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出去会经过一片树林, 是学校小情侣最喜欢来的地方,灯光朦胧,气氛暧昧, 再加上秋冬深夜弥漫的雾气, 想看清人脸都难。
    甘迟的黑色书包上挂了个毛绒玩偶,是只浅粉色的小熊, 小郭送的,行走时会撞到金属拉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韶单肩背着包,左手牵着甘迟,二人照常行走在人行道上, 四周静谧,动作间只有挂件与布料相接的簌簌声。
    甘迟因为闻韶的那句低语,精神一直紧绷着,闻韶挠了挠她的手心,示意她放轻松。
    “聪明很喜欢你。”他说。
    甘迟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我也很喜欢它。”
    那条傻乎乎的狗狗总是不怕生一般, 见到她就异常兴奋, 恨不得整条狗都扒拉在她身上。
    “上次, 还是聪明找到的我。”她说。
    闻韶:“是我先的,聪明只是跑得比较快。”
    这也要争个先后。
    甘迟无奈道:“好, 但当时我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是它啊。”
    闻韶:“本来还想带它来见你, 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甘迟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啊?连自家狗狗的醋也要吃?”
    闻韶正色道:“这不是吃醋, 是宣誓主权。”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闻韶眯了眯眼,“吃醋是站在局外,而主权……你只能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便急速往旁边大跨一步, 抡起背上的书包就往前砸去,顿时传来一声砸到肉的闷响。
    连甘迟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便 发生了,刚刚升起的紧张心理在此时也消失殆尽,闻韶在旁边,她半点都不觉害怕,此刻只剩好奇。
    到底是谁,这么频繁地来找事?现在还在外面晃荡的只剩行踪不明的许见栖,难道……
    前几天落了好大一场雨,大风之下,林中积了不少落叶,一脚踏上去只觉湿滑柔软。
    里面又传来几声闷闷的打斗声,甘迟只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试图反抗,最后还是无力侧躺在了地上,没再动弹。
    闻韶眼中还弥漫着浓郁的厉色,暗处的保镖陆陆续续出来,甘迟听见他冷声道:“下次还需要我先动手,你们也没必要待在这个位置了。”
    保镖们背上冷汗唰地便下来了,纷纷低头称是。
    甘迟拨开挡住视线的枯枝,快步走上前,正要上去看看那人,被闻韶拦住。
    “你别过去,离远点。”他冷声道。
    甘迟抓住他的手,探头看了看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脸庞掩在卫衣兜帽下,要不是身体还在微微起伏,甘迟都要怀疑打出人命了。
    “他不是许见栖。”甘迟笃定道。
    许见栖要比这人再高壮一些,地上这人太瘦了。
    甘迟都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这么菜,还来搞偷袭,来送人头还是扶贫?
    “你是谁?”甘迟问道。
    地上那人听出了甘迟的声音,轻轻嘶了一口气,才艰难地双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他双手非常秀丽,沾着落叶黑渍,看的让人想伸手拂去那些污痕。
    卫衣兜帽在他坐起来的那一瞬便落了下去,左手腕上系着暗蓝色丝带,微乱的中长发用同色丝带束在脑后,露出的一张脸雌雄莫辨,左耳上戴着的钻石耳钉在夜色下很显眼。
    他的气质并不锋利,反倒柔和异常,看了让人没法生厌。
    “你是……Rose ?!”
    那朵雄玫瑰抬眼看了看二人,无奈苦笑:“二位晚上好,少爷,你下手也太重了,都不让人解释一句的吗?”
    闻韶皱眉看他:“鬼鬼祟祟,被打先反省反省自己。”
    “我这不是抄近路,想着快点追上你们嘛。”他凄惨说道。
    甘迟想上前扶他一把,但还是被闻韶拦住,Rose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问旁边的一个保镖搭了把手。
    暗蓝色的发带松散了些,他原本整齐束着的乌亮头发此刻显得很凌乱,尤其脸上面色很不好,颧骨上还带着伤,瞧着便狼狈了许多。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甘迟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内心“啧”了一声。
    “来送东西啊。”他理所当然说道,“少爷你忘了?之前让我去订了一些手工发饰,最 近几天我正好有空,打听到少爷今天在学校,就直接送过来了。”
    闻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甘迟问道:“什么东西?发饰?给谁的?”
    Rose笑道:“甘小姐觉得呢?少爷可是在闻二爷回来那时候订的。”
    甘迟想了想,惊觉那还是暑假前,二人没那么熟,闻家老二回国,有个什么劳什子宴会,闻韶把她拉过去凑了个数,那天是她第一次和Rose见面,也是第一次见到林蔓薇。
    闻韶绷着脸说:“我会直接让助理去拿,你大半夜的凑到跟前来做什么?”
    Rose一脸无辜:“可是,您当时说的是让我务必要独自订做,然后私下亲手交给您的。”
    “你这是私下吗?”闻韶不满道。
    Rose对着甘迟暗中递了个眼神,却正好牵动了颧骨上的伤,他轻轻“嘶”了一声,俊俏的脸皱成一团。
    “所以是送给我的?我能看看吗?”甘迟适时开口。
    Rose:“当然可以。”
    闻韶直接否决:“不能。”
    甘迟:所以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她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闻韶,他却偏开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手里还攥着那个打架砸人贼好使的黑色书包,上头的挂件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僵持片刻,闻韶妥协了:“拿过来看看。”
    Rose笑着把东西从泡沫纸袋里抽出来,递上了来。那是一个很大的宝蓝色绒面的盒子,十分结实,在刚刚的翻滚中都没破损半分,绒面因为有外包装在,也没有脏污半点。
    “一共99个饰品,祝二位长长久久。”他递给甘迟时,目光无意地扫过她左手腕内侧的疤痕,接着低声道,“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小,甘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一重,盒子便交到了自己手上,他快速收手,左手上系着缎面丝带轻轻地拂过甘迟的手。
    二人一触即分。
    甘迟敛去眼底神色,坦然地道了声谢。
    旁边的闻韶已然有些不耐烦了:“送完了就赶紧走,那个谁,带他去医院看看,费用我报销。”
    Rose礼貌道:“好的,少爷。”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被指到的保镖默然得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便坐车走了。
    甘迟抱着大盒子,压下心底的惊疑,缓了缓,偏头说道:“我能打开吗?”
    闻韶伸出双手,帮她扶住盒子:“想看就开。”
    甘迟想了想,便直接打开了。
    盒子是磁石吸附的搭扣,很轻易便打开了,里面是簇拥着的各色发饰,除了精致的绢花之外,还有很多玉石、钻石饰品,都用很精巧的透明盒单独装着。
    “这……是真钻啊?”甘迟很没出息地问道。
    闻韶:“应该,怎么,不喜欢? ”
    甘迟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太贵重了。”
    “重就我拿,贵就算了,拢共也没多少钱。”
    穷惯了的甘迟想了想自己账户上的余额,觉得怕是这里的一个饰品上的小装饰都买不起,瞬间释然,钱嘛,到了一定的数字之后,便只是数字而已。
    “感觉你总是送我东西。”甘迟嘟囔道。
    “那你也送回来。”闻韶看着她。
    甘迟想了想,学着从小郭那里薅来的表情包,右手拇指和食指交叉:“送你一颗小心心。”
    闻韶凌空抓了一把:“收到了,概不退还。”
    甘迟觉得俩人这样隔着一个盒子和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一群保镖的举动很傻,换作以前她是绝不会这样的,但看着闻韶一本正经地跟着做这些的时候,她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这句话,看来也是句真话。
    甘迟不知不觉便看了他良久,盒子的磁扣又被啪嗒扣上,朦胧灯光下,闻韶有些不自在道:“……看着我干什么?”
    “帮我拿一下盒子。”
    闻韶便接手了那个盒子。
    “低头。”
    闻韶便如言低头。
    甘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径直吻了上去。
    闻韶呆愣在原地,而后便也吻了回去。
    那些故旧纷扰,此刻都被隔绝在这片天地之外。
    甘迟以前觉得自己生下来活着便也就只是活着,顺着人潮一路长大,童年旧影皆倏忽而过,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点,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最后回首一看,惊觉两手空空。
    起初来到这里,一方面是觉得在此处与彼处并无甚分别,另一方面,则全然把这里当成一个虚幻的世界,只等某一个时刻到来,梦碎人醒,一切又回到以往空荡状态。
    可此刻她却凭空生出强烈的贪婪来,她希望时光能慢一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和闻韶相处,能和这个人一起留下无数记忆。
    虚幻也好,现实也罢,只要是和他,只要记得他,只要和他在一起。
    不知不觉,她已经这样喜欢这个人。
    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有爱,有欲,有所求。
    假如还在小说里,那一般故事的结尾都是美满大团圆。
    她不求全然圆满,只想和闻韶求一个安然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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