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啊……小主,小主,流、流血了、血,好多血,来人,快来人啊……” 如今是夏日,炎热无比,沈明萧有了身子,本就惧热,身着一件青白相间的薄纱,此刻腿间溢处的鲜血,鲜明又刺眼。 沈明珺面无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幕。不敢相信,沈明萧真的恨她到这个地步,就算失去孩子也要把她逼上绝路。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管讲什么,都脱不了干系了。所有人都与她的想法一样,不可能相信一个母亲会去亲手杀害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别人。那么,这样一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 她敛敛眸子,怔在原地,炙热日光打下来,眩晕不已。 沈明萧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脸色苍白,六伏天,额间却渗出细汗,须臾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身旁传来太后的声音,“快,将柔容华送回宫,请太医来。” 沈明萧一走,有太后不慌不忙地主持着,后妃自然得跟着去,从沈明珺身旁路过,还薄凉地说着:“瞧着这淳贵仪平日里是个冷淡的,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想到心肠这般毒,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不知道啊,这淳贵仪和柔容华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又不是现在才不和,再说,淳贵仪不是才没了孩子,肯定看不惯别人的孩子,怒气攻心,做出这样的傻事也情有可原。”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平日里硬是没看出来。” “啧,说得你在世外桃源长大般,家里姐妹相争不是很正常,只不过也应该知道分寸,既然入了宫自然应该摒弃前嫌,一同服侍皇上,这可是皇子啊,皇上的血脉,这下,怕是淳贵仪逃不掉了。” “皇上是最为重视子嗣的,再宠爱一个女人,不也是为了子嗣吗,淳贵仪这次失算了,啧。” “……” 谈论的声音愈来愈模糊,直到听不见。 沈明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木讷的凝望着某处。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一旁的两丫头也不吭声,知晓自家主子是被陷害的,心里不好受。雪盏性子稳重,憋屈得眼眶发红。 这柔容华太可恶了,简直不是人,为了算计别人,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孩子,这种人不配为人母亲。 这简直是要将小主往绝路上逼。 宝笙性子灵动,眼角红了,也哭了,却不敢哭出声音,知晓自家主子是被陷害的,却又无可奈何。 “小主,怎么办?要不要去找皇上?或者皇后娘娘?”缓了缓,雪盏轻轻扯了扯沈明珺的衣袖,细若蚊声的问。 如今这种情况,谁都料想不到,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上的宠爱,还有皇后娘娘的仗义和善良。 沈明珺用力掐住虎口的蔻丹终于松开了,抿了抿唇,正准备开口说话。迎面而来是太后身边的青嬷嬷。 她走近,沉声说:“淳贵仪,太后娘娘有请,请跟老奴来。” 这不是意外,是一个局。 沈明珺除了认栽还是认栽,最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青嬷嬷身后。 到了碧霄宫,一屋子的人,很是热闹。 沈明珺面无波澜,如往常般,福了福身子,眸子低垂,“嫔妾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赵荀一袭明黄色的衣袍,眸色沉沉,双手放在背后,视线落在沈明珺身上,顿了会儿,才道了声,“起。” “跪下。”太后蓦地出声,洪亮得让在场的人都震慑。 边上的裴舒雅欲出声,却被身后的寄柳拉着。 沈明珺坦然地挺胸,微微朝赵荀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随即,她收回目光,不疾不徐道:“不知嫔妾所犯何事?让太后娘娘如此动怒。” 太后怒气冲冲道:“还敢狡辩,不知悔改,跪下,蓄意谋害皇家子嗣是什么罪名你不知道吗?” 十几双眼睛一下落在她身上。 沈明珺知辩驳已无用,可她跪了,不就等于认罪吗。她没有害沈明萧,她不能跪,就这样僵持着。 赵荀依旧不为所动。 太后气得喘息声都大了些,随即朝青嬷嬷支了个眼神,青嬷嬷轻点头,而后上前,将沈明珺按着不得不跪下。 太后飘了眼身旁薄唇抿成一条线的赵荀,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些,然后拉下脸,问:“关太医,你刚刚说,柔容华如何了?” 关太医顶着巨大的压力道:“回太后,老臣无能为力,小主子没了。” 须臾间,太后看着身侧的赵荀,冷声道:“皇帝,柔容华肚子里的可是皇家血脉,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今被人谋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你准备如何?难不成还要放过杀人凶手吗?” 一字一句都打在赵荀心尖尖上,像一把利器。 “哀家也是做过母亲的,若等会柔容华醒来,得知孩子没了,还不知活不活得下去,……淳贵仪简直胆大包天。” “皇帝,你说句话。”太后咄咄逼人地说到最后,低叹了口气,见赵荀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明珺身上,不知在思索什么,脸色并不好。 片刻,惠妃嘴角衔着笑,上前一步,轻声道:“这次确实是淳妹妹的不是了,就算你与柔容华再不合,可那也是皇上的血脉啊,淳妹妹怎么能鬼迷心窍了,做这种傻事呢,妹妹你平日里是最受皇上喜欢的,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怎能不知足呢。这后宫女子啊,最忌讳的就是善妒。” “淳妹妹你这次是犯了大忌,还不赶紧磕头向皇上,太后娘娘认错,饶你一条命,不然,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怎可担待得起。” “淳妹妹,你赶紧啊。”惠妃一副“姐姐真的是为了你好”的样子,一脸的心急,一脸的担忧,语重心长地说。 裴舒雅如何也不相信沈明珺会伤害沈明萧的孩子,两人在府里的事情多多少少她也听沈明珺提起过,若是说沈明萧算计沈明珺,她还相信。此刻听到惠妃的话,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呵了一声,沉声说:“惠妃未免太武断了,你看到淳贵仪推柔容华了吗,本宫倒是听说,是柔容华自个攥住淳贵仪的衣袖,才被摔倒在地上的,怎么就是淳贵仪的错了,柔容华明知道自己有身子了,不好好爱惜,能怪得了谁。” 话落,太后出声,提高音量,“皇后怎么说话的,作为一国之母,如今皇帝膝下无子,你也有罪,不好好维护有孕的妃嫔,倒说起风凉话来了。你没在场,那就听听在场的都怎么说,你们看到的都说说。” 众妃嫔垂着头,不敢多言,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这简单来说,就妃子之间的战争,可如今演变成了太后与皇后阵营的争锋相对。 德妃与舒妃均没说话,显然的,不想卷进这场风波。片刻,书德容悄悄看了赵荀一眼,细若蚊声地说:“嫔妾看到,确实是淳贵仪起身,带到了柔容华,才、才成了现在这样,嫔妾也不知淳贵仪是有意还是无意……”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均点头附和着。毕竟这是扳倒沈明珺的最好时机。 太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道:“皇后,你都听到了吗?”得意的挑了挑眉,随即看向赵荀,音色重了重,“皇帝,还愣着做什么?” 赵荀直勾勾地看着沈明珺,片刻,沉声问:“淳贵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明珺背脊挺直,不哭不笑,不悲不喜,不卑不亢,眸子微垂,抿了抿嘴,开口道:“嫔妾问心无愧,没有伤害柔容华的孩子。嫔妾自知失去孩子的痛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这句话她只是想说给赵荀一个人听。 赵荀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的书德容小声说道:“可大家都亲眼看着啊,总不可能是有身子的个要害你。” 话一出,边上的嫔妃都附和着点头。是啊,谁会拿皇家血脉去陷害一个后妃,前者可遇不可求,孰轻孰重,谁能不知。 “将淳贵仪打入冷宫。”赵荀一声令下,不再看沈明珺,也不再看任何人,抿着唇大步出了碧霄宫。 闻言,除了皇后,所有人心里都万分雀跃,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沈明珺心里百味杂陈,以为自己不会哭,这一刻,却泪流满面,无声无息。她是被皇后裴舒雅扶着出了碧霄宫,至于来领命将沈明珺送去的冷宫的侍卫都被裴舒雅震慑了,不敢贸然上前。 裴舒雅拉着脸,冷声道:“一刻钟后,本宫自会亲自送淳贵仪去冷宫,不劳烦各位。至于皇上那,本宫自会亲自解释。”这句话很清晰的表明了态度。 两人回了昭阳宫。 沈明珺心如止水,泪痕干涸在脸颊上,在雪盏的服侍下,更换了一身素衣。出了内室,她什么也没说,定定的看了裴舒雅两眼,下跪磕了个头。裴舒雅的炙热和恩情,及无条件的信任,爱护,她永生难忘。 这个头必须磕。 裴舒雅错愕,忙上前将她拉起来,佯装训斥道:“你做什么?赶紧起来,别气馁,我一定会把这个事情查清楚,让你早日从冷宫出来,现下,皇上的命令你我都无法反抗,记住,要好好照顾自己。”话落,她又转眼看着沈明珺的四个大丫鬟,道:“你们谁自愿跟着你们主子去冷宫?” 沈明珺眼睛微睁,摇头:“舒雅姐姐,不可。”被发放去了冷宫的妃子,基本上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怎可还让大宫女跟着去侍候的,若是让皇上,太后知晓了该如何。 裴舒雅拍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放心,我自会与皇上说。” 雪盏和宝笙不用说,毫不犹豫上前,无一不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奴婢从小便侍候小主,小主去哪,奴婢便去哪。”一句话表明了忠心。 紧接着宝笙爬到裴舒雅的脚下,磕了两个响头,哭着说:“皇后娘娘,请你一定要救我家小主,小主最为心善了,没有陷害柔容华,奴婢拿命担保……” 裴舒雅道:“自然,本宫一定尽力。” 倒是平日里爱挣表现,做事利落的若春脸上带着犹豫,恨不得此刻谁也看不见她。 世态炎凉,本是如此,谁也不想往回走。 更让沈明珺意外的是,平日里寡淡,不与她亲近,也无坏心眼的含冬依旧一脸恭敬,上前,话语里波澜不惊,道:“奴婢愿随小主去冷宫,请皇后娘娘准许。” 沈明珺冥思了会儿,对裴舒雅说:“舒雅姐姐,雪盏和宝笙从小侍候我,我不愿她们跟着去,希望你能照顾一二,就让含冬跟我去。” 裴舒雅觉得这个安排欠妥,却最后也挨不过沈明珺的祈求,准了。 不一会儿,李德玉便过来催促了。 含冬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打成包裹,与沈明珺一道跟在李德玉身后去了冷宫,一路上还看到冷嘲热讽的书德容,文德媛等。 冷宫并没有沈明珺想象的不堪,虽说面积小,但干净,炙热的光线打在院子里的柳树上,透过窗户折射进屋子里,褪去了常年无人居住的寒冷。 含冬并没有因为沈明珺的身份变了而变了态度,与往常无两样,并不亲热,却恭敬,十分有条理的收拾衣物,打水擦桌子。 沈明珺挺疑惑的,含冬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谜团。 半晌,她收回思绪,挽了挽衣袖,上前找了块帕子,看着含冬怎么做就怎么做。 学得有模有样。她现在已经不是养尊处优的淳贵仪了,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了。 片刻,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钻出来,朝沈明珺作揖,“属下参见淳主子。”随即递了封书信给她。 沈明珺被吓到了,连连退后几步,咽了咽口水,“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后宫,不,现在是冷宫,怎么会出现男子,就算是皇上不喜的,那也曾是皇上的女人,决不能任由其它男子染指。 “淳主子莫慌,属下并无恶意。”苏二对着女子,有些手足无措,紧接着说:“属下唤苏二,淳主子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找属下。” 这时,一贯冷漠的含冬面上终于有了丝毫的波澜,带着错愕和诧异。 沈明珺警惕地盯着苏二,好一会儿,见他面上确实无恶意,稍稍稳了下,直勾勾看着书信,不解,反问:“你主子是谁?” 苏二道:“淳主子看了便知。”说完就把书信放在一旁,瞬间消失了。 沈明珺深呼吸了两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