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乌压压的一片人群躬身作揖, 连刚被压回院子的禾锦华也被拉了出来。 唯独姒琹赟端正矗立着, 他的手不由得瑟缩了下,目光投向跪于正前方的锦甯, 眸中酝酿着压抑的涩味。 一着蓝灰鹤纹袍的太监满面堆笑,将圣旨从锦盒捧出, 恭谨举至头顶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皇弟忈王人品贵重,端重清方, 文武并重。兹闻顺文郡主之女品貌皆佳, 气概端方,有巾帼须眉之号, 太后与朕闻之甚悦,故朕下旨钦定为忈王之正妃,择吉日大婚——” 姒琹赟清晰望见,眼底那个纤薄身影轻轻一颤, 似乎一瞬间便孱弱得可怕,随后,再无动静。 他的心, 倏尔便跳得发颤。 手中的香缨绣着暖阳祥云, 正是那年初见时她赠他的, 不知是不是因天冷地寒,如今握在手中,柔软的绸布冰冰凉。 姒琹赟攥紧香缨, 闭上眼。 顺文郡王之女。 众人心惊肉跳。 若是甯和郡主,方直呼其号“甯和郡主”才是。 这显然…显然不是甯和郡主! 而当今顺文郡王的适龄女儿…便只剩下—— 那心狠手辣恶贯满盈的…禾锦华! 气概端方…巾帼须眉…… 她一介蛇蝎心肠的卑鄙小人如何当得!?? 更何况…更何况那可是霁月清风的忈王爷啊! 似有若无的视线针芒般射向禾锦华,满怀恶意。 禾锦垣也不禁蹙眉。 怎会是禾锦华?可笑! 莫不是…他意会错了? 禾锦华身子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正要抬首,一旁的李嬷嬷有所察觉,忙紧紧按着禾锦华的背,小声慌道,“小姐,不可!” 禾锦华紧了紧喉头,吁出一口气,“嬷嬷,我知晓了。”她正要叩首接旨,便听那太监尖细的嗓子又道,“且——” “今有甯和郡主,少而婉顺,谦而益光。幼而博施济众,蕙质兰心,温良恭谦让,五者具备,实为当今女子典范,可赠正一品郡主,择日册命!” 锦甯轻轻牵了牵唇。 先给一颗甜枣,再打一棒子么。 “朕与太后为之甚悦,特钦定甯和同为忈王之正妃,贵为平妻,与正妻无异。望二人相互扶持,姊妹谦恭,钦——此——” 气氛倏尔变了。 众人只觉头晕脑胀,耳中嗡嗡作响。 甯和郡主,平妻。 似是懂的。 甯和郡主为平妻…… 可怎的这句子合在一起,便那般晦涩难懂,令人神志不清了呢? 众人脑中顿时一片浆糊,良久,竟无一丝声响。 平妻,平妻。 平妻是从商人里传出来的东西,世家贵族向来重名声礼义,极少会出现有平妻的情况。 竟不知皇帝此举何意,是故意给忈王爷掉脸,还是刻意为难甯和郡主。 可…那是甯和郡主! 平妻这身份不明不白不尴不尬,说是正妻也不是,说是妾也不是...... 且甯和郡主那般举世无双的人儿,竟…要屈居于禾锦华那恶毒女子之下?!! 安常静面色发白,眼皮一翻,若是没有身旁丫鬟搀扶,竟是差点便要倒下了。 禾致远瞧见后心中疼惜不已,又想起如今这莫名其妙的圣旨,脸色倏尔阴沉下去。 ——圣上是何意思?! 那太监见良久没有声响,琢磨了两下,依旧面带笑意道,“禾二小姐,郡主殿下,还请二位接——” “殿下!”丫鬟惊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便是接二连三地惊叫。 “阿姐!” “甯和——” “郡主殿下——” 锦甯身子一晃,踉跄了两下,不想却重重地跌倒在地,她宽大的袖摆露出一截细白的皓腕,那灰扑扑的青砖地映着,竟是说不出的楚楚怜人。 众人上前正要搀扶,却见锦甯伸手做出制止的动作,低垂着首,缓缓闭上了眼,一语未发。 甯和郡主,贵女典范,从未有过这般不合礼仪之举。 可这般脆弱而无助的模样,却令人不住揪心得疼惜。 没人开口。 禾锦垣死死咬着牙,眼眶辣辣的,灼烧一般。 ——他的阿姐,他最珍视的阿姐,凭什么要受这等屈辱?! 正迈开脚步的姒琹赟蓦地顿住,他望见锦甯抬起眸,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 日光的映照下,她面色亮得苍白,唇色浅薄。 素手抚上心口,锦甯怔怔望他,微微弯起唇角,晕起三分笑意,宛如黄昏霞际烟霭。 顷刻即散。 姒琹赟心中倏尔便慌了起来,他望向那太监,张口正要说什么,余光便见锦甯已然素手撑地,极缓极缓地下跪叩首,嗓音淡而轻,夹杂着几分颤意。 “甯和,接旨。” 她又重重一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吴长德。”姒琹赟淡声截断锦甯的话头,望向蓝袍太监轻笑道,“甯和郡主为正一品郡主,为平妻于情于理皆是不合,你且回了皇兄,将二人调换一下便可。” 吴长德故作愁苦,尖声道,“诶哟!忈王殿下,不是老奴不愿,而是圣上特意吩咐了,郡主殿下恭良,便是如此才是最好不过,这…可调换不了。” 姒琹赟缓缓摩挲起手中香缨精细的纹理,垂下眼睑,低声应了句,“哦?”眸中氤氲深沉。 姒琹灏,显然是料到了他想必是有此一举。 甯和郡主这般女子,天下哪般男人,会舍得令她屈居平妻? 姒琹灏想必也是这般想法。 却不知,甯儿于他…自是不同。 只提一次便是最多了,若是再提,姒琹灏定会怀疑。 且姒琹灏为的便是刻意羞辱他,又怎会答应? 满腔密密麻麻的苦涩似是都要溢了出来,姒琹赟紧了紧手,他本打算令外人窥不出分毫异样,这般便可安安稳稳,护她一生一世。 况且他只需要五年,最多五年就可以…… 可…她那般哀戚而绝望的眼神,令他根本不舍得委屈她一分一毫。 是以哪怕知道多嘴一问也是无用功,他也忍不住,试上一试。 终究还是…他负了她。 嘴中似乎都尝尽了苦意,姒琹赟只觉心头也尽是那密密麻麻的疼,只声色无异,淡道,“皇兄既道是平妻与正妻无异,如此便罢。” 众人闻言神色不明,大都已然是品出味儿来了。 忈王殿下此举显然是在为郡主殿下做脸呢! 也是,一是才德兼备貌若仙子的甯和郡主,一是名声粗鄙如过街老鼠的毒辣小人。 纵是傻子也该知如何选。 而圣上此举…… 当今怕是与忈王爷有了些龃龉,便刻意出了这招,虽说无甚大用,但单单是恶心人却是效果甚佳。 众人皆是悄悄望向锦甯,心中暗暗怜惜。 只是…可惜了甯和郡主那般人儿…… 唉。 不知是哪里的一声叹息。 “那郡主殿下,禾二小姐,二位还请接旨罢!”吴长德笑道。 禾锦华叩首接旨,“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甯动作一顿,随后背脊深深弯下,“甯和,接旨。” ** 圣上赐婚之事很快便传了出去,不过半日便闹得整个京城人人皆知,众人一片哗然。 那可是甯和郡主!声明斐然的甯和郡主! 若是单单配忈王爷,也无不可,可…那禾锦华何德何能?!凭甚么能压上甯和郡主一头? 锦甯在平民百姓中的声势一向极高,一时间,无数人为甯和郡主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地嚷嚷着要为殿下讨个说法。 忈王府 “皇叔!”姒乐耘气得浑身发抖,“锦甯那般纯善女子,你怎能这般待她?!!” 姒琹赟微微蹙眉,轻声道,“懿尊,这便是你身为从一品公主的仪态?” “皇叔!甯儿是我挚友!我定要为她讨个说法!”姒乐耘毫不在意,红着眼望他,“今日我讨不到说法,便不会踏出忈王府!” “放肆。”姒琹赟轻瞥她一眼,“讨不到说法便不走了?”他轻笑,话锋蓦地一转,“谁给你的胆子?” 姒乐耘瞳孔微微放大,控制不住地一个瑟缩。 半晌,她低声道,“皇叔,你不是,同甯和早已…情投意合了吗?” 她握紧拳头,高声问,“甯和她满心是你,你这般负她,心中难道便不有愧?” 姒琹赟抬眸,语调倏尔一淡,“来人,送公主殿下回宫。” 守在门外的侍卫闻言进门,又向姒乐耘作揖,道,“殿下,还请随属下来。” 姒乐耘抿了抿唇,没有反抗,转身便随侍卫离开,临踏出门,她脚步一顿,嗓音微颤,“皇叔,甯和她,当真是心悦你。”言罢便头也不回地默默离开了。 姒琹赟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旋即瞌下眼眸,望向早已微微战栗甚至端不稳茶的手苦笑一声,放下茶盏起身,背手望向窗外。 甯儿从不是多话的性子,可他同甯儿情投意合,懿尊竟早早知晓了。 甯和她,当真是心悦你…… 懿尊为她挚友,自是万分了解她的。 他神色恍惚地想起红珠传来的话。 ——郡主殿下连您送的白脂膏都宝贝得紧呢…… ** 含甯阁 “殿下……”宝念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 锦甯轻轻抚着桌上那绘着上元夜清隽圆月与阑珊灯火的画卷,此景,正是与那日姒琹赟同她表明心迹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珠忆低声道,“殿下,早些安置罢。” 锦甯置若未闻。 良久,两行清泪漱漱流下,低落卷上,晕开几片灿烂的橙金色。 “他骗了我……” 二人一怔。 便又见锦甯缓缓垂首,侧首轻轻枕在那画卷上,喃喃道,“他…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禾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哼唧唧!!! 累死了word妈,刚码好字就发了没存稿的悲伤qaq宝贝们要是看到错字的话就帮我捉一下虫,明天改,还有小天使上一章的虫也明天改改 这几天都太累了,assig一个个要搞死我..本来想明天码字的,但想了想还是不能食言w 这里凌晨了嘤嘤嘤不多说啦爱你萌么么啾! 还有因为工作日真的hin忙,宝贝们我能不能申请一下以后周六更qaq啾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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