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眠笑了下,潘洵看他扯起嘴角,只是那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大概是因为拉扯到伤口,人“哼”了声。
潘洵马上调整抱他的姿势,因为怀中触感的真实,因为感受到的体温,从不相信到相信,从激动到逐渐平静下来,他终于重新听到周围人群的声音。
因为他的下车,保镖们全都围了过来,这阵势立马吸引了内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在有保镖们围成的“铁桶”阻挡视线,潘洵得以在这种情况下快速检查过白浅眠的身体。
被打的有些惨,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刚才的拳脚下白浅眠也知道护着自己脑袋,从外表看不出有内伤,不过具体的还得等医生检查。
“忍一忍。”潘洵双臂用力,抱着白浅眠直接站了起来。
有太多的疑问,不过不急于一时。
潘洵扫了风信子一眼,风信子马上站出来指挥保镖,包围圈打开个口子,潘洵脚下刚要动,怀中白浅眠却挣扎起来。
“别动!”和刚刚的语气不一样,潘洵这一声中带着点无奈的严厉,在他看来,白浅眠应该是闹了什么情绪,别管有什么误会,回去后总好解释的,在这里耽搁万一伤口变严重了呢。
白浅眠从听到潘洵的声音开始,从被潘洵抱到怀里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梦中拼命追逐不得的人这会却如此珍惜的抱着自己,白浅眠看懂了潘洵眼中的喜悦,更从潘洵的克制中察觉到那份因为在乎才有的紧张。
他突然很想哭,只是不是时候。
远处闹哄哄的声音还在,白浅眠被心中各种情绪冲击的晕乎乎,他强迫自己醒来,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潘洵胸口的衣服。
“不......”
“乖,”潘洵只停顿了那一下,重新迈步后低声哄着他:“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不是!”白浅眠急了,在潘洵怀中努力歪过头去,他试图看清冯金,然而中间实在隔了太多人,眼中除了穿着黑衣的保镖就是外围那些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群。
“晚了。”潘洵冷了声音。
车门旁,木棉无声弯腰。
抱着白浅眠,潘洵表情透出决绝,然而语气还尽量温柔道,“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不是~”白浅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含糊不清,打到脸上的那一拳不仅仅让他掉了几颗牙,还让他半边脸肿的每说一个字就疼一下。
白浅眠很着急,说没用,干脆扭动起身体。
潘洵抱着他,白浅眠不动还好,动起来他还真有些稳不住,不敢再用力束缚,白浅眠全身都是伤,只是不控制住他的动作,潘洵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让人从怀里摔出去了。
试了两次都不行,眼看白浅眠要挣脱出去,潘洵不得不止步,将人往上托了下,蹙眉威胁道:“你再动就掉下去了。”
“我......”
“是还不够疼吗?”潘洵冒出火气。
白浅眠瞬间就不动了,头不再往外探,转回来看他,着急道,“冯金还在!”
看他老实了,潘洵刚要重新迈步,车子就在身前,只要将人放到后座上,任由白浅眠的力气再大,难不成还能将车子给掀翻了吗。
“......你说谁?”已到车门前,潘洵却停了动作。
白浅眠立马抬起手,远远指着某个方向。
潘洵抱着他,视线顺着移动过去,很快皱起眉头。
“......”今晚的这出闹剧,难不成?
怀中,白浅眠看他不动了总算松了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尽量清晰道:“他陪着我来的,现在还在楼外面,很危险,你快救救他。”
猜测落实,潘洵的表情古怪起来。
“快一点。”白浅眠抓着他衣服催促,还在试图自己下地。
潘洵不得不回神,抬起头,云淡风轻的扫向自己心腹。
紫罗兰对视上他目光,向来沉稳的男人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手机,一边推开身后的保镖,往那热闹中心撒腿跑起来。
潘洵则若有所思,低着头又哄起白浅眠来,“你先去车里等着,人马上就过来。”
“可是......”白浅眠想反对,潘洵抱着他,不容置疑的将他安置到后座上。
白浅眠还想动,潘洵却冲他摇头制止道:“你现在还能跑吗?紫罗兰已经过去了,别担心,人不会有事的。”
“我......”白浅眠一手撑着真皮座椅,身子刚坐起来,腹部挨过一脚的位置却揪着疼痛,他被迫吞下话音,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潘洵本来还站在车外,听他突然没了声音,马上弯腰进去,紧张伸手,“怎么样?很痛吗?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疼?”
白浅眠额头冒冷汗,强忍着还在担心冯金,“他下来了没有?”
潘洵的手从他肚子上移动到脸上,温柔擦去他额头汗水,语气坚定的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
白浅眠望着他片刻,似被说服,眼神中的焦急淡去一些,但还忍不住一个劲往外看。
潘洵重新回到车外,和对着白浅眠时的耐心温柔不同,身周气息相当冷漠。
他看向远处,那里在几分钟前再没闪现过亮光,应该是焰火放完了,眼看冯金马上要被收拾掉,从酒店大门口却跑出了更多的保安。
这些保安没冲着“罪魁祸首”去,反倒开始驱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借着那几个窗口的灯光,潘洵看到冯金被房间内的人给拉了进去。
危机解决,嗓子眼又开始隐隐发痒,潘洵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低声咳了两下。
“家主?”风信子立即靠近请示。
潘洵抬了抬下巴,目光从近距离围观的人群身上扫过。
他弯腰进了车子,木棉替他将车门关上。
接受到命令,风信子对围着的保镖们下令,人高马大的守护者们分散开来,将人群中抓着相机的单独拎出来“谈判”。
隔着车窗,白浅眠听到些不那么“和谐”的动静,诧异的看过去。
就见一旁站着七八个男女,和他先前被保镖们包围一样,这几个人有的老老实实将手中抓着的机器递出,有的尖叫着却还是被强硬夺走了机器。
“这是,做什么?”
保镖们拿过机器后也没做别的,举高后直接砸到地面,机器被摔的零碎,风信子站在那帮人身边,举止优雅的挨个签支票赔偿。
“你不想看冯金的裸、体上报纸?”潘洵轻叹。
“那是相机吗?”白浅眠好奇。
潘洵“嗯”了声,更远的地方,那些酒店保安们也在人群中找寻着携带了相机的围观者。
白浅眠头还有些晕,刚被打时不觉得,现在大概是肿起来了,右眼被迫眯缝成线,能够看清的事物忽然变得很少。
潘洵从车中小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打湿纸巾,动作小心的擦拭着白浅眠额头血迹和脏污,一边擦,一边温柔道:“这水冷的,我们回家再喝好不好?”
白浅眠暂时不关心这个,车外围着的保镖们忽然散开些,被他们护送着从酒店里出来的冯金终于显露身形。
大概是今晚的行动太过刺激,冯金就算见到了紫罗兰也还没完全回神,他带着警惕,全身紧绷着上了副驾。
紫罗兰将开车的司机换下,自己坐上驾驶位。
“潘洵?!”屁股一坐下,冯金马上扭回身子,待看清潘洵后才注意到一旁模样极为凄惨的白浅眠。
若非这男人今晚豁出去整的这一出,自己恐怕要错过白浅眠了。
念及此,哪怕冯金这会的声音很刺耳,称呼也不那么恭敬,潘洵仍然开口应了声。
他一声“嗯”,冯金整个人都抖了抖,神情看上去竟然比白浅眠见到他时还要激动。
“你他妈的!”擦了把脸,冯金不自觉提了提裤子,身上穿的都是酒店方面临时找的,很不合身。
今晚裸、着吹了这么久的风,刚还在上面还被酒店的保安水管攻击,他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再次见到潘洵,因为太过激动,他的语声震颤着,带着点没出息的哭腔,表情却凶狠道:“你这孙子总算肯出现了!”
潘洵留意着白浅眠的状况,没太在意他说些什么。
紫罗兰不动声色侧过脑袋,见后座家主没有反应,默默的又转了回去。
冯金伸出手,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淡去,他愤慨道:“不是,大家都是人,怎么见你一面这么难呢!”
见冯金安全,白浅眠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整个人歪斜着,越发感到头脑昏沉。
“浅眠?”潘洵及时察觉,双手轻柔的将他半抱在怀中。
白浅眠睁着眼睛看他,死死盯着不肯放。
冯金也看出不对,解开安全带后身体向后,紧张道:“浅眠,你怎么了?不是,这帮傻逼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刚在上面的时候,他就看到白浅眠被群黑衣保镖给围了。
潘洵感受到相当激烈的目光,抬了下眼,就见冯金瞪着眼睛怒视着自己。
“这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我看你们这帮有钱人比混黑的还黑啊!”冯金气愤不已,说着伸手想去摸白浅眠,只是他刚要触碰到,抱着白浅眠的潘洵就抬起手。
“啪”的一声,冯金的手被打开,他刚要发飙,身下车子却忽然启动,猛地一下往前。
紫罗兰显然是故意的,潘洵系着安全带,白浅眠被他抱在怀中,唯独冯金半个身子往后膝盖还跪在椅子上,毫无防备下突然往前冲,他用力撞上椅背又仰着摔到中控台上。
这一下有点狠,冯金捂着脑袋一时都叫不出来。
白浅眠还留有一丝意识,担心的唤他名字,“冯金?”
“没事的。”潘洵抱着他,手指轻摸他的鼻子。
冯金甩了甩脑袋,先看面无表情的紫罗兰,再看潘洵,一肚子骂娘的话全部识相的收了回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酒店的治安恢复后车队重新启动,潘洵终于问出了今晚最想知道的问题。
“怎么会在这里?!”白浅眠没力气回答,冯金恼道:“你说呢?你那天就不能晚点走吗?让我们白吃这么多苦!”
看潘洵如此紧张白浅眠,冯金已经相信他并未变心。
“你们那天去了?”潘洵语气惊讶,很快低头看着白浅眠眼睛,他甚至顾不上高兴,解释般语速很快的说道:“我晚了的,我那天有推迟离开的时间,我想等你的。”
白浅眠没力气说话,但他努力的点头。
潘洵又抬头看冯金,确认般问道:“你们那天去宾馆了?”
冯金叹气,深感无力,“何止!我们去宾馆没见到你人,后来还追到了金狮城,在渡口那傻傻等了好几个小时。”
潘洵手指抖动着,看着白浅眠,眼神完全变了。
其实今晚乍一见到对方,说老实话,他并不太相信人是来找自己的,可是现在冯金说的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几个月来的折磨和想念,并不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
白浅眠也想着自己的......
他改变主意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清楚的知道来找自己意味着什么吗?
目光震颤着,潘洵没敢低头,他闭上眼,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他担心自己吓到白浅眠,毕竟这几个月来有的不只是美好的相思啊,求而不得就是会滋生一些阴暗情绪,也曾动过各种不好的念头,可是现在,怀中抱着的是自己最想要的人,不用去摧毁什么,不用使用什么手段,是白浅眠,是这个人主动来到自己身边的。
甚至,白浅眠还为此非常非常的努力。
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幸福的吗?
觉得能够控制好感情了,潘洵看向冯金,语气还算冷静,“你们几点钟到的?”
“四点十分,”冯金突然紧张道,“你那天是几点走的?”
“四点。”
“我操!”实在是忍不住,冯金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心疾首道,“老子就知道,我们到那的时候看到你坐的船了。”
潘洵愣了下,他想起船开不久后,自己曾站起来隔着无边江水望向渡口,所以说,那时候岸边的众多黑点里就有白浅眠吗?要是知道,要是早知道......
“就他妈晚了十分钟!”冯金垂头丧气,深觉自己和白浅眠的运气太差,“就十分钟!”
就因为这十分钟,一路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今晚上还差点把小命给丢了,若是刚才真不小心摔下去死掉了,就算到了地下都不会甘心的啊,裸、着死掉什么的,肯定还会上第二天的报纸,到时候再被万人嘲笑......下辈子都没脸出生了好吗!
潘洵很心疼,他心疼白浅眠,倒是完全无视了副驾坐着的冯金。
右手贴在白浅眠脸上,他轻轻抚摸着,良久后低下头,额头轻碰上白浅眠的鼻尖,嗓音沙哑着,充满怜惜道,“对不起。”
潘洵很认真,没等白浅眠的回复,感受着白浅眠的呼吸,他郑重万分的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再等等你。”
白浅眠眨了下眼睛,虽没有力气说话,但黑白分明的眼瞳很好读懂其中感情。
冯金本来还想抱怨,嘴都张开了,突觉车中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莫名来的温馨和汹涌着的某种黏稠,怎么说呢,好像很不适合他这单身贵族继续出声。
后座上的二人自划一国,虽没有对话,但隐隐将他和紫罗兰隔离在外。
冯金不得已转回去,从车内镜中观察着。
潘洵的手指一直停留在白浅眠脸上,他们彼此对视着,虽无声但又仿佛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潘洵的嘴角慢慢开始上挑,冲白浅眠笑起来。
冯金干脆转头看车外,后座潘洵却又出声问他。
“你们是怎么来的昆萨格?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虽在问他话,但眼神一刻也没落在他身上,潘洵一直看着白浅眠,冯金刚想回答,车内镜中的潘洵忽然收紧手臂,很焦急的喊了声,“浅眠?”
“怎么了?”冯金重新转回去。
潘洵才笑没一会,这会脸色彻底沉了,他轻晃了下胳膊,再唤道,“浅眠?浅眠。”
白浅眠终于昏死过去,冯金和潘洵一起喊了几声,人始终没有反应。
潘洵伸手探白浅眠鼻息后面色缓和些许,很快眼神又结冰,整个人气息大变,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开快点!”
紫罗兰更用力的踩下油门,他们这辆车直接脱离了车队,猎豹般窜向前方。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冯金不放心。
紫罗兰一边开车,一边接了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断,简短道:“家里医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潘洵抱白浅眠更紧,“嗯”了声算是回答。
冯金前后看看,着急道:“回什么家啊!”白浅眠这情况一看就不好,“直接去医院!”
潘家的家庭医生再厉害,那也没有医院里的设备啊。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紫罗兰专注看着前方,在车流中穿插着,冷静道:“家里有医疗室,有昆兰城最好的医生和仪器。”
冯金想到自己曾打听到的消息,说蔷薇财团掌控着好几家医疗集团,在公共卫生方面是个巨头。
虽如此,但事关自己最好兄弟的身体,他还是不放心。
“还......”
“先回家。”沉稳有力的三个字,潘洵语气中的不容置喙让冯金闭了嘴。
倒不是害怕潘洵的权势,只是想起人跟白浅眠间那针都插不进的黏糊劲,难道他还能害了白浅眠吗。
按捺下焦急,冯金暂且忍耐了。
车队中其他的车子很快跟上来,一行十辆车闪电般出现在街头,疯狂的速度引得其他车辆狂按喇叭后,转瞬又消失在街尾。
这一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等到车子开往西区,沿路遇到的车辆明显少了,冯金不用再死死抓着车内把手,有精力放到车外打量后,他发现护送左右的车辆一同减速停了下来。
这还是他们上路后第一次停下,前方有巨大的石头拱门,灯光下,冯金看清了那些持枪核弹的门卫。
第一辆车上有人跑下去,没耽搁两分钟,车队重新动起来,紫罗兰油门踩的狠,冯金只来得及一闪而过看到白色石头上书写着的四个金色大字。
“白金小镇”
车辆进入“镇子”后继续往前行驶,前五分钟,冯金没能看到任何房子,有的只是地灯照亮下的大面积草坪,还有和外头公路一般宽阔平整的小区内道路。
车子继续往前开,虽看不到房子,但时不时能够看到设立的门岗还有成队巡逻的雇佣兵。
冯金一开始还只是在看新奇,慢慢的不知为何放轻了自己的呼吸,他从未如此深刻的认识到阶层上的不同,还有这种不同带来的压力。
小区内的道路四通八达,在拐过一个弯后,冯金终于在路右边看到片建筑群。
“到了吗?”挪动屁股,他掩饰好自己的不安,随时准备下车。
“还没有,”紫罗兰依旧冷静,毫无波动道:“那是蓝家。”
蓝家?这说法没理解错的话是在说先前看到的那片建筑群只是一家的?
“......”冯金因为过于震撼而沉默。
车辆继续往前开,在路过又一片建筑群后,冯金慢半拍的意识到所谓的白金小镇虽然本质上是个小区,但就占地面积和各种设施来说还真他妈就是个镇子。
只不过这个镇子和其他的镇子不同,它里边就住了十三户人家。
“瞠目结舌”,“令人发指”,“丧尽天良”,不知为何,冯金脑子里一时冒出三个成语在不停的旋转着。
车辆再往右转了次后减慢速度,有过先前几道门的刺激,再看到潘家过分夸张的大门后,冯金已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
车子进了潘家后直接开到其中一栋楼下,在跟着屁股后头跑上跑下几次后,冯金有了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白浅眠被送进身前那扇门里做检查,潘洵跟着进去了,他被拦了下来。
冯金自暴自弃般靠着墙,和他一样,紫罗兰也被拦了下来,男人跟着忙碌一晚上,这会也不坐,军、人般笔直站着等候。
冯金默默打量他,心想他先前说的还真含蓄,什么医疗室,潘家有的是整栋楼,整整三层各种房间和设备,完全就是家小型医院。
到了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先前更重要的检查都已经做过了,白浅眠没什么事,大概是情绪波动太厉害,加上惊吓和累的,身体虚弱下昏睡过去了。
冯金仰着头等了会,房门被打开,潘洵抱着白浅眠走了出来。
他瞬间站起来,这一晚上虽然担心,但潘洵愣是没让他碰到过白浅眠,也不只是他,除了检查的医生,这一晚上潘洵就没有让别的什么人接过他的手,始终是他抱着白浅眠在做各种检查。
不说有花使提前下达的命令,就看家主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爱护,潘家的这帮私人医生百分百认真起来。
“走。”潘洵这会才有时间搭理冯金,抱着白浅眠经过他身前。
冯金没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
潘洵抱着白浅眠直接去到自己卧室,将昏睡的人在大床上放下后,终于有时间喝上口水。
“怎么样了?”虽大致知道结果,冯金还是多问了句。
“没事。”潘洵坐在床沿,右手在被子里抓着白浅眠的手掌,温和道:“都上过药了。”
房间里还站着几个人,有的冯金并不认识,他猜测应该是潘洵的心腹,张嘴说了声,“好的。”
潘洵目光落在白浅眠脸上,背对着淡声道:“说说,从西弗到昆萨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们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冯金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讲述了所有经过,从白浅眠改变主意下定决心追,到他们阴差阳错在渡口错过,然后他和白浅眠先办了爱丁州的居民身份,想尽办法进入昆萨格不成后,无奈下他找的蛇头组织,一路上躲在集装箱里差点被憋死饿死,好不容易到了昆萨格州,他们又被蛇头组织的人控制起来关到黑制衣厂里,没两天白浅眠就累的脱了相,满手扎的都是血洞。
潘洵一直没有出声打扰他,听到这忽然抬起头,漠声问道:“制衣厂名字?”
冯金说出那地下工厂的名字还有大概的位置。
潘洵又问,“蛇头组织呢?”
“我只知道他们在爱丁州那边一个小负责人的绰号,名字不知道真假。”
将知道的都说了,冯金盯着潘洵背部。
潘洵没有下任何命令,然而在他交代完那蛇头组织成员的信息后,门边上站着的一个男人很快从房中退了出去。
捕捉到丝漠然下的肃杀之气,冯金不自觉坐直了。
潘洵还看着白浅眠,目光中的温柔一点没少,“继续说。”
冯金吞咽口唾沫,一晚上他还没来得及喝上口水,重新组织语言,他将自己和白浅眠如何计划并逃出制衣厂的经过说了,然后又说起他们怎么到的昆兰城,到昆兰城后又是怎么大笔砸钱买的消息,最后通过某个小报记者找到那个消息灵通的男人,对方拿了他们一百万后出卖了今晚关于这场宴会的消息,顺带着还帮他和白浅眠安排了能够进入酒店的工作。
说起来,虽然那男人胃口颇大,从结果看好歹是立了功的,担心潘洵对人做出什么,冯金好意多加了句,“也多亏了他要钱不要命,没他,我们今晚还见不到你。”
不知是不是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潘洵侧头瞥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看着白浅眠,淡声道:“今晚这主意是谁出的?”
冯金刚接过风信子递来的茶水,才喝两口,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问题,呛的弯下腰去。
潘洵也不着急,房中所有人一起安安静静等待着。
冯金抓了把头发,心中到底是羞耻的,低气压道:“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吗,我们又不长翅膀,不能从对面楼飞到宴会厅里去啊,那么远,喊你你也听不到,不想办法吸引你注意力还能怎么办?”
冯金说着心底冒火,抱怨道:“你说你也是,你就那么一走了之了,你就不能给他留个联系方式啊!闹矛盾不是你们这么闹的!”
哪里是闹矛盾呢,当初离开时最后的那场谈话,双方都有了此生不再见面的预感,只是自己以为白浅眠是不爱的,结果却不是,白浅眠也在挣扎着。
错的是自己......以为是尊重对方,结果反倒放弃的太早。
白浅眠本来不用受这些罪的,潘洵想起今晚刚见面时人压着崩溃问自己的那句话。
不会凭空问出那样一句话来的,千里迢迢追都过来了,没道理最后一步却想要退却。
“你们看到什么了?”
潘洵不问还好,冯金今晚受了不少刺激,还真差点给忘了。
“你还有脸问?”因为权势地位的不同,心中才生起的那点恐惧一瞬烟消云散了,冯金站了起来,怒视着潘洵质问道:“你还喜不喜欢他?我们好不容易溜出饭厅躲到厕所里,结果就看到你他妈的抱着个女人缠缠绵绵跳舞呢!”
果真是......潘洵暗了眼眸。
冯金爆了粗口,房中除了紫罗兰和风信子外,其他几位花使瞬间冷了视线。
冯金毫无察觉,逼上前几步警告道:“你要想着左拥右抱什么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再有钱也不好使,你要是敢糟践他,老子捅死你!”
仅有的对于有钱人的想象都来源于电影和电视剧,什么狗血放什么,什么小三小四都太少了,换床伴比换衣服勤的一抓一大把。
“他就没图过你的权势和地位。”冯金看向床铺,白浅眠还沉睡着,他控制着音量气势上却没弱半分,“白浅眠就是个死脑筋,认定了的事情和人撞十次南墙都不带回头的......”
潘洵从被子里将白浅眠的手拿出来,仔细检查着他的手心,冯金说的那些伤口都还在,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画过每一个位置。
说起来,白浅眠这些年来过的辛苦,他的这双手就更是可怜,常年的冻疮不好也就算了,跟自己生活的那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点,这就进了制衣厂被剪刀和机器扎的满手洞。
无声叹了口气,潘洵沉默了许久。
冯金紧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嗓音沙哑道:“你要是不行,你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带着他走,绝不会打扰到你。”
自己用不着对冯金解释什么,只是人对白浅眠的感情是真,今晚豁出去帮白浅眠和自己也是真,冲这点,潘洵缓和了语气,颇为认真的说道:“我与他之间就算没有情爱也有情分在,这一生我都不会负了他,你累了,先下去休息。”
冯金还有些迟疑,潘洵却自顾自脱去外衣爬上床。
一直无声站着的几位花使走上前,他们的手势看上去礼貌,然而周身气息不容抗拒,冯金很不爽的皱起眉头。
再看一眼大床方向,潘洵躺上去后侧着身体,左手将白浅眠半圈在自己怀里。
原地再站了会,眼看潘洵的心腹马上要忍不住上手,冯金咬了下牙,下定决心般转过身去。
罢了!说到底白浅眠和潘洵才是一对,这会被心心念念的少爷抱着,就算是梦里白浅眠也该是高兴的,别管值不值得,他高兴就行,自己还掺和什么呢,一路陪着他到这里来,能够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白浅眠会选择面对。
冯金发现自己居然生起些老父亲心态,自嘲般耸了耸肩,他跟在几位花使身后出去,走过像酒店一般长的走廊,等到了楼梯口,他的脚步被迫慢下来。
乌压压一群,起码有二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在远处佣人们的注视下全都挤在楼梯口,正默默望着他这个方向。
看到风信子后,那帮人安静片刻,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开口喊了声,很快又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风信子往旁走了步,让出身后的紫罗兰。
看到紫罗兰也出来了,一众人马上围过来。
有的人看向冯金,更多的人还在等着紫罗兰开口。
紫罗兰倒是不奇怪短短时间内来了这么多花使,这些人都是最近留在家里的,也有几个近段时间在本市活动,大约是听到什么风声匆匆赶来。
只是......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站着的冯金,他伸手指了个佣人,吩咐那人先带着冯金下去休息。
冯金才懒得管这帮潘洵的心腹在搞什么,白浅眠这会就在潘洵的房间里呆着,有潘洵的保护应该很安全,至于自己才是真的应该去休息了,之前被酒店的保安用棍子捅,虽没出血,但淤青还是有的。
而且,大约是“运动”的太过剧烈,这会居然饿了,还困,非常困。
打了个哈欠,他捂着嘴跟着佣人下楼。
等他走远了,紫罗兰摆摆手,一众花使忙跟上去,他们从楼梯口离开进了间小会议室。
“家主的事情是真的?”还没坐稳,马上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先前的那趟西弗之旅就有些消息传出来了,和其他的财团高层不一样,对于他们这些花使来说,家主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若真有了爱人,对于蔷薇财团来说影响或许不大,但对他们来说事关重要。
和联姻才来的“家主夫人”不同,由家主亲自带着进入潘家的,那是货真价实的,他们未来要效忠的另一个对象。
不紧张重视才怪。
西弗发生的紫罗兰都清楚,今晚重逢后家主的每一个反应他同样看在眼里,环视过众人,他没有卖弄什么关子,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点笑意,满怀深意道:“潘家即将有第二位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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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洵上了床后松松将白浅眠圈在怀中,他看了人很久依旧没有睡意。
从未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感到满足。
发呆沉默着的时候,他有两次傻乎乎的伸出手去感受了下白浅眠鼻下的呼吸,收回手后总觉着不舍,那手掌再次往前移动,最后轻柔的摸了摸白浅眠脸颊。
白浅眠睡得挺沉,潘洵收回手后拎了下二人身上盖着的被子,手肘撑着,再往白浅眠身边靠了点。
房中大灯已经关上,只有床头亮着的一盏壁灯。
昏暗中,潘洵盯着白浅眠的面部轮廓,从额头到嘴唇,莫名其妙的吞咽了口唾沫后他刚想做点什么。
“哈!”白浅眠却忽然睁开眼睛,满脸惊恐的喘着粗气。
潘洵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
“......”气息仍未平,白浅眠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从混沌到清醒才两秒,他马上尝试着想要坐起来。
潘洵伸出手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关心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白浅眠僵了下,忽的转过头去。
潘洵依旧侧躺着,朦胧光线下,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柔和。
他安静等待着,等待白浅眠反应过来。
“我在哪儿?”有他阻止,白浅眠老实躺着没动了,身体没动,脑袋却转了圈。
“我房间。”潘洵收回手,温柔道:“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白浅眠不说话了,瞪大着眼睛,紧抿唇。
潘洵也安静了,二人忽然间陷入沉默,只傻傻对视着。
良久后,潘洵主动开口道:“这一路上过来辛苦吗?”
“害怕。”白浅眠缓慢闭上眼。
潘洵听到他的声音,很轻的说道:“来的这一路上都很害怕。”
“害怕什么?”
潘洵的声音太温柔了,白浅眠额头覆盖上什么,暖暖的是潘洵的手心,潘洵在摸他。
“很多。”睁开眼,白浅眠直直看着潘洵的脸,忽而又坚定道:“不过现在不怕了。”
“你刚是做噩梦了?”
“嗯。”一下惊醒,心脏跳动的还很快。
“今晚和我跳舞的那个女人,她叫白玲珑,她的哥哥是白家现任家主,白家在地产建筑行业是头巨鳄,这白金小镇也是他们的产业之一,”白浅眠没有问,潘洵却仔细交代道:“她喜欢我,据说喜欢很多年了,不过我对她一直没有感觉,今晚之所以答应和她跳舞,是因为她知道我有爱的人后决定放弃了。”
“嗯。”白浅眠轻应了声。
潘洵的手指擦过他眼睫,含笑道:“你就不问问我,我爱的人是谁吗?”
困意再次袭来,白浅眠强撑着眼皮,因为潘洵的笑容,他不自觉跟着上扯起嘴角,疲惫问道:“是谁?”
“浅眠,”潘洵没有直接回答,莫名说起其他,“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想吃你包的饺子,嗯,还有海带汤,最好再做几个白面馒头,配着花生还挺好吃的。”
在漠卡城时,他们同居的那段时间里早饭经常这么对付,那时候深恶痛绝,没想到回来后倒是万分想念,也曾让厨师做了馒头配着花生米,却怎么都吃不出那个味。
“嗯。”虽然困,白浅眠还是答应了。
潘洵挪动着,贴人更紧,重新将白浅眠锁到怀里后继续碎碎念,“你知道吗,就在我们住的小区里有个很大的湖泊,天晴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坐游船,傍晚呢我们就去湖边散步看夕阳,你还能养条狗,你之前不是说想养条白色的大狗吗?我们养,教它游泳,然后让它下水抓鱼。”
“......”
“要是抓不到,我们就罚它不许吃饭,”潘洵笑了声,自言自语般,“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你去溪里抓螃蟹的。”
白浅眠撑不住闭上眼,因为他的声音,慢慢又睁开。
像是不想让他睡觉,潘洵回忆着感叹道:“那时候真幼稚啊,玩什么男子气概大冒险,还老是在下过雨后,溪水暴涨的时候去渡溪,现在想想真挺危险的,我们命真大。”
“......”
“你说是不是?”
白浅眠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潘洵满意了,抱着他又低声道:“只有你来了,你现在躺在我的身边......我才敢去回忆当初。”
“潘洵......”白浅眠仰起脸后唤了声。
潘洵低下头,嘴唇轻擦过怀中人额头,郑重万分的保证道:“浅眠,你别害怕,你只需要走到我的身边来,我现在很强大,我再不是以前的那个潘洵了,我可以保护好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
潘洵一通说,白浅眠不得不清醒。
看着潘洵的下巴,他张嘴却无声。
潘洵像是感应到,视线与他对视上,强调道:“你有我,胜过那些人百倍千倍,谁都有可能自卑,唯独你不该,你比所有人都好,好千倍万倍。”
白浅眠怔怔的,眼眶快速红了。
潘洵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语声清晰有力,一字一顿的告白道:“在我心里,再不可能有人重要过你。”
白浅眠还是没说话,但他主动埋首入潘洵怀中。
潘洵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孩子,语气格外的轻柔,“困了吗?睡,睡,做个好梦~”
“潘洵......”白浅眠的嗓音听上去有些闷。
潘洵的手没有停下来,还在轻轻拍着他,“我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安心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你明天......”白浅眠快要睡着了,不清不楚的问道:“会说早安吗?”
“会,”潘洵继续哄着,“所以你要快快睡着,等你明天醒来我就对你说,以后每天每天都说好不好?”
白浅眠睡着了。
潘洵没能等来他的回应,笑着将唇凑近他耳畔,跟着进入梦乡前最后道了声晚安。
“晚安,我的希望。”
你一定要做个好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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