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文曰:
“夫澄心之道,在明性见真。譬若止水鉴物,波澜不兴而万象昭然;犹似幽谷涵虚,风涛不入而元音自存。”
“观古来之贤达,莫不守静致虚,秉贞持正。昔有颜回居陋,不改其乐,心斋坐忘,德馨自远;亦有周子爱莲,出淤不染,濯涟不妖,香远益清。”
“是故君子立世,当效金玉之质,虽历琢磨而光华愈显;慕兰蕙之操,纵处幽谷而芳泽弥彰。外物之纷扰,岂能蔽吾灵台?流言之嚣嚣,安可撼吾志节?惟守心如一,笃行不怠,则伦常自在,家声自隆。”
“……今朝群贤荟萃,高论盈庭,小子不敏,敢竭鄙怀:愿效前修,澡雪精神,摒除机巧,惟求本心之澄明,尽己之所能,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如此而已。”
赋文引经据典,文采斐然,更巧妙地将话题从对他人私隐的议论,引向君子自身修德澄心、以才学立世的根本之道。
格局高远,从容大气,既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又彰显了自身的胸怀与学识。
一时间,满场皆静,落针可闻。
随即,便是由衷的赞叹之声轰然响起。
“好!好一个‘惟守心如一,笃行不怠,则伦常自在,家声自隆’!立意高远,文辞雅正,更难得是心胸开阔,见地不凡!”
翰林院张学士率先抚掌赞叹,眼中满是激赏。
“颜回之乐,周子之莲,信手拈来,化用无痕!更兼‘澡雪精神’之志,‘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之怀!柳公,你这位学生,真是雏凤清声,后生可畏啊!”
另一位大儒也连连点头。
“是也,镇北侯府有此清流,何愁门风不正?”
“江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才华,将来必成大器。”
赞誉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方才那几个意图刁难的年轻学子,此刻面红耳赤,呐呐难言,在周围一片对江砚的称赞声中,显得格外尴尬难堪。
柳夫子捻须微笑,看着自己这位宠辱不惊、从容应对的学生,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江砚再次向众人躬身一礼,谦逊道:“学生拙作,仓促而成,多有疏漏,多谢各位先生、兄台谬赞。”
楼上雅间内,翠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夫人,你听到了吗?五公子他太厉害了,那些人都在夸他!”
乔婉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骄傲与欣慰的笑意。
她透过窗棂,望着楼下那个沐浴在赞誉声中却依旧不骄不躁、风姿清越的少年郎,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她的砚儿,果然非池中之鱼。
澄心园文会之后,“侯府清流,雏凤清声”之名,伴随着这篇《澄心赋》,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消息很快传回侯府,甚至传到了朝堂之上。
翌日早朝,圣上竟含笑问了一句:“江爱卿,朕听闻你家五公子江砚,在澄心园文会上作了一篇《澄心赋》,文采斐然,颇受好评?”
江屹川出列,心情复杂至极,又是惊喜又是尴尬,只能讪讪应道:“犬子愚钝,蒙陛下垂问,实在是惶恐。”
“此言差矣,少年人有才气是好事。”
圣上心情似乎不错。
虽只勉励了几句,但足以让满朝文武记住了这位镇北侯府五公子。
下朝回府后,江屹川立刻摆出慈父姿态,去了江砚的院子。
“砚儿,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竟问起你了,真是给我镇北侯府长脸了。”
他脸上堆着笑,又拍了拍江砚的肩膀,语气亲热得近乎夸张。
“快跟为父说说,昨日文会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有哪些大人在场?陛下都知道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江砚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恭敬行礼,态度无可挑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劳爹爹挂心,只是寻常文会,夫子带儿子去增长见闻罢了。”
“儿子才疏学浅,还需努力,不敢当陛下夸赞。”
“哈哈,我儿就是谦虚。”江屹川干笑着,又试图关怀,“近日功课可还吃力?笔墨纸砚可还够用?”
“多谢爹爹,娘都已为儿子准备妥当了。”
江砚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江屹川又讪讪地问起乔婉的凝香阁,不知是何意。
江砚只道:“凝香阁事务,皆是娘打理,儿子并不清楚。”
几句话下来,江屹川碰了一堆不软不硬的钉子,只觉得面对这个儿子,竟比面对朝中老狐狸还难应付。
最后,他讪讪地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此事,也被江临知道了。
“岂有此理,那个乡下小子,他凭什么抢我的风头?”
江临得知消息后,气得双眼赤红,在屋里疯狂砸东西,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狗屁《澄心赋》,他不知从哪儿背了篇烂文章,跑去出风头!”
“还有娘,她分明就是偏心!”
“我才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公子,凭什么只给江砚请名师?她把我当什么了?废物吗?”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不敢进去触霉头。
江临越想越气,冲去找江沁,对着她大声抱怨,句句不离江砚的虚伪和母亲的偏心。
不料,江沁正被严嬷嬷盯着练仪态,心情极差,闻言直接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三哥,你得了吧,你在我这儿拱什么火?”
“你就是自己没本事,又见不得别人好,有能耐你自己也去作篇赋让陛下知道你啊。”
“你!”江临被戳中痛处,气得跳脚,“江沁,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我跟谁都不是一伙的。”江沁翻了个白眼,继续讽刺,“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只会躲在背后骂人,天天一堆狗屁之事。”
“四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
一旁的严嬷嬷冷冰冰地开口,手中的戒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旁边的桌案。
江沁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敢怒不敢言,把所有火气都憋了回去,心里恨不得这个老虔婆立刻暴毙。
江临见拱火不成,反被奚落一顿,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江沁和严嬷嬷一眼,摔门而去。
他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冲到了江砚的听竹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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