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是的。”
“太子如今的身体怎样了?”
杜明昭终于闻出了味儿,原来明德帝传召她进宫是关切宋鸿信,她便道:“陛下,臣女为太子排了三次毒,眼下太子的病情还算稳定,暂且不会发病。”
明德帝冷冷眯起眼,“太子的毒没能根治?”
杜明昭直呼明德帝到底是皇帝,委婉的话更无法蒙骗,她只能点头,“是……”
“此后的几年你仍要为太子医治那病,可是?”
“是。”
闻言,明德帝周身的冷气消散几分,他沉吟半晌,又抬碗道:“县主,你之医术令朕高看,其实朕的身体已有隐疾,你来为朕把脉看看。”
这句话落下,杜明昭浑身狠狠一颤。
皇帝有隐疾?
还要她来看?
杜明昭顿时有一种自己小命保不住的预感。
为太子看病之时,她都未生出过畏惧,毕竟宋鸿信只是太子,他见过太多太医,连太医都说治不得,莫非还会为难她一个小小的大夫?
可明德帝却不同。
在她为宋鸿信医治哭魂,再又前往永阳城平乱,明德帝的心中已然对她医术高超深信不疑。
就是这个时候,他说自己有隐疾。
这事杜明昭都不曾从宋杞和口中听说过。
谁知道明德帝的隐疾究竟有了多少年?
杜明昭心里思绪走了千百转,上头明德帝又沉声喊她:“县主。”
事已至此,杜明昭不去也得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迈步上了石阶。
走至龙案边,明德帝已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腕,示意杜明昭诊脉。
杜明昭顾及着君臣之别,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垫在了明德帝的手腕之上,再探指摸脉。
只是那么一摸,杜明昭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到了最底部。
明德帝正值中年,身体十分康健,但是某一条脉络完全被阻断了,就好像一条线,硬生生被剪成了两半。
他丧失了作为男人的能力。
或许是外力,也有可能是压力所致,但这都可能造成男人不能行事。
通俗点说,明德帝不能人道。
这才是在长乐公主之后,宫中再无子嗣的根本原因。
杜明昭虽然诊出了明德帝的隐疾,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诊断不止是明德帝的病,更是能要了她的命。
似乎瞧出杜明昭那张温婉面容之上的忧心忡忡,明德帝竟笑出了声,他道:“看来县主是诊出了朕的病。”
杜明昭头皮发麻,她便站于龙案之前,近处之下直面龙颜,她有些说不出来话。
明德帝没有为难杜明昭,他又说:“县主只需要告诉朕,你可有法子能治?”
杜明昭朱唇蠕动,斟酌话语。
不能人道不算是大病,可明德帝这病拖的比宋鸿信那哭魂之毒还要久,不说病因不明,就算知道了,男人上了五十的年纪本就会在那方面变弱,更别说他还是隐疾。
杜明昭打心底觉着自己没有把握,于是她如实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是臣女医术不精,臣女无能为力。”
明德帝那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杜明昭心急如焚,后背冒起冷汗想要再挽救自己的笃定之言时,明德帝叹气道:“罢了,朕心中早有定论,只是见了你又起了一分贪念。县主既然亦治不了,朕不会强求。”
杜明昭长舒一口气。
她确实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县主和王太医都退下。”明德帝挥了挥手。
杜明昭下了石阶,与王太医一同应道:“是。”
在这时连慈入了殿,他快步来到明德帝身边,倾身道:“陛下,长秋宫和清澜宫的都送来了蛊汤。”
明德帝才是心烦,蹙眉就回:“让她们都回去。”
连慈退下,送杜明昭和王太医离了乾坤宫。
回去的路程,还是由邓坛送杜明昭出宫。
坐在软轿之中,邓坛时不时说点小趣事逗杜明昭。
杜明昭侧眸而笑。
看不出来,宋杞和在宫中安排的人竟是个油嘴滑舌的。
临要出宫,邓坛送杜明昭到此地,他离开之前,压低声音和杜明昭道:“县主,您今日见陛下,不论是何事都当作概不知情。您走前长秋宫的皇后娘娘和清澜宫的淑妃娘娘都派了人来,想必是盯上您了。”
“我记下了。”
杜明昭被他说的有些发毛。
邓坛恢复笑眯眯的脸,他和杜明昭道别。
宫门外,应庚驾着马车等候杜明昭,杜明昭坐上马车,她没让应庚折回杜家,而是说:“我想见祈之。”
应庚猜到杜明昭入宫定发生了什么事。
因而他应:“属下这就去寻殿下。”
未免意外,应庚还是先亲自将杜明昭送到了云江楼。
杜明昭独自上了二楼包厢,等宋杞和再会。
一刻钟后,宋杞和与应庚两人进入了包厢。
宋杞和已从应庚口里听到了大概,他开门见山道:“昭昭,陛下传你看诊?”
“是,陛下他身带隐疾,足有二十余年,陛下想看我可有法子能治。”
杜明昭每说一个字,宋杞和的眉毛便皱的越深,他那双桃花眼闪动着晦涩难明的色泽,他直直盯着杜明昭,问:“昭昭,你怎么和陛下说的?”
“我治不了。”
“你直说的?”
“不错。”
杜明昭望到宋杞和无比凝重的面容,她眼皮一跳,下意识道:“祈之,可是陛下那病……?我离宫的时候,邓公公还提点我,说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打听我。”
宋杞和二话没说,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登时将杜明昭抱了个满怀。
杜明昭感触到他温热的气息便在耳边,她回抱了宋杞和,良久才轻声问他,“祈之,我只是治不得陛下,陛下也说不会为难我,我应不会有事?”
宋杞和愈发地将她搂紧,在杜明昭看不见的地方,他流露出一抹凶狠之色。
即使再重蹈覆辙又怎样?
宋杞和毫不介意提早和那些人直面而对,让他们再死一回。
不过此刻并不是时候,他觉得,一切都会变,他和杜明昭绝不可能再走一回老路。
“不会的。”宋杞和安抚着杜明昭,他做保证似得郑重其事,“陛下放了你走,就不会再有人找你的事。”
148. 第 148 章 一百四十八
十月金秋, 秋风飒爽。
十月的月末,正是三十的这一日,京中的会试开始了。
上回陪读乡试参考何氏是彻夜难眠, 这一回她稍作轻松,在送考的当日还早起准备早饭。
杜黎明确表示不需要杜明昭和何氏送行, 他独自乘车前往考场便是,可杜明昭仍旧不放心, 还是命应庚送杜黎一程。
这次会试将有张老太爷作为主考官,那都是老熟人了, 杜明昭只期望杜黎背负的包袱不要太重, 轻装上阵完整考完。
会试将持续三日, 与乡试相同,但会试需考的卷题却比乡试要多上一倍不止, 对考生的忍耐力同样是一种考验。
杜明昭和何氏母女二人在家中牵挂考场之中的杜黎,两人就这么等了整三日,待第四日放考的当天, 应庚接回了杜黎。
最后杜黎还是被抬下车的,在考场费力忙考三日, 到底精疲力尽。
他面色铁青昏睡了过去。
杜明昭未免万一给杜黎摸了脉搏,好在万幸无事,便由着他补觉。
会试一过, 余下的便是京中朝廷各位大人们的阅卷批改,而考生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放榜。
杜黎不好与人对考题的答案,他在家好吃好喝, 连家门都不出一步。
不过在这其间,石忠文还是派了小厮上杜家询问杜黎考试的情况,面对石大人这位恩师, 杜黎回地十分诚恳,“会做的题我全都作答了的,榜上应有名,不过名次便不确定了。”
一番话也是道出了杜黎的自信。
石府那头得到杜黎的确信答复,石忠文很是喜悦,他亲见了杜黎,并告知他,“我旁敲侧击问过张大人,可惜张大人老奸巨猾,他道还未批到你的那张试卷。”
无法,只能等了。
会试过后的第十日,众位考生迎来了放榜之日。
何氏想拉着杜明昭一同上街查看,可应庚拦住了两人,“今日看榜的人定是很多,若上街恐怕还没看见红榜便被落在了人群之外。”
杜明昭觉着言之有理,便让应庚独自出门。
御王府的侍卫,怎么都是有能耐的,找红榜之上的人名应不难?
杜家一家三口又等了近半个时辰,终是等回了匆匆跑回的应庚。
只见应庚满脸洋溢着喜气,“中了!老爷中榜了!”
何氏按捺不住那股兴奋,她捂住嘴半晌没说出话来,而杜明昭则是笑问:“我爹考了第几名?”
当事人的杜黎却是淡定自若,静候应庚的答复。
应庚又道:“第十名,老爷明日便要入宫殿试。”
“殿试!”
何氏心急之下捉住了杜黎的手,“孩他爹,连你也要入宫面圣了?”
杜黎被她摇得晃了晃身子。
“娘,你让爹回屋收拾收拾,只一日便要殿试了。”杜明昭牵住何氏的手,她扭头问应庚,“是几时的入宫?”
“辰时便要去。”
杜明昭暗暗记下时辰,打算何氏和杜黎回屋后便让应庚去寻宋杞和。
杜黎是头回入宫,又是最后一环的殿试,她想最好是宋杞和能吩咐宫中的人,多照顾下杜黎。
……
翌日,杜明昭清晨早起连早饭都没吃,便送杜黎离家。
入宫待到宫门,宫中的侍卫绝无可能允外人入内,因此杜家人也只能放杜黎独自进宫。
之所以需得辰时进宫,是宫中的规矩多,再面见明德帝之前,贡士们还得在殿内等,直到巳时,殿试才正式开始。
此次殿试由张首辅主持,参考贡士共一百来人,整个考试仅有一道题,考生们在殿中答完,会由张老太爷亲自过目,后点好顺序交由明德帝。
杜黎按照名次,第十个进入殿中。
说不畏惧皇帝是不可能的,可真待到这一刻,杜黎的脑中仅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认真做题。
他还有个已受封为县主的闺女,作为亲父,他不能落了闺女的颜面。
杜黎连头也不抬,拿到题后稍稍思忖片刻便开始书写。
两刻钟后他快速停笔,躬身行礼将纸传至身边的太监。
好巧不巧,在杜黎身侧伺候的正是邓坛,前一夜他才拿到杜黎的画像,今日进殿便认出了他乃杜明昭之父。
收好杜黎的答卷,邓坛小步走到张首辅跟前,交了上去。
张首辅下意识问了句:“考生的名讳?”
邓坛答:“菏州溪川县贡士杜黎。”
张首辅接卷子的手一顿,他花白的眉一抬,“是杜家那丫头的父亲?”
“此人正是福清县主之父。”
“哦?”
明德帝坐在上首,却将两人的谈话尽收耳中,他当即偏过头来,“张爱卿。”
张首辅立刻明悟,明德帝这是要亲阅杜黎的考卷,他便将纸递去了龙案。
殿中其余的考生仍在作答,张首辅边点着名次,时不时还要关切明德帝那面的动静。
明德帝细细读过杜黎写的文章,不知为何生了笑,“莫怪都是杜家人呢,县主这父亲却是和县主一个性子,朕瞧呐,若是朕多计较几分,这般耿直不过的人都难苟活于世。”
那回杜明昭进宫,言语毫不掩饰,换位大夫都会先接诊,之后再让病者明晓病情难治。
而杜明昭却不,她直说自己治不了,请明德帝另寻名医。
她的父亲杜黎亦是再耿直不过的性子。
今日殿试的考题事关大明民生,杜黎答卷里尽述朝中不妥之处,可谓是字字珠玑。
明德帝自言自语,“好一对父女。”
好一会儿过后,明德帝唤来连慈,这才把杜黎的考卷送走。
整一个时辰,殿试结束了。
杜黎被传唤进入殿中,他与其他贡士一般列作几排,因会试名次靠前,他站在前列。
听张首辅宣读殿试名次,杜黎莫名地升起一股紧张。
名次是从后至前,待读到前十名,杜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首辅沉稳的声音响彻殿中,“殿试第五名,菏州溪川县贡士杜黎。”
很快,他又念出了前三甲的名讳。
尘埃落地。
杜黎的眼眶湿润了。
他叩谢道:“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首辅望着殿中齐齐跪拜明德帝的进士们,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杜黎的名次应在十名左右,但明德帝亲自操刀,兴许有看在福清县主杜明昭的面上,有意将杜黎朝前提了提。
但不管怎么说,杜黎留在京城,是稳了的。
……
殿试的前三甲一经定夺,状元游街便是京城最惹眼之事。
杜明昭得到了杜黎获第四名好成绩的信儿,她可是开怀的和何氏分享喜悦。
母女俩并不奢望杜黎能高中前三甲,便是前十的成绩,那都是相当之好的。
杜黎考上,这就意味他不多日便会封下官位,一家人将要就此留在京中。
何氏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真要留在京城,娘还真舍不得抚平村的屋子呢,还有咱家的田,你那些个药田,可都是心血呢!”
“娘,还有郑婶子帮着看,不会有事的。”
杜明昭当然明白何氏说这话只是过不惯京中的日子,着实怀念村中罢了。
何氏还说:“你爹中榜,咱家这大喜事,是时候让小宋一同庆贺了,等你爹的官位下来,爹娘便张罗你俩的婚事,可是拖了太久。”
杜明昭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她勉强地扬笑,后杏眸一斜,喊了应庚道:“是时候让祈之过来了。”
隐瞒了好些时候,也该令杜黎与何氏知晓真相。
眼下何氏还不知情,她去了厨房准备晚膳一家人好生团圆,吃一顿好的。
宋杞和来的快,似乎御王府要事不多,他随应庚来到杜家时,杜明昭在院里捧着医书。
听到脚步声,杜明昭投来戏谑的目光,装作无声。
“昭昭?”
宋杞和想问,可杜明昭不答。
一刻钟之后,杜黎浑身喜气地步入杜家的院门,当他一见高束玉冠的宋杞和正站立于院中,那是顷刻大笑走去。
杜黎揽住宋杞和的肩,哈哈道:“小宋啊,往后你就在咱家享福,我考中进士了!”
“祝贺杜叔,杜叔终于是得偿所愿了,好事啊!”
宋杞和的桃花眼里浮现真诚的道喜。
此时杜黎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不可自拔,“我还不知道陛下会封我什么官位呢,石大人说还得等个几日,不着急啊,等咱们搬家,你就随昭昭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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