相瞒,顾道长的记性,她是服气的。 顾长生拉着皂荚走到了湖边—— 出乎他们意料的,湖边却相当干净。 干净到皂荚如果站在湖边半米的地方,连一座雕像都看不不见。 这些雕像都以诡异的角度摆放起来—— 既围绕着这所谓的圣湖,也避忌着这所谓的圣湖。 皂荚在湖边走了几步,朝顾长生道:“这湖水......确实很美。” 顾长生点头。 在现在的工业时代,绝大多数人有钱又有闲,所以华国能被开发为景点的地方都已经有了人工的痕迹—— 这这座圣湖...... 就像一块纯天然的、还未经过雕琢的翡翠。 而清可见底的水下波光粼粼,里面像是铺满了纯白又晶莹的宝石。 皂荚看着这湖底的宝石,有点犯恶心。 ——如果顾长生方才没有谁数错,那么现在这些在湖底闪烁晶莹的“宝石”,就应该是另外上山情侣的尸骨了。 如果按照皂荚他们的司机挑选对象的标准,在结合着这里遇见的雕像...... 不难可以推出,被带到这里的应该都是浓情蜜意中的情侣们。 他们方才上山的时候,山脚下少说也有十几辆车在下面等着。 那么至少在皂荚他们上来的时候,应该碰上十几对来这里的情侣。 可是皂荚和顾长生,一对也没遇到。 皂荚看着这汪翡翠似的湖水,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重。 按照这一天十几对的标准,这湖泊里,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皂荚手一伸,一张黄符凭空划出,就要朝水中炸去! 顾长生却拦住了她。 “......这里没有魂魄。” 皂荚手顿住。 是了,他们一路走上来,除了诡异的尸体之外,他们一个魂魄也没见到。 可是按道理来说,人死在这里,魂魄也应该在这里的—— 哪怕是被什么东西捉去了,也应该留下些什么痕迹的。 皂荚心头憋了一口气,把方才要扔的符在自己食指和中指上绕了几圈,然后就着裹着自己的符纸将中指和食指探入了水中。 湖水冰凉刺骨,像是能把人的魂魄冻住一般。 皂荚的食指和中指上因为绕了符纸,所以冰冷的湖水并没有浸透符纸,皂荚分出一丝灵力注入到水中—— 灵力所过之处,整个湖水像是沸腾了一般! 不过片刻,这整汪湖水都翻滚了起来! 然而也就是在这沸腾的时间里...... ——皂荚和顾长生同时听到了鬼哭的声音! “万鬼同哭!” 顾长生脱口而出! 皂荚把手从水里取出来,已经有些湿润的符纸自动燃烧了起来,不到片刻便化成了白灰,落在了湖水里。 翡翠色的湖水又是一番翻滚。 皂荚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鬼哭震的。 但是...... 皂荚开口道:“方才哭的,不是万鬼。” 皂荚道:“死在这里的魂魄被这湖水的冻在了湖底。” 皂荚的目光有些不忍:“它们被拘禁在了湖底这些骨头当中。” 顾长生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不是万鬼同哭,那方才是什么声音” 皂荚想起方才那些凄厉的参加,忍不住感同身受—— “方才哭的......” “是山。” 皂荚缓了缓,朝顾长生道:“这山受咔族人跪拜,早就有了灵气。” “也是因为有了灵气,便被不知道从哪里来得邪祟占有了。” “这山本来是护佑咔族人,但因为邪祟,让原本崇拜它的咔族人,误以为是它的命令,带了许多祭品上来......” 皂荚方才感受只是一瞬间—— 那一瞬间也是她趁着水中的邪祟不备,才连通了地脉,获得的信息。 “一万三千九百七十二。” 皂荚吐出一个数字。 一万三千九百七十二...... 顾长生把这个数字在心头默念一遍,心中也油然升起一抹愤怒—— 虽然皂荚并没有说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但顾长生就是知道...... 这个数字是死在这座山上的无辜百姓。 ************** 皂荚闭了闭眼睛,把眼中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而后她朗声道—— “方才我做的你应该都看到了。” “如果你不想被我抽干了水然后被抽筋扒皮魂飞魄散......” “那你就自己出来。” 皂荚声音平淡,一丝情绪都没有。 但越是平淡,越是让听到的人有种无形的压力。 情人湖边只有风拂过。 像是故意的一般,皂荚的帽子被风吹到了湖水中...... 不过片刻,原本应该浮在水面的帽子,却飞快的打着旋儿沉入了水底...... 皂荚的目光落在飞快下降的帽子上,几乎是帽子沉到湖底的同时,整个帽子的最后一部分,也化在了水中。 再也见不到它存在的痕迹。 ——这是示威。 皂荚的双眼眯了起来—— 她今天一天,遇到了两个同时来找她麻烦的妖怪...... 简直想打人。 当下皂荚也不客气,她对准湖面道:“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就不要怪我出手太重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搞笑......”一个妖媚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你一个道行不足三十年的小姑娘,竟然也敢对本座出言不逊......” 那妖媚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小姑娘,你是不是活够了?” 皂荚道:“当然没有。” 那声音也凌厉起来—— “那你还不带着你的男人给我滚?!” 皂荚摇头:“有本事,你让我们滚啊。” “你以为我不敢?” 皂荚道:“你当然不敢。” 皂荚好心地解释道:“你要是有整死我们的本事,何况还把我们放上来? 妖媚的声音:“......”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皂荚像是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了......” 妖媚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皂荚身前蓦地开了一个巨大口子—— 超强的吸力从皂荚身边的口子传来—— 翡翠色的湖水受到吸力的影响,开始无视地心引力,而是自下往上飞到那口子里—— 皂荚道:“你的水再阴毒,也阴毒不过黄泉之水。” “等我把水抽干了,这湖底的骨头,我给你一把火烧了。” “你不要那些魂魄了?!”那妖媚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要了。” 皂荚顺口胡诌:“判官早两天才说,地府现在投胎排队都排到八年后了......” “这里万八个魂魄没了就没了呗。” “就当是给地府计划生育做出贡献了。” 妖媚的声音:“......” 皂荚不着痕迹地笑着。 这湖里的妖怪以为拿魂魄可以要挟她...... 可...... 它要那么多魂魄藏在水里...... 皂荚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些魂魄必然是对这个藏在水里的玩意儿极其重视的—— 甚至她隐约觉得,这湖里的魂魄,甚至是这妖怪的灵力来源。 果然,皂荚并没有说错。 不过片刻,那个妖媚的声音又迟疑起来—— “我可以出来。” “但是我有个条件。” 皂荚眼皮子都不眨:“你先说。” 妖媚的声音:“......” “你先答应我。” 皂荚站在顾长生身侧,连表情都欠奉了。 她语气凉凉的:“有商有量是除妖,移山填海也是除妖。” 妖媚的声音:“......” 她自然是能听懂皂荚的威胁的。 皂荚这是在告诉她—— 皂荚现在不动手确实是顾念着被她拘禁着当口粮的灵魂,但是...... 她动起手来,也是可以不顾念的。 现在皂荚给她机会商量,决定权在造价手里,而不是她手里。 那个妖媚的声音踌躇了两下,最后道:“我可以出来。” “可是......” “可是什么?”皂荚表现的有些不耐烦。 那声音说:“我要见判官。” 皂荚:“......” 顾长生:“......” 皂荚说:“好。” 她话音刚落,圣湖中间的空气便扭曲了起来—— 不过须臾之间,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便出现在湖中央。 皂荚:“......” 顾长生:“......” 皂荚忍不住感慨:“这声音和长相不符合啊......” 顾长生:“......” 顾长生道:“你仔细看她的长相。” 皂荚:“????” 她惊道:“阿蒙姑娘?!” 阿蒙姑娘不是在地府奈河桥上熬孟婆汤么?怎么到了这里? 但皂荚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当初她去地府的时候,阿蒙虽然想利用她,但阿蒙身上的气息干干净净。 ......阿蒙也不像是那种会草菅人命的人。 皂荚忍不住冷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 “不过是借了别人的皮相作威作福的妖怪罢了。” “雪姬自然是入不了皂荚姑娘的眼的。”湖中央的女人回道,“雪姬已经出来了,所以还请早皂荚姑娘和顾道长遵循承诺,帮雪姬叫来判官大人。” 皂荚似笑非笑:“我自然不会食言......” “只是......”皂荚挑挑眉头,“你确定要用这样一幅样貌去见你的心上人?” 雪姬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皂荚笑盈盈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雪姬垂头:“皂荚姑娘果然如他们所说的一般,聪敏非常。” 这话一说完,站在水中央的雪姬身形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阿蒙的形象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挑的美丽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紫袍,胸前的领口低到双乳之间,白花花的恁的惹人眼。 高开叉的长裙亦露出女人修长洁白的大腿。 皂荚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啧,判官这是走了什么好运,喜欢他的女人模样都是个顶个的好。 雪姬化成了自己的模样,也不再避忌皂荚,赤着脚一步一步踩着水,从湖中央走到了皂荚面前。 她挽着高髻,上面的步摇一步三晃,满头珠翠配着她的紫袍,意外的典雅。 雪姬走到皂荚面前,盈盈一拜:“那就多谢皂荚姑娘了。” 皂荚眉头也不抬,单手结印,方才开的那条口子便扭了扭—— 原本逆流的湖水全部停止,从洞口望去,里面是血红的一片。 这就是三途川,忘川河了。 皂荚手上还沾了点儿方才没有掸干净的烟灰,现在顺手便弹了进去。 雪姬一直是恭敬地低头,一点都没有窥探的意思。 能在这里称王称霸这么久没被弄死,雪姬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自然能分辨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她自忖没有本事开通往地府的门,故而也就没有意愿去窥探这些。 皂荚倒是一点都不怕她看。 她前世是正儿八经的山之精灵,对地脉这些东西熟悉得很,故而地底下的东西,她自然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 皂荚手上的烟灰飘到了三途川一片飘落的彼岸花花瓣上,受到皂荚的念力指引,花瓣变成一缕香,飘去了它应该去找的人身边—— 不过片刻,洞口便有了动静。 一个身着玄袍的男人跨过洞门,徐徐走到皂荚和顾长生面前,端正的行了一个礼—— “皂荚姑娘、顾道长。” 顾长生和皂荚联手解决了地府的心腹大患之后,秦广王曾经亲自上门向顾长生道谢过—— 只是当时皂荚刚失踪不久,顾长生对地府诸位避而不见,秦广王这才罢休。 只是回了地府之后,秦广王便通过十殿下命令,让地府诸位公务员铭记皂荚和顾长生两人的恭敬—— 但凡这二人有何要求,只要不严重违反地府规章制度,能帮的便帮一把。 至于不能帮的...... 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故而判官接到皂荚的讯息,当下什么也没管,直接到了这边。 皂荚因为判官把阿蒙姑娘拘在地府百年的缘故对判官印象并不好,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皂荚也客客气气的朝判官点点头。 然后像是懒得多说一个字似的,对判官指了指旁边虽然看似平静,但却已经攒紧了衣袖的雪姬。 判官顺着皂荚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雪姬正好抬起头。 判官客客气气地朝雪姬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又回头看向皂荚和顾长生。 判官道:“不知皂荚姑娘和顾道长有什么吩咐?” 皂荚脸上又挂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刚要开口,就听后面的雪姬先开了口—— “判官大人,别来无恙啊。” 雪姬现在的声音没有了方才和皂荚说话的矫揉造作,但仍然是娇滴滴的,不似阿蒙姑娘那般爽朗大气。 判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只是碍着皂荚和顾长生二人在,他表现的十分隐晦。 雪姬咬住嘴唇。 皂荚开了口:“判官大人,你身后似乎有故人相见,你这般情态,怕是会寒了姑娘的心啊......” 判官这才再次回头,重新看向雪姬。 雪姬迎着判官的目光。 判官原先是不以为意的,但两眼过去,看着雪姬的模样......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雪姬见他表情的变化,高高抬起的头,逐渐低了下去。 过了半晌,判官才像不确定一般:“雪姬?” 雪姬眼里映出欢喜:“是的大人,奴婢是雪姬。” 判官道:“你不是应该投胎去了么?” 雪姬一愣。 判官眉头越皱越紧:“如果我没记错,你在四百年前就应该重入轮回台......” “你怎么现在还在此地?” 雪姬浑身都抖了起来。 判官上下打量着她:“你身上的鬼气呢?” 蓦地,判官周身的气场凌厉起来,厉声喝道:“难不成你入了邪魔外道?食用生魂隐没你的气息用来逃避地府的追查?!” 雪姬猛地跪了下去—— “奴婢不敢!” 判官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顾长生却道:“生魂她是没吃,但她在这湖底拘了一万多魂魄,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判官:“怎么可能?!” 他转头看向雪姬—— 雪姬浑身颤抖:“判官大人明鉴,奴婢......” “奴婢有罪。”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