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纪得安才从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

    发出神清气爽的感叹。

    午觉是个好东西，就是容易一睡不想起。

    “叶将军好”纪得安冲叶旗打了个招呼，揉了揉眼睛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纪兄弟好”叶旗八方不动地坐着，眼睛在纪得安身上来回打量。

    “叶将军你不热吗？”此时已快至端午时节，西北干旱少雨，天气热的不行。

    纪得安里面穿了件单衣，外面套了个无袖马甲。

    叶旗却少说也穿了三层弋?。

    “无碍”叶旗不觉得热，他早就习惯这样穿着了。

    纪得安便不多言。

    晚饭纪得安还想让厨房再烤几个红薯的，被叶旗拦住：“纪兄弟，红薯金贵，不要再吃了”

    纪得安看了看叶旗紧张的脸色，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好，就依叶将军所言”

    晚饭开饭前，秦卫昇才带着学生们匆匆赶回。

    “那大沟村的土豆怎么了？”纪得安问。

    “回院长，他们村里好些人家都没有按照要求补水，一群懒汉！”不等秦卫昇回话，就有学生气愤发言。

    纪得安布置任务的时候就要求同时建造滴水灌溉的装置，只需要定期往水槽里加水并检查滴水口即可。

    大沟村的不少村民却觉得自己辛苦种出来的东西要被朝廷买走，肯定价格低的要死，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最后越来越多人不愿意照看那些土豆。

    纪得安眉头紧缩。

    “不如将土豆的收购价公布出去？”叶将军坐在一边提建议。

    “不可，土豆的价格目前还没有确定。再者，他们既然不愿意侍弄土豆，那便随着他们”纪得安拒绝了叶旗的建议，只需要等土豆收获，知道收购价的大沟村村民铁定后悔。

    不吃亏怎么长记性？

    秦卫昇汇报完工作，正要离开，被叶旗叫住：“秦公子留步”

    纪得安和秦卫昇同时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叶旗清了清嗓子，肃了面容：“传圣上口谕，罪人秦卫昇西北服役期间因感染疾病，不幸去世，今有西北农科所新任组长卫昇，德才兼备，特赏赐玉如意一对，望尔日后谨言慎行”

    秦卫昇在听到前面的时候脸色已经发白了，后面说的什么他都没听清，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一杯毒酒？叶将军就地处决他？

    直到纪得安捅了捅他：“卫公子，还不谢旨？”

    “罪人谢旨”秦卫昇回神后麻木地跪拜。

    “哎，卫公子，你怎么会是罪人呢？皇上说了，秦相儿子秦公子已死，您如今是西北农科所的卫公子，何罪之有？ ”叶旗的附带任务总算完成了。

    卫昇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

    “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

    “草民谢陛下隆恩！今后必谨言慎行！”卫昇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泪痕。

    纪得安见状，拉着叶旗退了出去。

    “叶将军，红薯已经挖完，你什么时候回京？”纪得安找了个话题。

    “后日”叶旗回。他此行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可以打道回京。

    “那……”

    ……

    翌日。

    因着红薯并不适合在西北大范围种植，纪得安便将所有收获的红薯全部装车，交给叶旗。

    “你们中若有想回京的，那便举手，随叶将军回京！”纪得安看向师生。

    过半的人都举起了手。

    纪得安让他们登记一下。

    “回京之后，红薯的推广种植便要由你们负责了，记住，跟这次推广土豆种植一样，一定要对那些农户倾囊相授”纪得安叮嘱。

    “院长放心，我等一定谨记。”齐行修和陈道文以及另一位夫子站在最前面，向纪得安保证。

    “好，明日叶将军便要回京复命，你们今晚好好跟自己的朋友告个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纪得安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

    纪得安还特意去找了秦卫昇。

    “你要不要回去？算算时间，或许还能赶上阿木的生辰”纪得安诱惑秦卫昇。

    “我……”秦卫昇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纠结的情绪纪得安看着都难受。

    “到底回不回？给我个准话”纪得安觉得卫昇还是好好回去跟罗佩兰母子联络感情才是，不然再过两年阿木就要到娶亲的年纪了。

    “我还要在这里忙着带学生们检查各处的土豆生长情况”卫昇给自己找理由。

    “我还在啊，你现在改换了名字和身份，留在这里总归是不如去一个没多少人认识你的地方”纪得安劝道。

    秦卫昇被说服了。

    送别离开的学生，纪得安看着身边剩下的□□非和十二个学生：“走，往后巡查各处的土豆就靠我们了！”

    一行人走在池县各处的田间小路上。

    京城。

    已经改了名字的罗霖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在让他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面如冠玉，行动时带着一身气度。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肤色深沉，头发枯草一般，甚至已经有了不少白发，手上还带着干裂的口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乡间村夫的泥土气。

    罗霖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看着抱着对方痛哭的母亲，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那个饱读诗书的父亲。

    罗霖走上前，扶着卫昇的另一只手：“爹”

    “哎，哎”卫昇装出来的稳重瞬间破功。

    “霖儿长大了”卫昇看着已经快到自己下巴处的儿子，眼睛湿润。

    真好，当年只是个小孩子的儿子如今已经长成大人模样。

    喊出第一声，罗霖接下来的称呼便越发顺口：“爹，您不是……”

    卫昇听懂了儿子未说出口的话。

    笑了笑道：“圣上宽仁，赐了秦相之子一死，给了我一个新生，如今我姓卫名昇。”

    卫昇如今一身轻松。

    罗佩兰也很激动，拉着儿子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又拜。

    因着卫昇如今终于摆脱罪籍，罗佩兰便带着他去求见魏王妃：“姑母，兰儿想带着他和孩子一起去找个无人认识秦相之子的地方生活”

    魏王妃最终还是答应了。

    罢了，儿女都是债，随他们去。

    坐在马车上的一家三口总算平静了些。

    罗霖开口：“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罗佩兰笑着回：“纪家村，霖儿莫不是忘了，我们在纪家村还有处宅子和两亩地”

    罗霖眼前一亮，真的要回纪家村了吗？

    卫昇小心地捏了块糕点喂给罗佩兰：“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看你早上根本没吃多少”

    因着离别总是伤感，魏王妃过来送行的时候罗佩兰还没吃几口就停下了。

    “好，谢谢卫先生”罗佩兰笑着吃掉糕点。

    罗霖两耳不闻爹娘事，一心只读手中书。

    他手里这本书是《大庆医典第一版》的的第一册 ，是离开学院时老师赠的。

    他现在还记得老师的话：“霖小子，你在学医这条路上天分不错，底子打的也好，在学院学习其实是拖慢了你的进度，如今你既要离开，那我便赠你一套书，这是圣上命太医院主持、招揽天下名医一起修订的，因着修书进度缓慢，这只是粗糙的合集本，你拿回去好好学习”

    罗霖铭记师长对自己的厚爱，恨不能早日将手中这套书琢磨透彻。

    也是如今修了路，不然罗霖必会被颠的什么也看不下去。

    纪得安还是在赵相宜给他的信上才知道了卫昇和罗佩兰带着孩子回村一事。

    信上说她打算邀请罗佩兰和自己一起做生意，纪得安一向不插手她在生意上的想法，回信时也并未反对。

    他这边已经快到了土豆收获的时间。

    “这土豆产量真高！”

    “今年肯定不会饿肚子了”

    “谁能想到这土坷垃里还能长出这么多疙瘩？”

    “农科所和咱们时县令真是好人”

    “对啊，如果他们那时候没强制要求，我家娃他爹肯定不让种，又要说我瞎折腾”

    “嘿嘿，你是不知道，咱隔壁镇有个大沟村，现在都悔死了，听我娃他姨说，那村人的土豆苗生生旱死不少，没旱死的苗结出的土豆也就跟那小孩子拳头那么大”

    “太傻了”

    纪得安最后定了两文钱一斤土豆的收购价。

    不是他不想定高，而是土豆的产量太高，整个池县，除了大沟村，就没有哪家种土豆的亩产量低于两千斤的。

    两文钱一斤，一亩地也是四两银子打底的收益了。

    收购上来的土豆，陆续运往西北各地。

    与其他县城官员的交接事宜全都由时润祥负责。

    时润祥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是再愿意不过的了。

    纪得安则带着学生又一头扎进了沙柳树林里。

    “院长，上次补种的树苗又死了一些”韩二东发愁，这怎么就那么难。

    “正常，我记得大棚里还有两茬，到时候再补”纪得安早有心理准备。

    韩二东挑着水桶跟在纪得安后面，郁闷的不行。

    “东子，你前些天不是说你哥要娶亲了？要不要请假回去？”纪得安聊起其他话题。

    “啊？院长你还记得啊？我哥后来又给我写信，说是不娶了，说要来西北找我”韩二东有些脸红，他爹把他大哥好不容易攒下的彩礼钱借给他那些狐朋狗友了。

    韩二东先前寄给他哥的银子建了处青砖大瓦房的院子，本来想着兄弟俩娶亲用的，现在亲还没定就被韩父搅黄了，韩大东便直接离开家来投奔弟弟了。

    在西北种地都比在老家强。

    纪得安点头：“没事，你哥今年也就二十，晚几年成亲也不算太晚，说不定还能在这里给你找个嫂子呢”

    一语成谶。

    投奔弟弟的韩大东后来真的给韩二东找了个西北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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