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天,童淮难得没迟到。 以往开学,童淮经常睡到中午才醒,调整好几天才能调整过来。 赵苟是被他爸揪着耳朵拎下床的,也没迟到,眼底下挂着俩黑眼圈,在门口碰到童淮,打到一半的呵欠生生憋了回去,满脸见鬼:“我日,我眼花了?童哥您老居然来了?每次开学你不都下午才来。” 童淮面上不显,心里冷笑。 换个人整个假期都没怎么睡过懒觉,也能做到不迟到。 走进班里,和以往气氛不太一样。 高二分了班,前十个班是理科,原本三班的人走了部分,又进来一些新面孔,是其他班东拼西凑进来的。 新面孔都听说过童淮的大名,见他进来,认识的都凑在一块儿,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传说中让校霸都退避三舍的童淮?看着也不吓人啊。” “你不懂,这就叫天使的脸蛋魔鬼的心。” 童淮吊儿郎当地挎着书包路过,听到这句自以为很小声的话,转头细声问:“那我现在就魔鬼个给你看看?” 对方给他吓了一跳,苦着脸不敢说话。 刚开学就得罪了校霸的大哥,接下来可怎么混下去。 赵苟扑哧笑出声,哥俩好地搂着童淮的脖子,嘻嘻哈哈地安慰:“别怵他,他就一可好欺负的小卷毛。” 童淮反手一肘子捅他肚子上,一路打着招呼往座位上走。 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互相打招呼、找熟人、问作业。 只有薛庭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塞着耳机,头微微低着假寐,格格不入的一股清流。 童淮手欠,看他这样,不招惹下就心痒,顺手一巴掌拍桌上:“还装呢,当心老章天降正义,连耳机带手机给你端了,别以为你是他新欢他就会放过你。” “新什么?” 薛庭发现童淮挺不会说人话,睁开条眼缝,泄露出冷飕飕的目光,指指后面,示意他滚蛋。 童淮的人气还挺高,一路打着招呼过来,耗时颇久,没来得及有意见,上课铃就响了。 学习委员把作业全部收好,叠好放到讲台上,大伙儿凑合着坐下。第一节 课是语文,正好方便班主任开班会、调座位。 许星洲走进教室,换了身成熟的装扮,两手撑在讲台上,先徐徐瞟了眼全班,看到童淮,调侃:“稀奇啊,小童同学,你是梦游过来的吗?” 童淮:“……”躺着都要中枪。 全班一阵哄笑,薛庭摘下耳机,嘴角也牵出点笑意。 班里新来的女生一个劲儿地偷瞄许星洲,又瞟向薛庭和童淮,满脸“我好像中彩票了”。 每个学校,学生和老师间都会有风云人物,所谓风云人物,就是要有拿得出的事迹——成绩战绩都可以,还要有拿得出手的脸,这个比较重要。 恰好本班都有。 许星洲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秀了手漂亮的小楷:“给新来的同学们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许星洲,未来两年,将由我陪着你们,送你们离开校园。我知道你们记不住长篇大论,简单说一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老师,老师会引导、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一个比较皮的举起手,嬉皮笑脸地问:“老师,那打架呢?” “我可以帮你筛选一下检讨书的版式。” 班里又响起阵哄笑,许星洲拿起记事本,简单地介绍了下本学期的工作和学习任务,末了,看看时间:“大家从不同的班级来,都不太熟,从门边那组起报名字,想竞争班干部的,就自我引荐下。” 童淮对这个没兴趣,脑门抵着桌面,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才发现赵苟这货已经开始在群里拉票了。不是班级群,是他们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拉的群,群名叫“正直的太阳”,不知道谁取的,天天被吐槽。 -赵苟:你不投我不投,赵某何时能出头@所有人,爸爸们,你们未来的体委在看着你们可怜 -田鑫:报酬? -赵苟:请你们喝可乐! -陈源:呸 -不卷很直:我截下了行贿证据 -赵苟:我靠,老源呸我,我委屈了,我不跟他坐了,童哥,这学期咱俩坐一起 -不卷很直:?不要 -赵苟:你一直没同桌,不空虚寂寞冷啊? 童淮毫不犹豫地拒绝后,倒是愣了下,没想好理由。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阵,他听到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声,抬起头,就见斜前方的薛庭站起来,坐着懒懒散散的人,站起来却很笔挺:“薛庭。” 然后就坐下了。 嗓音说不上冷,表情也说不上淡,但脸上笑意敷衍,眼神也没什么波澜。 臭脾气。 童淮盯了会儿他的后背,低头敲字:有同桌了。 赵苟和陈源就坐童淮前排,看到这句,嘎了声转过头:“谁啊?” 童淮眼皮跳了跳,两根指头把他脑袋戳回去:“找死吗,星哥看过来了。” 被许星洲盯上的人可是得用文言文写检讨书的! 全班人轮流报了遍名字,然后根据刚才的自荐,投票选临时班干部,期中时再重新选举。 童淮嘴上说不帮忙,投体育委员时,还是大发慈悲地赠了一票给赵苟。周围人都在低着头刷刷刷写着名字,童淮写了几个,抬头瞥见薛庭正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目光低垂。 他心里一动,掏出手机。 -不卷很直:薛哥,投~个~票~呗~ -XT:? -不卷很直:你果然在玩手机,被我抓到了 薛庭无言地回头看了眼,和童淮笑眯眯的眼对上,转回去簌簌写了个名字。 唱完票,三班原来的班干部保留了一半,班长和学委、体委都没变,其他都换了人或新面孔,全部选完,已经临近下课。 许星洲看了眼手表:“下课换座位,我不限制,想跟谁坐,自己去打个商量。” 话音刚落,班里的嘈杂声轰地变大,不少人都直接看向了薛庭。 薛庭上学期期末转学来,还没同桌。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动作挺快,熟识的很快搭一伙儿,剩下的多半想去找薛庭,又不太敢靠近。 童淮难得没趁着课间睡懒觉,收拾了下旁边堆着杂物的座位,插兜站起来,大步走向薛庭。 同在薛庭边上的,还有个新来的女生,竞选了文娱委员。童淮没仔细听,就记得姓方,凑近就听到她在问:“薛庭,我可以坐这里吗?” 方同学长得很漂亮,柳眉弯弯、杏眼俏鼻,在年级里颇有盛名。 周围人停下手头的动作,视线悄悄跟随童淮转到那边,觉得兴奋又刺激。 三班的童淮跟新来的学神不和传闻已久,难道开学就要为了女神干一架? 方同学显然也听过传闻,看到童淮,有些小紧张。 童淮朝她笑了笑,脸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看着又乖又甜:“你好,麻烦让让。” 方同学愣了愣,下意识让开。就见童淮一弯腰,在薛庭凉凉的注视里,非常土匪地把薛庭的书包从桌肚里抽出来,拍拍他的肩:“搬个家呗?” 众人被这个发展惊到了:大哥这是抢位置来了? 薛庭这位置也没多好,果然他就是看薛庭不爽。 薛庭掀掀眼皮,嗯了声,把桌上摊开的书拿起来,站起身,冲方同学礼貌地点点头:“你坐。” 然后跟着童淮走到最后一排,从容坐下。 众人:“…………” 陈源保持冷静,从桌肚里掏出根辣条,塞进赵苟合不拢的嘴里,偷偷斜着眼,看薛庭在他背后定居。 赵苟嚼了嚼辣条,还是没忍住,目光飞来飞去:“童淮,这……咋回事?” 上学期童淮还很不爽薛庭,满脸“改天给你蒙头暴打一顿”,薛庭看着也不怎么喜欢童淮,况且他这个人身上的“平易近人”实在很敷衍,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他不好接近。 所以,一个暑假是产生了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竟然让这俩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朋比为奸了? 童淮就是被打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再提起暑假去打工的事,给了薛庭一个威胁的眼神,含含混混地说:“就这样呗。” 薛庭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无人已久的座位,抬眉稍稍露出点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陈源原本默默观战,见他看来,莫名怵他,赶紧把赵苟摁回去,露出微笑:“没没没,两位和平相处就好。” 赵苟摸摸下巴,忽然反应过来:“诶嘿,享福了,学神坐我后边,以后还愁作业写不完吗。” 陈源满头问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去你的,那你一直抄的谁作业,有胆下次找薛庭别找我。” 前面开始了小混战,童淮知道薛庭八成没记住他俩,指指他们介绍了下,随即凑近他小声问:“爷爷精神怎么样?” “昨天早上出院回家,好多了。” 薛庭顿了顿,无意识捡起支笔,飞快转了转,昨天下午碰见童淮时没说出来的话还梗着。 薛老爷子让他请童淮回家作客。 薛庭活了十七年,还从没请过其他活着的生物进过自己家门。 童淮没注意他的犹豫,哦了声,略感失望。 不能去医院看老爷子了。 不过这样也说明薛老爷子的情况好多了。 第二节 还是语文,许星洲慢悠悠进了门,瞟了眼这群小孩儿自己排的座位,看到童淮和薛庭坐一块儿,稍稍一怔,想起昨天在咖啡馆前的事,笑了下。 上课铃刚打响,他没急着说正事,在全班的注视中,从背后掏出叠试卷。 “我知道大家都是热爱学习的好孩子,暑假肯定没偷懒,导致最后赶作业。来,新学期新气象,也不能忘记古典,先做个古诗词填空和古文阅读纪念先贤,打响本学期战斗的第一炮。” 全班:“啊啊啊————!!!” 第一二节 课鸡飞狗跳的过完,亏得许星洲,大伙儿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 三班的任课老师除了怀孕请假的化学老师,其他都没变,全是熟面孔。 童淮开学前还打算听听课,做了张详细的计划表,结果听了不到二十分钟屁股就开始不稳,手里攥着笔,眼皮泛着酸,字迹从“尚能观摩”到“逐渐扭曲”到“外星符号”,不知不觉就听睡着了。 薛庭看他攥着那支笔,都要划到自己这边来了,无语地把笔抽走。 童淮迷迷瞪瞪地睡了几节课,晚自习果断翘了,和俞问去学校后门的小网打游戏。 玩了一晚上,临近晚自习下前,童淮才发觉书包忘拿了,手机还放在书包里。 书包扔学校里倒也没事,但老童同志三天两头一个电话,要是电话没人接,指不定要怎么折腾自己的心脏。 为了中年人的心脏健康,童淮在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踩着晚自习的下课铃走进教室,拿起书包就准备回家。 走出教室,他发觉不对,回头一看,薛庭居然没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童淮纳闷:“你跟着我干啥?” 薛庭仗着身高优势,拎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童淮拍开他的手,舔舔冰淇淋,好奇地跟上去,一直走到学校的自行车棚附近。 他们过来得有点慢,车棚静悄悄的,大部分人已经走了。 薛庭利落地骑上昨天新买的自行车,冲童淮扬扬下颔:“上来,带你一程。” 童淮:“……” 不是,他家不在望臻区啊。 薛庭看他呆着不动,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爷爷说晚上不安全,让我捎你一程。” 童淮心里百般悲切与纠结:“我……” 自行车棚顶上的白炽灯很晃眼,薛庭眯了眯眼,鼻音上扬地“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薛庭在他面前愈发不收敛本性了,可能是在小巷里打架那次暴露,懒得再在他面前披上温谦恭检让的皮,一切开就是黑的。 童淮瞅着他那张看似温和的脸,眉毛抖了抖。 不敢说,不能说。 亲娘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疼。 “愣着干什么。” 薛庭拧起眉,为数不多的耐心在摇摇欲坠。 童淮满心委屈地走过去,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怕薛庭,一边捏着鼻子上了贼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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