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指了指他, 骂骂咧咧道:“这孙子。”
曹复香调侃道:“我要有这孙子,日子也有趣多了。”
王简不客气道:“那你得失望了,王老太君家的孙子, 一般人可哄不去。”
周项文笑得合不拢嘴, 戳曹复香道:“怼你呢, 说你不够格。”
几个老头说话油滑, 王简也不会让他们嘴上占便宜。
梁王指着玉晚道:“拿着, 这小郎君给的呢。”
玉晚依言取了桌上的几枚金锞子, 彬彬有礼地朝王简行福身礼。
他瞧也不瞧, 自顾拿过桌上的叶子牌把玩。
梁王抿了一口饮子, 说道:“我前儿听说你在中秋那天捞了一窝牙婆贩子,十多个全给杀了?”
王简看向他,“晚辈还正想问皇叔呢。”
梁王:“???”
王简正色道:“皇叔可知那帮人是干什么买卖的?”
曹复香:“牙婆贩子还能干什么买卖?”
王简:“买卖可多了,那帮人是专门替老头子挑刚长成未长成的小娘子弄去贩卖的。我估摸着皇城脚下竟这般大胆, 皇叔你风流成性人尽皆知,是不是给你弄过去的?”
梁王驳斥道:“瞎说, 我老儿虽风流, 但我是正儿八经的风流, 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不干黑心买卖。”
周项文道:“这般丧尽天良的牙婆贩子,杀得好, 该杀!”
曹复香也道:“确实杀得好,天子脚下无视王法,该诛。”
梁王冲玉晚道:“先煮些茶来。”
玉晚应声是, 便退到不远处的桌案前跪坐煮茶。
煮茶是有讲究的,要先炙烤茶饼。
玉晚人生得秀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浑身都是技艺。
她跟其他头牌不大一样,言行举止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不比端方贵女们差。
在她炙烤茶饼时,满屋茶香四溢。
王简不由得生了好奇心,问梁王道:“这是什么茶,竟这般香?”
曹复香道:“我拿来的,武夷山大红袍,茶中之王。”
王简“啧啧”两声,笑道:“那晚辈今儿这金锞子花得值。”
梁王啐道:“出息!”
叶子牌三人参与,四人轮着转,几人各坐一方。
曹复香显然对王简从未来过青楼感到非常好奇,边摸牌边问道:“王老弟你真没来过青花坊?”
王简答道:“我骗你作甚。”
周项文:“院里通房妾室多不多?”
王简愣了愣,心想这老头问这些作甚,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周前辈想给晚辈塞几个进来?”
梁王乐了,打趣道:“老周啊,你看这小子警惕得跟什么似的,生怕你把你家那孙女塞给他了。”
周项文道:“我还舍不得呢,王翰华那孙子风流,这小子也差不多。”
王简反驳道:“瞎说。”顿了顿,“比起老赵家的可差远了。”
这话梁王是服气的。
曹复香似想起了什么,冷不防说道:“陛下丁忧一过,也该选妃立后了。”
王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王道:“那小子,多半也跟他老子一样,是个风流种。”
王简默了默,忍不住道:“我这个外甥,应该比你这个皇叔要收敛些。”
梁王:“老赵家的种,哪个不风流?”
这话王简是服气的。
曹复香看向他,问道:“你小子呢,都已经弱冠,理应娶妻了。”
王简淡笑道:“晚辈不着急。”
周项文:“王老太君就不催着抱曾孙儿?”
“祖母已经有曾孙儿了。”
“那跟嫡亲的不一样。”
梁王暗搓搓道:“国公府家的世子,婚配怎么都得仔细着挑。”
这话的言外之意王简听出来了,政治婚姻。
“皇叔你可猜错了。”
“哦?”
“我这孙子还是会占你赵家的便宜的,比如有一个太后长姐,她若没发话,谁也别想掺和。”
此话一出,三人皆看着他,表情很微妙。
像王家这种高门权贵,继承人的婚姻大事脱离了自家父母掌控,那就变得有趣了。
老头儿们各自对望了几眼,对这只崽子的兴趣愈加浓厚。
王简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们兴趣越浓,他才越有把握拖他们下水。
几人忽然安静下来,室内只能听到玉晚碾茶的轻响,梁王忽地指了指她道:“这姑娘怎么样?”
王简瞥了一眼,“极好。”
梁王道:“你小子是个探花,玉晚也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你俩倒是登对儿。”
听到这话,玉晚的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
梁王继续道:“王老弟家里的主母之位还得看太后的意思,但纳个妾应是能自己做主的,这玉晚姑娘可有格入你王家的后院?”
王简夸赞道:“玉晚姑娘能得前辈们的抬举,可见聪慧伶俐,只是这般玲珑女子怎可做他人妾,理应做正妻才不枉前辈们的栽培。”
这话便是婉拒了。
后宅是他的底线,无人能来染指。
梁王不过稍加试探,得到他的态度后,也没再多说。
几个老头油滑,王简也鬼精鬼精的。
双方相互试探,又相互防备,许多话点到为止。
从政治角度来说,他们是死敌,在对方没有亮出底牌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但抛出去的那点饵,已足够让人蠢蠢欲动。
毕竟挖卫国公的墙角,够带劲。
当然,干掉废太子、端王瑞王和卫国公才更刺激。
今儿王简运气极好,他来时就说用两百文就能把曹复香赢得裤衩都不剩,结果曹复香没输,周项文倒是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曹复香笑呵呵地去扒拉周项文桌上的铜板,幸灾乐祸道:“老周啊,看来你今儿要遭殃了。”
周项文不痛快道:“这才刚开始,急什么?”又道,“那小子刚来就请了客,让着他。”
王简不客气道:“那请周前辈继续让着晚辈一些。”
周项文:“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梁王则抠门地数自己桌上的铜板,他平时花销是非常阔绰大方的,但一到牌桌上就抠得要命。
王简觉得有趣,故意打岔道:“皇叔,你方才好像数岔了,是六十九。”
梁王头也不抬,“瞎说,我虽七八十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周项文也道:“还真是六十九,我也听到了。”
梁王不予理会,结果过了一阵儿后,半信半疑道:“真数岔了?”
王简和周项文异口同声,“真数岔了。”
于是这个被忽悠的老头又重头细数了一番。
周项文趁他不注意时悄悄偷了两枚铜板,王简瞥了一眼,没有吭声。
结果在周项文算牌时,梁王也趁他不注意时悄悄偷了两枚铜板。
王简忍着笑,一直没有吭声。
玉晚送上新煮的茶汤,沫饽均匀,色泽上佳,众人连声夸赞。
王简对茶艺没有讲究,事实上他对任何吃的都不讲究,再好的东西送到他嘴里都是一样的。
梁王觉得那对男女看着养眼,故意让玉晚伺候。
女儿家的心思不言而喻,王简倒是后知后觉。他并不喜欢在欢场上厮混的女子,太过圆滑世故,揣摩人心。
玉晚心气儿高,充当了不少人的解语花,笑盈盈道:“王郎君今日的运气倒是极好。”
王简“唔”了一声,“那是几个老儿让着我这个晚辈。”
玉晚掩嘴,周项文道:“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简挑衅道:“周前辈有本事尽管来捞。”
两人斗了会儿嘴,轮到他让位时,他起身活动活动,背着手转了一圈,看三个老儿的牌。
玉晚偷偷瞧他,现在还没散场就有些期待下回他们还能来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王简冷不防瞧了她一眼,不想撞了个正着,玉晚有些惊慌地回避。
王简面上没有显露出喜好,他见过不少贵女,这女郎言谈举止无疑是非常得体的,也生得窈窕,不过总缺了点趣味。
女郎家窈窕自然是好的,有点婴儿肥才极好。
比如中秋那晚秦三娘的脸捏起来就不错,哪怕到现在,他都还觉得指尖上还有那种滑腻的触感,很奇妙。
还有他变成八哥时被橘猫纠缠误闯秦三娘闺房,见到的活色生香,也是令他印象深刻。
他王宴安人前君子,但骨子里到底是个男人,只是比较挑剔,也比大多数郎君雅重一些,若是秦三娘来勾引,不一定把持得住。
几个老头牌瘾大,硬是在兰香馆厮混了一天。
王简战果不错,赢了三百多文。
这回周项文和曹复香输了,梁王则赢了几十文。
眼见天色已晚,几人打道回府。
把他们送走后,玉晚便上楼回自己的房里歇着。
老鸨跟在她身后,说道:“晚上魏郎君要来,你先歇会儿。”
魏枫是雅士,以往玉晚是非常待见他的,今日却懒洋洋,压根就没有吟诗作赋的兴致,打发道:“我身子不舒服,应付不了,劳妈妈推了。”
老鸨上下打量她,知道她的小心思,说道:“怎么,想着上岸了?”
玉晚没有说话。
老鸨嘲弄道:“不是我说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人家那是什么人物,天之骄子,想去攀附也不先照照镜子。”
玉晚淡笑道:“我这些年也替你挣了不少钱银,何苦说刻薄话羞辱我?”
老鸨:“这哪是羞辱,是提醒你勿要一头栽了进去,国公府家的门哪有那么容易进的,就算你仗着梁王抬举,但终归是欢场上的姑娘。”
玉晚垂首不语。
老鸨继续说道:“你想上岸,我也不拦着你,好歹相处了一场也算缘分,若是他日你攀了富贵,我也沾了光。怕就怕你太天真,国公府家的世子,京城多少贵女都偷偷觊觎着呢,不多你一个玉晚。
“那样的家世,往后娶的主母娘家背景必定是极其厉害的,你若能攀上,能讨得到什么好?
“一个欢场上的女郎,说到底还不是权贵手里的玩物……”
“他不是这样的人。”
老鸨被气笑了,“你还真对那人上了心!”停顿片刻,“也对,那样的郎君,哪个女郎不喜欢。”
玉晚平静道:“我自己的事情,无需妈妈操心。”
“你!”
玉晚不理会她的气恼,自顾上楼去了。
另一边的三个老儿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周项文看着梁王发牢骚道:“那小子每回运气都好,你这是找来讹我的?”
梁王:“自己没本事,还怨起我来了。”
周项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曹复香捋胡子道:“什么时候试探试探?”
梁王抱手闭目养神。
周项文:“王老太君的孙子,确实不容易哄。”
曹复香戳了戳梁王的胳膊,“你什么想法?”
梁王精明道:“那小子是一把双刃剑,他既能刺他老子,同时也扎手。”又道,“换一个说法,就是他既能倚靠皇室母子,也能倚靠他老子,两头都有靠。”
曹复香:“……”
梁王头痛道:“咱们既能把他哄出来,他同时也能在背后捅咱们的刀子,并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大不了推到他老子身上,你找谁哭理去?”
曹复香:“……”
梁王继续头痛,“若是出了篓子,那小子只需要在背地里偷偷挑拨一下,便能弄得咱们跟废太子,瑞王和端王狗咬狗,弄了一嘴狗毛,他倒好,屁股干干净净的,谁都没得罪。”
曹复香:“……”
梁王:“这孙子就是个祸害,拿着烫手,丢了又可惜。”
周项文急了,“咱们好不容易才把王翰华那老乌龟的崽骗出来了,哪能就这么放回去?”
梁王发出灵魂拷问:“若是王翰华做父子局,让那崽把咱们骗回他的窝里去炖了,你找谁哭去?”
周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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