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遥遥姐!你们太厉害了!我车间的工友也有参加高考的,分儿还没你们一半高呢!” 谢昭嘱咐道:“在车间不准炫耀,免得惹事。” 谢绯笑吟吟道:“我没炫耀,她们都传遍了!你和遥遥姐就排在榜首上,红榜前三都是咱们村的,我可有面子了!她们现在都没人敢欺负我了!” 谢昭拧眉,准确地捉住重点:“以前有人欺负你?谁?名字告诉我!” 他不让谢绯惹事,不代表能容忍其他人招惹谢绯。 谢绯忙捂住嘴,求助地看向程遥遥。程遥遥轻轻拽了下谢昭:“你干嘛呀,这么凶。” 谢昭身上翻滚的烈焰登时跟被驯服的凶兽似的,平息下去:“没有。只是……” 程遥遥冲他挤了挤眼。谁欺负的谢绯,她迟早能套出话来,背地里解决就行了,没必要把谢绯吓着。 谢昭这才罢了。 程遥遥又拉着谢绯说了会儿话,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谢绯瞪大了眼睛,慌忙摇头:“没有,没有!” “是么——”程遥遥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昭哥:我给妹妹留下的是心理阴影??? 遥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感谢在2019-12-27 01:24:47~2019-12-29 01: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包的宝宝 100瓶;叫我大王? 54瓶;樨羽、37398762 20瓶;温筱、顾惊风、你是猪吗? 10瓶;澜、鸭丫 5瓶;啦啦啦香奈儿、June 2瓶;ivyshen、落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时装店与木材厂 程遥遥不过是随口一问,谢绯的反应却活像只被揪住耳朵的小兔子, 脸颊也涨得通红。 她这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惹得谢昭和程遥遥齐刷刷看她。 谢绯揪住衣摆, 心跳得要从嘴巴里蹦出来。她很少撒谎, 一撒谎就脸红眼热, 觉得全世界都看穿了自己。 好在程遥遥没有多问什么,只道:“小绯, 新年的衣裳你帮我做好了吗?” 谢绯这才松口气, 道:“快做好了,等休假带回家给遥遥姐你看!” 程遥遥吩咐道:“嗯, 纸样也带回来,我有用。” 谢绯虽然不解, 也答应了下来。她还在上班, 提着一兜好吃的和一个糖画,转身回厂里去了。 谢昭还盯着她的背影, 若有所思。 程遥遥抬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么呢?” 谢昭道:“小绯她不对劲。” 程遥遥心道你才看出来呢?谢绯这幅少女怀春的模样她也不是很放心,道:“你不是让人盯着小绯吗?最近小绯有没有跟什么男孩子打过交道?” “没有。”谢昭皱眉, 这才是症结所在。可他是做哥哥的, 许多话都不好问,只道:“妹妹,你有时间跟小绯谈一谈。” 程遥遥笑道:“正好我也想跟你谈谈小绯的事呢。” “什么事?” “等小绯回家再说!”程遥遥坐上自行车后座,“载我回家。” 这阵子谢昭时常要往返临安城和甜水村,还要去新开的木材加工厂,便买了这台自行车。 时下最受欢迎也最难买的凤凰二八大杠, 承重力强,车身高,很适合谢昭的大长腿。 程遥遥最喜欢坐着自行车,跟谢昭一块儿兜风。谢昭还往后座上捆了个小棉花垫子,坐着一点不硌人。 谢昭长腿跨上车,程遥遥规规矩矩侧坐着,手牵着谢昭的衣摆。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英俊的年轻人载着美貌姑娘在街头驶过,惹来无数艳羡目光。 也有人啧啧道:“不害臊!现在的年轻人啊!” 仿佛要验证他的话,一行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肩上扛着收录机招摇而过,娇柔婉转的歌声从收录机里流淌出来,。 这人气得跺脚:“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年轻人们荒腔走板唱得更大声了,扬长而去。 “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 谢家小院里,程遥遥跟着收录机唱着歌,刚进门的谢昭听见最后一句,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没……” 程遥遥戳上他眉心:“看今天你怎么说!” 微凉指尖戳上眉心,像有股电流酥麻地传遍全身。谢昭捉住她指尖,瞧着程遥遥狡黠带笑的眼,唇角也不由得跟着翘起。 谢奶奶端着米从厨房出来,见状啧了声,两人才忙松开手。 程遥遥跑过去道:“奶奶,我帮您淘米!” 谢奶奶看着程遥遥乖乖舀水淘米,教育道:“现在这些歌儿,歌词也太直白,大姑娘家成天把情啊爱啊挂在嘴上,叫人听见了笑话。” 谢昭道:“奶奶,我回头给您找两盘昆曲磁带。” 谢奶奶一喜,又有些担心:“现在能放这个?” 程遥遥抢着道:“能。报纸上有新闻,昆区艺术团还被邀请出国表演呢。” 谢奶奶沉吟道:“这变化还真大,也不知道风向会不会变……” 随着鼓励私营经济发展开始,接连出台了好几个新政策,新旧思潮正在发生激烈的冲突。改革派里有着一股蓬激进的年轻力量,这股初现时饱受争议的“靡靡之音”,如今已光明正大出现在街头巷尾。 这一步迈得很大,民众大部分都保持着观望心态,也有人在这场浪潮里果断出击,趁势而上。 谢昭无疑是后者。他的工厂前身是一家因经营不善被关闭的木材加工厂,机器都是现成的,请人维修后就能开工。 收购木材的客户都是国营大厂,如今木材紧缺,他们交付货款与定金都很痛快。木材厂向各村大队收购木材只需交付定金,尾款在一年内陆续付完即可。谢昭便用收来的大笔定金,向上海订购了两台最新型的机器,投入生产。 私营企业不像国营工厂,什么都需要批条子,走流程。如今百业待兴,借着鼓励私营企业的东风,工厂的机床犹如印钞机,源源不断地将木材运送至省城。 第二个月,工厂的流水就险些惊掉了程遥遥的下巴。这一间小小加工厂看着不起眼,收益之高却超出预料。 别说加工厂了,这年头卖瓜子都能卖成万元户。不过在大部分人心目中,工人才是真正的铁饭碗。 当谢绯从纺织厂辞职时,甜水村人整整讨论了一个正月:“谢家莫不是疯了!” 让谢绯辞工,是程遥遥提出来的。 谢绯回家休假时,全家人开了个会。 程遥遥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第一,纺织厂的产品一成不变,在私营纺织厂的冲击下,纺织厂的效益会越来越差,不再是铁饭碗。第二,小绯本来的兴趣就不在纺织,而在服装设计。我认为小绯应该读书,考服装设计。第三,我跟谢昭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小绯和奶奶也应该跟着我们一起去上海。” 程遥遥说完,见其他三人只是看着自己,提醒道:“我说完了,请鼓掌。” 谢昭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鼓掌。谢奶奶和谢绯也跟着拍手。 谢奶奶唏嘘道:“遥遥认真起来,还挺像样儿的。” “?”程遥遥权当这句是夸奖,严肃道:“你们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谢奶奶道:“遥遥说得有些道理。只是这事儿还得听小绯的意见。” 谢绯搅着手指道:“可这份工是哥哥花了好大力气帮我找的,我要是辞职了……” “你哥帮你找工作是为了你,现在让你辞职也是为了你。”谢奶奶道,“你不用管你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谢昭亦是温和地点头。 谢绯纠结了半天,道:“我也有些不想在厂里干的。可我辞职了,能做些什么?” 谢奶奶和谢昭也看向程遥遥。 程遥遥胸有成竹,笑眯眯道:“干你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呀!” 时近年关。临安城新盖的第一商场生意火爆。一月前商场还十室九空,如今却大排长龙。 最大的三间铺子打通成一家,粉刷一新,雪白墙面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女装。 六个穿着统一连衣裙,笑容可掬的年轻姑娘正在招呼客人。 “妹妹你肤色白,选这件黄裙子正合适。” “拿不准主意没关系,那儿有试衣间,你可以换上试试。” “真不好意思,那件大衣只有一件。补货?那是外国货,卖完就没啦。” 临安城的女人们困在灰蓝工装里十几年了,这些时髦亮色的女装简直叫她们疯狂。 特别是在“仅此一件,售完无补”的饥饿营销下,购买情绪更是激动。马上过年了,谁都想买件漂亮衣服过年呢! 如今是卖方市场,也没有人还价,只有为了抢一件衣服拼命差点打起来的。 营业员姑娘们一边利索地包装收钱,一边还要负责劝架。不过忙活一天下来,她们仍笑容可掬,口齿伶俐,比起供销社冷冰冰的营业员,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她们在这儿卖衣服,是按提成算工资的。卖出一件衣服能赚一块钱,把嗓子喊哑了也值得呀! 才开张三天,“在水一方时装店”就成了临安城女人们的热门话题。 邓丽君的歌儿正流行,姑娘们索性将店名简化成“在水一方”。哪个时髦姑娘要是没有一件“在水一方”,那可真是太跌份了。 “在水一方”就是程遥遥和谢绯合开的店。这店是交给猴子打理的,两人从没去店里露面,只负责选款。 木材厂的货车运往省城,回来时捎带货物,其中就有大批广州的时髦女装。 程遥遥二十年的大小姐不是白当的,眼光相当刁钻,选出其中最经典漂亮的款式,风靡小小临安城那是手到擒来。 让她惊喜的是谢绯的眼光。她的审美与程遥遥每每一致,还热衷于将那些衣物拆开分解,研究,修改得更加优雅合身。 谢绯从前研究的只有程遥遥那些时髦洋装。如今有了更广泛的服装样品,灵感火花般不断闪现。 谢绯把给程遥遥做的那件大衣拆开,重新修改了一遍。当程遥遥穿上时,不由得为之惊艳。 那是一件收腰毛呢大衣,下摆直落到小腿处,勾勒出窈窕曲线。小立领和扣子却是男装样式,钉着几枚罕见的金属扣子。 谢昭深深地望着程遥遥,只觉得她穿上这衣服,平添几分飒爽,英气与柔美结合,分外迷人。 程遥遥却看得出这是仿外国骑马装的样式,再加以改良。程遥遥知道谢绯在服装设计上有天赋,却没想到她这么有天赋。她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就能无师自通做到中西融合,做出这样漂亮的衣服。 谢绯跟程遥遥提出:把自己做的衣服拿去店里卖。她有图纸,在纺织厂还认识了几个工友,完全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制衣作坊,利润会比卖成衣更高。 程遥遥却拒绝了,只让她安心做衣裳。谢绯素来听话,想着是自己的水平还不够,便安心继续待在家里,为全家人都亲自设计了一套新衣。 1978年的春节,甜水村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程遥遥早上醒来时,只觉屋里格外亮堂。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天上洋洋洒洒仍然飘着蒲公英般的雪花。 程遥遥欢喜地坐起身来,扬声喊着谢昭的名字。不多时,谢昭推门进屋,带进来一阵冰凉雪气。 程遥遥露出惊艳目光。 谢昭今天穿着谢绯亲手做的黑色大衣,宽肩窄腰大长腿,硬朗的军装立领勾勒出禁欲气质,像个英俊的党卫军。 两人四目相对,便好似催生出化学反应,目光缠绵得化不开。 程遥遥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登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谢昭大步走过来,将人拢进怀里。 “谢昭新年好!平安顺遂,天天开心!” “妹妹新年好。平安顺遂,天天开心。” 好在两人未曾忘记谢奶奶的叮嘱,张口先跟对方拜年,讨个好口彩。 程遥遥立刻嘲笑他:“学我的话,你自己想的吉利话呢?” 谢昭沉吟一下:“妹妹早点嫁给我。” 程遥遥忍不住用脑袋磕他下巴。谢昭清早起来刮了胡子,程遥遥娇嫩皮肤还是被扎疼了,泪汪汪地抬脸给谢昭看。 谢昭给她揉了揉,雪白额头上一片红,更显眼了。 谢昭默默放下手,道:“妹妹,穿衣服起床,出去看雪。” 程遥遥把手伸进谢昭的外套里,整个人都埋在他温暖怀抱:“我以为甜水村没有雪呢。” 谢昭道:“很少,这是我见过的第二场雪。” “我也很少见到雪,我要堆个雪人!”程遥遥来了精神。 程遥遥洗漱过,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今天穿着谢绯给她做的收腰长大衣,下摆微露裙摆,脚踩一双上海带回的短筒小皮靴,乌黑长发编成一束,戴了顶贝雷帽,活脱脱是香江画报上的时髦女郎。 全家人都惊艳地看着她。程遥遥一点不害羞,得意洋洋张手展示了一圈,还摆出几个拍照的姿势:“好看吗?我让小绯特地把腰收紧了点儿,细不细?” 谢昭斩钉截铁:“好看。” 谢绯点头如捣蒜:“好看!” 谢奶奶又好笑又好气:“好看好看,别嘚瑟了。腰收得那么紧,怎么帮奶奶做饭?” 谢昭立刻道:“我帮忙。” 谢绯也道:“我可以帮忙!” “还有我们呢!”韩茵和张晓枫笑吟吟走了进来,张口就道:“新年好!祝谢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谢奶奶登时乐呵呵:“新年好新年好,也祝你们身体健康,考上好大学!” 大家伙互相拜年。程遥遥迫不及待道:“快看我的新衣服!” 张晓枫和韩茵登时拉着程遥遥,上上下下打量着:“你这身也太漂亮了!怎么店里没有卖啊?” 她们俩也穿着在水一方的新衣裳,只是全然比不上程遥遥这一身。这一套衣服贵气精致,程遥遥的美貌与气势却足以凌驾于衣物之上。 程遥遥得意道:“这身是小绯做的!” 张晓枫和韩茵自然将谢绯大大夸奖了一番,再三央求她为自己做身新衣裳。韩茵道:“就照着遥遥这身做,你这手艺都能赶上百货商场里的洋装了!你可以开店赚钱了!” 谢绯被夸得心脏砰砰跳,半天鼓足勇气对程遥遥道:“遥遥姐,我做的这衣服,可以拿去店里卖吗?” “不。”程遥遥一口否决。 谢绯“啊”了声,当众被否决了提议,她脸颊通红,沮丧地垂下头去。她果然还是不行…… “你做的衣服,放在这里卖太浪费了。”程遥遥接下去道,“继续研究你的图纸和衣服,每一件都好好保存着。我保证,你设计的衣服有一天会火遍大江南北。” 程遥遥的话,让谢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火遍大江南北?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程遥遥说得笃定,让人忍不住就要信服她。 “嗯!”谢绯重拾信心,握紧拳头,小鹿眼里闪烁着期待。 怂怂汪汪叫着从外头跑了进来,见到一屋子人热闹说笑,越发地人来疯,满地打转转。 今天地面和菜地里都覆盖着厚厚的雪,雪白软绵绵又蓬松,怂怂不停地把脸插进雪堆里,又拱又扒拉的。 程遥遥高兴地提议:“咱们来堆雪人!” 张晓枫是北方人,这种雪在她看来不过是毛毛雨。可其他几个都是南方人,都兴奋地跑进了院子里。 她们合力在院子里滚雪球。谢昭搭梯子上了屋顶,铲下来不少雪,哗啦啦将怂怂埋了进去。 怂怂猛地从雪堆里跳出来,吐着舌头欢快地直蹦跶。犟犟也醒了,好奇地观察了半天,也迈进雪地。 留下个小梅花印,果断掉头回火炉边睡觉了。 程遥遥笑嘻嘻拍严实雪球,又夺下怂怂找来的树枝插上去当手臂,按上两颗红枣当眼睛。 韩茵把自己的毛线帽给雪人戴上,打量着雪人道:“还差点什么呢?” 谢奶奶一直絮叨着让她们当心冻着手,这会儿拿出根胡萝卜:“鼻子,鼻子!” 程遥遥把胡萝卜安上去,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出现在院子里。怂怂围着雪人汪汪叫,试图跟这个新朋友搭讪。 韩茵攥了个雪团在手里,喊道:“遥遥,看我!” 程遥遥一回头,就见雪球迎面飞来。 啪地在脸上开了花。 程遥遥被谢昭及时拉开,那被砸中的人是…… “哎哟!”黄六捂着鼻子,带来的礼品掉了一地。 韩茵赶紧上去帮忙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黄六被砸得泪眼朦胧的,还笑道:“没事没事,我这叫开门见喜,哈哈。” 谢奶奶笑道:“六子,新年好,来拜年来带什么东西!” 黄六乐颠颠道:“来给您拜年,哪能空着手呢!奶奶新年好!谢哥嫂子新年好!妹子新年好!两位同志新年好!” 黄六一来就殷勤地帮谢奶奶打下手,干着干那,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程遥遥几个也都挤在厨房,帮忙和馅儿、擀饺子皮。谢昭则舒展长腿,在灶边烧火。犟犟躺在他腿上睡觉。谢昭一边看火,还时不时把凑灶火边的小猫团子们拎开些,特别是小黑猫芝麻,燎糊了也看不出来,最是危险。 谢奶奶道:“六子,你是客人,跟昭哥儿去外头喝茶。这里奶奶来就行。” 谢奶奶以前叫他小黄,可听着跟叫小狗子似的。黄六说他那早走的妈以前喊他六子,让谢奶奶也这么叫。 黄六委屈道:“奶奶,您这是拿我当外人了?” 谢奶奶只好笑着答应了:“那你给我看着点火候。” 黄六乐了:“好嘞!” 厨房里暖和,大家围着说说笑笑,干着活儿,一年的辛苦在食物的香气里都化作了值得。 谢奶奶去年炸的肉丸子深受欢迎,今年还多了炸鸡、炸醋肉,一块块金黄酥肉、鸡肉和丸子在油锅滋滋翻滚,炸得外酥里嫩,香得掀翻屋顶。 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奶奶跟前还是孩子,你争我抢地吃着,逗得谢奶奶合不拢嘴。 谢昭眼底含笑,只看着程遥遥闹。她抢到炸得最够火候的一块鸡肉,递给谢昭:“谢昭,快吃这个!” 谢昭只顾着看她,张口接了。 程遥遥一怔,笑闹的众人见状,也全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写得太难了,虽然是架空,还是一边写一边查了很多资料,一直在反复推翻修改,因此断更了一天,对不起! 月底了,求营养液!评论随机发五十个红包感谢在2019-12-29 01:13:56~2019-12-31 00: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a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心透 110瓶;岁岁大魔王 88瓶;minaxxxi3gd 60瓶;32951480 34瓶;乖崽 30瓶;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夕颜、美美、樨羽 20瓶;若若若若若若 18瓶;穗穗平安 16瓶;学习使我快乐 12瓶;月婉幽冰、四七哈哈 10瓶;广支 9瓶;油麦菜、今天折腰在一起了吗 5瓶;38458058、鼻涕泡泡 2瓶;loumich、落曦、一只小蚯蚓、龙的传人crazy、c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年大吉 被众人惊诧目光盯着。程遥遥一时间也愣住了,还有几分委屈:她只是给谢昭吃, 没有喂他呀! 程遥遥手里还举着筷子, 桃花眼微微睁大了,密密交织的睫毛下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看得人心里痒酥酥的。 谢昭咽下鸡肉, 若无其事夹起一块鸡肉, 向黄六道:“吃?” “咳咳咳……我自己来,自己来!”黄六吓得手忙脚乱。 其他人是见过两人亲昵情状的,刚才一时诧异罢了,这会儿看着黄六的脸色都忍不住笑起来。 气氛一时间分外快活。 韩茵冲谢奶奶道:“奶奶, 快让他们俩结婚!成天这样太腻歪了!” 谢奶奶忍不住笑,道:“这不是因为户口的事儿领不了证吗?我也急呢!” 黄六也凑趣道:“嗨, 那可以先把酒席办了, 证到时候再领呗。” 这年头乡下办喜事不认结婚证, 只认酒席。许多夫妻孩子都有了,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才顺便领证。 谢奶奶笑吟吟摇了摇头:昭哥儿舍不得。她也舍不得。 张晓枫道:“不急。反正他们俩的分数肯定够录取线,上了大学领证也一样。” 韩茵和谢绯也连连点头。只有黄六暗暗给了谢昭一个“谢哥我懂你”的眼神。 有些事,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大家伙围着灶台一边说笑一边吃, 还有程遥遥备下的酸梅汤和大麦茶消食, 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谢奶奶准备了一大盆肉丸子的馅料和三只鸡,等炸完只剩多半盆了。 谢奶奶诧异道:“吃了这么多!” “我可没吃多少。” “我还留着肚子吃饺子呢。” “韩茵你吃得最多了,还抢着吃鸡腿。” “我看是你吃得最多!” “黄六吃得最多,我数着呢,他吃肉丸子都不歇气的。” 大家互相揭发, 最后矛头一致指向黄六。黄六捧着肚皮嘿嘿笑:“是奶奶和嫂子手艺好!” 谢奶奶好笑道:“吃了这么多,出去消消食儿。这饺子包好,等晚上下。” 大家伙就跑到院子里玩雪去了。 谢奶奶把剩下的炸丸子夹了些,分成几碗,叫程遥遥和谢昭给邻居们送去。 打雪仗的孩子们也不玩儿了,追在程遥遥身后一个劲儿叫:“遥遥姐新年好!” 狗蛋还掏出几颗罕见的加应子塞给程遥遥:“给你。” “谢谢呀。”程遥遥惊讶道,“这可难得了,你不留着自己吃吗?” 狗蛋强忍口水别开头,假装不耐烦地道:“你拿着就是了!” 谢昭掏出一把糖来。可他长得高大冷峻,孩子们都不敢上来拿。 程遥遥笑着接过去,散给孩子们。这可是上海来的大白兔奶糖,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接过去:“谢谢遥遥姐!” 只有狗蛋儿不要,还对谢昭怒目而视。打从听说谢昭要娶程遥遥开始,狗蛋儿就坚决不跟谢昭说一句话了。 程遥遥笑吟吟塞进他兜里,又道:“谢奶奶做了炸丸子,快去吃。” “哎!我们去给谢奶奶拜年!”狗蛋儿瞬间高兴起来,领着孩子们呼啦啦跑了。 没了一群小尾巴,程遥遥剥开一颗加应子,把其中一颗分给谢昭:“给你一个。你多笑笑嘛,孩子们都怕你了。” 谢昭含着甜滋滋的果干,唇角不觉翘起。 程遥遥捂着脸小声叫道:“你不准在外面这么笑!” 谢昭不明所以,温声道:“快些走,奶奶还在家等我们。” 地上的雪渐渐融化,踩上去咯吱作响。两人送了一圈炸丸子,最后一碗送给林贵家的。林贵家住得远,两人肩并肩穿过半个村子,惹来多少注目。 村里人艳羡地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打招呼也分外殷勤。 要说从前他们还认为程遥遥迟早会走,在谢昭和程遥遥一起高考,还双双并列榜首后,村里的舆论就陡然转变了。 “你们还说程遥遥是狐狸精呢,你瞧瞧,人家带着谢昭考上大学了!” “谁带谁还不一定呢,当年谢昭他父亲可是留洋的大学生,儿子也是读书苗子。” “他们咋还不结婚?谢家这回双喜临门,咋也得杀口猪?” 也有人阴阳怪气:“世道真是变了,地主家儿子也能去读大学?” “报纸上都给地主摘帽儿了,你酸个什么劲儿!” 农村人对读书人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佩,何况谢昭领着村里办蔬菜大棚,他们才过了这么丰足的年。 在不知不觉间,甜水村的每一次重要会议,都开始依赖谢昭的决策。 晒太阳的老人眯着浑浊的眼,自言自语:“谢家,谢家又起来啦……” 到了林贵家,林贵家正蒸发糕呢。见到程遥遥亲自来了,喜得在围裙上擦擦手:“怎么还亲自送来了!总得你们家的好东西,多不好意思!” 程遥遥吃着绵软喷香的发糕,笑道:“来给嫂子你拜个年。” 林贵家的看了眼一边跟自家男人说话的谢昭,小声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程遥遥当场噎住了,呛得脸颊通红。今天在村里走了一圈,村里人的招呼除了过年好,就是:“啥时候办喜事啊?” 谢昭紧张地走过来,给她端了杯冰糖茶。程遥遥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林贵埋怨自家媳妇儿:“你问人家这问题干啥,人家还是姑娘。” “有啥好害臊的!遥遥跟谢昭兄弟的事儿早定下了,不就是为了户口还没领证儿吗”林贵家的白了男人一眼,又对谢昭和程遥遥道:“办喜事儿的时候一定喊嫂子去帮忙啊?我蒸糖糕可有一手!” 谢昭含笑应了。程遥遥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大型催婚场面,根本坐不住,拉着谢昭忙不迭跑了。 回到家时,家里分外热闹。村里人和孩子们都来家里拜年了。女人们在厅堂里嗑瓜子闲聊天,张晓枫她们跟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 太阳出来了,早上堆的大雪人微微有些融化,鼻子也歪了。这根本不影响南方孩子们的热情,还铲了屋顶上的雪,开始做小雪人,挨个立在大雪人边上。 素来清净的小院子欢声笑语。 程遥遥站在门口,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院子的情景。 那时候小院里一贫如洗,清净朴素,四方院墙合拢,将谢家与周围的一切都割裂开来。而这样的谢家,敞开大门接纳了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稳。 面冷心慈的谢奶奶,害羞却赤诚的谢绯,还有……谢昭。 谢昭率先跨入院门,却见程遥遥没有跟上,回头道:“妹妹?” 程遥遥回过神,莞尔一笑,跟着迈进院中。 “程知青和谢昭回来啦!新年好新年好,啥时候办喜事啊?” 程遥遥:“……”她想暂时性地离开一下! 催婚,是中国新年的传统。不光是程遥遥和谢昭被催,张晓枫韩茵也被七嘴八舌地询问了一番。 黄六舍己为人:“大娘嫂子们,你们有啥侄女儿姐妹的,介绍给我啊!” 女人们上上下下打量他,黄六这阵子在谢家吃出了点肉,收拾干净了,也是个精神小伙。 再一问,无父无母,年方二三,在临安城还办了个厂子。顿时爆发出无限热情:“我家有个表妹!” “我家侄女儿今年十八,跟你挺般配!” 程遥遥终于得以解脱,拉着谢昭在院里堆雪人。她精心雕琢了一个雪人,捧给众人看:“我做的!” 孩子们纷纷猜测道:“是加应子!” “不对,是葫芦。” 小铁蛋淌了一串口水:“糖葫芦?” 韩茵嘲笑道:“是个鸭梨!” 只有谢昭道:“是犟犟。” “对!”程遥遥得意洋洋:“我做得这么像,你们还猜不到?” 众人看着那两团圆滚滚叠在一起的雪球,违心道:“……像。” 程遥遥道:“我再捏一个怂怂。” 谢昭趁着众人不注意,握了握她冻得通红的指尖:“雪太凉了,别玩了。” 这根本拦不住程遥遥的创作热情,她又捏了五个小猫崽雪人和一个小狗雪人,全立在菜园子边的木桩上。还是谢奶奶喊她去包饺子,程遥遥才乖乖去厨房了。 谢昭自己留在外头,好一会儿才进来。 程遥遥去院子里摘葱的时候,发现那一溜小雪人被安上了黑豆眼睛和小小的尖耳朵。 张晓枫和韩茵今年没回去过年,加上黄六和谢家四口人,七个人满满当当围坐在饭桌上。 桌上热腾腾摆着七八样菜,都是程遥遥使出看家本领做的,格外丰盛美味:松鼠鳜鱼,梅汁花肉,生炒肥肠,大煮干丝,百花香菇酿,一品佛跳墙。 还有一大盆浓油赤酱的酱骨头,连肉带筋炖得酥烂,骨髓香浓,吃得众人满手油。 犟犟趴在灶台边啃清汤炖骨头,尾巴摇得快飞起来。几只小奶猫和犟犟也咪呜咪呜吃着鱼肉和肉丸子,完全顾不上打架了。 韩茵啃着一大块酱骨头,幸福得快哭了:“我从来没这么痛快地吃过一顿肉!” 黄六笑道:“去年人人抢着养猪,今年猪肉价贱,开春价格还会跌!” “那可不。”谢奶奶唏嘘道,“听说林武兴家的猪崽都卖不出去,跟人抢着压价,急到最后一只五毛钱就卖了,价儿还不及卖猪肉呢。也不知道谁压价压那么狠。” 众人啃骨头的动作一顿,想起前几天烤乳猪蘸酸梅酱的美味,一致决定不提醒谢奶奶了。 一桌菜吃得盆干碗净,谢奶奶最后端上一锅清淡滋补的参鸡汤来:“下雪的日子就要吃参鸡汤。你们多吃点儿。” 程遥遥欢喜道:“这道参鸡汤是奶奶亲手做的,是奶奶的拿手菜呢!” 黄六几人嘴甜地捧场:“好香啊,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等鸡汤入口,捧场就变成了真心实意地惊叹:“太好喝了太好喝了!” 参鸡汤撇了油,带着人参特有的淡淡清苦,解腻落胃。鸡肉更是渗透了人参与糯米的精华,香滑多汁。 刚才还嚷嚷着吃撑了的众人,再度埋头苦吃。 谢奶奶洗了手,撕着鸡肉分别放进孩子们碗里。轮到谢昭的时候,还嘱咐道:“昭哥儿你少吃点,别又流鼻血了。” “噗……”程遥遥忍不住笑。 谢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也不怕,忍笑忍得肩膀颤抖。谢奶奶给她撕了块鸡腿肉,嗔道:“不准笑昭哥儿。” 谢绯好奇道:“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程遥遥强忍着笑,摆摆手道:“忽然想起个开心事儿。” 谢昭瞪着那碗参鸡汤,再看程遥遥写着幸灾乐祸的小脸,磨了磨牙。等结婚了…… 开开心心吃过晚饭,收拾了厨房,大家围在厅堂里烤火聊天。 谢家宅子建得巧妙,冬夜里厅堂风雪不侵,倒比普通人家里还暖和些。犟犟把垫子拖到火炉边,趴着睡觉。几只小猫崽则窝在怂怂怀里,呼呼大睡。 桌上摆着紫苏梅子,南乳花生,柚子皮糖,五香葵花籽和茶干。程遥遥泡了一壶炒米茶,又热了一盏屠苏酒。 大家吃着点心茶水,闲聊着打发时间。黄六嘴皮子利索,走南闯北见识广,韩茵更是个话多的,两人棋逢对手妙语如珠,比说相声还热闹,把谢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程遥遥捧着酒半靠在椅子里,眼皮直往下耷拉。 谢昭拿走她手里的杯子,低声道:“困了?” 韩茵跟黄六斗嘴正处于下风,立刻转移话题:“遥遥你困啦,那回屋睡觉。” 谢奶奶也关切道:“是,别冻着了。” “不困。”程遥遥撑着坐起来:“我还清醒着呢。” 去年因为自己,谢昭都没能回家过年,谢奶奶和谢绯肯定过得很冷清。程遥遥想让这样愉悦热闹的氛围持续得再久一点,舍不得去睡。 谢奶奶把她揽到怀里,心疼道:“脸这么烫,刚才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 程遥遥撒娇道:“我就喝了两杯,没多喝。” 谢奶奶的慈爱模样让韩茵几人都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间心情起伏,默默无语起来。 谢昭忽而道:“听,又下雪了。” 像棉花,又像猫儿肉垫轻盈踩过屋脊。这种宁谧的氛围让人不由得沉静下来,静静倾听。 小火炉里炭火哔啵作响,热着一锅甜酒酿,橘皮清香混着酒香。老宅里的时间变得很长,很慢。 银白月光洒落院中,只见雪花像千万朵蒲公英飘摇而下,逐渐将一切覆盖。 谢奶奶悠悠道:“瑞雪兆丰年。今年是个好年头,一定会顺顺当当,万事胜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万事胜意!找到跟昭哥一样的男盆友!不管以后你们还有没有看我的书,新的一年都要顺顺利利,继续做个快乐的小天使呀! 感谢在2019-12-31 00:49:07~2020-01-01 02:2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才儿童小草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与伦比的阿姨吃肉、多次青菜、追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么么 216瓶;红泥小火炉 110瓶;Lynn 90瓶;IMCC 89瓶;小猪猪 69瓶;Xuu许 54瓶;Sailor Moon、外卖 50瓶;CC 45瓶;沁沫 34瓶;40101977、我就是闪闪呀 30瓶;水果猫咪 28瓶;36714171 23瓶;困惑啥呢 21瓶;金雅冰、妮儿、fg帝、静诺宝贝 20瓶;24631557、翾婸、易水潇 18瓶;憨憨、唸 15瓶;xxxywang 13瓶;今天折腰在一起了吗 12瓶;nagual、南瓜瓜、开心小睨、朝暮、乔矫情、Freya、丢了心的你、萌汐SAMA、哦哦、啵雾、随波逐流_sunny 10瓶;丞丞与缓缓、云仔、素排骨 5瓶;泪点@ 4瓶;慕兮迟兮 3瓶;源起、果子、丛榕、一只小蚯蚓、词酒今天会三更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罐头厂 天还蒙蒙亮, 程遥遥睡在温暖被窝里, 听得远处隐隐传来凄厉叫声,不由得捂紧耳朵。 又在杀猪了。甜水村十有九户都抓了小猪崽来养, 现在正是猪肉出栏时,几乎每隔几天就有这声音。 她翻了个身,往被子里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走到床边, 一双温暖大手捂住她耳朵,隔绝了凄厉的嘶鸣。 “不怕。”谢昭低声道,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他只穿着一件背心,身披外套, 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来的。 村里杀猪都选在天不亮时,好趁天色运进城里售卖。初春的凌晨滴水成冰,寂静的农村里响彻猪临死前的嚎叫,凄厉得像在神经上反复拉锯。 程遥遥第一次被杀猪声惊醒时吓得不轻, 喊了半天谢昭,谢昭偏偏出去帮忙杀猪了,快天亮时才提着一挂猪肉回来。 那回之后,谢昭就不再出去帮忙了,每回都第一时间来程遥遥房间哄她。 反正甜水村如今养猪的很多, 有几个汉子也开始专门做屠宰的活计,杀一口猪也不要钱, 收一包烟和几斤猪肉罢了。 那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村里又恢复了宁静。谢昭松开手,抚弄猫儿般顺着程遥遥光滑纤弱的脊背:“好了, 没声音了。” 程遥遥懒洋洋枕在谢昭臂弯里,借着窗外一点亮光,看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你冷不冷?” 谢昭干脆脱了外套,拉过被子把自己跟程遥遥裹起来。 程遥遥用力推他道:“你又耍流氓……” “乖。”谢昭搂紧她,低声道,“我眯会儿,五点半要进城里。” 程遥遥抬头道:“今天等录取通知书呢,你还要出去?” “嗯,外商来签合约,我得亲自去一趟。”谢昭闭着眼,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程遥遥闻言,乖乖地不折腾了,枕着谢昭温暖结实的胳膊也重新睡了过去。 谢昭说的厂子,是新办的罐头厂。 去年农村掀起了养猪热,以至于今年猪肉价格极贱,农村的猪肉又缺乏运输和保存方式,更是跌得一塌糊涂。 谢昭收购了一家即将倒闭的罐头厂,购置了几台设备,就将厂子轰轰烈烈办了起来。 厂子的主营产品是猪肉罐头和部分蔬菜罐头,目标客户则是外商。程遥遥根据外国人的喜好亲自制定调整了口味,其中猪肉酱、红烧猪肘、黄豆猪蹄和烟熏香肠几种产品最受欢迎, 外商在试吃和参观完车间后,立刻就拍板下了订单,数量比预计的增加了百分之三十。 谢昭不动声色地将客户送出门,转身就对上了黄六激动的视线:“谢哥,这笔生意做成,抵得上咱们木材加工厂上季度的利润了!” 谢昭眼底也有喜色。罐头出口赚外汇,其中利润是木材厂无法比拟的。不过木材加工厂借着私营经济的东风很是赚了一笔,还在源源不断接到订单,长久经营下去利润也相当可观。 黄六听了谢昭的话,点头称是,又拿出好些问题咨询谢昭的意见。 谢昭道:“我马上要去上海读书。这阵子你管着厂子的事,也能独当一面了,以后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黄六挠了挠头,道:“谢哥,你去了上海,不能一直把我丢在这儿啊……” 谢昭道:“放心。等上海那边站住脚,我会让你过来。” 黄六这才放了心,拍着胸脯道:“谢哥,你跟嫂子安心去读书。咱奶奶和妹子有我看着呢!” 黄六无父无母地漂泊了二十年,对谢家的温暖格外眷恋,干脆厚了脸皮拜谢奶奶做干奶奶,喊谢绯做妹子。 将来谢昭和程遥遥去了上海,黄六一个外男进出谢家难免不方便,拜了干亲也免了闲话。谢昭也就认下了。 谢奶奶满腔慈爱,当真让程遥遥做了一桌丰盛饭菜,请了大队长村支书几人来做个见证,煞有介事地认了这个干孙子。自此,黄六越发将谢奶奶当作自家奶奶来孝敬,这是后话不提。 谢昭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去了。” 黄六道:“别啊,哥,我在新开的饭馆定了桌饭菜,待会儿咱们陪客商吃饭呢。” 谢昭道:“今天发录取通知书,我得去村里等着。” 黄六忙道:“这是大事儿,谢哥你赶紧回去。这儿有我呢!” 谢昭点点头,长腿跨上自行车,赶回村里去了。 还没进村,就听见震天响的鞭炮声。 甜水村村口高高挂起了两串大红鞭炮,噼噼啪啪炸响,大红纸和烟尘扬了漫天,比过年更热闹喜庆。 “哎!谢昭,谢昭回来了!你考上啦!” 虽然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在听见这句话时,谢昭的心还是被一股喜悦撑满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人群,正对上程遥遥欣喜的眼眸。 甜水村的村民和孩子们都聚在村口,围着七八个面带喜色的年轻人,程遥遥举着两张录取通知书冲谢昭兴奋地挥舞着,嘴里还喊着什么。 大队长林大富满面红光:“乡亲们!咱们甜水村出了十二个大学生!十二个!咱们甜水村打从祖辈起,还没这么光荣过!这得感谢国家的好政策!” 谢昭根本没听林大富的演讲,扔下自行车就大步奔向程遥遥。两人在沸腾的人群中犹如自带一股气场,将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你看!录取通知书!我是中文系,你是财经系!”程遥遥举起通知书,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谢昭大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才郑重地接过那张录取通知书。犹带油墨香的纸页上,印着“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几个大字,正文内容是: “谢昭同志,经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XX大学经济系经济学专业学习,请持此通知书于四月三日前届时到学校报到。” 省招生革委会的红色章戳明晃晃,盖在时间上: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 谢昭有些恍惚,直到温软的手指偷偷握住他的,他才发觉自己的拳头攥得死紧,将通知书都攥出了褶印。 程遥遥眉眼里透着止不住的笑,仰头望着他,满是依恋和欢喜:“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嗯。”谢昭垂眸回望,眼底亦是不再掩藏的喜悦与爱意。 林大富还在欢天喜地地演讲。甜水村十来个知青,一口气考上了五个,让他这个大队长脸上大增光彩。 程遥遥和谢昭手牵着手,离开人群向家里跑去了。 谢奶奶和谢绯早就听狗蛋儿报了喜讯,此时亲眼瞧着两张录取通知书,谢奶奶激动得直抹眼睛。 谢绯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抹平录取通知书上的褶皱,激动之余担心道:“哥哥姐姐,你们不是一个系,以后能一起上课吗?” 程遥遥是中文系,谢昭是经济系,故而谢绯有此疑问。 谢昭闻言也望住程遥遥。 程遥遥笑道:“大学有些选修课是一起上的。而且功课不忙,可以常常见面的。” 谢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对大学的一切所知都来自于程遥遥,对程遥遥的话自然毫不怀疑。 可程遥遥从未上过这个年代的大学,只凭着自己的经验想当然罢了。 谢奶奶忽然抽走谢绯手里的通知书,转身回屋去了。 程遥遥奇怪道:“奶奶拿通知干嘛去啦?” 谢绯笑了笑,道:“奶奶拿去给爷爷和祖先看了。” 这个年代迷信是严厉禁止的。可谢奶奶逢年过节时,仍会在自己屋里用米酒与小菜供奉一番。 谢奶奶将两张录取通知书摆在桌上,对着墙喃喃道:“老头子,昭哥儿和遥遥都考上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一定办得风风光光,不输给昭哥儿他爸。对了,报纸上给咱们摘帽了,地主再也不是抬不起头的黑五类了,咱们又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当天晚上,谢家又好好地庆祝了一番。村里也办了个表彰大会,大大表彰了一番考上大学的知青们。 这一年全国有570万人参加高考,考上的只有27万人,录取率为4.7%。而甜水村总共剩下13名知青,12个都考上了大学或大专,也难怪林大富这么自豪。更别提从没上过学,却考上了沪大的谢昭了。 程遥遥被迫挂着大红花站在台上接受表扬,要不是谢昭站在她身边,她早就夺路而逃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站在台上接受表彰的知青们喜气盈腮,站在台下的刘敏霞心情就格外复杂了。 刘敏霞没考上大学。她咬着唇,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男人,老实巴交的男人身边站着个羞答答的年轻女人。他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还小心护着媳妇儿。 刘敏霞狠狠一颤,被这一幕刺痛了双眼,再也忍受不住地离开了这热闹的场合。几天后,刘敏霞则经媒人介绍,匆匆嫁去了邻村。 知青们在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在牛棚的恩师。 村里人一向敬重读书人,在最严峻的几年里,这些下放的老师们也未曾受过什么迫害,如今李项明和钱复两位老师更是甜水村最受尊敬的人。 两位老师一一看过眼前十二封录取通知书,双目通红:“我悉心教导你们,并不求回报。只盼着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学成报效祖国。” 半个月后。新买的东风拖拉机载着十三个准大学生,离开了甜水村。 火车站今天分外热闹,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学生和家属们。人人都背着铺盖卷,扛着大包小包,只有程遥遥和谢昭轻装上阵,只提着一只行李箱和一个行李袋。 程遥遥在站台上跟张晓枫和韩茵依依惜别。 她们俩也考上了大学,张晓枫以高分考上北大历史系,韩茵则考上了广州府的一所大学。韩茵成绩比另外三人差了一大截,上不了帝都和上海的大学,而且她的哥哥在广州府当过知青,去那边也有照应。 韩茵不断地叮嘱道:“你们一定要给我写信啊!等有时间,我就去看你们!我还没去过上海和北京呢!” “张晓枫,听说北京那边很冷,这件棉袄送你,反正广州也穿不上。” “遥遥你去了大学,别那么拔尖儿。到了那边就没有我帮你吵架了,哦对了,你有谢昭护着。你们俩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一定要来当伴娘,知道吗?” 程遥遥噗嗤一笑,道:“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耳朵都要长茧子啦!这包橘皮茶你带着,广州那边湿气重,你记着喝知道吗?以后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会给你寄一份的……” 程遥遥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张晓枫和韩茵也哭了,三个姑娘抱成一团哭了起来。 直到坐上去上海的火车,程遥遥的眼圈还是红红的。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大衣的遮掩下握住她的手:”别难过。以后我陪你去北京和广州看她们。” “那还要好久呢。”程遥遥是真舍不得。 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陪着她的除了谢昭一家,就是这两个朋友了。她们也是程遥遥和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 程遥遥哭得鼻尖红红,眼圈也红红,看着分外可爱。 无奈周遭都是人,没办法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哄一哄。谢昭想了想,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来:“吃糖,不哭。” “巧克力!”程遥遥惊喜地剥开包装塞进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入口即化,是久违的香醇:“这个牌子可贵了,我在上海的友谊商店也没有买到呢,你哪儿弄来的?” 谢昭看着她吃,眼底含笑道:“外商客户送的。” “那你怎么不早拿出来给我?” 自然是留着哄你。谢昭微微一笑:“妹妹,看窗外。” 程遥遥转头看去。青山无垠,一大片桃花盛开其间,如烟如雾,占尽人间春色。 最是一年春好处。 1978年春天,改革的春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神州大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改善,改革派大力扶持私有经济的同时,文化产业也在悄然兴起。 电影院引进了几部译制外国片,香江传入的武打片、电影录影带也在年轻人中疯狂传播,人们面前陡然被打开一扇窗户,窥见了新世界的色彩和新鲜空气,保守派的批判和稽查队数次清查也无法遏制。 在这种狂热的趋势下,文艺界人士也积极行动起来。十年间因种种原因被积压、封存的电影作品重新递交审查。 千里之外的火车上,程遥遥还不知道这一点悄然变化将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出来了!这段虽然是架空历史,查资料还是查到崩溃,许多资料互相矛盾,搞得我头大极了感谢在2020-01-01 02:26:13~2020-01-03 20:2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是猪吗? 2个;玖玖小仙女、鸭丫、兔兔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觉得我有病病 60瓶;kisskrys 30瓶;顾念白 25瓶;你是猪吗? 23瓶;肖苇然 16瓶;你猜我能吃几碗饭、长鱼、Freya、兔兔酱、39760499 10瓶;金雅冰、广支 6瓶;丘狸、泉上青竹 5瓶;June、Prieds 2瓶;源起、鸭丫、悦悦一米八五、一只小蚯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学生活 火车轰鸣着穿过悠长隧道, 驶入光明的大学生涯。 再一次走在上海街头,程遥遥的心情与上回大不相同。她和谢昭肩并肩走在一块儿, 对未来充满了喜悦与期待。 每隔一段路就有新工程在建, 马路上尘土飞扬, 陈旧西洋建筑里红色砖楼与手脚架分外显眼, 尘土飞扬, 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谢昭挺直肩背,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胸腔里豪情激荡。 程遥遥看的却是路人的穿戴。上海人是全国时尚的风向标, 路上行人穿着比去年鲜亮许多。新潮的女青年们烫了刘海和发卷,扛着收录机、穿着喇叭裤的青年们随处可见, 公园边还有人跳交谊舞。 程遥遥转头拉拉谢昭的手,示意他看:“你看那边跳舞的。” 穿着时髦喇叭裤, 梳着油头的男女, 挽腰搭肩地跳着舞。他们神色肃穆沉静,仿佛身处加尼叶歌剧院的大舞台, 周遭的一切指指点点都无法烦扰他们。 谢昭认真看了看,无甚兴趣地转眼看程遥遥。长途旅程让她露出些疲倦, 仍像一朵倾国倾城的花,这种倦色只给她增添了额外的风情。 程遥遥跃跃欲试地盯着那边跳舞的人:“我跳得比他们好。” 谢昭捉住她:“我们要去报道。” 程遥遥扁了扁嘴。谢昭哄道:“以后还有机会。” “这倒是。听说学校也有礼堂,也有沙龙舞会。”程遥遥这才高兴起来,拉着谢昭道,“快走!” 沪大校园与记忆中并无差别。古老的教学楼在阳光下显得肃穆沉静,校园里随处可见梧桐和樱花树。正是樱花浪漫时节, 草地上浮着一层淡淡粉色。 录取通知书在路上几经延误,程遥遥和谢昭入学时已经错过开学典礼。校园里安安静静,叫人觉得疑惑。 两人一路寻到办公室,负责接待的老师抬头瞧见程遥遥,张口就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程遥遥疑惑道:“您认识我?” 老师笑道:“你资料上的照片全校老师都传看过。本人比照片还漂亮嘛,看来咱们中文系也要出一位校花了。” 谢昭道:“老师,请问经济系在哪里?” “你也是来报名的?”老师抬了抬眼镜,惊讶地看着谢昭,“还以为你是送对象来的。” 谢昭周身的寒气立刻冰消雪融,对这位慧眼如炬的老师生出好感:“我跟对象一块考的大学。” 老师征询地看向程遥遥。程遥遥落落大方承认了:“我们订婚啦。” 这老师一边帮他们办理入学的表格,一边打听两人的爱情故事。听到最后唏嘘不已:“插队知青和黑五类后代,这是多么矛盾而特殊的组合。你们俩的爱情故事,是这个时代造就的传奇故事。要感谢祖国的好政策,也要感谢你们彼此的信赖和扶持!” 程遥遥被灌了一肚子鸡汤,只能连连点头。谢昭趁机询问落户和结婚的事宜,那老师笑道:“才上大学就结婚,会不会太急了?” 程遥遥下意识看了谢昭一眼,谢昭脸都青了。 老师憋了半天的笑,才道:“也不是没办法。等五月会统一给你们落户,到时候就能领证了。” 谢昭追问了一句:“真的?” 老师板起脸来:“咳。我看你数学满分,是新生里的第一名,要以学业为重,不要总惦记着罗曼蒂克!” 谢昭堪堪抑制住笑意,眉眼里仍是喜色,把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到后来谢昭才知道这位是他的经济学老师,在学业上没少给谢昭出难题,谢昭也成了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这是后话不提。 两人填好表格,转好粮食关系。又交了住宿费和书本费。 老师道:“你们要换全国粮票吗?” 程遥遥道:“不用,我们自己有。” 老师打量了两人一眼,点点头:“你俩一看就不缺钱,这粮票就留给其他需要的同学了。” 程遥遥穿着洋装小裙子,天生带着富家少女的骄矜,谢昭穿戴虽然朴素,却也是高大挺拔,气质沉稳。老师一辈子朴素,自然认不出谢昭身上那件低调的外套是进口货。 谢昭又问道:“今天不上课吗?学校里很安静。” 老师道:“□□去了。你们可别跟着胡闹啊,尤其是你,娇滴滴的姑娘家别掺和。” 程遥遥挺起胸膛:“老师,您这句话可有歧视女性的意思!” 老师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谢昭立刻捉住程遥遥,跟老师致谢后就离开了。 谢昭和程遥遥去了一趟黑市。黑市如今已不叫黑市,而是光明正大的集市,两旁正在修建新店面和商场。 两人买了新被褥、热水壶、饭盒和生活用品。程遥遥还扯了两块漂亮的进口棉麻料子,用来做床帘。 一转头的功夫,谢昭不知从哪弄了辆自行车来。将东西安放在后座,程遥遥就没地方可坐了。 谢昭拍拍前杠:“上来。” 程遥遥挑眉道:“你不怕被抓起来?” 在临安城时也有男青年这样载着姑娘,通常会被稽查队当做耍流氓抓起来。 谢昭道:“刚才路上很多人这样坐,不会被抓。” 他眼里含着跃跃欲试,他想这样载着程遥遥很久了。 程遥遥笑吟吟伸手,谢昭抱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就把人放在了横杠上。程遥遥偏腿坐在前杠上,这二八大杠很高,她坐在上头还有些害怕,手紧抓着的车头。 谢昭手抓着车把,就像将程遥遥抱在了怀里,低头就能嗅到她发上的淡淡香气。 一群年轻人瞧见,大声起着哄。在这样善意的笑声里,谢昭大长腿一蹬,车子飞快又平稳地飞驰而去。 车子飞驰间给人一种失重感。程遥遥安心地靠在谢昭怀中,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柔软春风。 如今宿舍紧缺,程遥遥被安排在中文系宿舍,谢昭被安排在二图后的临时宿舍。 中文系女生宿舍楼是苏联式小楼,楼前种着几颗梧桐树,环境清幽。楼下有一排水池,可以洗衣服涮碗。每层都有一个公共厕所,澡堂也是公用的。 程遥遥看了一圈,就哭着要回家:“澡堂是公用的!还有……洗手间也是……” “乖。五月就娶你。”谢昭强忍笑意,抱着人不住顺毛。 “那我也不想睡上铺。”程遥遥委屈巴巴,“我会摔倒的。” 其他室友们都不在,宿舍里环境简陋,室友们的床位上也干干净净,除了叠放整齐的被褥外什么也没有。程遥遥来得晚,只剩下一个上铺,临着阳台窗户。 谢昭道:“我们先把铺位清理干净。如果你还是住不惯,我们再跟其他室友商量一下能不能换。” 程遥遥点点头:“那好。” 谢昭摇了摇床边缘的栏杆,去楼下借了工具敲严实,又加固了一下楼梯。他先用报纸和布把下铺的行李盖好,这才擦干净床板和墙面,连窗户也擦拭得干干净净。 等铺上凉席和新被子,再挂上亚麻绣花窗帘和窗帘,程遥遥也有些喜欢上这个铺位了。 她跪在床上,掀起窗帘往外看,笑道:“你以后来找我,我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你了!” 谢昭狭长眼眸里泛起笑意。他将宿舍坏掉的窗户和高低不平的桌腿修好。再三嘱咐程遥遥几句话,这才提着行李去找自己的宿舍了。 程遥遥依依不舍地跟着他:“你明天来接我去上课。” “嗯。” “要是她们欺负我怎么办?” “……”谢昭堪堪将“谁敢欺负你”咽下去,安抚道,“不会。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 程遥遥哼哼唧唧半天,犹如他们离开甜水村那天,试图把自己藏进行李箱的犟犟。你问怂怂?怂怂一直兴高采烈跟着他们打转,直到他们坐上拖拉机,它才明白这两人不打算带上他们一起走,追了一路。 谢昭向她再三保证,晚上会来找她。要是室友们欺负她,就带着她出去住。程遥遥这才委屈地让他走了。 快到五点时,才有几个女生说笑着走进宿舍。瞧见程遥遥时齐齐安静了一瞬,神色各异。 程遥遥的美丽足以让人侧目,可也不至于叫她们露出这样怪异的眼神。 程遥遥微微抿着唇,神色有些警惕。 “你……”领头的一个短发女生走上前,她约莫二十四五岁了,打量着程遥遥:“怎么这么眼熟?” “对对。”其他女生也道,“在哪儿见过似的。” 有个穿布拉吉的姑娘看了眼上铺,挺冲地道:“你的铺盖?” 程遥遥微微挑了眉,点点头。 布拉吉姑娘眯眼盯着她半天,盯得程遥遥乍起毛准备迎战时,一拍大腿:“怎么不等我们来帮忙!” “……呃?”程遥遥架起的枪口被插上鲜花,一时间有些无措,桃花眼微微睁大, 短发女生又笑道:“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漂亮!” “咱们中文系可有招牌了。” “你年纪很小?有人送你来学校吗,这床都铺好了,你怎么不等我们来帮忙啊?”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着程遥遥热情地聊了起来。 程遥遥也调整好心情,笑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间晚了点,是今天刚来报道的,我是77届中文系程遥遥。” 短发女生笑道:“我们都是77届!我叫赵牧,今年二十五了,是宿舍的大姐,也是寝室长。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布拉吉叫秦洋洋,另外几个室友分别叫李卫红,蒋玲,吴琼,刘希儿,王旭丹。除了秦洋洋是本地人外,几个室友都是曾经的知青或工人,年纪最大的赵牧二十五岁,二十三岁的王旭丹已经结婚生了孩子。程遥遥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 赵牧像个热心肠的大姐,腾出地方让程遥遥放自己的脸盆和牙缸。又道:“你这床栏杆是坏的,你夜里……噫,修好了?” 赵牧摇了几下栏杆,发现修好了。其他姑娘也有发现:“窗户也修好了,这桌腿不摇了!” “灯泡也不一闪一闪的。谁修的啊?是你修的吗?” 程遥遥笑道:“不是。是我对象修的。” 赵牧道:“你不是知青吗?你在乡下处的对象?” “他也考上了,在经济系。”程遥遥自豪地抬起下巴。 姑娘们一阵惊叹。不过没有人追问程遥遥的事,而是跟她分享了课程表。她们都是同一个班级的,赵牧还是班长:“你落下几天的课,不过没事儿,我把笔记本给你抄。前几天也没学什么要紧的。” 晚上,谢昭来找程遥遥时,程遥遥给了他一把杏干:“我室友家乡的特产。” 谢昭见她活蹦乱跳,故意道:“跟室友关系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程遥遥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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