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涛连山,山路幽静,时不时有几只林鸟在枝头叽喳几声 二师兄方处然面若冠玉,眉目俊朗,一身白衣银冠抱剑而行,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以一种即将要奔赴大战的紧绷情绪,一言不发把林巉送到山下。 然后林巉就看见冷面寡淡的二师兄拧起一双剑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躁起来。 憋了半天,方处然才慢悠悠地憋出一句:“要是被人揍了,别哭鼻子,更别忍着丢我们重山派的脸,回来叫人,飞景峰上的崽子们正好也带出去松松筋骨。” 顿了顿,他继续哼道:“还有,没事儿就麻溜回来,别在外面四处瞎悠,惹是生非。” 大师兄用一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早日回来”就可以说清的关心叮嘱,偏被方处然硬邦邦地说得七零八碎。 从三岁就开始修生养性,如今修为已到金丹后期林巉看着二师兄有些憋红的脸,心想,真是辛苦你了二师兄。 然后他就看到辛苦极了的方处然在随身的储物空间翻了翻,竟提溜出来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包裹。 包裹实在装得太满,一被提出来,就在两人惊疑的目光下向地面倒去。 一堆珍贵的法器丹药漫出袋口,满满当当地滚落了一地,毫无章法的样子像极了重山脚下小镇里两块灵石一个,三块灵石拿俩的劣质法器与三无丹药。 猝不及防的方处然:“……” 惊魂未定的林巉:“……” 方处然以一种难以言明的目光,盯着满满当当的包裹看了许久后,脸更冷了。 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二师兄……” “不是我,是大师兄给你收拾的。” “你没有劝一劝大师兄吗……” “忘了……” “……” 林巉默默看着这堆东西许久,忽然想到方处然刚才的神情,眼中不由得露出些许似是而非的笑意。 可这些许笑意刚刚浮现,便被眼尖的方处然看到,他紧绷的神情迅速出现了寸寸裂痕 不想同门送行最后变成生死相斗,林巉连忙正色道:“我是下山历练,又不是分府别住,大师兄过虑了。” “而且以我的修为足以自保,二师兄还是带回去,代我谢过大师兄的心意。” 方处然开口欲言。 林巉迅速打断道:“二师兄不用再劝我了。” “我意已决。” 林巉一脸的正气凛然,坚定不移,若不是他眼睛偶尔瞟一下那堆宝物的话,倒有几分让人可信。 方处然闻言挑了挑眉。 然后林巉就看见方处然把一包裹以及地上散落的法器丹药一个不剩,一个不留地通通收走了。 林巉:“……”二师兄你为什么不劝我? “怎的?不是说掌门多虑了吗?” 方处然施施然地看向他。 “都快元婴修为了,怎么还如此畏缩不前,依赖外物?以后怎成大器?” 畏缩不前,依赖外物的林巉:“……” “还不走?是要等着大师兄他们来吗?” “还是说你想要把这些东西要回去?” “……” 林巉看着一脸问心无愧的二师兄,毫无留恋。 黑心师兄,无情无义。 凌霜长剑破空,一瞬无影。 林巉就这样从深山幽谷的重山中,一头扎进了滚滚红尘的人世间。 他第一次一个人入世。 长河带月淌,大漠黄沙扬。 每一处都是与重山派截然不同的景色。 夜色苍茫,林巉一人坐在人间帝王的宫殿上喝酒,他觉得这里离月亮最近。一壶酒见底后,他踩着月光翩然而落,又施施然踱步到熙攘夜市中吃了一碗馄饨。 他坐在河畔边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算命先生蹭到他身边,悄悄地对他说:“老夫掐指一算,公子虽仪表堂堂,福星高照,是个大贵之人。但细看之下,公子却印堂发黑,头顶隐有黑气,近日恐是要遇到命中大劫!” 林巉乐得听他胡扯,微微睁大了眼睛,摆出一个标准的惊讶表情,问出所有算命先生最喜欢的一句话:“可有办法化解?” 算命先生心头一喜,面色却不显,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继续跟林巉胡扯。 林巉一边心里发笑,一边觉得这算命先生这副表面俨然实则胡扯的模样竟有点像大师兄,随即在心里笑得更欢了。 他在心里笑够了后,随手一个银锭打发了满口胡扯的算命先生,应了一个女童的请求,站起身来为她在玉兰树上摘了一朵玉兰花。 那女童甜甜地笑着对他道了谢,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听见了唤她的声音。她对林巉道了别后,转身飞快地跑向了来寻她的父母。 一对夫妇站在河畔不远处,女童跑得裙摆飞扬,男子弯**把女童抱起,跟着鬓边同样带着一朵玉兰的温婉妇人,踩着春日的微风远去了。 林巉捡起了一片落在他身边的染着皎洁月色的玉兰花瓣。 “真好看。”他轻轻说道。 深山修士也好,烟火凡人也罢,人世百态,都各有各的滋味。 万家灯火,红尘滚滚,林巉一向淡泊平静的道心隐隐有了新的波动。 他一路游历,晃晃悠悠地走了三年多,直到遇到了一只花妖。 林巉为了除那害人花妖,追寻了三百余里。 重伤的花妖逃窜间躲进一片密林之中。花妖入林无异于蛟龙入海,林巉在那片密林里待了三天才堪堪寻到花妖的踪迹。 “修士,你为何要执着于灭我!” 那花妖肌容胜雪,腰细腿长,一袭红衣更是衬得其绰约多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这人见犹怜的容貌在林巉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瞎子”面前并没有取得效果。 她被林巉一道毫不拖泥带水的剑气击落在地,鬓发散乱,昳丽的容貌被憎恨扭曲到竟有些可怖。 林巉将凌霜剑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剑花,冷冷道:“世不容邪。” “为何你说正就是正,你说邪就是邪?这正邪之分岂是在你一人之口!” 花妖怨毒地看向林巉。 “正邪在人不在天。”林巉轻抚剑身,指尖的寒气将剑身上沾染的妖血寸寸冻落。 “你害数人性命,身负孽债,就算是你今日逃了出去,日后的天谴也不会放过你。” 林巉的一双眼,仿佛是从凌霜峰顶的寒潭中浸出。他垂眼看向强弩之末的花妖,那冷冽的目光,让花妖一时竟有一种被天道审判的感觉。 花妖被逼至绝境,捂住伤处喘息着,犹如困兽。 “是他们自愿的!是他们说爱我,说什么都愿意给我的!” 压抑许久的恐惧迅速在心底蔓延开来,她向着林巉声嘶力竭道:“你们人界两情相悦的人不是可以互送信物,甚至可以剖心明志吗?他们喜欢我,愿意将命给我,我收下而已,我哪里错了?我没有错!” 林巉看着不知悔改的花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真的愿意吗?” “你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了。” 花妖一愣。 这只懵懂花妖初入人世,岂知大多数的“心悦”只是浮于容貌,仅在人的嘴边飘来飘去。 而足以剖心明志的“心悦”却太少太少。 她没有足够好的运气,遇到那太少太少的“心悦”。 可那太少太少的真心人却足够幸运,没有遇见她。 她并非不知晓情人死前的恐惧,这取人性命的“喜欢”,不过是为自身贪欲遮羞的自欺欺人而已。 幼稚与恶毒,从来都不冲突。 林巉不愿再听花妖的狡辩,凌霜剑光大盛。 花妖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似有水光。 她冲天一声尖啸,周身竟有火光闪烁,眨眼间便化作一道流光遁向远处。 那只花妖的内丹已碎,身陨不过早晚,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林巉并不慌乱,凌霜入鞘,循着花妖留下的痕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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