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生命,始于一双手,和一句话。
手是男人的手,温暖而宽厚,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话是寄托的话,轻柔却浓厚,缓缓萦绕在她的耳侧。
“以后,”那人的深情中莫名带着一丝寂寥,轻声对她道,“希望你不再孤身一人。”
然后,黑暗褪去,光明倾泻,她缓缓睁开了眼。
安妮从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醒来。
她迷茫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首先对上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身穿笔挺西装,头戴一个小小的圆檐草帽,头发虽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却已隐隐染上霜白。
安妮迟疑了下,道:“……父亲?”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怔忡,瞬间看向工作台对面的一个男人:“老师,这是……?”
被他称为“老师”的男人挠了挠头,吐掉嘴里的螺丝钉:“呃,我以为你想要个女儿。”
有一瞬,安妮似乎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怒气,但却又转瞬即逝,他深吸一口气,拿下圆檐草帽:“不,我的女儿只有安。”
他转向安妮,顿了顿,说道:“而她……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闻言,从老师的框架眼镜后划过一道讥讽,他哼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扳手:“随便你,反正我完工了,请把尾款付了,琼斯先生。”
“嘿,亲爱的小姑娘,”他又冲安妮道,“快下来,我要整理工作台。”
他的语气不客气,但对安妮没有恶意,后者点点头,轻盈落地。
她想了想,走到男人身边:“父亲?”
琼斯先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不是你的父亲,你……要叫我园长先生。”
“好的,园长先生,”安妮从善如流改口,停顿了下,睁大眼,“那我呢?”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先生,我叫什么?”
琼斯犹豫了下,说:“安……安妮,”他突兀地停顿了下,“你是安妮。”
他带着安妮离开了工作室。
安妮发现,琼斯先生是一座游乐园的园主,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员工都和她一样是机器人,琼斯先生把她带到游乐园,告诉她以后她也要在这里生活。
“好的,先生,”安妮很听话地点头,“那我的岗位是什么?”
她误以为自己也是工作人员了。
琼斯愣了愣,嘴边的话转了转,道:“那……你想做什么?”
安妮沉思片刻,指着不远处一栋黑箱子似的屋子道:“我想在那里工作。”
“鬼屋?”琼斯惊诧,“你确定吗,安妮?”
安妮很肯定:“是的。”
她有些好奇地望着从鬼屋里走出来的孩子,其中一个被吓得不清,正抱着一名机器人哇哇的哭。
安妮的视线停在小孩紧紧搂着机器人的手上,流露出几分迷恋。
不知为何,她非常喜欢人类这样的接触。
据说人类会有雏鸟情节,她若有所思地想,那自己对人类的接触有所依恋,会不会是最开始程序启动时受到琼斯先生抚|摸的缘故?
琼斯端详着她的表情,只好道:“好。”
最后,安妮做了鬼屋的引导员。
她很满意这份工作,因为每次孩子们被吓得吱哇乱叫时,都会第一时间扑上来,像抓着根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搂住她。
在担任引导员的这段时间里,她遇到了很多有趣的孩子,其中一些很喜欢她,尤其是个卷发绿眸的小孩,他明明很怕生,却总是喜欢缠着她问些有关机械的问题。
“安妮,”这个名叫梢兔的小男孩轻轻拽着她的衣袖,“老师说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可以和朋友交换礼物,”他犹豫了下,怯怯问,“你可以和我交换礼物吗?”
安妮摇头:“但我不是你的朋友。”她只是鬼屋的工作人员。
“没有关系!”小梢兔急了,“我喜欢!我想当你的朋友!”
他一着急,安妮的袖子都被揪得变了形,她为难地皱了下眉,说:“好,你想要什么?”
小梢兔苦思冥想了会,眉头舒展开:“要不你编个新的故事?”
他来鬼屋玩过好几次,这几个主题都已经玩腻了。
谁知安妮却拒绝了:“抱歉,我做不到。”
“我不懂,”小梢兔的眼中满是困惑,“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编个新的剧本?”
安妮垂下头,对他笑了笑。
“准确说,我无法进行有关‘创造’的行为,”她细细解释,“我们机器人是根据人类输入的指令而行动的,无法做出超出指令外的事情。”
她想了想,指着路边一株花道:“比方说,我可以临摹出这株花,但我无法创造出一朵新的花。”
小梢兔愣愣望着她。
“你的意思是,”他慢慢道,“你没有思想吗?”
安妮一愣。
“唔,可以这么说,”过了会,她又开口,“梢兔,虽然我们在外表上和人类有着高达90%以上的相似度,但我们没有情感,也没有思考能力。”
顿了顿,她将手放在梢兔头上:“因为我们是机器人,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机器人只需要完成命令就好了。”
小梢兔深深皱起眉。
“不对,”他固执道,“哥哥说,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一定有思想,就连这朵花也是!”
他似乎生气了,用力扒拉开安妮的手,指着那朵花道:
“踩花的话,它会痛,把花摘下来,它也会哭!”
“安妮什么都不懂!我再也不要来找你了!”
“洛比,我们走!”
小男孩气冲冲地对机械狗道,后者响亮地汪了一声,跟着小主人跑远了。
安妮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原来……在梢兔心里……
她愣愣地想,机器人也是有生命的吗?
隔了几个月,安妮又遇到了位特殊的小客人。
小客人名叫安,是琼斯先生的女儿,黑发黑眼,莫名跟她生得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安妮看起来是十六岁少女的模样,安却只有八岁。
琼斯不好意思地对安妮道:“真是抱歉,她一定要来玩鬼屋……”
“当然!”安大声道,“我最喜欢鬼屋了!”
她兴冲冲地拽着安妮的手:“姐姐,哪个鬼屋最好玩?!”
作为鬼屋的引导员,安妮立刻背诵道:“鬼屋一共有五个主题,如果你喜欢吸血鬼,可以玩古堡血夜,或者偏向惊悚逃杀类型的话,我们这里也有公路杀人站……”
“提问!”安高高举起小手,“有没有姐姐担当的主题?”
“我?”安妮诧异地摇了下头,“我是引导员,不会参与主题扮演的。”
“啊……”安失望地撅起嘴,“可是小姐姐的头发好长,跟电视里的贞子好像……”
“安,”琼斯立刻道,“怎么说话的?”
“没事,园长先生,”安妮的资料库里也有贞子的数据,“令媛的夸赞让我受宠若惊。”
她是鬼屋的工作人员,被别人说像鬼,难道不是对她的称赞吗?
琼斯:“……”
最后,安还是在安妮的陪同下玩了所有的主题室,琼斯先生说她难得出来一趟,所有什么都想玩。
他的笑容里流露出歉意:“这孩子一直呆在病房,从没出去过,我们工作又忙,想必她一个人很孤单。”
安妮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她正和小梢兔激动地讨论着下一个主题玩什么。
是的,小梢兔也在。
虽然他上次放言要和安妮绝交,但没过几天,自己又眼巴巴地跑回来了。
安妮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人类嘛,是她见过的所有生物中最摇摆不定的一种了。
可惜安和小梢兔没能继续玩——安原本好好的,突然晕倒,吓得琼斯先生忙把她带去医院。
离去前,他愧疚地对安妮说:“安身体不好,今天得先回去了。”
“没关系,”安妮点点头,“下次再来,我会留个档期给她的。”
闻言,琼斯脸上莫名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下次啊……”
“姐姐……”安已经醒了,可怜巴巴地缩在琼斯的怀里,像只脆弱的小兔子,“那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可以去玩姐姐主演的主题馆吗?”
安妮一愣。
“姐姐人这么好,”安断断续续道,“扮演的鬼……也一定很温柔。”
她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勾住安妮的衣服。
安妮低下头。
人类幼崽的手瘦瘦小小,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隆起青筋,像是一张画架上绷紧的脆弱画布。
安妮默默地想,现在五个主题馆的内容都已经定下来了,如果她去主演,那就要一个全新的剧本。
她能感到小梢兔在盯着自己,她顿了顿,鬼神使差道:“……好。”
安才松了口气。
她很开心地松开了手,仰起头,眼中满是细碎的光。
“那就说好啦,”因为虚弱,她只能小幅度地冲安妮挥手,“我到时候来找你!”
安妮也对她挥了下手,看着琼斯先生带着安离去。
“你也回去,”她对小梢兔说,“今天已经不早了。”
小梢兔听话地点头:“那我明天再来。”
安妮冲他笑了笑:“再见。”
但是后来,他们谁都没有再来。
安妮想方设法从机器人同事那里得知,小梢兔的哥哥勒令他不许再去游乐园,说他是在“玩物丧志”。
而安,据说那天她被琼斯先生送去医院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安妮的眼睫颤了颤,她忽然明白那天琼斯先生那句意味深长的“下次”什么意思了。
安怕是……没有下一次了。
机器人同事道:“喏,这是你要的恐怖故事大全。”
她疑惑地看着安妮收下,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看。”安妮撒了个谎,毕竟如果她说自己要写个恐怖剧本,可能会被同事扭去修理工厂。
“好。”同事耸耸肩,和她告别。
安妮望着同事离去的背影,抿了下嘴。
普通机器人会像她这样,试图去创作一个全新的故事吗?
普通机器人也会像她这样……胸口泛疼吗?
安妮轻轻将手覆在胸口。
她拥有超强化的记忆库,可以说这个世上没有她答不出的问题,但现在——安妮想,她回答不出这些问题。
***
从鬼屋那一别后,又过了三年。
短短三年,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游乐园,随着花荒星的污染问题加剧,越来越多的原住民选择移民,游乐园的客人也急剧减少,加上琼斯先生来游乐园的次数屈指可数,整个游乐园竟渐渐荒废了。
后来安妮才知道,这几年内安的病情急剧恶化,琼斯先生为了她的身体忙得焦头烂额,还欠下了大笔债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不过也没用了,”同事告诉她,“琼斯先生的女儿已经死了。”
安妮一惊:“你说什么?”
“就是上周的事,”同事道,“对了,安妮,这事还和你有关呢。”
安妮迟疑:“……我?”
“琼斯先生说想把他女儿的大脑捐给你,”同事道,“问你愿不愿意。”
安的大脑?
安妮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同事:“你觉得呢?”
“唔,他随便说说而已,”同事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琼斯先生是我们的主人,我们能有什么决定权?”
闻言,安妮不禁皱了下眉。
同事的话其实没有错——这是正常机器人的思维,但安妮却隐隐觉得,琼斯先生是真心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但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好。”
同事砸了下嘴:“那我明天去告诉琼斯先生。”
“……阿丘,”安妮踌躇了下,问同事,“你觉得……如果我有了大脑,会变得如何?”
阿丘奇怪地看着她:“不会如何啊。”
“从生理学角度来说,你依旧是机器人,”阿丘用一种冷静到几乎无情的口吻道,“我不知道琼斯先生为什么想把安的大脑给你,但无论他的初衷如何,结局总是不会变的。”
安妮盯着她,她知道阿丘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阿丘说:“安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
安妮完成了大脑置换手术。
在医院里,她终于见到了时隔五年的琼斯先生。
琼斯先生瘦了很多,明明还穿着那身安妮第一次见他的西装,袖口,肩膀等地方却空了一大截,远远望去,简直像个套着棕色麻袋的稻草人。
他看到安妮,露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
“好久不见,”他轻声道,“你长高了,安妮。”
安妮的眼睫颤抖了下。
不,机器人不会长高。
——是琼斯先生矮了。
他的背像虾一样伛起,四十多岁的人,却同七八十的老人一般苍老,两鬓满是飘雪。
“琼斯先生,”医生走进来,轻声细语道,“我们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手术了。”
琼斯先生正要说话,医生却又加重语气:“但在手术之前,我必须再同您确认一遍,您确定——要将令媛的大脑移植到这台机器人的身上吗?”
琼斯先生:“……是的。”
他的手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坚定无比。
“医生,请准备手术。”
随后,安妮被转入了手术室。
当她躺上手术台时,医生忽然往手术室外看了眼,随即道:“先等等。”
他走过去,推开门,琼斯先生走了进来。
“安妮,”琼斯先生径直来到手术台前,不知为何,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你……你要加油。”
安妮不明所以。
“只是一场小手术而已,”她以为琼斯先生在担心,便道,“不会有什么问题。”
琼斯先生的眼神挣扎了下。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握住安妮的手。
“以后……希望你不再孤单一人。”
在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他用力地握了下安妮的手。
“你喜欢这样,对?”琼斯先生对她笑笑。
有一瞬,那个温和的老先生似乎又回来了。
但当安妮眨了眨眼,他又变为一张憔悴、充满风霜的脸。
安妮说:“琼斯先生,我……”
“嘘,”医生不赞同地皱起眉,“安妮,到手术时间了。”
医生抬起手,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按上她的胸膛,微一用力,安妮的眼前一暗。
她的电源被切断了。
等再次醒来,安妮已经躺在鬼屋内,周围一圈站着同事。
“你醒了?”阿丘好奇问,“感觉怎么样?”
同事纷纷七嘴八舌:
“人类的脑子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据说人类大脑的含水量高达85%,安妮,你晃一晃脑袋,能听到水声吗?”
安妮:“……”
她推开众人,问:“琼斯先生呢?”
莫名的,几乎所有人的声音都暂停了一瞬。
安妮皱起眉:“怎么了?”
“额……安妮,”罗伯特船长道,“你还不知道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园长先生已死了。”
安妮的身子猛地一晃。
她感觉自己的发声系统似乎出了故障,否则为什么她想要说话,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良久,沙哑的声音才从喉咙里碾出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就在你做完手术,”阿丘补充,“园长先生在医院里自鲨了。”
自鲨?
安妮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我知道了。”
“你要去哪里?”见她作势欲走,阿丘说,“园长先生死了,我们这座游乐园就要关闭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工作好做了。
安妮的脚步一顿。
“我要去看书,”她缓缓道,“我的恐怖大全还没有看完。”
随后,便是漫长的孤寂。
琼斯先生死后第一年,安妮读完了所有能找到的恐怖故事资料。
琼斯先生死后第二年,她写了十几部废稿。
琼斯先生死后第三年,游乐园的机器人相继报废,到最后,只剩下安妮和罗伯特船长在内的寥寥几人。
琼斯先生死后第四年,她终于写出了剧本,但……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漆黑的树林里,安妮用身体挡在树洞的空隙中。
她的面前是虎视眈眈的奇美拉,身后则是虚弱的梢畑。
安妮目不斜视地盯着不断靠近的奇美拉,低声问梢畑:“你说过,奇美拉畏火?”
“安妮,”梢畑虚弱道,“不要做傻事。”
“当然不是傻事,”安妮说,“机器人做事很讲究效率,我已经计算过,这件事的成功率高达90%,而你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有60%。”
所以,值得一试。
“可是……”梢畑低声道,“那你呢?”
她幸存的几率有多少?
安妮微不可见地一顿。
“别这样,”她转成一副轻快的语调,“你不是最讨厌机器人吗?别费神关心我啦。”
梢畑:“但……这不一样!”
安妮收起笑容。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你一个忙。”
梢畑下意识问:“什么?”
“请收好这个。”安妮递过去一个小小的本子。
她咕哝道:“应该没有机会演给你们看了,只能让你把剧本带回去了,麻烦有空帮我烧在游乐园里。”
梢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烧在游乐园里。”安妮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因为——安和琼斯先生就葬在游乐园嘛。
奇美拉还在不断靠近,它似乎很享受玩弄猎物的最后几分钟,短短几米,它走得不紧不慢,镶嵌在身体中央的巨眼闪着兴奋的红光。
梢畑怔忡地看着那本薄本,不禁问:“这是你写的剧本?”
“对,”安妮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讲了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她毕竟还是不甘心,快速道:“算了,好歹也是机器人想出来的第一个故事,我简短跟你说说。”
“这个故事是,有个小女孩的鬼魂经常出现在雨夜里,因为没人能看到她,所以她一直很孤单。”
“但后来她捡到了一具尸体,附身在上面,这样她也就有身体了,”安妮盯着不断蠕动的奇美拉,继续道,“可惜,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大家知道她不是真正的人类,依旧不肯靠近。”
她将手按在肩膀上,用力一扯,整条左臂直接被扯断,安妮在手里掂量了下,丢出去。
奇美拉猛地张开身体,分出一条黑色触手拽住左臂,送入口中咀嚼。
“小女孩一直等啊等,她只是想找个伙伴,但是没有人出现,她站在雨夜里,仿佛全世界的雨水都向她倾倒。”
梢畑听着她平静的语调,心头有一块地方却一直发痛,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般,他用力咬了下嘴唇,问:“……然后呢?”
结果安妮竟道:“没有然后了,没人来找小女孩,她一直孤单地等到世界末日。”
梢畑不由一怔。
安妮看到他的表情,竟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不不,”她笑了,“这只是我原来的结局,但现在我打算改一改。”
梢畑轻声问:“改成什么?”
“小女孩一直在等大雨结束,等有人找到她,”安妮说,“但其实,她错了。”
“只有天放晴,大雨才会结束。”
奇美拉吃掉了安妮的胳膊,重新向他们移动。
安妮面对着它,缓缓直起身。
“而只有太阳出现,天才会放晴。”
她失去了一只脚和一条手臂,身形摇晃,却坚定地迈出一步。
她回过头,眸光如火,炯炯看向梢畑。
“梢畑,”安妮说,“我愿意成为那颗照亮天空的太阳,替你们驱赶走雨天。”
她一步向前,走出了树洞的范围。
在她的对面,奇美拉张开了身体,深不可测的黑暗如同一张深渊巨口,朝她当头罩下。
安妮勾了下嘴唇,将手覆在胸口,那里是她能源核心的位置。
下一瞬,奇美拉将她一口吞下!
而安妮,也狠狠敲碎自己的胸腔。
“轰——!”
她引爆了能源核心。
作者有话说: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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