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他们收到的信息有误, 原本以为只是只是因为抵御外敌耽误了农收, 所以粮食短缺需要他们来帮忙。 可实际上, 情况远远比他们所以为的要坏上许多。 苏棠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在渭城时,她也见过满心绝望等着死去的患者,可现在有不一样。 关镇的百姓们没有放弃,他们与渭城的百姓恰恰相反的,他们投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希望。 苏棠身上渐渐汇集了众人的投来的目光,他们的眼底还闪烁着光芒。 有人试探地上前,声音极轻, 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请问,您就是活佛了凡?” 这么偏僻的角落都有人知道她? 苏棠正疑惑着,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熟人—— “你是,张瑜?” 张瑜也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从一堆难民中站了起来,朝苏棠走过来。 苏棠身边的孙犁想也不想上前一把拦住张瑜。 张瑜被拦住了前路,隔着孙犁,一双眼静静地看着苏棠。 苏棠看着面前一身破烂的张瑜, 与之前在渭城见到他时距离至今也才半年多的时间, 可是不知是否是因为饥荒的原因,他如今远没有当初的俊朗的模样, 甚至瘦得有些脱形。 苏棠轻轻拍了拍孙犁的肩膀,冲他笑了笑,道:“是认识的人。” 孙犁闻言这才收回手, 可是对于突然冲出来的孙犁,他始终没有放下戒心,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戒备的状态。 现在这边的情况已经超乎他们来之前的预想,他们已经无法预料下一步。 而在来之前,时越交代给他的第一要务就是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苏棠的安全。 孙犁站在一旁看着,身体却时刻紧绷着,随时发生任何突发情况他都能及时作出反应。 张瑜上前,“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了凡大师,请再救救我们。” 原本还只是半信半疑的人,经过张瑜一说,立刻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们等了那么久的活佛,终于来了! “活佛大人,请您救救我们!” 一时间,一呼百应。 苏棠没想到自己在关镇居然有那么高的名声,就连旁边的孙犁有几瞬息的愣怔。 就连跟在时越身边,他都没有见过百姓会如此心悦诚服地对一个。 活佛了凡可能不是最后一个,但是他绝对是第一个。 苏棠后来才知道,之所以吴广对于她的到来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一切的源头都在张瑜身上。 张瑜自从渭城得以重见天日之后,便做了离开的打算,他的家人还在渭城,但是他只身往北区最偏僻的北境一路前行,这一走就到了关镇。 张瑜到了关镇之后,便义务加入了这里的民兵,是日渐久,他还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但是毕竟关镇以民兵为主,只要没有匈奴人骚扰,百姓遍回归正常生活。 而张瑜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匈奴扰境,所以体质过人的他在战场上发挥出色,一路扶摇而上,如果不是这次的饥荒,说不定苏棠能在未来时越的军帐中见到他。 只不过,天有不测之风云,这一场饥荒下来,张瑜原本按理来说是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以他分得的食物,也不致于饿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说到这个,吴广就不由苦涩的笑了。 “百夫长在我们这不算是什么大官,但也不是虾兵蟹将,如果按正常来说,张夫长他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但是他——“ 吴广望向张瑜,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张瑜倒也识趣,接过话茬,道:“我只是把那些东西给了更需要的人罢了。” 苏棠恍然,这关镇里里外外需要救济的人不计其数,就以张瑜那点事物对上关镇的灾民们,那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苏棠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让孙犁把还剩下的干粮拿了出来分给两人。 “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可谁想到,无论是吴广还是张瑜两人都没有动手。 苏棠一愣,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小心思,倏地苦笑道:“我知道你们心中肯定还有所牵挂,但是也需知这节骨眼上若真饿出什么毛病来,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还是没有动手。 苏棠继续道:“更何况,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之后需要用到你们的地方还多着,若你们在这倒下了,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说完这句话,两人一愣,当即拿起桌上的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苏棠和孙犁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担忧。 两人稍稍垫了肚子,然后齐齐看向苏棠。 张瑜率先开口道:“不知您之前所说情况不容乐观是为何?” 苏棠深吸口气,将他们收到的情报有误,所带的粮食根本就不够这一城的百姓度过这个寒冬。 “您是说,粮食不够?” 两人齐刷刷地开口问道。 吴广紧接着道,“不可能,我明明派出了几波人去送消息,不可能还会这样的情况发生!” 苏棠面露难色,这个问题如今只是个未解之谜,没有人知道原因,而且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苏棠开口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吴广闻言后瘫在椅子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苏棠担心吴广,安慰道:“这个事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办法了!” 吴广突然站了起来,“我要自己去想办法!”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苏棠想追上去,却被张瑜拦住。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想通。” 以为盼来的是救星,却没想到是一场空。 作为关镇军衔最高的人,吴广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苏棠只能叹气,然后道:“事已至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想办法。” 张瑜追问:“什么办法?” “——劫富济贫。” 苏棠此话一出,让在场的两人都一愣。 张瑜反应最快,大概猜到了苏棠的打算。 但是他道:“大人您想得太简单了,镇内确实有富裕之家,但是却压根指望不上。” 这个事其实不难理解,人的天性自私,天下大公那也只是一种最理想化的状态,所以不要说什么在如今生死存亡之际要让他们捐出钱财,那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是让他们捐粮了,无奸不商,那些商人只要不哄抬物价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张瑜将情况一一细细告诉苏棠,委婉的告诉她这种办法压根不可行。 苏棠认真地听着,之后沉默许久然后道:“镇内有几户人家粮食富裕?” 张瑜不解她为何要问这个,但是还是如实告知。 “镇中三大户——钱、李、刘,可是之前吴边尉已经试着与他们沟通借粮,但是都以家中人多怕无以为继给拒绝了。” “这样啊……” 张瑜见状,赶紧道:“大人不必再做无用功了,他们不会借粮度过难关的。” 苏棠闻言一笑,“谁说我要找他们借粮?” 张瑜与孙犁闻言看向对方,眼里都充满了不解。 “敢问大人,您是要?” “我是要他们捐粮。” 这话一出,别说张瑜了,就连孙犁都觉得此时不大靠谱。 孙犁道:“大人,要不我亲自跑一趟,将关镇的情况告诉将军,让他再送粮过来?” 苏棠摇头:“远水解不了近火,更何况,这样的天气,你能保证你去的路上能安全到达吗?” 孙犁一时语塞。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无法抗衡的,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哪怕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顺利到达武都。 张瑜有些颓然,他们盼着有人来,可如今人来了,是事实上却给了他们更大的打击。 苏棠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事情还没有到上穷水尽的地步,你们和我来。” 孙犁闻言立刻跟上了苏棠的脚步,张瑜犹豫片刻,最终也跟了上去。 苏棠在张瑜的指引下,一行人走在去最近的富户钱氏的府邸。 这一路上,张瑜在给苏棠提了两句关镇里这三大富商的基本情况,如今三氏在关镇形成三足鼎立的形式,基本上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背地里却是在不停地暗自较劲。 要说起来,这三大富商也是曾经有着独到眼光之人,能够在这样风口浪尖处倒卖货物,互通两地有无,甚至他们的生意已经深入了中原腹地。 苏棠边听着,心中边盘算着着之后的事。 大街上空空荡荡,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甚至连沿街乞讨的乞丐都极为少见。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久待,那可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孙犁和张瑜倒还好,两人都是练家子,但是苏棠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是第一次那么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寒冬深切的恶意。 在这样的天气下,如果不是食物和取暖供应不上,死人那基本上是常有的事了。 一行人没走多久,苏棠已经被冻得手脚僵硬,白嫩的鼻头如今已经变成了嫩红色,呼出来的白气一团接着一团。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 苏棠仰头看向大门,发现这里的靠近塞外,建筑风格都带着些不一样的豪迈异域风情。 苏棠上前,敲了敲门。 屋内很快有了回应,来人一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三人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对于一个门房来说,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将情况如实地转告给自己家的主人。 活佛了凡来拜访一事,很快有了回应。 钱老板的夫人恰好信佛,对于活佛之名早就有所耳闻,所以听闻活佛了凡来拜访,自然是大门敞开欢迎至极。 苏棠一行人被下人迎了进去,每等多久就等来了今天的目标人物。 钱老板作为关镇三大富商之一,有着很符合他名头的身材,圆脸见人三分笑,身材也像个福气桶。 钱老板先声夺人,笑脸相迎:“久闻大名,如今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也难怪钱老板生意能做得大,这面相上就占了不少分。 苏棠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过誉了。” 钱老板身边站着一妇人,身上倒无过多的金钗银饰,只一木簪束着头,身上的衣着半新不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苏棠还没走进,都能闻到这妇人身上的香烛气。 那妇人深深地看了眼苏棠,然后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 一阵简单的寒暄后,钱老板也没有再继续绕弯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大人来敝舍有何贵干?” 苏棠接过话茬道:“钱老板您肯定知道最近关镇正值生死攸关,我来此也是为此事而来。” “原来大人是为此事而来。”钱老板那张圆脸笑嘻嘻地道:“小的与夫人本就是信佛之人,在闹饥荒的时候也曾施善布粥,只是这难民太多,小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您说的对。”苏棠道:“俗话说得好,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不易弯,我来此希望寻得您的帮助。” 钱老板闻言挑挑眉,“实话和您说,我这也是泥菩萨过江……” “你要我们怎么帮助?” 钱老板的话被他夫人截断,她定定地看着苏棠,“我可以帮你,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要帮我一件事。” 苏棠发现一旦那妇人开口了,钱老板边没有再说话,也了然这个家里的家庭地位了。 “您需要我帮您什么事?” “我想要见我儿子。” “宛如——” 苏棠有些迟疑,“请问贵子如今身在何方?” “他已经死了。” 一时间,满堂惊座。 作者有话要说:苏棠大神又要被迫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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