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第51章,千千小说网移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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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一辈渐渐随着时间淡去的友谊, 因为小辈的视频重新联系上,着实令人惊讶和感慨。

    熠熠的妈妈对他们格外了解, 方兰对于经业一家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于是,她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说了说熠熠的天赋,约了下次再聊,便转头去问柏辉声。

    老一辈的陈年旧事,柏辉声听过不少。

    他说,当初遗音雅社首演, 演奏者与乐器名扬四海,时常会有人慕名而来, 瞧瞧这些唐代的古董。

    冯元庆他们本就是为了战争募捐,总不能恃才傲物、冷脸相迎。

    因此,人来人往, 冯元庆便认识了清泠湖戏班的于经业。

    清泠湖戏班也是当时热闹非凡的园子,但是有了遗音雅社之后,戏班的大主顾,总爱在于经业面前提及稀罕的十弦琴和编钟。

    于鼓师好奇, 同样学的敲击乐器,所以跟冯元庆还算有共同话题。

    所以,他常常来遗音雅社,见冯元庆敲钟, 就和冯元庆说钟。

    见冯元庆拉二胡,就和冯元庆说合奏。

    “二胡和编钟都是师公在表演, 找不出第二位乐师。”

    方兰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笑道:“这也是缘分, 让于先生帮了师公、帮了遗音雅社的忙。”

    有了鼓师和冯元庆合奏, 那么编钟进入遗音雅社的合奏名单,顺理成章。

    戏班有戏,他就去敲鼓。

    遗音雅社有演出,他就去敲编钟。

    虽然不是什么声乐大家,但是他经验丰富,驾驭相似的敲击乐器,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经验丰富的鼓师,敲奏的编钟与冯元庆这样追求古韵古音的研究者不同。

    他喜欢随性发挥、即兴敲奏,还能单独用编钟,敲出些昆曲、越剧常演的节奏。

    按冯元庆告诉柏辉声的说法,这位鼓师时时能做“雨点急急,雷声阵阵”音,颇有新意。

    好景不长,日军占了清泠湖,戏班子早就散了场。

    遗音雅社一停演,于经业就离开了清泠湖,了无音讯。

    又过了十来年,冯元庆回国。

    再见面,于经业已经是西洋乐的乐师。

    敲的是小军鼓,穿的是绿军装,再也不谈编钟、二胡、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旧文化,他们也就渐渐淡了交际。

    钟应安静的听。

    年代久远的事情,经过一代一代的转述,竟然有些民间高手、淡泊名利的味道。

    或许是冯元庆先生向来心胸宽广,不与柏辉声去说别人的坏处。

    又或是方兰不好谈论长辈们的过往,言辞委婉了许多。

    毕竟,他明明记得,沈聆笔下的“于鼓师”,哪有这种仗义出手的魄力,又哪有什么新意。

    总会忘记他们编排好的乐曲,临上台了胡乱一阵敲奏,弄得遗音雅社的音乐家,既心疼编钟,又得想办法补救旋律。

    然而,他并未做声,仍是专注的去听方兰的回忆。

    “辉声说,于先生家里跟我们也算朋友了。”

    方兰说着这些,仿佛想起了柏辉声,视线变得温柔,“既然熠熠那么有天赋,我们就上门去瞧瞧。”

    简单了解了长辈们的缘分,方兰便和熠熠的妈妈,约好了时间登门拜访。

    方兰和柏辉声第一次见到熠熠的场景,时隔许久重新说出来,她的脸上都是灿烂笑意。

    “小小的女孩子,长得可爱,性格礼貌。”

    她的眼睛闪着光亮,像在夸奖自己的孩子,“见到我们这些陌生人,熠熠一点儿也不怕生,甜甜的喊我们老师,还抱着她的二胡,现场给我们拉了一曲《猛虎行》。”

    二胡的错误演奏技法,挡不住熠熠的绝佳天赋。

    乐曲结束,柏辉声不过是说了几点,熠熠心领神会,一说就通,一教就会。

    再重新上手,一把品质普通的红木二胡,就在熠熠的手中,原原本本的奏出了《猛虎行》该有的旋律。

    还有着柏辉声都叹服的深邃情感。

    “辉声说,她是个天才,她能继承冯派的衣钵。”

    说着说着,方兰竟然掉下了眼泪,失声啜泣道,“所以辉声将师公的二胡送给了她,还叫我时不时去教导她。”

    大家手足无措的看着长辈哭泣。

    想来那时候柏辉声身体就不太好,只能让方兰时不时登门,去教导一位天赋极佳的名誉弟子。

    樊成云见她这样,拿过纸巾递给她。

    方兰眼眶通红,垂着头一言不发。

    樊成云只能拍拍她肩膀,安慰道:“辉声后继有人,你得高兴才是。别太难过了。”

    可是,这话又触及了方兰的伤心事,她一时难以克制的哭出声,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痛苦。

    厉劲秋脸色凝重的看向钟应,不得不说钟应确实预料得十分准确。

    提及熠熠,必然会提及柏辉声。

    遗孀新丧之痛,又在一个继承了葵纹琴首二胡的小女孩那儿,重新痛彻心扉,着实不算什么好办法。

    考虑到这样的状况,别说厉劲秋,哪怕是钟应也不敢继续去问:为什么熠熠不来参加柏辉声的纪念音乐会?

    他们默默的等候方兰平复心情,继续讲述小女孩的事情。

    却没想到她擦着眼泪,看向钟应。

    “小应,我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钟应赶紧回答。

    “你能去陪陪熠熠吗?”

    方兰神情憔悴,声音哀求,“辉声去世的事情,我没告诉熠熠,她还小,怕她伤心。当时请她录像,刚告诉她,师公戴墨镜不是因为喜欢墨镜,喜欢艺术家做派,而是眼睛看不见,她都听得直掉眼泪……”

    方兰眼泪滑落下来,仿佛因为熠熠的善良而伤心。

    听到这样的话,大家同样于心不忍,更加的觉得熠熠可爱乖巧。

    也许是想起了柏辉声,也许是想起了别的事,方兰的啜泣声愈发悲伤。

    她断断续续告诉钟应,“我最近这状态,没法见她,一说起她,一说起辉声……我这、我这眼泪……”

    “您不要担心,我替您我去教她。”

    钟应慌乱的安慰方兰,只希望她不要太难过,“我会什么,我就教她什么。”

    他的本意,是说他会将从柏辉声那儿学来的一切关于二胡的乐曲、技巧,都教给熠熠。

    然而,方兰愣愣的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你会什么,你就教她什么。”

    她喃喃复述,眼睛闪烁着一丝光亮,即使声音沉痛无比,她也饱含期待的说:

    “小应,你去了,不要只教她二胡,你还可以教她古琴、教她琵琶……”

    方兰一双眼睛止不住流泪,又勾起宽慰般的苦笑,“她很聪明,很有天赋,什么都能学会。”

    “好的,方老师。”

    钟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立刻答应了下来,“我会问她,她喜欢什么,我就教她什么。”

    他们都是经历过至亲去世的人,更能感受那份痛苦。

    只要教会熠熠,能让方兰感到安慰,钟应绝不会吝啬于教导。

    毕竟,熠熠确实是个天才。

    即使琴行气氛凝重悲伤,也没有人苛责这位脆弱的女士。

    连叽叽喳喳的周逸飞,都安安静静的睁着眼睛,看方兰边哭边笑,给了钟应熠熠的地址,不敢乱吱声。

    “兰姨,我陪你去拿照片。”

    絮姐见她交代完,便伸手扶着她,不愿她沉浸在自己的伤痛,“贺先生该等急了。”

    也就是提起贺缘声,方兰才稍稍振作了一些,随着絮姐的搀扶,走进了樊林。

    樊成云看着他们走远了,低声叮嘱道:

    “小应,你教孩子,我是不担心的。但是你和孩子的父母说话,一定要注意考虑周全。有事,就联系我。”

    “还有,琴馆的乐器你尽管拿去,要是不方便,请小孩儿过来学也没问题。”

    他认真为孩子考量,“现在暑假了,她应当也有空闲。”

    钟应点点头,送走了师父,低头研究起方兰给他的地址。

    熠熠住在隔壁市,来回得一小时。

    不算远,但也不近。

    钟应考虑着路程,却听到一声讨好的呼唤。

    “钟哥,我的亲哥。”

    周逸飞的眼睛跟灯泡一样亮,早把熠熠的地址记进了心里,仍是谄媚的笑道:

    “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这话听得钟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崽子唰地一下被提拎了起来。

    “少添乱!”

    厉劲秋动武又动文,“你敢偷偷跑过去,我就告诉你妈——”

    “你早恋,你想带别人十二岁小女孩私奔。”

    “卧槽!”周逸飞当场国骂,连挣脱都忘了,“小叔你怎么这么恶毒呢!”

    这状要是告出去,他妈能打他个半死不活,等高中毕业那就不是学医了,至少得被发配充军!

    果然早恋是小朋友的洪水猛兽、锦囊妙计,周逸飞满脸写着“我想见熠熠”,最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厉劲秋回家。

    没了小朋友和方兰的琴行,重回了一贯的静谧。

    絮姐将熠熠的视频,当做背景音乐播放出来,更显得空灵幽静。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她问。

    钟应坐在那儿,想了想,说道:“等方老师跟熠熠的妈妈联系一下,我再去。”

    “带琴吗?”

    “应该不用。”钟应想到了周逸飞说的话,“她家里的琴够多了。”

    第二天,钟应就收到了方兰的消息。

    她已经和熠熠的妈妈说好,会由钟应替她教导熠熠。

    “她说她认识你。”

    方兰的精神显然恢复了许多,语气都带着一丝喜悦,“她还听过你在奥地利的音乐会。”

    钟应有些惊讶。

    奥地利那场纪念音乐会,邀请了众多幸存者后代与悼念者。

    他却不记得有这样一位中国钢琴家。

    “熠熠的妈妈叫什么?”钟应好奇的问道。

    “于美玲。”方兰温柔回答道,“她是优秀的旅欧钢琴家。”

    于美玲,斯坦威艺术家,维也纳音乐学院博士导师,著名旅欧钢琴家。

    钟应在前往熠熠家的车上,随手一搜,都能见到这位陌生女士获得的各式各样荣誉。

    长长的头衔、奖项,看得钟应眼花缭乱。

    哪怕他不懂得西洋乐如何评定“大师”,也知道——

    能被维也纳苛刻的《乐报》评论家们称为“欧洲舞台熠熠发光的东方明珠”,必然弹得一手好钢琴。

    新闻里洋洋洒洒的赞美,都在夸耀于美玲的古典乐。

    从贝多芬到肖邦,从经典到原创,她的指尖像是能够传递上帝的旨意。

    钟应一边看,一边感慨。

    曾经在沈先生笔下“手持单皮鼓细竹,敲响千年青铜钟”的于鼓师,后代竟然在欧洲的西洋乐舞台大放异彩。

    只能说人各有命,无法预料。

    再往后翻,他就见到了全新的通稿——

    《天才与天才:隐姓埋名多年,他被誉为“莫扎特在世”“小贝多芬”,竟然是于美玲的儿子?!》

    钟应觉得这两个名号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说过。

    不过,莫扎特和贝多芬这样的名家,一到夸奖天才钢琴演奏家时,都会被抬出来成为噱头。

    他也没多在意。

    车停到熠熠小区门外,确实是僻静豪华的别墅区。

    门庭仔细登记,才肯放行。

    钟应一边走,一边欣赏小区优美的环境,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目标楼栋。

    他按下门铃,门边扬声器传来问话:

    “谁啊?”

    男声疲惫,还有一丝烦躁。

    钟应觉得有点儿耳熟,仍是恭恭敬敬回答道:“我是方兰老师介绍的人,来教导连生熠——”

    自我介绍还没做完,大门就急切的打开了一条缝。

    那边还有人在低声跟谁说着什么。

    “你别过来,站远点,安全。我去替你看看,万一是骗子呢?”

    说着,大门敞开了一些,露出一张黑发黑眼的脸,年轻俊朗,他果然见过。

    钟应诧异的盯着这位熟人。

    对方睡眼蓬松,皱着眉打量钟应,似乎也觉得钟应眼熟。

    “你谁啊?”

    很没礼貌。

    “连先生?”

    钟应和连君安在维也纳一别,也算是有些交情,只不过,这交情不太愉快。

    “我是钟应。”

    “钟应?钟……”

    连君安努力回忆,眨着眼睛,突然浑身跟雷劈过似的,想起来了!

    “靠!”

    睡得迷糊的大钢琴家顿时清醒了,不礼貌的嘴脸变成了对待敌人一般的凶恶。

    “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在奥地利害我还不够,还追来我家干嘛?寻仇吗?啊?”

    他大声嚷嚷,语无伦次。

    悠闲握着门把的姿势,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手臂如钢,防备着钟应夺门而入。

    显然,当初一场音乐比试,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下意识害怕起钟应来。

    可他这么一嚷,钟应发现自己果然没有走错门。

    这是熠熠的家,也是连君安的家。

    熠熠,叫做连生熠,连君安也姓连。

    钟应恍然大悟,醍醐灌顶般直视着他,又不敢立刻确定连君安和连生熠的父女关系。

    毕竟,熠熠给他的印象,始终礼貌又可爱。

    连君安如此暴躁、不分青红皂白,怎么可能生出熠熠这样的小天才。

    钟应心思一转,问道:“连先生,您是连生熠的……”

    话还没问完,连君安的脸色铁青。

    “哥哥!”

    他还没动口赶人,稚嫩的童音就急切的传来,还焦急的把连君安往旁边扒拉。

    钟应惊讶的见到一双瘦弱的小手,然后见到一张小脸。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散着一头及肩长发,黑中泛黄,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他。

    小女孩抓着连君安的衣服,努力把哥哥往旁边推,“是方老师请来的新老师吗?”

    “不是!送快递的走错门!”

    连君安恶声恶气,瞪了钟应一眼,大有他敢反驳就杀人灭口的气势。

    一转头,连君安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熠熠,外面风大,不要着凉了,快进去。”

    说着他把小女孩往里面推,顺势关门,只剩下小女孩莫名其妙的声音飘了出来——

    “哥哥,现在都七月了……”

    钟应站在紧闭的门外,有些愣神。

    他记得周逸飞说,熠熠十二岁。

    可他见到的小女孩,个子矮矮,身体瘦弱,脸颊稍稍圆润却突显一双水灵的眼睛更加引人注目。

    哪里像十二岁,说她九岁、八岁,钟应都信。

    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黄毛丫头,黑色头发泛着营养不良般的黄丝,稚嫩得视频里扎起小辫才勉为其难看不出来。

    钟应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

    他正考虑要不要重新敲门,那扇大门又幽幽的打开。

    熠熠握着门把,眼睛澄澈漆黑,仰头看他。

    “哥哥,请进来。”

    她客气的邀请钟应,比连君安有礼貌一百倍,“方老师跟我说了,她太忙了,所以请您来教我二胡。我一直等着呢!”

    连君安气死了,站在她身后怒不可遏。

    “不准叫他哥哥!”

    熠熠眨了眨漂亮的黑色眼睛,从善如流,甜甜的改口:“老师好!”

    连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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