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姑当日陪同娘娘去前殿时, 又顺口去问了一次高公公。 高公公说, 那毒药性慢, 一到一年不会发作。 滢姑便没再问。 高公公却是背过身, 眼皮子猛打颤,待屋里的白池初出来,随着滢姑去溜达时, 高公公才进去找陈渊。 辽国的密报已经到了高公公手上。 是吴妃的消息。 三皇子那眼珠子一寄到, 吴妃就慌了神, 陈国向辽国征战后,辽王就开始迁怒于她,别说救她儿子了,她自身都难保。 如今有这么个机会, 她怎可能还会藏着解药不给, 可奈何那毒药,她当初确实是销毁的一干二净。 信上说, 让陈渊一定要保三皇子周全。 她去找解药。 陈渊看完, 将信还回了高公公, 高公公瞟了一眼, 心就沉了。 这结果和苏老先生那, 又有什么区别。 找,要找到何时。 而,皇上又有多少日子可以等。 高公公心还悬着,陈渊突然一阵猛咳,适才白池初在屋里, 他便一直忍着,如今人一走,忍的久了,这一咳,牵扯到了五脏六腑,脸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高公公吓的六神无主。 “皇上......” 待陈渊停了下来,那手里的绢帕上已经有了一团血渍。 高公公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天气转凉后,陈渊的干咳越来越严重。 一入冬,陈渊手里常常会攥住一方绢帕,说几句话,便会捂住嘴,闷咳几声,白池初心头很担心。 一场风寒怎就过了快两个月了,还没见好。 “若是苏老先生的药吃了不听,就让太医再给皇上瞧瞧,这么咳下去,不是办法。” 陈渊摸着她的头,说没事,“快好了。” 白池初与陈渊朝夕相处,日日黏在一起,很容易忽略他脸色的变化。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白池初坐在后殿的椅子上,看着陈渊从那颗银杏树下走过,月白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脸色比布料还白了几分,突然就瞧出了几分病态。 白池初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莫名地多了几丝不安。 待陈渊走后,白池初便让滢姑去找来了苏老先生。 白池初先是问了他中毒的情况,苏老先生眼神明显有些躲闪,说了一句,“承蒙娘娘关心,快好了。” 白池初又问了他陈渊的情况。 “娘娘放心,臣一定会治好皇上。” 就两句话,给了她最想听的,白池初便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可白池初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感觉和滢姑一样。 苏老先生走后,白池初就问滢姑,“你有没有觉得苏老先生的脸色比皇上还好?” 滢姑早就狐疑了。 “奴婢也觉得奇怪,中毒也快大半年了,苏老先生除了容颜憔悴了些,倒也看不出来中毒的痕迹。” 滢姑说完又说,“大抵是自个儿调理的好,他本就是医师,毒慢慢解,解了这大半年,怕也解的差不多了。” 白池初眉宇间的愁容还是没有消退。 滢姑劝说道,“娘娘别担心,皇上不过是染了风寒,过些日子就好了,娘娘安心养胎,产婆说最迟半月,小皇子就该落地了。” 滢姑怕她是因为焦虑。 苏老先生从白池初那里回去,就找了陈渊。 “皇上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苏老先生适才被白池初那么一问,额头上都生了汗。 “娘娘已经生了怀疑,今儿找臣过去问了。” 苏老先生看着陈渊苍白的脸色,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地打颤。 最迟翻了春。 皇上的毒就会彻底的发作。 苏老先生最近已经在试一种造血的药,最快也要三五日后才能有结果。 陈渊又咳了一阵,平静地收了绢帕,才说道,“朕会找机会告诉她。” 从毒发后,陈渊一直都在找机会。 可每回同白池初腻在一起时,都舍不得打破那份美好,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既然都拖到了现在, 那就再等等。 等他们的孩子平安出世了再说。 ** 深秋后,后殿屋里就烧了地龙。 白池初身子热,每回一摸到陈渊的手,便如同碰到一块冷冰,陈渊也很少去主动挨着她。 “皇上手脚怎么这么凉。”白池初躺在他身旁,脚丫子去勾了勾陈渊的脚背。 和他的手一样, 凉的冰人。 “是因为你身上暖和。”陈渊笑了笑,捉了她的手放在被褥底下,又替她掖了被角。 入冬之后,两人便分开盖的被褥。 陈渊说怕夜里自己睡着了,不小心会压倒她。 白池初也担心自个儿夜里睡着之后,独自一人滚了被褥,凉到了陈渊。 并没多想。 到了后期,白池初心头越是焦虑,瞌睡也浅。 有几回醒来见旁人陈渊不在,过了还一阵才进来。 问他,他说白日里喝多了水。 白池初从未生过怀疑。 到了半夜,身旁的人又不在时,白池初突然就想起了苏老先生今儿那躲闪的目光。 白池初心头越来越不踏实。 起身披了一件大氅,轻轻拂了珠帘,站在门口瞧了外屋一眼,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灯火。 白池初愣住了。 陈渊怕黑,屋里习惯性地亮了一盏灯,灯火燃至通夜,就没断过。 可外屋,却没有半点光亮。 白池初心头突然一紧,轻轻地放下珠帘,借着里屋溢出来的微弱光亮,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一月前,夜里就只有王嬷嬷一人在守夜。 今儿也一样。 白池初出来时,王嬷嬷正立在门前,侧着头往外看。 一双手捏的死紧,神色甚是紧张。 一时也没察觉到白池初出来了,等到白池初人冷不丁地出现在跟前时,王嬷嬷吓了一大跳。 刚想出声,就被白池初制止了。 “娘......” 白池初又说了一句,“别说话。” 王嬷嬷心提到了嗓门眼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池初轻轻推开了门。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也不知道何时落起的,大半夜院子里已经披了一层银白。 白池初手扶着门槛,门缝开的并不大。 陈渊正立在银杏树下,他送给她的那副秋千旁。 白池初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了他微微弯下腰,身子随着咳嗽声,猛地在颤抖。 白池初周身似乎被漫天风雪冻住了一般,头一回手脚生了凉。 白池初艰难地开口,问王嬷嬷,“他怎么了?” 王嬷嬷脸色早已苍白,悲恸地看着白池初,眼里含着泪,叫了一声,“娘娘。” 她就知道是瞒不住的。 总有一日会被娘娘发现。 王嬷嬷的表情,让白池初的心直接沉到了深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就是风寒吗,苏老先生说,能治好的。 “本宫问你,皇上当真患的是风寒吗?”白池初问出来,自个儿都在打抖。 扶着门框的手没了力气,一个不稳,王嬷嬷吓地赶紧扶住了她。 “娘娘!” 门口的动静,终是惊到了雪地里正在猛咳的陈渊。 陈渊回过头,看到了门口的那抹身影,一时呆着没动,脸上难得出现了几丝慌乱。 白池初紧紧地盯着他。 “掌灯。” 她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为何要瞒着她。 陈渊直起了腰,收好了手里的绢帕,朝着白池初走了过来,脸色已比适才镇定了许多。 瞒不住, 便也不瞒了。 王嬷嬷掌了灯,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散在了银白的雪地上。 陈渊进来时,身上夹带了一股风雪,到了白池初跟前,气温瞬间低了几度。 “怎的醒了?” 陈渊面色温和,轻声问她。 白池初没答,直勾勾地看着他。 月白色的大氅上已经落了一层风雪,也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而那张脸上,连唇色都染了白。 “皇上每晚都会出来吗?” 今夜如此, 那之前的那些夜晚呢,想必也是去了门外。 他是怕吵着她,担心她发现。 可如今,她还是发现了。 不待陈渊回答,白池初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从袖筒里掏出了方才被他塞进去的绢帕。 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白池初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这一瞬,她还是没能控制住,泪珠子猛地从眼眶里落下,唇角都在颤抖。 仰起头问他,“皇上怎么了?” 陈渊伸出手握住了她。 即便是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白池初还是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冰凉。 “坐。” 陈渊将她拉回了椅子上坐好,想用指腹去试了她脸上的泪,又怕自己的手太凉,冻着了她。 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别哭,朕已经在想办法了。”陈渊温柔地看着她,“朕会好的。” 白池初猛地摇头,她想听的不是这个,“皇上,你告诉臣妾,你到底怎么了?” 陈渊没再说话。 四目相视,那里头的神色,均是让对方窒息。 “朕中了毒。” 陈渊喉结艰难地滚动。 白池初目光呆愣,耳边的声音突然渐远,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鸣,白池初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所以,你们骗了所有人。” 她早该知道的。 她明明早就生了怀疑。 中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苏老先生,而是陈渊。 白池初感觉到心口猛地一阵坠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附,只有无助和恐慌。 她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白池初看着陈渊,哽塞地差点出不了声。钻心的疼从心口痛蔓延上来,堵在喉咙口上,犹如千刀万剐。 陈渊搂住了她。 手掌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替她顺着气。 “别怕。”陈渊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初儿会是个好皇后,好母亲。” 陈渊像往常那样,吻了她的发丝,苍白的唇瓣停留在那上面,眼里纵使有万千不舍。 终究是落了泪。 “朕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遇上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惊喜不?吼吼吼。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