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歌很快冷静了下来。 四面环山,无风。她拢了下鬓发,收拢心绪。 蕴悯邀她,只是因为寂寞。 不是寻求伴侣,追求一时欢愉的那种寂寞。 是因为天眼、平常不能与身边人接触,深入骨髓的疏离感。 经年后。 终于遇到一个可以接触,不惧怕未来命数被改变的存在之后。 于是,忍不住发出邀请。 岑歌看着他,仿佛是在看未来的自己。 淡漠,冷眼旁观,眼见着他们按着小说剧情行进…… 插手,往往使事情变得更糟糕。 不插手,才能保得他们平安。 那就当个谪世仙人罢,远远的看着,吃个瓜,挺好。 岑歌很快做出决定:“我不去,岭南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蕴悯神色不改:“听说他没有入魔。” 岑歌道:“如果门派要我去攻伐魔域,我会去的……”她终于找到能说出口的理由,强调道:“我等门派调配,不会私自出去。” 蕴悯点头:“好。” 而后告退。 他的背影挺拔嶙峋,岑歌注视着,看出几分悲壮感。 很奇异的感觉……岑歌弄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索性撇下。 她没有了出去散心的心思,回到洞府内。 她现在是金丹大圆满。 还没升到元婴。 半年前,她就升到了金丹九层。 魔焰剑里的灵力被吸纳一空。 她巩固灵力,把灵力运用圆融,再升到大圆满,又用了半年。 现在,她也没什么追求。 缘分到了,就升个元婴;缘分到不了,金丹期大圆满,其实也很够用了。 南周国,太京城,孟府。 一年过去,孟府已经凋敝。 杂草丛生,毒花遍地。藤蔓爬过坍塌的院墙。 邢姨娘带着她的亲信侍女,携着她能带走的财物家具,搬到了她以前置办的小院子里。 孟府无人管理,又因为三天死了三个人,实在可怖,便荒废了下来。 只能等,入京的外地人,因为囊中羞涩,还有不明就里等缘故,买下孟府,给孟府更名易姓。 现在,孟府还是荒废的。 夜色已深,晦暗在阴影滋生。 有人,黑袍散发,悄无声息,踏入孟府正厅。 正厅里空荡荡的,家具已经拆掉售卖,或者当柴烧掉。 袍脚划过空气,有灰尘腾起,在被镂窗滤过的清冷月光下,像星星。 那个人低头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抬起来,看向在屋子里久候的僧人。 “蕴悯大师,”来人问道,“您说要我帮我做的事,怎么样了?” “没有成功,”蕴悯摇了摇头,“她拒绝离开门派,就算提到了施主,也没有任何变化。” 来人轻嗤了一声:“你之前说,打晕她也要把她塞我这里,我还抱着看热闹的希望,偷偷来到这里的……你就给我这个答案?” 蕴悯很平静:“岑施主已经快到元婴期了,贫僧不是她的对手。” 来人冷哼道:“借口。就你这样不尽心尽力,还妄想劝说我不攻入南周国?” 蕴悯眉尾一扬:“贫僧来找你的原因很简单。” “什么?” “施主已受魔皇教导,能控制身上魔气。贫僧可以带你进千山宗。” “……” “施主想见她,贫僧直接带施主去见她。” “……” “到时候,你和她归隐千山也好,把她带走也好,都在你身上。” “我就当你从未见过我,”岭南终于开口,“我命我身皆归魔域,她的母亲又是因魔域而死。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蕴悯眉心一跳:“什么叫‘我命我身皆归魔域’?!” 见蕴悯难得露出一些表情,岭南觉得有趣,笑了一声。 “很简单,就和你修佛一样,我在修魔上得心应手,觉得一切的事都看开了。” “……” 这回轮到蕴悯沉默了。 “我以前很怕章鱼。因为师父和我说,魔域里有的人,身上会长章鱼一样的触角,滑溜溜的,还能悄无声息的把人的脖颈扭断。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上有魔气,源源不绝,不是偶然黏在身上的。只有魔域的人才有魔气,所以我有段时间特别怕,我身上也长出章鱼腿。 “再之后……你猜怎么着?” “……” 蕴悯依旧沉默,他从来不了解岭南,他也不了解,岭南为什么忽然和他说这许多话。 “之后,我在魔域,真的见到了身上长章鱼腿的人……” 岭南笑了一声,眼角没有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一个灵诀就能砍断。如果愿意的话,直接把它整个人烧成灰烬也可以。” 蕴悯:“施主修的,不是无情道。” 岭南道:“只有在魔道,才能面对自己曾经害怕的东西,再一个个消灭,让自己不生波澜。” 蕴悯:“……施主已身入魔道。” 岭南吊儿郎当的说:“魔道就魔道,有区别吗?仙道魔道,能让我不再每晚沉溺于噩梦的,就是好道。” 蕴悯感觉自己听的太多了:“施主可还需要倾诉?是否要贫僧辅以佛音?” “不用,”岭南转身打开了门,寒凉的月光撒下来,映亮他的红眸,“我只是觉得,这是我最后一次能说这么多话,也有人认真听了——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真听我说完的话,是岑歌……她的神情,与你别无二致。” 蕴悯难得露出了点困惑:“最后一次?” 岭南只是淡漠的朝外看去。 孟府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大红的长袍,在月光下,像是血色。 站在院门牌匾上方的,同样一身大红长袍。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荧蓝色的光芒闪烁。 院门上的人,和厅门口的人,对视一眼。 岭南这才悠悠开口:“终归是太京,守卫从来没有少过。” 他仰头道:“戏无衡,好久不见。” 戏无衡点头:“好久不见。” 又扭头和千山宗明法堂的其他人说:“我以前和他关系挺好,甚至一起喜欢过一个姑娘。现在他背叛千山宗,投奔魔域,请千万别给他留个全尸。” 有人噗嗤笑出来,有人凉凉回应“还用你说”,也有人的关注点是歪的:“喜欢的那姑娘是谁,也是千山宗的?” 蕴悯在后头看着。 ……画风好像忽然有点,奇怪? 岭南毫无动容,面无表情的掷下一粒黑珠。 随即,整个人凭空消失。 只剩这粒珠子,滴溜溜的转。 蕴悯:“……” 明法堂众人却没恼。 戏无衡更是潇洒一歪头:“记一下这个珠子的灵力运转,下一次布置困阵时,把这一串灵力也加上去。” “好!” 明法堂的人各自忙碌。 戏无衡不慌不忙,一跃而下,三两步翩飞到蕴悯面前。 “最近到太京捣乱的魔域人越来越多,我走不开。” “阿弥陀佛。” “你转告一下岑歌,就说是明法堂请她来太京,协助清查潜藏在城内的魔域人。” “好。” “她反正也要元婴了,差个契机,出来散散心也好。” “……施主如何知道岑施主要元婴的?” 戏无衡偏头朝蕴悯笑笑。 “我和岭南不一样,我和她师父关系好的很。” 蕴悯:…… 他还挺得意? 隔天,岑歌是懵圈的。 她会出门散心,范围限于千山宗和千山城。 千山城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美妙的去处。 是凡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她身处其中,又格格不入。 她穿进的文都是玄幻文,并不会冒出一个在千山城的凡人主角。 凡人主角可以有,日后寻得机缘,登仙梯,立地成仙,也是有的。 但玄幻文,总是要有一些险恶的人和环境。 千山城没有,千山城背靠千山宗,生活无虑。 安逸的环境,主角是不会出现的。 所以岑歌很放心,常常在千山城里待着,品咂凡人的小喜小怒小哀小乐。 今天,她刚出洞府,师父就叫住她。 师父道:“南周国危。” 岑歌至今没对魔域入侵,有什么切身的感觉。她只毫无波澜的,等待师父的指令。 师父道:“现在有三条路给你选。” 岑歌:“师父您说。” 师父道:“去南周国和魔域的交界处抵御,去太京城拱守都城,或者……待在千山宗里,继续闭关。” 岑歌问:“师父希望我选哪一种?” 师父面露慈祥笑意:“你选哪种都可以,不过师父希望你去太京城,慢慢习惯。” 岑歌点点头,思索。 太京城有戏无衡,边境有岭南。 避居千山宗,她肯定不会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相比之下,太京城似乎好一些,毕竟萧婳已经死了,小说原文剧情里,也没有戏无衡在太京城的剧情。 他已经基本脱离小说剧情掌控,她……不需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并且,太京城的确比较安全,她守在太京城,其他的更有能力的修士,也能安心上前线。 岑歌定下主意。 “我去前线,”她道,“在太京城,和在千山宗有什么区别?” 如果岭南成为男主的方法,是成为魔域的人,来进攻大陆。 她身为千山宗的人,原主身为千山宗的人,都是要努力抵抗的。 岑歌明白自己的体质,男主岭南没了无情道的王霸之气,男主戏无衡没了他的小女朋友,男主越戈死了,男主谦渊面壁去了。 不论起因,过错方,只看结果。 ……她穿进的小说里,男主都变的怪惨的。 所以,如果岭南真的是魔域的马前卒,并且注定要踩着“打脸对象”千山宗,得道成神…… 那她,一定,且必须只有阻拦的份。 拦得住,囚禁对方;拦不住,自己死。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鬼故事,还有一个男主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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